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坐了下來,這才緩緩開口道:“回皇兄,事發之時我回房更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出來的時候見皇嫂和李嬪臉色都不好看,那支箭就插在皇嫂腳跟前一步。而後李嬪上來請罪,我才知道是李嬪不小心把箭射歪了,差點傷着皇嫂。”
“那你當時出去的時候,李嬪站在什麼位置,皇后又站在什麼位置?”
大公主想了想,很快道:“皇嫂就站在她的靶位之前,她當時正在射箭,幾乎沒有挪動。而李嬪是從屋裡休息完了出來,正要開始練箭的。因爲院中只有兩個靶位,當時我去更衣,她應該到我的靶位前去纔是。可她……她當時就站在皇嫂斜後方。”
李嬪連忙爲自己辯解,“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站在皇后娘娘身後的。當時臣妾在屋裡休息好了纔出去,因爲院中只有兩個靶位,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一人一個,所以臣妾拿了弓就站在邊上等。大公主說去更衣,臣妾這才搭了箭,本想走到大公主的靶位前去射箭,可是一個不小心箭就出手了,臣妾實非故意!”
她怯怯地擡頭看向周皇后,一臉無辜,眼底有控訴的意味,“當時臣妾也知道差點闖禍,已經和皇后娘娘賠罪了,皇后娘娘也相信了臣妾不是故意的,並沒有責怪臣妾……不是嗎?”
她這話既是用周皇后的態度向元治施壓,也是在暗示周皇后,你既說了相信我,爲何又出爾反爾?
周皇后本不欲計較此事,就算李嬪是故意的,她也想彼此留些情面,大不了日後加強身邊的護衛就是。
可李嬪竟敢在話中暗暗指責她,她不得不開口了,“本宮既說了相信你,自然不會反口,更不會秋後算賬。”
“是朕非要計較不可。”
元治冷着臉看向李嬪,“皇后願意相信你是她的事,朕卻不能裝作不知道。**安危關係江山社稷,若如此隨意就能讓有心傷她的人矇混過去,將來這宮裡豈不滿是刺客?”
這話說得未免嚴重了些,李嬪這才察覺到不好,皇上是認真的了。
她心中念頭飛快一轉,那支箭到底沒有射中周皇后,只要她咬牙說死了自己是不小心的,皇上也拿她沒辦法。
“皇上,臣妾承認自己大意,差點傷着皇后娘娘!”
李嬪忙忙磕了一個頭,“可臣妾絕不是有意要傷皇后娘娘的,請皇上明察!”
……
午後睡醒,季玉深弄了一碗蓮子甜湯來。
蘇幼儀坐在榻上半睜着眼讓他喂,吃了兩口身上冰涼清爽起來,頓時嘴角翹起笑意。
季玉深一面喂着一面道:“霞兒她們在外頭做胭脂,說是你讓她們給大公主做的?”
蘇幼儀忽地睜開眼睛,“差點忘了這件事,還好霞兒她們記得清楚。是啊,都是春日裡特意讓她們留的好花瓣,做一些給大公主,也給太妃和嬪妃們分一分。”
季玉深笑得意味深長,“哦……”
“哦什麼?”
“我剛纔進來的時候聽了一耳朵。”
季玉深頭也沒擡,手裡還在攪動蓮子甜湯,“聽霞兒說那些做胭脂的法子,也並不難嘛。”
蘇幼儀登時樂了,“您季先生難不成還會做胭脂膏子?”
“差不多。”
季玉深回想自己方纔聽到霞兒教導小宮女的話,便一一說給蘇幼儀聽,“先是要挑花。標準是要一色砂紅的。花和花的顏色並不一樣,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把花放在一起,那顏色就分辨出來了。”
“一個瓣的顏色也不一樣,上下之間,顏色就有差別。因此,要一瓣一瓣地挑,要一瓣一瓣地選。這樣造出胭脂來才能保證純正的紅色。幾百斤玫瑰花,也只能挑出一二十斤瓣來。內廷製造,一不怕費料,二不怕費工,只求精益求精。 ”
蘇幼儀聽得噗嗤一笑,這話幾乎就是霞兒的原話,她能聽得出來,裡頭還有些霞兒喜歡說的俗語。
季玉深還沒說完,“選好以後,用石臼搗。石臼較深,像藥店裡的汝磨,但不是縮口,杵也是漢白玉的,切忌用金屬。用石杵搗成原漿,再用細紗布過濾。紗布洗過熨平不許帶毛絲。就這樣製成清淨的花汁。然後把花汁注入備好的胭脂缸時。搗玫瑰時要適當加點明礬。這樣顏色才能抓住肉,纔不是浮色。 ”
“再把蠶絲綿剪成小小的方塊或圓塊,疊成五六層放在胭脂缸裡浸泡。浸泡要十多天,要讓絲綿帶上一層厚汁。然後取出,隔着玻璃窗子曬,免得沾上塵土。千萬不能烤,一烤就變色。 ”
“用的時候,小手指把溫水蘸一蘸灑在胭脂上,使胭脂化開,就可以塗手塗臉了,但塗脣是不行的。塗脣是把絲綿胭脂捲成細卷,用細卷向嘴脣上一轉,或是用玉搔頭在絲綿胭脂上一轉,再點脣。”
“好了好了!”
蘇幼儀聽他和尚唸經似的背書,實在受不了了,“顯見得你記性好,經過霞兒身邊就能把她說的話記得一字不漏是吧?你也犯不着同我背書,要知道嘴上工夫未必能實踐的,等你什麼時候給我做出胭脂膏子再說。”
“這個不難。”
季玉深把蓮子甜湯的小碗擱了,“我這會兒就出去瞧瞧,看看她們到底是怎麼做的,看半個時辰應該就差不多了。”
“不謙虛!”
蘇幼儀指着他的鼻子罵了一句,自己也好奇,便跟着他出去,“霞兒她們在哪裡做胭脂膏子?”
“就那邊樹蔭底下。”
順着季玉深指的方向過去,果然看到霞兒帶着十幾個宮女熱熱鬧鬧地挑花搗花,見着蘇幼儀來,衆人忙躬身福禮。
蘇幼儀見她們弄得有趣,便道:“大公主呢?她最喜歡這些玩意兒了,什麼染指甲做花茶,做胭脂膏子的。怎麼不去請她來玩?”
“回太后。”
小宮女道:“方纔奴婢們去大公主的院裡掃聽了一回,聽說大公主被皇上叫走了,也不知是什麼事,奴婢們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