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看守所的沈金貴,腦子裡仍然全是主審官手中,那晃動着的呈子!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生來從未仗勢欺人,處事爲人更是磊磊落落,爲什麼竟有這麼多堡人上呈子狀告自己?還有胡二這件事,又是誰如此惡毒地斷章取義,污陷着自己?都是同飲一河之水的父老鄉親,爲什麼就這樣絕情絕義地落井下石,置自己於死地?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流下了傷心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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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沈金貴百思難解的這一切,全都是肖科一人所爲。是其在得知沈金貴回堡之後,一夜未眠所謀劃出的“傑作”。他的目的,就是要藉此一招,讓沈金貴永世不得翻身。
因爲他懼怕沈金貴!他深深明白,單憑個國民黨身份,頂多讓其受受牢獄之苦,終歸有一天,他沈金貴還是要回來的。而正如二蔫巴所說:自己處處爲害沈金貴的母親,到時候他肯定會找自己算帳,不會放過自己。斬草不除根,後患必無窮。因此,一整夜轉着圈圈的他,便想起了對方與胡二曾經的過節;以及從順子處所聽說過的,沈金貴找胡二報仇這件事兒;再加上胡二的神密失蹤、去向不明。三者相揉,一不做二不休,污陷沈金貴爲殺害胡二兇手的惡毒計劃,便在他的腦子裡滋生成形了。
順子,算起來還是胡二一同宗的兄弟,因自幼懶惰無德而常跟在胡二屁股後面,任其差遣使喚着混點吃喝。藉助糧袋來污陷沈金貴一案,他就是其中的幫兇之一。
沈金貴攜槍找胡二算帳的那天,他剛好又想腆着臉到胡二那兒蹭點吃的,可一眼看到怒氣衝衝直奔胡二家的沈金貴,嚇得立刻縮進了一個小衚衕裡。而後,尾隨着偷偷潛入了胡二家的窗戶底下,親眼目睹了當時的一切。沈金貴收槍離開之後,已被嚇的魂飛魄散的他,瞅着屋裡尿了一地的胡二,沒敢上前露面,哆嗦着雙腿,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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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利用順子來設局的肖科,第二天就偷偷找到了他,一頓威逼利誘之後,令其將沈金貴帶槍找胡二報仇,以及對着胡二開槍這兩點寫了下來,並按上了紅紅的指印。
這還不算,爲了讓警方認定沈金貴就是個無品喪德之徒,用心險惡的他,還脅迫慫恿着,那曾一度妒恨着沈家輝煌,和懼怕着自己淫威的手下、潑皮們,紛紛呈遞狀紙,用五花八門的罪名,搞臭着沈金貴的名聲。爲其所冠給沈金貴的殺人罪行,營造着令人信服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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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是沈金貴被污爲殺人犯的第十天了,已武斷論定其就是殺害胡二兇手的主審官,爲落實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實,每天都不厭其煩地繼續審訊着。他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規勸;或例數着條條罪責厲令嚴斥,卻始終無法讓沈金貴親口承認,這殺人的事實。氣急敗壞的他,恨不得采取強制手段,來懲罰他眼中的這鐵嘴狡詐之徒。
已料定自己被設入死局的沈金貴,深知死無對證、百口難辯的自己,已是在劫難逃!但剛正倔犟的他,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決不承認這莫須有的殺人罪名——即便是被強行判決了,那也是含冤受屈的伏法不認罪;即如那潔白的皁布,雖被強按入了污濁的泥溝,其內本質心,依然是無暇的純。
被提審之餘的他,一直都沒有放棄還己清白的努力。他細細回憶着,認真思索着找胡二報仇時的每一個細節。只要弄明白當時是誰見到過自己開槍,那就一定能從這個身上,找到洗清自己的突破口。
他反覆回憶着尋胡報仇的整個過程,想得頭昏腦脹,腦仁直疼,也沒能回想起曾經碰到過誰。因爲當時正是酷熱的午後,整條大街上靜悄悄的,一個行人都有。
“真是活見鬼了!連個人影子都。。。。。。”心灰意冷的沈金貴,惱火地暗自詛咒着,說到“人影子”時,他立時停住了口,忽然記起那天好似曾瞥到過一個人影。。。。。。只是當時的自己是向東疾行,而那影子是在胡二家旁邊的小衚衕,頭也沒回地往裡走。。。。。。“對方是背對着路口的,按說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呀?!”他繼續困惑地捉摸着。因那時只急於報仇,也僅僅是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而已,不過回想起來,那背影倒象是很熟悉的樣子。
