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妃在永壽宮院中等候,並不着急進去。
她耐心地觀賞永壽宮的殿宇、草木和陳設,發覺這裡的一切和長椿宮就是不同,甚至比坤寧宮更加氣派。
雖然太后許久不居住,以至於院中的花草瘋長,但一點也不讓人覺得沒落。
反而覺得像這樣奢華燦爛的宮殿,花木長得欣欣向榮是應該的,再燦爛也能容納得住。
她不禁想着,當年太后以昭嬪的身份住進這樣華麗的一座宮殿,那該是何等盛寵……
沒有一個女子面對這等景象,能夠無動於衷。
宮外的女子頂多幻想一番,而李賢妃不同,她是真真切切地身處這後宮之中了,並且身居妃位——
僅次於皇后。
多福從廊下走來,打了個千兒,李賢妃客氣地回禮。
她知道這是太后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公公,得罪不起,寧可多禮也不能少了禮數。
多福笑道:“賢妃娘娘不如先進去吧?”
“多謝公公美意,我還是在這裡等等幾位妹妹吧!”
她笑着拒絕。
她不傻,方纔一個人先去了坤寧宮已經和趙貴人她們撕破了臉,她現在不是爲了緩和和趙貴人她們的關係,只是不想在太后面前冒頭太快。
周皇后那邊或許想不到這一點,可太后是歷經兩朝的老人了,她一定想得到。
如果自己第一天進宮就給太后落下一個爭風好勝的印象,那可不是好事。
她執意在院中等候,多福笑了笑,沒說什麼便退了回去,心中卻暗暗稱讚這位李賢妃,的確是個端莊懂事的。
不一會兒趙貴人三人匆匆而來,正要覲見,忽然看到李賢妃在院中等候。
三人眼睛都瞪大了。
李賢妃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親親熱熱的上前同趙貴人等道:“三位妹妹終於來了,早知道方纔我也走過來好了,乘攆轎比你們到得早,反而叫我心裡不安。”
噗。
方纔她自己一個人去了坤寧宮怎麼不會心裡不安?
趙貴人三人十分無語。
多福眼看着人都到齊了,一個眼神示意門口的小太監打起簾,“四位主兒請進去吧,太后已在裡頭等候了。”
四人按着尊卑次序入殿。
“嬪妾請太后安。”
蘇幼儀瞧着她們四個青春朝氣的模樣,不禁笑了笑,“哀家瞧着你們青春年少的樣子,就像瞧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時候去皇后宮裡拜見,也像這樣的情形。”
先帝朝是沒有太后的。
李賢妃四人聞言露出微笑,擡起頭來時,四人卻都愣住了。
上首之人是……是太后?
她們幾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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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都是見過蘇幼儀的,不止一次,記憶中太后風華絕代、美豔無雙,瞧着一點都不像是三十歲的人。
倒像是十七八歲,和皇上站在一起不像母子,而像姐弟。
可一段時日不見,今日再瞧太后,又比先前見面的時候年輕了不少,面頰灃盈可人,彷彿能掐出水來。
四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樣子。
太后瞧着哪裡像太后?
