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夙願難了

144夙願難了

在一片驚呼聲中,小青的悲絕、張副團長的傷痛和田鳥的不可置信尤爲突出。

小青的悲絕源自她對一江人品的透徹瞭解;張副團長的傷痛是戰友之情的依依難捨;而田鳥則怎麼也未想到一江會以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表示他對日寇的痛恨和對生命的藐視。

但幾乎就在下一秒鐘,小青在嚎啕痛哭中將手中裝有麒麟丹的盒子向橋下拋去;張副團長一邊迅速地橫身擋在小青身前,一邊掏出身上的*對準欲有所動作的田鳥;而田鳥則條件反射地撲向橋邊,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寶盒落入湍急的河流中而束手無策。

急切中,張副團長護着痛不欲生的小青向己方橋頭撤去,接應的幾名戰士端着幾挺輕機槍快速衝了過來,掩護他倆後撤。而田鳥那方顯然對一江的殉國壯舉估計不足,並未作出相應的快速反應。

此時的田鳥因眼看着麒麟丹墜入河中,頓感萬念俱灰,絕望之際,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殺光張副團長一行,尤其不能放過首惡者小青。他拔出身上佩帶的指揮刀,大聲怒吼着,發出了“將支那人統統殺光”的戰鬥指令。

可待他的人馬衝過他的身邊向張副團長等人發起攻擊時,張副團長已攜小青順利到達彼岸。

雙方架在各自橋頭的機槍頃刻間開始對射,但均已形成不了殺傷力。鬼子的裝甲車從掩蔽地駛了出來,開上鐵索橋,向對岸駛去。而已經到達己方橋頭的張副團長即刻命令一個排的戰士,立即帶領着小青坐上汽車,率先撤離。一江已矣,他的當務之急是保護小青的生命安全暨保護一江的血脈。

張副團長率領着手下與倭寇血戰了一個白晝,直至夜幕降臨,終因倭寇不善夜戰,田鳥方下達停止戰鬥命令。張副團長乘隙退至郭各莊,當即去看望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小青。

走進小青的房間,張副團長面對飲泣中的她仆地而跪,痛哭流涕,訴稱自己未能救得一江的性命,愧對嫂夫人。

上前將他攙起,小青徐徐搖頭含悲忍痛對他道:“張副團長,快快請起罷。你大哥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而來,他不忍看到特務團因他而全軍覆沒,更不願麒麟丹落入田鳥那廝的手中,枉費了他的一番苦心。這等情形下,可以說他是死得其所,你就不必自責了。”

待張副團長坐定,小青從牀下取出一個四方盒子,雙手捧於胸前對他說出一番話來,她含淚道:“一江已歿,我本不該獨活,但我必得爲他誕下他的血脈來,方不負了他的一腔捨己報國之心。這顆丹兒,煩請張大哥一定替一江帶回麒麟山,重置公主墳內,以贖他那褻瀆祖上之罪。”

小青手上怎的會又出現了顆麒麟丹?卻原來,她日間於鐵索橋上所拋下之物並非麒麟丹,而是張副團長未免田鳥纏鬥而使出的一計,以此滅了他要得到麒麟丹而窮追不捨之心,從而爭取特務團殘部重新集結的充裕時間。

張副團長接過麒麟丹,正欲探詢小青將如何安排自身,驀然間,村口方向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張副團長立即將麒麟丹交還到小青的手上,匆匆而去。未己,槍聲大作中,一名小青熟知的何姓排長領着一個護衛班的士兵衝入她的房間,說是奉張副團長之命,前來護衛她由秘道撤離郭各莊,並一路護送她前往麒麟山。

小青當即明白,田鳥星夜來襲,足以說明張副團長欲以僞麒麟丹誘使其放棄追殺的計謀落空,郭各莊一戰特務團凶多吉少。

一路輾轉,小青一行於這日即將到達一個叫靖洲的中等城市。據日前曾陪同一江回過他老家的一名士兵說,再經數天路程便將進入崑崙山區,離着團長的老家也就不遠了。

然而,就在小青因馬*要回到一江的故里,以完成他的託付而略感欣慰之際,一切在毫無徵兆下來臨。

這日,就在距靖洲不足半日路程之時,身後傳來陣陣引擎聲。由於當時這片地區尚不爲日軍佔領,這種異常情況並未引起小青一行的注重,當發現三輛滿載着小鬼子的汽車朝他們駛來時,已無可避之處。

