133悽美的愛情故事
見兒子和這位姓爾的先生非常期待地望着自己,常媛卻說出番令他倆十分失望的話:“我問過,婆婆說沒有鑰匙。她婆婆對她說過,不要試圖打開鐵盒,但什麼原因卻不說。我也很覺得奇怪,但也從未產生過打開鐵盒的念頭,要打開也是伊家人的事。”
伊倍此時問了:“媽媽,您知道關於麒麟丹的傳說嗎?”
搖搖頭,常媛說:“我從沒聽說過,但有個人知道,他就是這家咖啡館的主人。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與人來他這兒,見起的名字挺別緻,一問之下方知他也姓伊,再看他給包廂起的名,我心裡就有幾分明白了。以後常來,他對我斷斷續續說起老家的事,其中包括有關麒麟丹的傳說。我便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鐵盒裡極可能就裝着傳說中的麒麟丹。”
爾非不由眸光頻閃,這個伊姓人掌握的內情或許極爲可觀。
常媛看出了兒子和爾非的期望,摁了牆上的喚人鈴。
少頃,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微笑着對三位客人點了下頭,然後閃開身子。先進來兩名男侍應生在屋子中央擺開一張圓桌,接着幾位妙齡女子手端托盤魚貫而入。
僅一會兒功夫,一桌盛宴齊了。
伊姓男子再次露面,手持一瓶波士頓乾紅走進桌旁,朗聲道:“客人遠道而來,我今天就充當一回斟酒小生,可否?”
坐着的爾非忙起身道:“大哥,我們不是客人,而是同鄉,你且是兄長,這酒不該由你來斟的。”
伊倍心領神會道:“對了,這兒我最小,我來敬酒恰如其分。大哥請坐。”
伊姓男子微笑地望着他倆。常媛對他道:“伊立,他就是我常對你說起的我兒子,挺帥的吧?”
伊立感慨地大搖其頭道:“是啊,咱們伊家男子個個都帥得不得了,我今天就當回大哥喝一盅弟弟敬的酒,很難得的。”
他把酒瓶遞給伊倍,轉向爾非問道:“請問這位先生貴姓?”
爾非望着他沉沉道:“現免貴姓爾,單字非。”
眼中精光一閃,伊立道:“那就應該是或者姓二了,二姓人的後代。常媛哪常媛,你今天給了我一個多好的日子啊,謝謝你,感謝祖宗在天之靈,在我即將離世之前,見到兩位同鄉故人。”
雙手合十,仰面向天的伊立眼中噙滿淚水,半是欣喜半是悲苦的情狀令觀者無不動容。
伊倍在伊立的酒杯裡斟滿酒後,雙手捧着酒杯送到他的手邊,動情地說:“大哥,親不親故鄉人,請滿飲此杯。”
接過酒杯,伊立轉身面對西方,雙手高高舉起,滿目悲愴悽然地說:“祖先啊,請不要拋棄您的子民,有朝一日,讓我們迴歸您的懷抱吧。我在千萬裡外敬您了!”
伊倍和爾非同樣舉起酒杯,與伊立一道把杯中的酒灑向腳前象徵西天的一小方地。
擎起桌上的酒杯,常媛走到伊立面前,責怪他說:“讓你來是想大家一起高興高興的,瞧你帶頭抒發起一腔愁懷了,要罰你三杯。”
伊立任她倒滿杯中酒說:“別說三杯,今天就是三十杯三百杯我都喝了。剛纔在電話裡你說你的寶貝兒子要來,我就準備着一醉方休了。現在又多出一個故人,我更得好好地醉一回了。爾老師,伊倍兄弟,來,咱們共飲此杯。”
三人滿飲杯中酒後重新坐定,伊立目光閃爍地直逼爾非和伊倍的面門,神情亢奮地說:“聽說二位是爲追尋祖先的蹤跡而來,一定有重大線索在握,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
爾非說:“聽大哥一番話,我想其實我們未必比你知道得更多,但經歷了一些大哥未曾經歷的事,所以興起了這次尋根之旅。要說線索,到目前爲止,卻幾乎沒有。這兒是我們的第一站,這可能就是唯一的線索了。不知大哥可否提供一二?”
伊立略有些失望地搖着頭說:“我要有丁點兒線索,早就走在你們前頭了。我之所以對身世略知一二,是六年前奶奶告訴我的。老人告訴我,我的祖先生根於西部邊陲的一個山村,但千百年過去了,還不知那個地方存不存在,因爲許許多多年來,爲了逃避一個魔咒的降臨,幾乎所有生活在那兒的一二三四姓人家爭先恐後舉家外逃。可無論逃向哪裡隱匿何處,魔咒依然不依不饒追隨而來。昔日人丁興旺的四大家族日漸衰落,以致到後來,連本家姓都給放棄了,卻依然難逃魔咒,所有人均死於人生最爲輝煌的青壯年期,從沒有誰能活過四十歲……。”
爾非突然插了一句問:“大哥,據你所知,除了四十歲這個坎,還有比這更早的年齡段嗎?”
