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他們一行人分了兩個馬車,天還沒亮就出發了,生怕引得別人注意。
韓宇坐在榮真的馬車裡,沉着臉,完全不吭聲。
木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左看看安靜的榮真,右瞟瞟沉默的韓宇,心想自己剛纔真應該跟着江玉簪走。
凌晨的京城還沒那麼喧囂,只有開早點攤子的店家在街上忙活來忙活去。
木樨掀開馬車簾子,看街上籠着的那層薄霧,忍不住伸出手去。
“天冷,彆着涼。”榮真終於開了口。
木樨回頭看了一眼他,把手縮了回來。
“還真是什麼都管啊。”韓宇冷冷地接了一句。
這就是成心要和榮真過不去了。
韓宇臉上還掛着彩,他平常拳腳功夫很少輸給別人,小看了榮真的這一干親衛,被修理得很慘。
他也不明白榮真爲何不把他關在榮國府裡算了,偏偏還要帶着他一起上山。
韓宇當時不只是爲江玉簪打聽,其實他自己也好奇,榮真的哥哥若真是還活着,他爲什麼要瞞着大家呢?
他兩錢教裡的兄弟跟他說,這種事還是少知道的好,但是有人的確看到過榮乾出沒,這也是他們掌握的僅有的消息。
韓宇當年還只是個街頭賣藝的粗人的時候便認識了這位兄弟,他考過科舉,但是沒中,因爲家裡沒什麼背景,好不容易考卷入了皇上的眼,被旁的人頂替了名字。
於是一蹶不振,到街邊上做起了幫人寫信的行當。
當時韓宇想他幫自己寫幾個字,也就這麼結識了,一起創立兩錢教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我還是不信許修會是那樣的人。”韓宇悶悶道。
許修便是兩錢教的副教主,榮真看楚溪的情報裡提到過,知道韓宇是什麼意思,“他是有些才華,但心術不正,做這種事不是很正常的?”榮真反問韓宇。
“不是的,他是有抱負的,他想讓朝廷變好,纔會……”
“我不想跟你說這事。”榮真打斷韓宇,隨後便閉上眼,假寐。
原本他就是衝動下才讓韓宇知道了兩錢教的事,他現在怕說多錯多,與其給韓宇解釋,還不如什麼都不說等着他自己想清楚。
榮真清楚韓宇是個重情義的人,纔會對許修一直放任,但他這份情義實在是被人利用的徹底。若是真兄弟,自己有這樣的打算也就算了,還被別人拉下水。
榮真可是打心眼裡看不起這種行爲,但卻無從跟韓宇解釋,韓宇這木頭腦袋,怕是自己越解釋越遭。
韓宇錘了下自己的膝蓋,有怨氣卻無法發泄,幹瞪着眼。
木樨怕他氣大了,找到帶着的食盒,從裡面掏出個花餅,遞到韓宇的手心裡。
韓宇看木樨這般貼心樣子,嘆了口氣,“你怎麼跟了這樣的人?”
榮真聽到這話有些不樂意,睜了隻眼皮,悄悄看木樨的反應。
木樨搖搖頭,抿了下嘴,從座位邊上拿起毯子,蓋在了榮真的身上。
他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覺得榮真沒韓宇說得那樣壞,他甚至覺得榮真是爲韓宇着想的,可他既說不出話,韓宇也不懂自己的手語,只能讓韓宇這樣白白誤解着榮真。
江玉簪的馬車緊跟在榮真他們後面,她穿了件天藍色的襖子,心想着榮乾喜歡這樣不刺眼的色,她的手緊緊攥着彤兒的。
她早不在意其他了,滿心只一個想法。
就快見着他了。
……
楚溪打了個哈欠,把手邊的信放在一邊,擡眼看着倚在門邊上的雲蒼,“怎麼這麼早?”
“公爺真要我帶兵?”
“是了,我也不知道公爺是怎麼想的,”楚溪懶洋洋的,他鮮少這麼早起,今天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你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你說的那幾個地方我都埋伏好了人,”雲蒼碰了下腰間別的短刀,發出“鏗鏘”的聲音,他擡眼看了下楚溪房內的窗子,“只等着時辰到了。”
“成,”楚溪招來個小廝,讓他給自己和雲蒼一人倒了杯茶。
楚溪端起茶杯,“那我先祝你馬到功成了?”
雲蒼瞥了楚溪一眼,站直身子,從小廝的托盤裡拿起茶杯,朝楚溪敬了一下,一飲而盡。
這茶是雲蒼最不喜歡的苦丁,楚溪故意的。
“我這事完了,是不是就要去極北了?”雲蒼沒向以前一樣和楚溪爭這個是非,問道。
“是,”楚溪嘆了聲氣,緩聲道,“其實你不在公爺的身邊,我不大放心。”
“你可真有意思。”雲蒼從鼻子裡哼了聲氣,“我在公爺身邊,你嫌我事事不周到,我不在了,又放心不下。”
“嗯,”楚溪眯起眼笑,他本就長得好看,託着腮看着雲蒼,“我就是這麼有意思。”
雲蒼轉過頭,“別跟我假笑,你知道我不吃這套。”
楚溪努了下嘴,“好,”他又招來小廝,把一個紅絲線纏着的護身符給了他,“這是我從廟裡求的。”
雲蒼接過來,放手心裡看了看,轉身要走,“謝了。”
“雲蒼,”楚溪忽然叫住雲蒼,“大夫說我興許活不過明年的冬天了。”
雲蒼愣了下,“怎麼?”
“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顧着公爺。”
“你先活下去再說這些吧。”雲蒼把護身符塞進袖口裡,頭也不回的走了。
楚溪嘆了口氣,他和雲蒼鬥了不少年,搶的就是榮真最信賴的人這個頭銜,他倆都是爲了別人活着的人,惺惺相惜。
有些話他不肯跟榮真說,但對着雲蒼說卻毫無壓力。
那日大夫跟他講這些的時候他也同現在一樣平靜,他知道,他接着這麼糟蹋自己身體,死得還會更快。
但哪怕再多一天能留在榮真身邊,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