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進山
何偉的裝甲旅遊車開進了山裡。自三岔路口，所謂的古官道路況簡直就不能提了，勉強一條路而已，四個字，崎嶇難行。自民國以來，這條道隨着對外交流的擴大已經廢棄了，另建了條國道直達國境線。
勉強能坐四個人的車裡，隨着道路的坎坷不平，一路顛簸得四個人渾身散了架般，最慘的自然要算小芬了。
一個女孩子，剛開始還試圖保持着與車內男性的有效距離，至三岔路以外後，儘管何偉努力令車子駛得相對平穩些，仍不免磕磕撞撞，小芬那具柔軟的散發着女性香味的身體，便不時與三個大男人產生零距離接觸。她邊喊着“哎喲”，邊罵何偉有意使壞，何偉便說：“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趴男人懷裡，你幹嗎？”
這話似乎提醒了小芬，她對爾非說了聲對不起，就真趴他懷裡了，爾非想不受都不可能了。何偉瞧着心裡不舒服，當真使起壞來，讓車顛得更高。
沿途不時可以看到零零星星散落的用石塊壘起來的房子，和粗糙的原木搭建的木屋，一些半大的娃兒從房子裡衝出來，攆在車後嗷嗷直叫。
爾非似自言自語道：“都說這兒荒無人煙，不是這麼回事嘛，人不少呢。”
何偉道：“你仔細看看清楚，都是老人和娃兒們，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養着這些老人和娃兒。等娃兒長大了，也同樣出山打工。山裡人就這樣輪迴着過。”
爾非問：“這裡面有四大姓的人嗎？”
何偉說：“那倒不清楚，應該有吧，但也極少，早年成撥成撥地往外逃，都成一景了。”
爾非嘆了口氣說：“肯定有的，不是還有一閣嗎？”
夕陽自西從兩座山峰間穿透而來，車子再往裡走，已經看不到什麼房屋，更遑論人了。
一座高高的山峰壓頂般迫得車內人有些喘不上氣來，何偉說，這就是原麒麟山，因鳳兒公主而改的公主山。他把車子停了下來，大喊一聲到了，率先跳下車去。
小芬驚嚷：“你不怕野獸把你吃了。”
何偉在車外說：“現在不是野獸出來的時間，沒膽你就趴車裡吧。”
爾非、伊立和小芬相繼下了車。重重黛色撲面而來，一股非常濃郁的森林氣息環繞四周，有種很沉的靜感，令人感覺到了某種壓迫，氣都出不順了。
何偉選定了晚上露宿的地方，回到他們身邊，指着面前高聳入雲的山峰說，公主山主峰就在這座山的背後。
爾非問：“得走多久？”
何偉說：“不知道，沒人去過。”
伊立豎起大拇指眯眼目測了會兒說：“初步測算，應該有兩天好走。小芬只能到這兒了，可附近沒人家，這怎麼好？”
小芬馬上嚷道：“憑什麼？你想甩了我？沒門！都到地頭了，你們不會這麼沒良心吧，我非要去。”
何偉也跟着嚷了起來說：“怎麼？真要去找公主墓呀！那不成，明兒頂多跟前轉轉，下午就返回清水鎮。”
爾非斜睨了他眼說：“你以爲我花錢整你那破車，是跑這兒來看風景的呀，哪兒的景看不夠跑這雞不生蛋的地方來。”
何偉似乎害怕地往後退了步說：“裡面我從沒去過，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原始森林裡該有多少的野獸哇，當心弄出人命來。”
小芬輕蔑地說：“你直說沒這膽就行了。還沒動身呢，嚇成這樣。”
何偉還欲辯說，伊立瞪了他一眼說：“去不去由不得你了。你若怕，開着你那破車走人，廢什麼話！去，上附近找戶人家，把小芬寄上。”
小芬往爾非身後躲去，嚷：“我就不。”
何偉苦着臉說：“這兒沒人家，讓我上哪兒找去。”
伊立挺乾脆地說：“那就找處有水的地方，大家洗洗，支了帳篷睡一覺，明早進山。”
