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來到浣花苑時,已是午後時分。不同於那日的開門待客,今日的浣花苑門前站立着兩個威風凜凜的家丁。他走上前去把名字報出,一名家丁道了聲:“稍等。”轉身跑了進去。不一會,一位侍女迎了出來,引着他繞過那天見到韶菁的小樓,穿過一條竹林間的小徑,一間單檐歇山頂的大平房呈現在眼前,裡面隱隱約約有人聲傳出。
秦熠好奇地問那侍女:“今天韶菁姑娘都請了些什麼客人?”
侍女含笑答道:“今天都是小姐特別邀來的貴客,除了秦公子知道的五原書院院長上官欽和晉國殿下李桔,還有襄州首富司空乾和幾位琴藝高超之士。”
秦熠內心感慨,上官欽身爲五原書院院長,執掌襄州城政事,身份非同小可。李桔則是晉國殿下,未來的晉國國君,亦應邀前來赴會。那司空乾是襄州首富,也不是無名之輩。看來韶菁在中原四國的名望不低吶。
步入房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牆處掛着的一幅巨型水墨畫,畫面意境雅緻,濃淡相宜。再環目一看,這房間佈置的也是高雅優美,房間兩側,十多張方几矮榻依次排開,將房中央的空間讓了出來。房內四周放滿了各式盆栽,與那幅水墨畫交相輝映,顯示出這裡的主人才情氣質頗爲不俗。此時房內已有十人,或二人,或三人的正聚在一起談笑。
秦熠注意到上官欽和一人談笑正歡。這人年近五旬,身材高大,面容剛毅,兩眼神光閃閃,予人非常精明的印象。心道這人想必就是襄州首富司空乾。正要上前和上官欽見禮,左邊傳來一傲然的聲音:“祝公子,這人是否就是來自西秦國的五原書院學子秦熠呢?”
秦熠心中奇怪,循聲望去,只見左邊站着三人,具都身着月白色書生服,說話的那人長得到也俊逸,只是臉上的倨傲之色讓人看了很是不爽。便開口問道:“我正是秦熠,不知三位是如何知道的。”
說話的那人傲然回道:“聽說那日在琴會上你彈奏了一首風鳴鶴飛之曲,頗得韶菁小姐的讚賞。只可惜那日我有事來晚了,你又走的早,沒有遇上。今日倒要和你比試比試。”
這人身旁的一人向秦熠介紹:“這是梅勝林,我叫祝譽傑,他是解應宗,我們三人俱是南楚國人士,承蒙衆人擡愛,稱我們三人爲‘琴音三傑’。”
秦熠暗笑,什麼“琴音三傑”,以他們的品性,我看也不過是薄有才名的狂妄之徒罷了。臉上裝出惶恐之色,拱手說道:“三位大名,我早已是如雷貫耳,今日相見,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
梅勝林聞聽此言,把頭擡的更高了,祝譽傑臉上也露出了自得的笑容,倒是解應宗反應過來,大聲喝問:“你說什麼,什麼叫見面不如聞名。”這時,梅、祝二人也反應過來,對秦熠怒目而視。
秦熠連聲說道:“錯了,錯了,看到三位的風姿,我的心中很是歡喜,高興之下說錯了,是聞名不如見面,三位莫要怪我。”
說話間,房內走進來了三名侍女,將房中的衆人安排到方几後的矮榻上坐下。
隨後韶菁款款走了進來,不似那日的青紗蒙面,此時的她一身水綠色裙衣,修長曼妙的身段,纖細的蠻腰,修美的玉頸,潔白的肌膚,輝映間嫵媚多姿,臉上掛着淺淺的微笑,雙眸顧盼間閃現着水靈靈的光芒。
衆人眼前一亮,心中無不泛起驚豔的感覺,目光追隨着她款款前行的嬌軀,一陣陣襲人的香風撲鼻而來,引起內心無限的遐想。
她剛剛坐下,便笑着對秦熠說道:“今日要先罰秦公子彈奏一曲,那日琴會未散你怎麼就先行離開了呢?”
