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深忙道:“皇上擡愛,臣原不該辭。只是臣的妻子剛剛過世不久,臣理應爲她守節三年,若現在就續絃,只怕不太敬重亡人。”
座中有人嗤之以鼻。
一個罪臣之女,加上是個大年初一吊死的晦氣人,也值得爲她守節?
若換成旁人,只怕早早就娶了續絃,假裝自己從來沒娶過那樣一個晦氣人才對。
皇上笑了笑,“你有這種氣節也是好事,只是堂堂首輔,內宅不能無人照管。不娶妻的話,納幾門妾室也是好的。”
說罷揚了揚手,高奇壽從外頭進來,身後跟了兩個美貌的宮女。
“這兩個是從前在太后膝下伺候的,雖是宮女,太后因爲思念早夭的公主,待她們和待女兒沒什麼不同。故而一應舉止行動,都是大家風範,與你做妾也算便宜你了。”
兩個女子上前福身行禮,端看體態和舉止,的確和一般的女子不同。
太后面前伺候的宮女,又這樣年輕美貌,放出去給普通官宦人家做正妻也是使得的,給季玉深做妾,確實是便宜他了。
人都已經帶出來了,季玉深自知推辭不過,只好妥協,“臣,謝皇上隆恩。”
自始至終,他沒看過那兩個女子一眼。
……
“方纔所見,你看如何?”
人都散了之後,雍親王從御書房的屏風後走出來,皇上端着茶盞已經沒有了笑容。
雍親王道:“季玉深內宅素來不要妾室,今日雖有推辭,在皇兄把人帶出來後卻什麼都沒有說。他這是……刻意在忍讓皇兄。”
皇上在試探季玉深,用那兩個美人來試探。
而季玉深不但對皇上的試探全然接招,連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表露出來。
這份城府,叫人心驚。
難怪皇上都笑不出來了。
雍親王也蹙着眉頭,“自從李閣老死了之後,季玉深好像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臣弟覺得,現在的他似乎纔是真的他。從前的他在李閣老身邊才堪大用,可能……還是掩藏了鋒芒的他。”
這夜蘇幼儀躺在牀上,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總覺得肚子裡兩個小傢伙特別鬧騰,莫非是在打架不成?
她一直沒睡着。
“淑芽。”
她朝外頭喚了兩聲,沒聽見淑芽的聲音,半晌看到春花舉着燈進來,“娘娘,怎麼了?”
蘇幼儀吃力地坐起來,春花忙把燈放了上來扶她,“給我倒杯茶來。”
“是。”
春花扭頭去倒茶,蘇幼儀忽然吃痛地捂住肚子,發出“啊”的一聲。
春花嚇了一大跳,“娘娘怎麼了?”
蘇幼儀捂着肚子,額頭上已是一片冷汗,“這兩個小傢伙不知道在做什麼,今晚這麼鬧騰,平時不會這樣的……”
“這可怎麼好?”
春花忙道:“要不要奴婢去請太醫來?”
蘇幼儀猶豫了片刻,想着這大半夜的請太醫又是勞師動衆,少不得驚擾後宮安寧。
可她實在疼得難受,顧不得那麼多了,只好道:“去吧,悄悄的,不要把人都驚動了起來。”
雖如此說,永壽宮去請太醫亮起了燈,後宮中其他各宮自然要派人來打探情況,聽到皇后娘娘身子不適,誰還敢安然入睡?
連乾清宮都被驚動了。
“皇后要生了嗎?”
皇上聽到消息急忙披衣坐起,高奇壽忙道:“沒聽見說皇后要生了,也沒見去請產婆,想來不是。”
不是更糟糕。
皇上急着要過去看,高奇壽連忙勸阻,擔心他大晚上的影響睡眠,第二日會精神不濟。
皇上執意要去。
沒想到才走到半路,就見永壽宮那個方向有人匆忙跑出來,“快把太醫都找來,皇后娘娘要生了!”
“果然要生了?”
皇上氣得大罵,“狗奴才,朕方纔問你是不是要生了,你怎麼說沒有?”
高奇壽伺候了皇上這麼久,難得挨一次罵,也委屈得不行,“都是奴才沒打聽清楚,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到永壽宮的時候,各宮妃嬪基本上也都到齊了。
個個都圍在院子裡,看永壽宮的宮人忙碌。
見皇上來了,衆人連忙行禮。
“免禮,裡面怎麼樣了?”
燕妃忙道:“皇上彆着急,穩婆和太醫都已經進去了,皇后娘娘已經在產房了。說來也是皇后娘娘福氣大,今夜兩位小皇子格外鬧騰,所以皇后娘娘身子不適命人去請太醫。”
“沒想到太醫剛來,皇后娘娘就覺得要生了,幸而太醫在旁纔不至於手忙腳亂。穩婆也是一早安置在永壽宮後殿的,沒有耽擱。”
皇上聞言才稍稍放心,見產房裡燈火通明人頭攢簇,不禁心中擔憂。
上一次她生五皇子的時候是白日,一切順遂,到了傍晚孩子就出生了,還能用晚膳。
這次竟然是大半夜發作。
因是皇后生產,連皇上都在這裡陪着,沒有人敢回去休息。
衆人便都待在永壽宮。
淑芽見這樣也不是辦法,忙讓人熬釅釅的茶上來,給皇上和諸位嬪妃都喝了,才能掌得住這大半夜的煎熬。
產房裡很快有了動靜。
是驚呼之聲。
一次要生兩個孩子,痛苦自然比尋常更加不同凡響,只聽得產房裡陣陣哀呼,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衆嬪妃見皇上動怒,更加不敢說話。
好半天還是這樣,皇上氣道:“高奇壽!還不叫那些太醫想想辦法,皇后痛成這樣,就任由她痛着嗎?”
明明上次不這麼痛的。
高奇壽一臉爲難,這痛不痛也是太醫能想辦法的嗎?
若太醫有法子讓產婦不痛,天下女子生產就不會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了。
他不敢違抗,慢慢去產房外頭通知太醫,太醫也沒辦法,只能給蘇幼儀嘴裡含了參片。
“娘娘咬着這個,能有力氣些。”
蘇幼儀依言咬住。
太醫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爲力氣,只是咬着什麼東西她就不能喊出聲了,那外頭的皇上就不會動怒了,他們纔好專心於產婦的情況。
穩婆在屏風裡頭有節奏地喊着,“娘娘,用力!”
蘇幼儀跟着她們的口號用力,心裡早就放棄了千百回。
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怎麼會這麼痛?
痛到她懷疑自己上次生的不是孩子,而是做了一場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