不知道的人要是見了,一定以爲她和她們一樣是皇上的嬪妃。
衆人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好一會兒,還是李賢妃先反應過來,別開了盯着蘇幼儀看的目光。
而後趙貴人等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紛紛別開目光。
蘇幼儀心中無奈,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卻一臉驕傲。
看吧,這就是我們太后,年輕美貌得不像話,連她們四個風華正茂的美貌嬪妃都看呆了。
簡直比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更誇張。
“咳咳。”
蘇幼儀輕咳了一聲,“都坐吧,賜茶。”
……
蘇幼儀不是喜歡應酬的人,她和四人沒多說什麼,便各自賞賜了珍寶首飾讓她們回宮去了。
一來這些嬪妃頭一天入宮,應該多給她們一點時間收拾宮裡的事物。
二來她們到底只是嬪妃而已,還夠不上聽蘇幼儀的指點,只有周皇后纔是她正經的兒媳。
蘇幼儀的賞賜極其豐厚,李賢妃四人歡歡喜喜地離開了。
“太后,打聽到了。”
四人前腳剛走,多祿後腳就進來了,“奴才聽說,李賢妃和其餘三位嬪妃不和睦。是因爲剛纔她派人去請趙貴人三人一道去給皇后娘娘請安,趙貴人卻表示是否應該先來向太后請安。”
蘇幼儀聽到這裡笑了笑,不置可否。
多祿繼續道:“李賢妃派去的小太監便回去問李賢妃,誰知被李賢妃一通大罵,罵他是糊塗蛋。而後李賢妃就自己去坤寧宮了,趙貴人她們三個姍姍來遲,就對李賢妃十分不滿。”
蘇幼儀聽完了來龍去脈,笑道:“怪不得,自來同一撥進宮的嬪妃都是抱成一團的,她們四個卻獨獨把李賢妃分出來了,原來是這個緣故。”
春景在旁聽得皺眉,“太后,這趙貴人莫不是想巴結您吧?您素來討厭這樣的人。這嬪妃入宮先向皇后請安的道理,奴婢就不信沒有嬤嬤事先教導過她!”
教導必然是教導過的。
只是這趙貴人到底是忘了,還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那就不知道了。
春花道:“這趙貴人是急躁了些,可這李賢妃……她大可再等等趙貴人三人一同去給皇后請安,卻沒有這麼做。想來也是仗着自己身份高,不屑於與趙貴人她們爲伍,纔會如此輕慢吧?”
蘇幼儀笑着看向春景,“你覺得呢?”
春景仍然蹙着眉頭,“李賢妃的確也有些不妥之處……可她來向太后請安的時候,到底還是在院中等趙貴人她們了。若是有意爲難,應該直接先進殿拜見太后纔是。”
多福也道:“是啊,她確實……”
衆人爭吵不休。
蘇幼儀默默看着他們爭吵,心中好笑。
多福、多祿和春花、春景跟了她這麼多年,已經很少有什麼事能讓他們各執己見爭吵不休了。
這副場面倒是難得一見。
四人不知爭執了多久,這才注意到蘇幼儀一言不發,連忙噤聲看向蘇幼儀。
“太后,您說我們誰說的對?”
蘇幼儀不上當,擺擺手道:“我可不替你們裁決。”
“不是裁決。”
春景撒嬌道:“求太后心疼心疼咱們,教導教導咱們,咱們必定虛心受教。”
“是啊是啊,太后就教導教導咱們吧!”
眼看他們都如此感興趣,蘇幼儀被磨得沒辦法,只好道:“好吧好吧,我就說說。不過未必是對的,你們可聽?”
“太后肯說,我們自然肯聽。”
四人都一副討教的神情,蘇幼儀只好道:“我覺得,你們說的都有道理。說李賢妃有些驕傲,仗着自己位分高和皇后關係也好,沒錯。說那趙貴人一心巴結,也沒錯。”
“不過——”
“李賢妃到底全了衆人一道入宮的臉面,只是她這成全,究竟是爲了趙貴人她們三個,還是爲了自己博取賢良名兒,那就不得而知了。”
衆人這纔想到,李賢妃在院中等候趙貴人她們三個,的確還有爲自己博賢良名的可能。
並且越想,這可能性就越大。
“那太后覺得,這李賢妃到底……”
“我不知道。”
蘇幼儀攤了攤手,“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人永遠是有多面性的,我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李賢妃。至於到底如何,日後自然就知道了。”
她朝外頭看了一眼,午後陽光溫暖又不刺眼,她許久不在宮裡了,想出去好好走走。
便起身道:“再說了,這是皇后該操心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說罷不待衆人反應過來,她已步出了永壽宮。
……
從永壽宮出來,李賢妃的攆轎停在長椿宮門口,攆轎上的李賢妃卻毫無動作。
宮女輕聲提醒,“娘娘,長椿宮到了,請您下轎。”
“不,先不回宮。”
李賢妃微微眯起眸子,“再去一趟坤寧宮,本宮有話要同皇后娘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