衆人立即順着她的意思起鬨。當下自有侍女將琴在秦熠面前的方几上放好。
秦熠推辭不過,揮手彈奏了一曲。奏畢,韶菁目光栩栩地看着他說道:“聽秦公子彈琴,總能使人想到那金戈鐵馬,鴻鵠高飛的壯闊場景,實在是讓人胸懷暢快啊。”
李桔看韶菁對秦熠如此推崇,暗惱:這秦熠兩年來對我不理不睬,倒也罷了,可他出現的地方卻總是搶我風頭,實在令人不爽。
琴音三傑看韶菁這般評價秦熠,坐不住了,梅勝林大聲說道:“聽琴知心,秦熠琴音之中充滿征伐之音,可見他嚮往征戰,這琴之意境早就落入了下乘。且請韶菁姑娘聽我三人彈奏南國風光。”說罷,依次操琴彈奏了起來。一時間大廳之中響起了婉轉悱糜的琴音。
彈畢,韶菁笑着說道:“琴音三傑真是名不虛傳,這琴音直將小妹帶入了那江南優美的風光之中啊。”
此時,衆人邀韶菁彈奏一曲,韶菁也不推辭,以手撫琴彈奏了起來。這一曲一反那日所彈的激流涌動之聲,琴音高曠空靈,盪滌人心,衆人完全投入到琴音的天地裡,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奏罷,韶菁環視衆人,嫣然一笑:“琴藝,向來爲君子四藝之一,今日小妹邀各位來此,一是切磋琴藝,二是想向各位請教何謂君子,還望在座各位多多指教。”
聽她這麼一說,李桔心道:還好今日不是全爲了切磋琴藝,否則,豈不是讓秦熠大出風頭。當下朗聲說道:“韶菁姑娘時刻不忘自身的心境休養,提高琴藝,實在是令我佩服。何謂君子,在我看來一是要看其德:君子量不極,胸吞百川流;君子不以私害公,君子成人之美,君子以誠爲貴。二是要觀其行。君子樂得其道:君子泰而不驕,君子揚人之善。三是要量其才:君子之學,博於外而尤貴精於內,論諸理而尤貴達於事。正所謂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於才謂之‘君子’,才勝於德謂之‘小人’。”
李桔話音一落,只見上官欽撫須讚道:“好,好,聽你此言可謂深得君子之精髓,老夫深感欣慰。”
韶菁微笑着點頭說道:“李桔殿下真是博學多才,聽君一席話真是令小妹我獲益非淺啊,小妹我先在這裡謝過了。”說完,轉頭用一雙妙目看着秦熠。秦熠見此情形,不禁頭皮發麻。這何謂君子,古今聖賢的解釋多入牛毛,無不是在藉此抒發自己的處世之道,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再說這君子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難道用嘴說說,就是君子了。當下便裝作沒有看到,低頭不語。
韶菁見秦熠在自己的注視下不僅不說話,還低頭裝作沒看見,便笑着說:“秦公子,這何謂君子,有何高見。”
秦熠見躲不過去,無奈之下只好說道:“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秦熠的話讓韶菁雙眼一亮,說道:“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好高遠的意境,秦公子不愧是五原書院的風雲人物,真是德才兼備吶。”
此時的梅勝林心中妒火中燒,心下暗罵:這五原書院的李桔、秦熠二個小子,嘴皮子真是厲害,在美人面前把老子的風頭都槍光了。不行,他們不是對何謂君子說的頭頭是道嗎,我就問他們一問,羞羞他們的麪皮。想到這,他開口說道:“妙,妙啊,五原書院不愧是中原第一書院,單只是書院的學子就對何謂君子頗有心得,想必書院的院長更是操守高尚的仁德之士。那爲何五原書院的寇循、魯樑、田恆三位院長會在學子樓當衆廝打,最後寇循、魯樑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把田恆殺死。他們此舉,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啊。”
此言一出,衆人愕然。秦熠大怒,轉頭喝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梅勝林得意洋洋地說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我想不通你們書院院長爲什麼會當衆殺人罷了。”
秦熠正要發作,上官欽一把按住他低聲說道:“你怎麼會中這樣低級的激將法。”秦熠轉頭看看上官欽:“此事最終的結果還沒有出來,在此之前,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對書院的詆譭。”說完,他拍案而起,怒視梅勝林,大喝道:“你今天必須道歉。” 梅勝林看着怒氣凜然的秦熠,心下顫慄,不知所措。
房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身爲女主人的韶菁不能讓自己的私人琴會不歡而散,開口勸道:“秦公子息怒,這事也不能全怪梅公子,畢竟這事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發生的。難免梅公子會產生這樣的誤解。”
李桔說道:“此事我們正在調查,待真相出來之後自會給衆人一個交代。”
梅勝林見韶菁爲自己開解,心中歡喜,連忙說道:“如果事情的真相就是寇循和魯樑二人殺的田恆,你們又能怎麼辦。”
李桔環視衆人,斷然道:“至少我現在能擔保此事與魯樑院長無關。”
秦熠聽李桔這樣說,再也聽不下去了,毅然說道:“李桔你能擔保魯樑與此事無關,我也相信我寇大哥是清白的。此事我會盡全力去查,一定要找出元兇。”
衆人默然。房中一時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