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手捧着沈金貴那簡短無情的拒絕信,傷心難過的她欲行追上去,向對方問個究竟的時候,卻被自己的父親給攔擋、阻止了。
她那閱人無數,且通讀相書的父親,早就從沈金貴平日緊鎖的眉宇,和心事重重的臉上,讀出了其不平常的經歷;觀出了他那微微暗淡的印堂之中,似乎隱含着潛在的不幸禍端。因而,料定對方必有難言隱痛的父親,阻止勸慰着她:沈彬之所以拒絕,並非只緣於定過的親事,而是對方有着無法言說的隱情。婚約,只是其用以逃離情感的藉口。因爲此時的沈彬害怕這份情感,亦或者說是不敢讓自己那難言的苦衷,牽累到這份情感。而這,更說明了對方的心裡,是在乎她的。
父親還進一步的勸說着,如果真心喜歡沈彬,就默默地接受這被拒的現實,還是把情感放置在心裡,給對方一個足夠的空間吧。別讓這份情意變成壓力,將對方壓的無法喘息。。。。。。當時的她,雖聽從了父親勸阻,卻對父親的一番論斷並未信服,而是一直半信半疑。
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沒再踏進雜貨店半步的沈金貴,卻頻頻出現在雜貨店對面的角落裡,蘇芝蘭開始漸漸相信了父親的話,相信沈金貴是在乎自己的。
一直深愛着對方的她,儘管每次看到角落裡的沈金貴,都特別想衝過去,但終究還是剋制住了自己,假裝並不知曉此事,而讓其自由的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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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突至的沈金貴,雖然在街頭已徘徊了半天,但屋內的蘇芝蘭卻並不知曉。因爲其平時的出現,多是在週末或者黃昏,從來都沒有在晚上來到過這個地方。直到忙活完的蘇芝蘭,準備關窗休息的時候,才發現了在昏暗的路燈下,來來回回的沈金貴。
一眼看到沈金貴的她,卻沒有往日的那份欣喜,反而心裡“咯噔”一下緊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恐慌,立時包圍了她,讓她心神不安,感覺對方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於是越想越慌的蘇芝蘭,早已忘記了往日的矜持,不顧一切地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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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彬,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背對着我嗎?”見沈金貴依然一動不動地背對着自己,蘇芝蘭的聲音裡,已注入了些許的委屈。哽咽着的她,見對方一動不動,繼續道:“出什麼事了?沈彬,求你告訴我好嗎?”她那揪起的心,已被揪的更緊了。直覺告訴她對方肯定是出事了,而且還是大事。。。。。。那無名的恐慌再次襲擊着她,讓她那關切的問詢聲,都一個勁地打着顫兒。
“沒事兒!就是,想過來走走。。。。。。我該走了!”此時的沈金貴,耳聽着蘇芝蘭那聲聲的關懷,處於情感與現實夾縫中的他,感覺就要被這來自兩面的壓力,給擠壓成粉、窒息崩潰了。他害怕了,他來時的勇氣早已無影無蹤,他不敢面對身後這柔情似水的女人,他想逃。。。。。。他強壓着內心的慌亂,儘量平靜地回答,道。
“不!。。。。。。我不讓你走!。。。。。。”剛欲邁步的沈金貴,卻被背後一雙柔軟的手,給緊緊抱住了。頓時如一股強烈的電流,衝擊着一般的他,渾身一陣顫慄,就連腦子裡都已經空空。“沈彬,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求求你別這樣,別這樣對我好嗎?不管你遇到了什麼事兒,都讓我同你一起面對好嗎?不管你有什麼樣的苦衷、隱痛,我都不會介意的!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原來的那個沈彬!”雙手環抱着沈金貴的後腰,臉已緊緊貼到了其脊背上的蘇芝蘭,柔聲哽咽着乞求,道。那晶瑩的淚珠,一串串地往下落,已經打溼了對方的衣背。
早已感覺到後背溼熱的沈金貴,耳聽着這癡情懇切的肺腑之言,感受着這溫柔火熱的善解情懷,任自己是鐵打的心腸,此時也徹底被熔化了!他那死死鎖着的感情閘門,再也關不住了,猛然迴轉過身來的他,用力將對方摟抱在了懷裡。。。。。。一股強烈的電流,迅速傳遍了雙方的身體,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頓時包裹着這對緊緊相擁的戀人。。。。。。他們就在這緊緊的相擁中,沉默着,任憑着盈滿淚水的四目,流成了河。。。。。。他們沉醉着;癡迷着,整個世界,好似就只有他們兩個!這對被迫生生離分的癡情戀人,恨不得就此脫離這紛擾的凡塵,就這樣將彼此,擁抱成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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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許久,許久,沈金貴終於推開了懷裡的蘇芝蘭,轉頭迅速逃離。。。。。。
