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總兵府中那一幕,卻讓年輕的總兵官蘇翎在逐漸蔓延的傳說之中,又多了一個癖好,那便是喜好年輕武官。這若是追根朔源,難免要跟那日被蘇翎打發了的,如毛文龍一類的武官有些牽連。不過,毛文龍等四五十歲的武官們倒沒有在遼東經略大人袁應泰面前多嚼舌頭,僅僅如實稟報而已。
而遼東經略袁大人,也僅僅是一笑而罷,年輕人嘛,總該有些無法理喻的事情。話說如今蘇翎所創建的大捷,又有什麼道理可言?真按理來說,那楊鎬、熊廷弼,哪一個不是論起來都是赫赫有名之人?結果呢?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自打跟蘇翎提過親事之後,這儘管沒有滿意的答覆,卻已經不知不覺間,將蘇翎視爲晚輩來看待了。這等小事,當然不足一提。
那六名年輕的千總官,蘇翎倒也無從查實其過往經歷,只是令其在軍營中與其餘的士卒一起,每日出操,熟記軍紀條款。這些千總官與那些篩選過一次的把總們,以及還未正式編制的士卒們,這才知道,這位蘇將軍制定的軍紀,條款不多,但卻都是一個斬字。這使得無論過去是否受過軍紀的官兵們,無一不凜然於心,個個都老老實實,聽從那些穿着黑甲,但卻不知具體官職的人調遣。
不出十日,軍紀、出操站隊便已然達到蘇翎所部的基本要求,而士卒、武官的篩選事宜,也已接近尾聲。蘇翎這纔將那六位年輕的武官傳到總兵府,等六位武官進門之後。才發現,還有二十五名把總武官,也已在總兵府中列隊等候。
蘇翎在總兵府後院的一間寬敞地廳內,擺下酒宴,要與這些武官們共飲一番。
六名千總與二十五名把總武官們,在護衛的引領下來到後院,進入廳內,尋着各自的名字坐下。這每一名武官的座位旁。都另置有一張矮几,上面是幾個包裹。同樣寫着武官們的姓名。這次赴宴的武官,無一例外都是識字的。這恐怕是蘇翎所部在千山堡提撥武官的最大不同。
蘇翎出現時,全體武官全部起立。面向蘇翎。
“都坐吧。”蘇翎笑着說道。
“是。”武官們地齊聲回答,讓屋子頓時顯得有些小了。
“今日,”蘇翎與趙毅成自坐一桌,說道:“與各位共飲幾杯。也算是都熟識一下。”
下面的武官都望着蘇翎,多少還是顯得拘謹。
蘇翎端起酒杯。說道:“來,乾了這杯。往後大家同在營中,要相互扶持。共同殺敵立功。”
衆武官依言都舉起酒杯,隨着蘇翎一飲而盡。
蘇翎放下杯子。笑着說道:“好了,下面各位請便,不必拘束。咱們今日便是閒聊,過了今日,便要等到剿滅了建奴,再來喝酒。”
見年輕地主官說話隨意,也沒多少架子,下面的武官們便略略放鬆,身子也明顯開始舒展開來。
蘇翎也不多說,舉步走向那六名千總一桌,坐在空着一張凳子上,說道:“你們幾位,都與蒙古人打過仗,說說看,那蒙古人好不好對付?”
六名千總武官楊金鳳、章友世、汪林亞,何強永、姜榮祥、袁欣博,俱都彼此望望,卻是誰也未開口。
蘇翎一指楊金風,說道:“你來說說。”
“將軍。”楊金風說道:“那韃子......蒙古人,只是仗着馬術精良,騎射功夫不錯,但只要穩住不退,倒也不難對付。”
蘇翎點點頭,說道:“嗯,兩軍對陣,其實便比的是氣勢。只要有一方心存膽怯,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章友世試探着說道:“將軍,那蒙古人地馬隊,也只是在平地上有所長處,若是失了地利,擊敗馬隊並不需太費功夫。一般的長槍、刀牌手便能收拾了。”
蘇翎笑着說道:“這麼說,你那一仗,是採取的守勢了?”