“那個背影到底是誰呢?難不成是他看到了自己對胡二舉槍射擊的事?。。。。。。胡二,胡二,胡二。。。。。。”他一遍遍不解在地自語着。“對,那熟悉的背影就是常隨胡二的順子!”冥思苦想、細細分析着的他,那被銬着的手,用力擊在自己的大腿上,豁然開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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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貴,有人來看你了!”隨着一陣“叮叮鐺鐺”開動鐵鎖的聲響,看守人員衝凝神思索的沈金貴,大聲喊道,“快起來,跟我走!”並不容分說地命令着。
“誰會來看我呢?審查期間是不允許家人探視的。。。。。。”隨在後面的沈金貴,困惑地猜測着。
“隨我來吧。”一路疑疑惑惑着的沈金貴,剛走出拘留處沒多遠,更加讓其意外的是,竟被等在那兒的副檢查官柳志遠,把自己給帶走了。一頭迷霧的他,忐忑不安地隨着柳志遠,來到了探視間門口。
“進去吧!有人在回面等你。希望你能正視現實,多爲別人想想!”爲沈金貴打開手銬並推開房門的柳志遠,語氣平和地,說道。言語之中,又似乎在暗示着什麼。
沈金貴不解地望了望柳志遠,從對方那平靜的臉上,什麼也沒能讀出來。遲遲疑疑踏進了房門的他,被裡面的探視者,一下又給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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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裡面的探視者,竟然是一個姑娘!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兩條長長的大辮子又黑又亮;臉上的憔悴及尚帶着的淚痕,依然遮擋不住那五官的清秀;尤其是那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讓人一見就頓生憐惜。
沈金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姑娘,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實在是記不起她到底是誰。
“你是?。。。。。。”沈金貴不敢莽撞,試探着問。
“俺。。。。。。俺。。。。。。”望着出現在眼前的這滿眼血絲,鬍子拉碴的沈金貴,原本就有些緊張的姑娘,神情變得更加複雜了起來,雙脣抖動着,已哽咽的說不上話來。那淚光盈盈的雙眸,已如關不住的閘門,滾滾的淚水,奔涌而下。
姑娘不是別人,正是那對沈金貴一往情深,苦苦等着他的柳巧珍!
負責沈金貴一案的副檢查官,正是柳巧珍那舍妻從軍,後來被調至當地檢查院的哥哥——柳志遠。
初接沈金貴一案的他,就已知道嫌犯是自己妹妹誓死要嫁的那個人,所以審訊中的他,一直都是在冷眼旁觀,很少發問。主要目地,就是要看看這個讓妹妹死心踏地的沈金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真如妹妹所說的品行皆優?還是本就是個善於僞裝的地道歹人?
連續幾天的輪番審訊,他從對方那執地有聲的辯駁,和坦蕩誠懇的表情裡,已隱隱感覺出,其並非訴狀中所言的殺人兇手。他斷定這樁殺人案件,內中定有蹊蹺、隱情。
基於妹妹的緣故,他亦曾私底下悄悄去訪過沈家堡,試圖找到呈狀的順子重新取證,可令其意想不到的是,此狀的主控順子,竟已離開了沈家堡去向不明。這一異常情況,更讓其相信自己的判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法律是講證據的,即便沈金貴並未殺人,但就目前本案的所有證據,都是置對方於百口莫辯,有冤也難以得申的鐵定死局。除非是有人能夠證明,沈金貴提槍離開之後,那時的胡二還是活着的。而唯一能證明這一點的順子,卻已經下落不明。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沈金貴殺害胡二的罪名不成立,可就其國民黨身份,也是要受到制裁的,當前形勢之下僅此一條,就足以十幾二十年的牢獄。這對於癡傻的妹妹來說,將是斷送終生幸福的,漫長痛苦的等待!
參軍回來後的他,一直都希望妹妹放棄對沈金貴的等候,希望妹妹與這個家庭背景複雜的國民黨軍人斷絕關係。爲此,他還一度替妹妹物色了好幾個貧民出身的戰友,盼望已早過了婚齡的妹妹,能儘快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無論對方是高幹還是士兵,卻都被執拗的妹妹,正眼都不待瞧的給拒於了門外。
拿這個有恩於自己的妹妹,是一點撤都沒有的柳志遠,只好由着妹妹的任性。當時還並不知曉沈金貴是老牌國民黨的他,暗自祈禱着那遙無音信的沈金貴,能早日返回家鄉,能圓了妹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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