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四叔倒是打聽到了有遣返這回事,可就是打聽不到有沒有你爹呀。。。。。。”已經接連跑了好幾天的沈茂才,一身疲憊地踏進門坎,就跟一直在他家裡等消息的沈七鳳,唉聲嘆氣着。
“閨女,你是怎麼知道這遣返的人裡面,會有你爹的呢?”累得手都不想再擡的他,一屁股把自己摔坐到椅子上,一臉不解地問着沈七鳳。
“俺也不知道,就是那天一聽到東家兒子說這事兒,俺心裡就立時覺的俺爹肯定回來了。。。。。。。而且,這幾天還老做夢夢到俺爹,昨晚還夢到他穿着一身滴着水的溼衣服,衝着俺直喊冷。。。。。。”沈七鳳一五一十地說着自己內心的感受。眼裡,也充滿着困惑。
“那你當時怎麼沒問問那東家的兒子?”沈茂才接着問。
“俺哪裡敢呀?要是一問,俺家的底細不就全露了!俺娘還不得被咱堡裡的人給捉回來。再說,俺只是個做飯的,也不敢亂插嘴的。。。。。。”沈七鳳一臉的無奈,心懷怯怯地解釋道。
“也對,你看四叔一着急,把這茬給忘了,幸虧你想的周全!。。。。。。”
“彆着急孩子!明天,四叔再去想辦法打聽,興許你爹也沒敢用真名字。。。。。。”看着一臉無奈、失望的沈七鳳,沈茂才的心裡實在是不落忍,忙又安慰着說。不過沈七鳳的話,似乎也給了他一些啓發。
“四叔,這個,您老拿着,雖說值不了什麼錢,可總比沒有強。。。。。。託人打聽是要花不少錢的,剩下的您老先墊着,俺有了一定還!。。。。。。”沈七鳳將手上唯一的那隻銀鐲子,連同耳朵上那副只有豆皮大小的小耳環全部摘下來,放到了沈茂才的手裡。不好意思地說。心裡爲自己沒有足夠的錢,而只能拿出這一點點東西,深深愧疚不安。
“明天俺想先回二姨家去,出來七八天了,俺娘該急壞了。。。。。。過兩天俺再回來聽信好嗎?俺爹的事,就全指靠着您了!”她長長嘆了口氣,心情沉重地繼續說道。
“回去吧孩子!你也別來回跑了,一有了消息,四叔就直接去告訴你們。放心吧,除非是你爹沒有回來,只要是回了,四叔一定想辦法找到他!”沈茂才誠懇地對沈七鳳承諾着。臉上,是一臉的心疼。
自從沈家敗落、父兄離家,眼前這個自己打小看着長起來的姑娘,爲了撐起這個破碎的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做爲鄉鄰的他,真是看的太清楚不過了!他打心眼裡想幫這個孩子一把,想盡自己的所能,幫這個可憐的閨女,儘快尋找到親人的下落。
“叔!四叔。。。。。。”站在九層頂上的沈七鳳,終於看到了遠遠走來的沈茂才。她興奮極了!顧不得腳下高底不平的鵝卵碎石,邊揮着手高聲喊叫着,邊快速向對方迎過去。
。。。。。。
自辭別沈茂才回來後的她,被杳無音訊的父親,攪的心裡是七上八下、坐臥難寧。。。。。。每天忙完手上的活,總要來到這高高的九層頂上,翹首望着來時的路,期盼着四叔沈茂才,能早一些帶來父兄的消息。
一連二十多天過去了,天天伴着失望、踩着夜幕而回的她,既沒有看到四叔的半點身影,更是沒有得到父親的頂點兒音信。。。。。。失望至極的她,心裡那種無名的恐慌越來越重,那不祥的預感,死死糾纏、撕扯着她。讓她半夜裡,常常從惡夢中驚醒,而再也無法入睡。。。。。。兩天前,三弟沈平貴又染上了瘧疾,高燒昏迷還打着擺子。急的不知所措的母親,只有哭泣流淚的份。這一樁接一樁的不幸事情,無疑是給這個殘破的家庭,雪上加霜,壓得她真的是快要窒息、崩潰了!