想了想,伊立說:“這六年裡我設法見過幾位四大姓的後代,可他們所瞭解到的甚至不如我,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就四十歲這道坎。你爲什麼有這麼一問?”
爾非遂對他說了衣依的事。
伊立半信半疑地說:“這幾年我涉獵了一些宗教方面的書籍,有關符咒從未提及咒語可下二次的,均爲一次篤定,因爲宗教講究一心一意。”
爾非又問了:“你所知情況來自你奶奶口授嗎?有沒有文字記錄留下來?”
點點頭復又搖搖頭,伊立的眼神卻於剎那黯然,說:“這還是奶奶心慈才說給我聽的,我父親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死於魔咒。當年我有個愛得死去活來的女友,奶奶不忍她日後成爲寡婦。奶奶說,她一生還從未見過比我女友更漂亮的女人,她不願我背上不仁不義的惡名,這纔對我講了關於魔咒的事,一定要我跟女友講清楚這一點。”
伊倍不由擔心地問:“你就真講了?”
伊立神色悽惻地說:“不然,哪來這家咖啡館!”
唸叨了一聲“伊人”,伊倍接着問:“既然你準備放棄,又何必如此念念難忘?”
常媛突然沉下臉斥道:“你知道什麼!別在這兒信口胡言!”
伊立寬容地說:“常姐,我一生從未有不可對人言說的事。其實,有時我還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和殷音的愛情故事,現在有太多的人不相信愛情了。但上天既給了人類以愛,也就註定了愛情的亙古長久。”
常媛說:“那就改天,今天不說這事兒好嗎?如此難得的聚會,我不希望大家都悽苦着一張臉。”
伊倍剛欲舉手反對,伊立已經搶在他前面說了:“常姐,像今天這樣的聚會,很難得。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不說出來我反而堵得慌。”
伊倍趕緊替他斟了一杯酒,他一飲而盡後長吁一口氣說:“其實,當時我是非常自私的,我太愛殷音了,不願失去她。可就是這一念之差,令我終身後悔啊!我不敢面對殷音,是求着奶奶對她說的。記得那天她從奶奶屋裡出來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對我說,伊立,我們明天去註冊吧。這時我才清醒過來,我的自私將會鑄成一個什麼樣的悲劇。但卻晚了,殷音說,你不必說什麼了,嫁給你只爲證明一件事,人長一顆心,對有的人是專爲裝愛情的。我的心裡只裝着對你的愛,你可以不必對我有所懷疑了,好好地過剩下來的日子。但你記着,一定要在過好日子的同時好好愛我。如果有什麼條件的話,這就是我對你的唯一要求。”
一直專心聽着的伊倍終於鬆了口氣,說:“太好了,這才叫真正的愛情!”
伊立卻對他說:“可你爲她想過不可承受之痛嗎?”
伊倍不由一愣,腦海裡浮上了辛恬。雖然她目前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已被魔咒罩住,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周折,她理應心裡有些明白了。那麼,她的不離不棄自己爲她考慮過嗎?有時甚至認爲是理所當然的,愛就應該愛得徹底,這種想法的背後不僅自私且卑鄙,自己怎麼就沒意識到!
伊立接下去的敘述很快詮釋了這種自私和卑鄙。他自斟自飲了一杯酒後無比痛楚地說:“很快我便在殷音的催促下,與她結了婚。看似她很快樂,可我心裡很清楚,她在佯裝着快樂,因爲我是看着她的臉色活着,她必須裝。但表情雖裝得出來,身體卻是裝不出來的。只要我碰她,她的身體必然是僵硬的。是人都能想象,她是在跟一個半死的人甚至可以說和一個鬼一樣的人在歡愛。在這樣的意志僞裝下,一個人的身體如何鬆弛得下來?久而久之,她裝不下去了。開始,她還只是揹着我一個人發呆。一段時間後,她有了喃喃自語的習慣,雖聽不清說些啥,但她看向我的目光裡漸漸有了恐懼成分在裡面。終於有一天,我在她的夢中聽見了她的囈語:還有多少年多少天!她是在數着和我剩下的日子活着啊!”
講到這裡,伊立深深地垂下頭去,再擡起來時,大顆大顆的淚從眼眶裡向外涌着,同時嘴角掛着絲悽楚的笑,繼續說:“就在這樣的精神狀況摧殘下,僅僅三年,她便崩潰了。如果你們願意,我會帶你們去看看關在瘋人院的她,一個人間最美最美的瘋子,嘴裡永遠在念唸叨叨地數着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