呆呆立在原地,淚眼迷濛的蘇芝蘭,望着漸漸遠去的背影,突然撕心般地大喊:“沈彬!你若是愛我,就必須要爲我好好活着!。。。。。。”這心碎的囑託;這承載着全部愛意的撕心話語,在這漆黑的夜裡,憾動着心魂,一直緊緊逐蕩在,落荒而逃的沈金貴的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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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輾轉未眠的沈金貴,趁同舍的室友還在熟睡着的時候,就拎起行禮悄悄出了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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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離開南京的他,回頭望着這所讓自己寄予了,太多希望和夢想的軍士院校,酸甜苦辣齊上心頭,那強烈的無奈和失落,攪的他翻腸倒肚的難受。。。。。。他用力抹了把酸澀的鼻子,硬是沒讓那快要流出的淚掉落下來。轉回身,頭也不回地奔向了火車站的方向。。。。。。
在火車上整整顛簸了一天一夜的沈金貴,出現在了濟南的火車站上。他是按着自己的意願,要先回老家看一眼離別太久的爹孃。於是,只匆匆購買了點小吃的他,又立刻搭上了開往家鄉的客貨兩用列車。
因爲這輛車次是通往老家最快的代步工具,它會在小協莊貨車站稍做停留,而自己,就能在那兒下車,可以很快回到沈家堡,見到自己的爹孃。
順利抵達了小協莊的沈金貴,考慮到自己離家多年,已根本不瞭解老家的狀況。一向做事穩當的他,緣於自身的情況,更是不敢冒然回家,決定先到二姨家落落腳——一來探望一下多年未見的二姨,二來,順便先向二姨夫打聽了解一下當前的形勢。主意打定的他,邁步踏進了二姨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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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兒,你可算是回來了!這麼多年沒有你的消息,可把人給急壞了,你孃的頭髮都白了!。。。。。。”好半天才認出了沈金貴的二姨,緊緊拉着他的手,激動的聲音都在發抖。那又是高興又是傷感的表情,相互糾結在臉上,讓沈金貴看了,直感到心裡一陣陣發酸。
“二姨,俺娘他們好嗎?俺爹什麼時候回來的?”自從沈銀貴告訴他與父親失散之後,他的內心深處就被壓上了一塊石頭。一直擔心着父親安危的他,立刻向二姨打聽,道。
“你娘還好,你爹。。。。。。你爹他。。。。。。”沈金貴的這個問題,把沒有防備的二姨問了個愣怔。不想讓剛進門的外甥傷心難過的二姨,支支吾吾着,不知該怎麼作答。
“俺爹他怎麼了?二姨?!”見二姨神情怪異,言語閃躲,沈金貴立刻感到不對勁,身體已不由得前傾,一臉緊張地追問。
“你爹他。。。。。。”
“你爹他從徐州回來的時候,在光明河裡淹死了!”正在二姨依然吞吞吐吐、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外一個響亮的聲音,替二姨乾脆地回答,道。
“你也不用太難過了,你爹人都死了七年多了!再說活着也是天天挨鬥、挨批的,還不如死了的好!。。。。。。”未待一臉愕然的沈金貴反應過來,已邁進屋裡的回話人,繼續着不知是同情安慰,還是冷寞無情的這番說辭。
沈金貴已抱着頭痛哭了起來。這沉痛的噩耗,如同當頭一棒,打的他頭暈眼花,實在是難以承受。
“你看你說的這叫什麼話?貴兒剛回來,你就說這些?!這讓孩子心裡得多難受?你怎麼就這麼忍心?。。。。。。”二姨看着肝腸寸斷的外甥,心疼地斥責着來者。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的丈夫柴六。一個個頭不算高,心眼卻不少,凡事,總是分斤撥兩、論稱賣情份,以自己的利益爲最重的,爲人處事圓滑冷寞,一個極其缺少厚道的視利小人。
前些年吳氏母子藏躲在他家的時候,他就天天嫌棄他們又吃又住,私底下不知對老婆抱怨了有多少回。而今剛剛從煤窯回來的他,在院子裡一聽到沈金貴的聲音,心裡就立時十分的不悅。但礙於老婆的情面,又不敢太露骨的發作,於是正好把沈守文淹死的這件事兒,冷冰冰地碰向了沈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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