何排長意識到小鬼子一定是衝他們而來後,當機立斷,命兩名士兵護送小青向一側山區逃遁,自己率其餘士兵就地依託民居阻擊小鬼子。

戰鬥於瞬間打響,在兵力與火力數十倍於我的情形下,小青後來雖不知護衛班士兵的生死,想來無一生還。

小青和兩名士兵順利撤向山區,卻即時面臨迷失方向的困境。

那山才叫真正的山,走上十天半月都見不着人煙。不知經過了多少個日月輪迴,終於一天,他們走出山區,經打聽,他們竟來到了另一個省份,與一江的老家走了個南轅北轍,還險些被人當作野人痛毆一頓。而陰差陽錯之下,兩名護送她逃離險境的士兵竟沒一人曾隨一江去過他的老家。

當下,兩名士兵安頓好小青,要返回部隊另找人重新護送小青踏上尋訪一江故里之路。

那是一段小青最難熬的日子,從夏盼到秋,又從秋盼到冬,直等到她和一江的兒子出生,也未盼到她所期待的消息。讓她倍感欣慰的是,兒子是一江的種,小小的額頭中央有個極淡的“胎記。”她替孩子取名一記,以銘記他的父親是個抗倭民族英雄。

一年後,當一記年滿週歲,小青決計返歸漣城,想方設法完成一江的夙願,令麒麟丹完歸故里。

輾轉數十日,小青終於來到漣城地界,當即前往郭各莊。經一番打探得知,特務團經去年那一戰,幾近傷亡殆盡,餘部撤往國統區,無人知其現駐防地。

無奈之下,小青喬裝改扮,混入漣城,找到幾位原妓院姐妹,打探特務團諸般消息。遺憾的是,仍然沒人知道其下落。但有消息稱,田鳥於那一戰後因心臟病驟發而死,在此前後,數百日軍官兵因患同樣疾病入院治療無效身亡。

小青明白,他們均亡於麒麟丹死光之下。一江將她搶出妓院之後,二人雖聚少離多,但在與她有限的相處中,曾對她提及麒麟丹咒語,亦因此定下利用麒麟丹死光,智取田鳥性命之計。

田鳥死了,死於麒麟丹死光,愈發堅定了小青將麒麟丹送歸一江故里的決心,如任麒麟丹流落人間,不知將會造成多少人的死亡。固然他們死於貪婪,但畢竟無辜。

爲防麒麟丹死光無意泄漏造成驚世駭俗的後果,或因此引來不良覬覦之徒,小青找到漣城最有名的一家鐵匠鋪,用其祖上傳下來的一方千年玄鐵,爲麒麟丹量身打造了一個精鋼盒,將其“囚禁”於內。

三年後,倭寇戰敗投降,小青將兒子一記託付給姐妹們,重新踏上尋訪一江故里征程。可惜當年她隨護衛班前往時,因戰事頻仍,時而乘車,時而步行,她根本記不清路徑了,僅記得一個叫靖洲的市府。最終到達靖洲後,她便面臨止步不前的境地,概因她不能予人出示麒麟丹的消息而給自己遭來不必要的風險。

終有一日,她向一老翁打聽到公主山之處,老翁告訴她,公主山又名麒麟山,屬於崑崙山脈的一支,多年向無人煙,由於所處荒僻,各種野獸得以大量繁衍生存,從未有人敢貿然深入其內,即便是獵戶,亦望其興嘆。傳說山中獸類識得人味,若悍然侵入必遭裹腹。

小青借得老翁名望,試圖重金網羅一批當地獵戶,進發公主山。在老翁的極力攛掇下,數日後,一支數十獵戶組成的隊伍終於成行,沿古官道,兩輛卡車和一支馬隊將他們拉到崑崙山腳下。

三日內,他們晝行夜宿,沿途果真不見人煙。這日傍晚,依據老翁所畫草圖,他們應該到達公主山腳下了。

是夜,狂風大作,夜宿地帳篷周圍獸類咆哮聲如雷,沉重而雜亂的奔踏聲由遠而近似戰鼓在耳邊擂響,外沿數個帳篷瞬間被巨獠扯向半空。衆獵戶驚駭之下,慌作一團,遂點燃數堆篝火以驅獸,然火借風勢四下蔓延,化作熊熊不夜天。

終至拂曉,獸嘯遠遁,清點人數,已減去十之有三。當下衆人哪裡顧得燎原火勢,個個紛紛作鳥獸散。小青幸得重金買通三人沿途護衛,方揀回一條性命。

自此,小青再不敢興送歸麒麟丹之念。

一記七八歲該上學堂年齡,小青決定返回她的老家河南以安身立命,亦讓一記有個好的唸書環境,結束顛沛流離的生活。

回到老家的她,安頓好兒子之後,因一顆心完全繫於一江身上,於萬念俱灰之下,終一日遁入空門。偶或,心中倍感愧對一江所託。數十年間,她曾數度前往西部,均止於崑崙山腳下不得向前一步。後隨年事漸高,身心均困頓於善慈庵,再難踏入塵世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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