章友世說道:“正是。屬下率隊截了蒙古馬隊的後路,正是隘口,殺了五十多騎,那蒙古人才繞道而去。”
蘇翎看了看六人,說道:“這對付蒙古人,也就是兩種法子。一個便是眼下用地守,只要守着邊牆堡寨,那馬隊也無可奈何;這另一個,便是以騎兵對騎兵,他騎射功夫好,我們可是鎧甲精良,如今這戰馬的區別倒是不大,剩下地,也就是敢與死戰而已。”
另一名千總叫姜榮祥的,小聲說道:“將軍,這騎兵用處也不大,如今各邊鎮,很少追擊地,大多是驅退便罷。”
坐在一旁的何強永也說道:“將軍,聽說那建奴也未必是真正地騎射功夫,大多也是下馬步戰。”
蘇翎點點頭,說道:“此事屬實。建奴左右也不過那兩下子,重甲兵中間突入,兩側騎兵襲擾。”
六人聽了,都住口不語。
蘇翎瞧了瞧六人,說道:“你們大概是想,爲何這遼東的兵馬,一敗塗地吧?”
果然,這些年輕千總都是喜戰之人,想必都急於立功,此時都對蘇翎這個猜測點頭。
“這要說根子,可就話長了。”蘇翎說道,“不過,最根本地一點,是怕死之輩太多。兩軍對陣,這軍心一動,便必敗無疑。你們也都聽說了渾河之戰的川兵、浙江兵了吧?那是唯一敢於死戰的一部。至今那建奴對川兵還額外宣佈賞格。”
“不過,這對你們,應該是沒有的事。”蘇翎一句話,讓在座的武官心中都是一陣舒服。
蘇翎接着說道:“這當兵打仗,天經地義,怕死便不要當兵。如今在遼東,我這裡可沒有一個混飯吃的人。”說道這裡,蘇翎向衆人望了一眼,繼續說道:“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不會是混飯吃地。在我這裡,只要有本事的,這銀子、官職,可一樣都不會少。”
說完。蘇翎用手一指案几的那些包裹,說道:“這裡面。在座的每人一份,一百兩銀子,算是提前給你們的賞銀。我這裡不會論資歷。論關係,只憑本事,敢拼命殺敵的,你們立下多少戰功。我便給你們多少賞賜。”
衆武官鴉雀無聲,心內翻騰不止。一百兩銀子。說多不多,但若是讓這些武官去賺。不動點歪主意,怕是也得要幾年的功夫。這位蘇總兵還真是大方。再說,恐怕手頭的銀子也是不少。
蘇翎笑了笑。又接着說道:“適才說道騎兵。我正打算組建一支騎兵營,不過,這可不是下馬步戰地騎兵,我要的是能縱橫整個草原地騎兵。你們誰願意到這個營裡來?”
縱橫整個草原,這話意味深長,有心人自然會明白。
章友世小心地問道:“將軍,莫非要深入蒙古境內?”
蘇翎笑着說道:“難道,你們不想做霍去病麼?”
這些武官既然識字,便沒有不讀過書的,身在軍伍,霍去病的名字誰人不知?年輕人熱衷立功,這份幻想不能說人人都有,但至少也是嚮往過。蘇翎這話,無疑是具有誘惑力地。對與衆武官而言,這位蘇將軍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與他們接觸的所有武官都是不同。這幾日在軍營中見到的已經令其興奮,今日一席話,怎麼不使人更加親近?
