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不知道這些,可也覺得即墨晚的話都在道理上。在方如被拔舌的那一剎那,其實人人都冷眼旁觀,與即墨晚的所作所爲又有何區別?
她哀嘆:“那小戶營豈是什麼好地方,男人看到女人,就跟餓狼看到了肉。方如她那樣的身板,也只有等到被玩弄得沒了氣纔會被擡出來。”父親是都城禁衛軍統領,這一點裴雲十分清楚。
即墨晚過去按住她的肩:“她若挺得下去便是撿回一條命,挺不下去也是天意。我們都無須自責!”
裴雲含着眼淚微愣,什麼時候她竟被即墨晚說服了?
即墨晚原本並不想解釋什麼,拉攏一個裴雲對她來說能討什麼便宜。只不過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何況還是同住一個屋檐下。她可不想哪天裴雲變成第二個方如,在她背後放冷槍。
“哎,方如……也算自作自受吧。”裴雲擦掉眼淚,突然想起段瓔靈臨時不願意與即墨晚同住的事情。怕即墨晚心裡不釋懷,她便替段瓔靈解釋道,“方纔瓔靈妹妹並非有意冒犯公主,她只是……”
“有咳疾,對嗎?”即墨晚笑了笑。同程一個多月,她會不知道段瓔靈到底有沒有咳疾?別逗了,她又不是死人。
裴雲不善說謊,心虛地低頭輕應。
即墨晚裝作沒看穿的樣子,大大方方地一笑:“既然如此,我又何須介懷,她養好身子才最重要。”
養個屁身子。今夜是道分水嶺,大家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挑挑揀揀地換住處換室友是不是太好笑了?而且,看那個領路的太監答應得那麼爽快,很讓人懷疑今夜是不是有別的貓膩。大牢裡的死刑犯行刑前不是會給一頓好吃的嗎?即墨晚覺得,現在就是這個時候。
她們就像是被擺在餐盤裡的食物,等着一入夜就上桌供人食用。運氣好人家看着有興趣打算藏起來改天吃的,那就活下來了。那些要麼被人吃光要麼一口都沒動的,都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的。
很快,湯嬤嬤的再次露面應證了即墨晚的猜測。
“這兒備了十套衣裳,每個屋子兩套。你們……該懂我的意思吧?”湯嬤嬤身後站着一排侍女,每個人手裡捧有兩套顏色豔麗的衣裳。
一共十八個人,但卻只有十套衣裳。每個屋子只分有兩套的話,那意思就是,每個房中只有兩個名額可參加今夜的宴會。
衆人惶恐不安,有人小聲議論着:“怎麼這樣?那剩下的人呢?”
“剩下的?”湯嬤嬤嗤笑,“自是發配各營伺候了。”那就等同於被顏國士兵玩弄之後,沒有了一線生機。
裴雲的震驚不亞於任何一個人。若真是這樣安排的話,她豈不是生生將段瓔靈給推入了火坑?她滿目驚慌地搜尋段瓔靈的身影,果然印入眼簾的是她那張消瘦而美麗的臉龐,帶着滿滿的惶恐與失措,呆呆站在不遠處。
“你們應該早料到的。”即墨晚低聲說道,“如今舉目天下,尚存十一國,撇開顏國東道主不說,另外十國的人定是顏國款待的對象。將我們這些離國的美人贈予他國,是顏國炫耀滅掉離國的把戲。所以湯嬤嬤甚至不在意除掉巧兒與方如……”因爲人根本就是多出來的,死掉一個兩個,無足輕重。
“你早就知道了?”裴雲懊惱。
即墨晚一笑:“你說呢?”根本是這些人太不懂居安思危了好不好。
裴雲咬住脣,甚至要憤怒。但因爲湯嬤嬤還在,不宜質問即墨晚。
“你也別拿這種眼神看我,即便我說出來又能怎樣?讓段瓔靈與我們同住,那……該犧牲誰?”即墨晚涼道,從侍女手裡接過衣裳,側過眉目續道,“別愣着了,今夜註定是不安寧的。”說完,便捧着衣裳慢慢進了屋。
裴雲愕然地怔在原地。即墨晚慢條斯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浮在她的腦海:讓段瓔靈與我們同住,那該犧牲誰?犧牲誰……
她垂下眼瞼,咬牙拾步跟上即墨晚。甚至,不敢再多看失魂落魄的段瓔靈一眼。
領完衣裳,侍女們又分發胭脂水粉,直到確保十套裝備全部
分到了五個房間裡,湯嬤嬤才帶人退出冷宮。
沒有鏡子,便只有兩人互相幫襯着化妝。
對即墨晚跟裴雲來說,已經少了來自於其他人的威脅。她們在牀上對坐,竹蓆上的胭脂盒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裴雲手執眉條畫完即墨晚的最後一道眉線,怔怔地發呆。
她的長眉入鬢,黑如細絲一般充滿神秘;粉脣點了硃紅,像在澄澈而明豔的荷塘裡,綻開的唯一一朵赤色芙蓉花。
要是在以前,她死也想不到自己能爲離國的長公主化妝。
“怎麼了?”即墨晚端起面前的水碗,透過平靜的水面端詳自己的容顏。
這算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這張臉,她果然很美,果然有顛倒衆生的資本。只是就因爲這身資本,各國間對她的非議也從未斷過。
就在此時,附近房間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那慘叫淒厲,劃過沉沉的冷宮天際,彷彿讓原本已經西沉的夕陽一瞬間隱去了光芒,讓這大地頃刻陷入黑暗。
裴雲手裡的眉條因受驚而滑落,她駭然起身奔出門外,過了一會兒才蒼白着臉色回來。
即墨晚將她攙到牀邊:“看到了什麼?”
“紫珠的眼睛瞎了……”裴雲顫抖地說道,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她們可真下得去手。都是離國的同胞,她們爲什麼能下手這麼狠?”她忽地擡頭狠狠望向即墨晚,眼角淌下眼淚,“那麼長的簪子,那麼長……戳瞎了她的眼睛,嗚嗚嗚……”
即墨晚嘆氣:“這就是顏國的目的。自相殘殺……將我們殘存在骨子裡的離國熱血統統冰凍在這座冷宮。裴雲,他們要看的是我離國的落魄,所以我們不能這樣沒出息。”
她穿越到此,生逢亂世已經沒的選擇了,做這個勞什子的長公主也已經註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好自己的這條命。什麼狗屁離國即墨氏,沒了命都是扯淡!
裴雲打了個冷顫:“自相殘殺……公主,臣女求公主一事。”她突然起身,貼地跪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