瞧着愈來愈濃的夜色，和着山風，爾非等人吃過乾糧鑽帳篷裡了。許是有些不適應，開初幾人靜靜躺着，沒誰開口說話，可誰又能睡得着哇。先是爾非和伊立聊起了明天可能遇到的情況，遇見野獸了該怎麼對付，明晚露宿該點幾堆篝火。
小芬插了進來說：“遇見野獸拿槍打呀，你們不是帶了兩支獵槍嗎，該不是做樣子的吧？”
伊立逗她說：“你啥都能，那你說該點幾堆篝火吧。”
小芬也真能說：“那看情況而定唄，要是沒野獸，點火不反倒把它們引來了。”
爾非笑了說：“沒野獸那能叫原始森林哪。”
小芬說：“那就只要不把森林燒光，能點幾堆就點幾堆，看野獸還敢攏來。”
感覺自己被冷落了的何偉這時說：“你膽大，明天你在前面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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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芬“切”一聲說：“領就領，大不了壯烈犧牲。可是，我不認得路呀。”
何偉翻過身去說：“就會吹牛說大話。”
這時，伊立的鼾聲響了，爾非說：“他還真能睡。好了，都睡吧，明天非累個賊死不可。”
或許一天被車顛也顛累了，不大一會兒，其他三個人也打着強弱不等的鼾睡着了。
估計到下半夜了，小芬被什麼動靜鬧醒了，側耳一聽，以爲是街上大卡車開過的聲響，猛一下回過神來，這會兒可是睡在山裡。難道會是野獸的咆哮聲，嗷嗷哇哇轟轟隆隆的？緊接着，嘩嘩唰唰聲就像響起在身邊，難道野獸把帳篷圍住了？她嚇得喊了起來：“喂，你們都醒着嗎？”
黑暗中響起伊立的聲音，要她別出聲。她偏要問：“外面是野獸在叫嗎？它們會把帳篷掀翻了嗎？”
伊立說：“叫你別出聲沒聽見嗎？”
小芬說：“我怕嘛。”
另頭何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以爲你有多大膽呢。”
小芬說：“人家是女孩子嘛。”
伊立說：“怕也沒用。我在百公尺外預設了幾處觸點，只要警報一響，就會燃起焰火，至少能把野獸嚇退一公里。”
話音剛落，帳篷內的某處響起連串警報聲，隨即外面不遠處傳來焰火升空時發出的“嘯嘯”聲，緊接着是“啪啪”的爆炸聲，繼之以似各類獸嚎聲輔之以地動山搖聲。
四個人均未作聲，但心裡都有些怕怕的，那種地動山搖聲說明野獸的數量相當之多。
“幾點了？”爾非問了聲。伊立馬上說：“應該下半夜三點多了。”
小芬問：“你又沒看錶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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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立說：“我知道的事兒多着呢，你最好別盡賴着爾老師，也哄着我點兒，保你平安無事。”
小芬說：“我就不。”
伊立說：“這可是你說的。”
爾非說：“別盡找廢話說，能睡的再睡會兒，等天亮又是個天了。”
何偉嘀咕了一句：“這纔是廢話呢。”
伊立吼了聲：“你知道個屁！”
天很快就亮了，除了伊立，其他人都沒怎麼睡。再瞧眼前的山，被重重的霧給蒙上了，黛色偶露。草草洗了把臉，吃了點兒乾糧，四個人爬進“裝甲車”，何偉說，他從沒往前開過，走多遠算多遠。
剛開始的兩個小時，車子還能在千百代人上山打獵砍柴趟出的山路上哼哼哧哧走走停停，愈往裡路愈窄，爬過一段緩坡，車子猛一個剎停，四個人撞到一塊兒了。
小芬揉着腦袋怨道：“喂，你成心讓人不好過是吧。”