蘇翎接着說道:“來日方長,各位會明白我是個什麼性子。在座各位有本事只管使出來,不要怕沒有地方施展。你們都回去好生想想,有把握帶領一營人馬地,我便給你們一營,有把握帶一千的,便是千總。記住,在我地軍中,沒有閒職,都是實打實的兵。”
正說到這裡,卻見護衛隊長唐平進來,說道:“將軍,胡將軍到了。”
蘇翎忙站起來,對着衆人說道:“我還有事,就不在這裡喝酒了。總之我說話算數,你們也儘管拿出本事來。到時候能不能建功立業,就看你們自己地了。”
說完,便與趙毅成一起,出門尋胡秋青去了。
屋內的武官沒得到命令,也不敢私自離去。於是,就着蘇翎適才所說地話,便也無所顧忌地聊起來。當然,說得最多的,還是這個本事到底有多大地問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琢磨,若是自己帶兵,能帶多少?按着這幾日熟悉的軍紀,這些兵又能訓練成什麼樣子?這可是直接關係到作戰的結果啊。蘇翎這次該說的也都說了,不過是湊巧胡秋青來到,讓與武官們的接觸只有不大的功夫,但這也就夠了。蘇翎要的激發這些武官的雄心,置於作爲主官帶兵,還得有更多的考驗才行。
總兵府前廳內,留在蒙古境內長時間沒有見面的胡秋青正一身戎裝,站在窗前等候着,而就在前廳院中,幾人明顯是蒙古人模樣的護衛也站得筆直,倒是跟蘇翎的護衛不相上下,若不是那一臉的鬍子,怕還不好分辨出來。
蘇翎、趙毅成一進來,胡秋青便笑着叫道:“大哥,趙毅成。”
蘇翎笑着看着胡秋青,倒是覺得胡秋青似乎變得更壯實了些,便上前使勁拍了拍胡秋青的肩,說道:“這怎麼還變結實了?”
胡秋青笑着說道:“大哥,這一天到晚地騎馬,不結實點可怎麼受的住?”
三人笑着,在椅子上坐下,護衛隊長唐平很快便端上茶來。
“說說吧,你那一部如何了?”蘇翎笑着問道。
“大哥,五千人馬早就齊了。”胡秋青自豪地說道,“每日都要跑上五十里,大哥,我這可是真正的騎兵。”
趙毅成笑着說道:“胡秋青,你那營未必比得上黑甲騎兵營?”
胡秋青說道:“除了裝備沒那麼多,其餘的倒也難說。”
蘇翎問道:“那王化貞給了什麼?”
“銀子、糧食。”胡秋青說的痛快,接着解釋道:“巡撫王化貞倒是沒小氣,五千付鎧甲,都是選鋒梅花甲,長槍五千只,腰刀五千把,弓五千張,另每張弓配了三十隻箭。”
趙毅成問道:“你原來的鎧甲兵器呢?”
“都給了宰賽了。”胡秋青笑着說道,“可也不是白給。那宰賽也大方,給了我三千匹馬。大哥,我這五千騎兵,可都是一人雙馬,只多不少。”
蘇翎卻沒理會胡秋青的炫耀,接着問道:“你那五千,都是蒙古人?”
胡秋青笑着說道:“也不盡是。四千多蒙古人,還有兩千多裡面,除了我大哥留給我的那部分,還有女真人。”
趙毅成奇怪地問道:“不是五千麼?怎麼又六千多了?”
胡秋青答道:“我說的是新招募的五千,可不算我原來的那部分。”
蘇翎想了想,又問:“那五千人都是怎麼來的?我倒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胡秋青笑着說道:“大哥,這也不難。說到底,那蒙古人部族也跟漢人差不多,有窮有富。這窮的連飯都吃不上,聽說我這裡招募人馬,便從四面八方地趕來,我都沒花什麼力氣。並且,這些人可都是自帶馬匹,可省了不少銀子。”
蘇翎追問道:“你可有把握掌控?”
聽這麼一說,胡秋青收住笑臉,正色說道:“大哥放心,這自開始我便心中有數,不敢大意。這些蒙古人兵,都是家裡窮得沒有辦法的。趁着練兵,我幾乎將這些人的家都走了個遍,都是親眼所見,不會錯的。”
趙毅成又問:“糧餉呢?”
胡秋青說道:“都有得多。那王化貞在廣寧積壓了不少糧草,給我便有近五萬石。”
“這麼多?”蘇翎問道,“你怎麼安置的?”
胡秋青得意地笑着,說道:“大哥,不要擔心,聽我慢慢說。如今從大小黑山,直至三岔河,再到爛蒲河以西,都屬於我這一營的地盤。那宰賽如今已經將這塊草地,劃歸我管轄。所以...我不僅有這數千騎兵,還有這一大片的草場。我來之前,已經將所有的騎兵家眷,都接到這裡了。”
蘇翎與趙毅成相互看了一眼,趙毅成問道:“那你豈不是成了蒙古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