天近黃昏了,剛剛幫着母親給三弟喂完藥的她,領上最小的弟弟沈福貴,依然不由自主地來到了這九層頂,內心深處,似乎還是在期待着什麼。原本並沒抱太大希望的她,沒成想剛和弟弟爬上了嶺子頂,一眼就看到了正匆匆而來的茂才叔!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她,忙安撫住弟弟等在原地,自己,立刻快步奔迎了過去
“四叔!有。。。。。。有俺爹的消息了?”未至近前,氣喘噓噓的沈七鳳,就迫不及待地問。
“嗯,有了。還是等見到了你娘,再說吧。。。。。。”一向見到沈七鳳就熱情招呼的沈茂才,此時卻一反常態,面沉似水地對她說。
“怎麼了四叔?是不是俺爹出什麼事了?您還是先跟俺說吧。。。。。。”從茂才叔的反常話語裡,沈七鳳似乎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她的心立時就懸了起來,一臉恐慌地連聲問。
“不管俺爹怎麼樣了,四叔你還是先跟俺說吧,俺怕俺娘更受不住。。。。。。”望着茂才叔那一臉沉重的表情,沈七鳳忐忑不安地請求着。那不祥的預感又死死罩住了她。。。。。。她害怕極了,不敢讓自己再往下想。
“孩子!。。。。。。四叔。。。。。。四叔可怎麼跟你說呢?!”話未啓口,沈茂才的聲音已經哽咽了,“閨女,我苦命的孩子。。。。。。你可一定要撐住呀!。。。。。。你爹,你爹他,不在了。。。。。。”
“?。。。。。。”一臉驚愕的沈七鳳,愣愣地瞪着兩隻大眼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茂才叔的言語表情,讓她曾想到父親可能受傷;想到父親可能病重;甚至想到父親可能被抓,可從來就沒想到,父親竟會是死了!。。。。。。她傻了,直愣愣地望着沈茂才,不相信這是真的。
“不!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半天,回過神來的沈七鳳,恐慌地搖着頭喊着,“是您弄錯了!四叔是你弄錯了,俺爹不會死的!。。。。。。是你弄錯了!告訴俺四叔,是你弄錯了!。。。。。。”她上前抓住沈茂才的胳膊,跪跌在對方的腳下,用力搖晃着,兩隻淚眼,絕望地望着已淚流滿面的沈茂才,哭喊乞求着。。。。。。不肯相信所聽到的一切。
彎下腰想試圖攙起她的沈茂才,自己卻已撐不住了。他鬆開了無力的手,蹲到地上,抱着自己的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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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鳳前腳離開沈家堡,沈茂才後腳就又去了鎮上。他到處打聽着沈守文的下落,費盡了周折,才終於打聽到遣返的人員當中,有一個疑似是使用了假身份,而一直還沒有對上號的人。只可惜此人在回押途中不幸落水而亡,被埋在了當時的河灘裡。至於此人是什麼相貌,有什麼特徵,相托的人卻沒一個能說的上來。
得知這個消息後,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了沈茂才的心頭,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於是又千方百計的他,總算是弄到了同時回押的一部分人員的名單。他按着名單上的名姓住址,逐個上門向對方印證着沈守文的相貌,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找到沈守文的下落。
四處奔波苦苦尋找的他,路不知道跑了多少,鞋子都已磨破了好幾雙,卻始終沒有人認識他口中所描述的沈守文。手上的人名被勾除的僅剩下三個了,暗自慶幸着死者並非沈守文的他,依然希望能真正把這件事弄個清楚明白,也好給可憐的侄女沈七鳳一個交待。
今天天剛四更,他就又背上煎餅,去了縣城東北方向幾十裡外的一個小山莊,竟從找到的那位五十歲左右的老哥口中,證實了沈守文在回押人員中的存在,同時得知的,還有他途中溺水身亡的準確消息。那位老哥爲了讓沈茂才信服他的話,還告訴說死者身上,彆着個長杆的旱菸袋,溺水的時候,還有一個姓王的也在場。後來還是他倆和兩個押送的解放軍,一起將沈守文埋在了光明河的河灘上。
長杆旱菸袋,是沈金貴上次省城回來時,爲了讓父親擺脫煙癮的困擾,而特意給父親精心選購的,玉質吸嘴的長杆菸袋!
這一確切的消息,讓沈茂才哪裡還有吃飯的心思?他立時就扔掉了背上的煎餅,腳不沾地的奔向了小協這個方向。。。。。。一路疾行的他,心裡卻怎麼也想不出該如何開口;如何將這沉痛的噩耗,告訴這苦命的孤兒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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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四叔,你們怎麼了?怎麼呆在這裡不走呢。。。。。。”在嶺頂子上等候着的小福貴,見天都要黑透了,而姐姐和四叔卻遲遲不上去,心裡實在是又着急又害怕。於是,一路跌跌爬爬的跑了下來,望着還在哭泣着的四叔和姐姐,困惑不解地問。
“沒,沒怎麼。。。。。。”沈七鳳慌忙擦了擦淚水,將弟弟摟到懷裡,哽咽着說。
沈茂才,這個奔波勞累了數十天,疲憊不堪且傷心悲泣的善良老人,也掙扎着站了起來。他心疼憐憫地撫摸着小福貴的頭,聲音低沉地說:“回吧孩子,天都黑了。。。。。。”
“回去咱得想法趕緊把你爹從河灘裡找出來,好讓他入土爲安。。。。。。”他回頭望着夜幕罩住的光明河灘,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怪不得你老夢到你爹全身溼着,直喊冷。。。。。。我可憐的老哥哥。。。。。。”喉嚨已被哽住的他,說不下去了。
“今晚,俺就給俺爹做套棉衣,讓他明天,穿的暖和些。。。。。。”手牽着弟弟的沈七鳳,喃喃着,淚,已又流成了河。
她回頭望向身後的光明河,望向這個前不久還爲尋找父親再次來回的地方。。。。。。可那個時候的父親,卻已葬身在了腳下的河水裡;長眠在了腳下的河灘中!而從父親身邊匆匆來回的自己,對泡在深深河灘裡的父親,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感知。。。。。。沈七鳳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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