何偉大口喘着氣道：“我的大小姐，你伸頭往外瞧瞧。”
小芬直起身子從天窗往外一瞧，“我的媽呀”驚叫一聲。
車子前輪再往前一尺，非栽到突兀而現的陡坡下不可，那可就連車帶人粉身碎骨了。
前面沒路了。
四個人下了車，一股溼溼的風打在臉上，他們被包圍在濃霧中了。伊立提議就地坐會兒，待霧散去後，看情形再另找路。
團團環繞的霧中，似隱伏了某種危機在裡面，令得四個人噤若寒蟬般聲都沒人敢言。驀然一縷陽光穿透而來，彷彿一聲命令，頃刻間霧便散盡了，各種鳥兒的歡歌聲也隨之啁啾響起，淡綠淺綠深綠，種種叫不出名的參天大樹老樹枯樹，斑斑駁駁重重疊疊撞進眼底，這才叫山，才叫林啊。
可路呢，就在“裝甲車”前的陡坡下，這路通公主山主峰嗎？伊立瞧出他人眼裡的疑問，喊了聲：“都還愣着幹嘛，腳板底下就是路，往那方向趟就是，把行李背上，走！”
行李中最大個最重的要數那頂帳篷，伊立利索地將之摺疊好後，雙手往肩帶裡一伸背在了背上，右手提起裝溜索的包下了車，找棵大樹拴好溜索，爾非和何偉已經渾身武裝地過來了，打野獸的獵槍啊，開路的大鐮啊，嚇唬野獸的火藥焰火的一大堆，就連小芬也背了些食品飲水之類的一個大包，呲牙咧嘴地把張美臉擰得走了樣。
伊立率先探路打頭陣，提着溜索輕輕鬆鬆地下去了。就一會兒，他便在下面喊：“一個個下來吧，沒那麼難走。”
爾非走在第二位，接着是小芬，何偉斷後。
伊立在下面又喊了：“這條路大概很久沒人走了，上面有些青薹，腳板兒扒着些走沒事的。”
陡坡看起來很陡，但長了就顯着緩了，走在上面並非很吃力。爾非的眼睛一直向上瞧着小芬往下走，防着她有個閃失好伸手接着。小芬的一雙眼睛與他相反，專盯着腳下的路，上下兩排好看的貝齒緊咬着下脣，何偉扭頭瞧見了，心裡直癢癢，要是這會兒能牽着她的手該多好，神情一個恍惚險些滑倒。
下到坡底是座山谷，山谷那頭連着公主山主峰。谷底寬有約七八十公尺，中間地段流淌着一股兩三尺闊清澈見底的溪水。四個人歡呼着爭先卸下了揹負的行李，奔向溪水，伏下腰用雙手掬一捧潑向乾渴的嘴裡。
小芬搶着喝了幾口水後，立馬扒下腳上的鞋，白生生的一雙腳放進水裡，噼裡啪啦地濺起串串珠玉般的水花。
這時突聽爾非一聲驚叫：“你們看，這都是些什麼？”
其他三人望向他，異口同聲地問：“怎麼了？”
爾非一雙眼遙向周圍，眸中懼色漸增，指向四周道：“你們看看這遍谷裸露的什麼！”
大家擡眼望向周圍，仔細看去，好多奇形怪狀的石頭此刻看上去，儼然森森白骨。
伊立從身邊捧起一塊大些的石頭捧在手上端祥着，略驚悸地說：“好象什麼大型動物的頭骨！”
話音剛落，小芬“哇”的一聲彎下腰，先前吃的乾糧和才喝下去的水全都一下從小嘴裡噴了出來。
爾非也拾起一塊“石頭”打量半晌，確認道：“對，這些全是動物的屍骨，不過歷經歲月都成化石了。”
小芬一聽，愈發地乾嘔不已。伊立突然驚覺地輕聲道：“靜一靜，你們聽見什麼了嗎？”
其他人側耳聆聽，果真有隆隆的聲音傳來，好似那草原上萬馬奔騰的聲響。
伊立立即拔腳衝向一處高.崗，但見溪水下游遠遠之地黑壓壓似大片烏雲怒號翻卷而來，他趕緊扯着喉嚨喊：“快，都到這兒來，一大羣野獸朝這邊衝過來了！快呀，還愣着等送命啊！”
其他三人當即嚇得面色發白，不由自主地朝伊立所在高.崗狂奔而去。而伊立此時卻迎着他們跑來，等跑過爾非身邊時，令他不覺汗顏，伊立是奔那些行李而去的。大難當頭，臨危不亂，大俠風範也。
等大家都跑上高.崗後，千軍萬馬浩騰之聲已響徹整座山谷，幾乎是轉瞬間，沖天塵煙中萬千獸羣已赫然在目，一眼望不到盡頭，其勢幾欲頃刻將世間萬物踏爲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