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一回府就接着了旨, 說着皇叔好不容易來趟京城,多陪陪朕,可千萬別走了。
想走你還攔得了?
李嘯一邊讓人把聖旨收起來, 一邊腹誹, 看了看跪在他身後的楊槿, “別皺着眉頭了, 有些事就是躲不了的。”
“我躲什麼了?”楊槿哼了一聲, 站起身,撣撣身上的灰,一蹦就坐到椅子上, 腿搭着扶手,“京城裡好玩的多, 我還不捨得呢。”
又不是那天哭哭啼啼的樣子了, 李嘯瞟他一眼, 也不放在心上,“正好, 你帶我轉轉。”
“你這個人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楊槿順手從小桌上取了一把瓜子,邊嗑邊看着李嘯,“你不是對我有意思吧?”
“有些話說出口了和放在心裡想想可不是一個意思。”
楊槿的瓜子皮黏在嘴脣上,怔愣着看着李嘯走遠了的身影。
……
“槿兒不走了不是好事嗎?”江玉簪坐在飯桌上, 和榮真聊着她剛得來的消息, “皇上大婚那肯定得大辦啊, 他不是最喜歡湊熱鬧的嘛?”
榮真夾了口菜, “你們家裡這回可高興了吧, 準備得怎樣?”
“好着呢,”江玉簪笑盈盈道, “我近些日子可能要常跑孃家了,府裡的事,木樨,都交給你了啊。”
木樨擡頭,撅了下嘴,平常不也是都自己在忙麼?
榮真笑笑,“估計沒什麼大事我也不會上朝了,我在家裡陪你。”
“沒什麼大事?”江玉簪咂咂嘴,“樑國要打過來了還不是大事?”
“沒那麼快的。”
“你怎麼好像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打過來一樣,”江玉簪朝木樨擠擠眼睛,“永遠這麼胸有成竹的。”
榮真心裡一虛,把筷子一撂,“我吃飽了。”
“嗯?”
“你少吃些吧,”榮真瞥了一眼江玉簪的飯碗,上面的菜都摞成小山了,“你的新衣服不是都已經開始做了嗎,吃胖了就穿不進去了。”
“你怎麼這麼多事的!”
木樨忍俊不禁,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朝江玉簪點了下頭,跑到廚房裡去拿今天的貓食了。
江玉簪看他們都走了,嘆了一聲,“明明他們都是男人,怎麼吃得都比我少?”
“夫人別這麼想,您天生麗質,吃不胖的。”彤兒安慰道。
“有道理,”江玉簪若有所思,卻還是笑着答,“對了,彤兒,你待會幫我遞個摺子,我要進宮一趟。”
“嗯。”彤兒乖巧應了下來。
陳展走到榮真書房跟前,敲了下門,“公爺。”
“進來吧,”榮真手上拿着本書,不用處理平常那些文書,讓他倍感清閒,“什麼事?”
“夫人剛剛遞了摺子,要進宮,問我用不用幫你帶什麼話?”
“不用了,讓她知道什麼說什麼吧,”榮真吩咐道。
看陳展要走,榮真又攔着他,問,“她回孃家那幾天府裡沒什麼事吧?”
“沒有啊。”
“那便好,對了,兵部尚書老家那廟拆了嗎?”
“不是去年纔給他建上嗎,這就要拆?”
“拆了,”榮真令道,“他的用處差不多了。”
陳展點頭,“那還要再提醒一下熊大人嗎?”
“嗯,告訴他一聲,順便給御史擬個密信,把尚書大人這麼些年的事情都寫進去,就該差不多了。”榮真指指密室的門,“你在這等着。”
陳展點頭。
榮真旋動機關,打開密室的門,走了進去。
這裡放着無數的箱子,沒有人打掃,卻不沾什麼灰塵。
他走到屬於兵部尚書的那個盒子處,把盒子打了開。
兵部尚書當年只是個窮小子,屬於靠着多年的努力,由科舉改變命運的那一類人。
他很聰明,知道年輕人空有的那腔抱負在這官場中沒的用處,很快就站到了榮家一邊。
但榮家勢力太廣了,他在其中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再加上他沒有背景,根本融不進榮真他爹的眼。
更何況那時候他的上司是榮家的一個遠親,人家根扎得那麼穩,不會給他任何出路。
於是榮家覆滅之時,他沒理由不火上添把油。
他還是有幾分能力的,不然不會一直站在朝堂頂端這麼多年,他有自覺,知道以他這樣的身份一定會成爲黨爭的犧牲品,於是從那件事之後一直作壁上觀,老老實實地撈着自己那份利益。
雖然一直忌憚着榮真,但總存着僥倖,這麼多年了,榮真都沒有動作,想必也是放過了自己,這樣才讓蘇堂進了兵部,算是對榮真的一種示好。
但榮真並不是他想的那麼心胸寬廣,他這一盒子也不是從七年前纔有的。
兵部尚書上了年紀,收斂了很多,這也是他極力反對那些要給他建廟的人的原因。
可以前做的錯事並沒有那麼簡單就能抹平掉的。
有弱點的人才可以被利用。
榮真從小就聽他父親和哥哥這麼講。
兵部尚書並不知道,他以爲毀了的榮國府,其實依舊收着他年輕時做盡的壞事,他冤枉的人命,他收受的賄賂,他拋棄的妻子,他自己做的還有榮真替他做的事情都會隨着這個盒子的開啓被晾在世人眼前。
榮真端着這盒子,沉甸甸的,放到陳展的胳膊上,“這就算是一個開始吧。”
陳展舒了口氣,“公爺我知道了。”
“還有一年,就只有一年的時間了。”榮真喃喃道。
陳展退下之後,榮真又坐回到位子上,拿起了剛纔那本書,手指卻有些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