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匆匆趕到熊羣府上, 卻發現陳展就站在門口,好像是在等自己。
木樨向他打手勢,“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展對他嘆了口氣, “總要有人幫你些, 本來公爺安排的就是等把你們送走, 再要我來找熊大人, 現在正好……”
這時, 熊羣已經從府中走了出來,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都裡面說。”
木樨向熊羣行禮,他先前見過這位大人幾次, 他雖沒有別的大人來家裡的勤, 但看他對榮真的態度, 是相當的真誠。
“我已經連着給皇上上了三道奏章了,可一直得不到批覆, 公爺這次可能真的,”熊羣說到這的時候不願再繼續,拿起桌邊的茶杯,飲了一口,“你們可是有別的主意了?”
陳展看木樨, 木樨向他比劃了一陣, 陳展又轉回向熊羣說, “楚國有條律, 三位二品以上官員聯名, 有欽差之權,可先斬後奏, 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請大人與另兩位一同上奏,先把公爺從天牢裡救出來。”
“我是知道這條律的,”熊羣點頭,“我也想過這樣辦,可是公爺現在這境況,平時的同袍都覺得他毫無轉圜餘地,不落井下石就算講義氣了,誰還肯幫一把?”
“丞相的奏章在這裡。”陳展從木樨的手裡接過奏章,遞到熊羣那。
熊羣飛速略過上面文字,點點頭,“相爺這奏章有理有據,我當時心思太急,只說公爺無罪,怕是讓皇上看了更氣,我馬上重寫。”
陳展和木樨站起身,一同給熊羣行禮。
“別,”熊羣連忙拒絕,“公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現在的地位全是他一手所賜,就算真的爲他赴湯蹈火我又有何?”他說完便轉身進了書房。
陳展趁等待的功夫問木樨,“另一位大人夫人打算請誰你知道嗎?”
木樨搖頭。
“公爺當時跟我說,若他有不測,定要先找熊大人來商量對策,總能拖一陣,”陳展回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木樨不解地看着他,那現在呢?
“但是現在實在危急,皇上竟然審都不審就把公爺下了天牢,這在歷來是沒有先例的,”陳展嘆氣,“公爺估計也沒料到會這樣吧。”
陳展說着握緊拳,“幸虧夫人冷靜,想出這麼個法子,只要能把公爺從天牢里弄出來就行了,就會有轉機。”
木樨對着他點頭,笑了一下,比劃,“放心吧。”
他們拿到熊羣的奏章,就立刻啓程去找江玉簪,也終於知道了江玉簪說的第三位大人是誰了。
江玉簪跪在江府的門口,身邊是急得不行的她的孃親,“玉簪,你不要跟你爹鬧脾氣了,有什麼事咱們進屋說啊。”
“我不進去,讓他出來!”江玉簪擡頭看着她娘,她有些臃腫的臉上神情堅定。
“那你起碼起來啊,”江母想攙扶起江玉簪,“你身子這麼重,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該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吧。”
“娘,”江玉簪眼裡蓄着的淚始終在眼眶裡打轉,“我正是爲了孩子着想才這麼做的,貪污在楚國是大罪,這十萬兩銀子輕則讓榮真在那暗無天日的大牢裡待上幾十年,重則就是要他的命,”她咬着嘴脣,“如果這般,這孩子們出世便沒了父親啊……”
江母自然懂江玉簪的苦楚,也跟着哭了,癟着嘴脣滑跪下來,“娘陪着你。”
木樨匆匆趕到,跪下來,膝行到江玉簪面前,把熊羣的奏章交到江玉簪的手上。
江玉簪連忙打開,草草看了一遍,便向江府門內喊,“爹,熊大人已經把奏章擬好了,就差您了。”
府內並沒有人迴應,江母也跟着喊,“老爺,您出來看看玉簪啊,她這樣您怎麼忍心……”
“我怎麼不忍心!”江頌亭走出來,指着江玉簪厲聲道,“你知不知道,他會被打入天牢,那肯定是太后娘娘和皇上一起決定的,那是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的!”
“你這種時候讓我上奏章,不是逼着我和太后娘娘,和皇上對着幹嘛?”
江頌亭奪過熊羣的奏章,“你把我跟這種爲了一時衝動放棄自己前程的人混爲一談嗎?”
“你當然不是,”江玉簪咬着牙,“你以爲我要是找得到第二個人會來跪你嗎?”
“你!”江頌亭氣得眼前一黑就要暈過去,幸好身後有人攙住了他。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懂事的女兒,當年我求着你要嫁給榮乾,後來又偷偷懷孕,沒有一件事情順你的心,但是,”江玉簪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盒子,“你看看這個。”
這盒子是江玉簪從榮真書房裡拿的,她一早就知道那密室的事,只是從來沒提過,她也沒想過有天從那密室裡取出來東西,是爲了救榮真。
江頌亭忍着氣悶,打開盒子,頓了一下,“你,從哪拿到的?”
“你真以爲我在榮府裡待了這麼久,天天吃喝玩樂嗎?”
“那你爲什麼不早給我?”
江玉簪擡眼看江頌亭,他們父女長得出奇的像,“我是沒拿給你,但我也沒遞給太后,算是孝順了吧?”
江頌亭氣得說不出話來,“你還好意思?”
“這些東西如果公開出來,父親你的結果絕不會比榮真好多少,但我現在把它給你,”江玉簪擡眼看着江頌亭,毫無畏懼,“我知道,就算冒着自己也會被搭進去的危險,也不會有幾個人願意站在榮真這邊,”她道,“我只希望父親你看在我的份上,能救救他,我不求你讓他脫罪,只是把他從天牢裡放出來,您看看丞相的奏章中寫的,這事還存疑,您就算上奏章,也不會有任何人覺得您偏袒他的……”
江玉簪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就和當年跪在江頌亭求着嫁給榮乾的小女孩一樣,她不達到目的是不會起來的,“父親……”
江頌亭冷着眼看她,渾濁的眼裡也都是淚,“你從來都是這樣,只爲自己考慮,還如此浪費老夫對你的寵愛……”
他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提着江母的手,把她往府裡拽,“你便在此跪着吧!我是半點不會理你的。”
江玉簪幾近哭暈過去,陳展幾次求她,也不能令她改變心意,從地上站起來。
久未落雪的京城,又飄起了雪花。
木樨手裡撐着傘,跪在江玉簪旁邊,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寒意從衣服上浸到皮膚裡,再上了心頭。
“夫人,”陳展捧着個小暖爐,放在江玉簪的手裡,“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不行嗎?”
“別的辦法,”江玉簪虛弱道,“榮真不在,我們誰有更好的辦法,就讓我再試試吧。”
她看着江府的門匾,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個自私的人,對家裡人是這樣,對榮乾是這樣,對肚子裡的孩子也是這樣。
榮真幾次試圖點醒自己都沒有用,她就只能這麼活着。
讓她再自私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