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龍吟之二

滄海龍吟之二

風雲際會從今始。

晚上,我在那隻龐大的木桶裡泡了很長時間,居然也沒能黑起來。

實在忍不住,不得不問在一旁添水的何太醫。

何太醫的回答是“妙音大師不讓”。

不讓?那……?

我笑看看何太醫,他居然神色不變:“泡澡可以解乏。所以多泡會兒沒有關係。再說,這水裡另有中草藥,對你很有好處的。”

好處?指頭上皺紋都泡出來了,我笑着搖搖頭。

扎針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何太醫:“皇上……好了沒有?”

背上的動作頓了頓:“……好了……吧。”

聲音極低極低,如同遙遠的天宇裡飄渺虛無的星光,微弱的光輝轉瞬就會被最輕的風吹熄。

而且,話還說得如此不確定……

“皇上現在……由妙音大師照料。”他似乎猜到我之所想,低低補充一句。

“啊?是因爲你……對我透露了皇上情況的緣故?”頗爲不安之下,想翻坐起來。

“小心!背上有針。”他連忙制止,“你別多想,不是因爲這個。皇上何等英明,哪裡……”

我剛要放鬆,他下一句讓我一口氣全嗆進了氣管裡。

“哪裡不知道面對簡侍講,石頭也能開出花來?”

我邊咳邊取笑:“唉,當初那位不苟言笑的何太醫哪兒去了?”

想起他坐在我臥室窗下,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我不禁笑出了聲。

何太醫微紅了臉,卻答得一本正經:“哪兒去了?自然是近墨者黑了唄。”

我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我是烏鴉,快讓我看看,你這朵石頭花開得怎樣。嗯嗯,黑,確實夠黑!”

何太醫終於沒忍得住,也壓抑着輕聲笑了,笑着笑着卻嘆口氣。

“怎麼了?”

“……”

“何太醫?”

“要是簡侍講能長伴皇上左右,多好。你不知道皇上有多……”

“何太醫!”我忙打斷了他,想想又怕他尷尬,不自然地加了一句,“你放心,做人臣子的,自然都會在皇上左右。”

他收了針,站在一旁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嘆口氣,邊整理着衣服邊低聲說:“何太醫,你想說的我都明白。只是……”

“只是妙蓮小師弟要早點休息了。要不然明天起來,昏頭漲腦下,答不出那幫小子的問題,豈不壞了?更重要的是睡不好,就會形容憔悴,形容憔悴就會在儀容關上被人家轟下臺,被轟下臺豈不是壞了公子簡非的聲名?最重要的是,他這要是一輸,哎呀,蓮花寺多了一位得道的少年高僧。阿彌陀佛,蓮花寺從此永無寧日——”

哈,妙音師兄。

不過,因爲他的到來幫我解了圍,所以我也就大人大量,不去計較他這番話了。

何太醫卻微微變了臉色,收拾好針石,朝我躬了躬,離開了。

看着他略帶黯然的背影,我心頭的壓力更增幾分。

妙音細細打量我,越看笑得越開心:“明天當衆考問後,你就到這兒來。我們一起來把那幫小子的眼珠子驚掉下來,好不好?算是我替這幫小子燒了幾天開水的酬勞了。”

嘖嘖嘖,瞧這頑劣的高僧。

看着他笑眯眯模樣,我再煩惱也被他逗笑出聲。

“我就知道小師弟也想玩——”他一邊說一邊把個什麼往我嘴裡一塞,指風微拂,我口裡只留餘香。

“喂,你……”

“別擔心,是易容丹。明天只要一洗就會恢復本來面目。看着我做什麼?不想吃?你總不想黑乎乎地去比試儀容吧?唉,本寺的易容丹全被你用光吃光了,也不謝我一聲……”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我忍不住指責:“妙音師兄,你還想騙我?易容丹真的只有十顆?還有你說它配方失傳的事……”

他笑得一點也不臉紅:“我哪裡騙你了?當時路上是隻有十顆嘛。至於它的配方,說‘失傳’也許是不對,應當說‘無傳’。因爲,它是我針對同心蠱配製出來的,寺中哪會有現成的?只不過配有幾種配法,一想到妙蓮小師弟如此人品也會老去,妙音我就痛心疾首,於是忍不住又加了點別的進去……”

我瞪着他,簡直無話可說,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他驚訝之聲傳來:

“咦,妙蓮小師弟,你居然不問皇上的同心蠱解得如何嗎?”

啊?

對啊。

我一口氣嚥了又咽,終於可以微笑:“妙音師兄,請問皇上……”

他朝我一合什,真正是寶相莊嚴:“阿彌陀佛。不可說不可說。”

說完,竟一個縱身,哈哈笑着消失在沉黑的夜中。

留下我一邊走一邊生氣,氣着氣着也哈哈笑起來。

驚得迎面過來的幾個人避開去一丈,走好遠他們的議論聲傳來:

“好像是穆非……”

“……別多事!沒看到容珩……?”

“……怕是又從哪兒騙到了好處……”

“……明天……”

回到寢室,燭火光中,阿玉從書中擡起頭看看我:“小笨蛋被人欺負了,還笑得那麼開心……”

我頓時不自在,忽想起途中那幾個的話,不覺心中一暖:“你剛纔是怕我被他們……”

他放下書,慢慢踱到我身邊:“易容丹果然非同尋常。你身上這清麗無比的氣息,妙蓮,蓮影——”

我心底一凜,忙向後退去。

他一副受傷的樣子:“小非,在你心目中,哥哥就是令你覺得可怕的人?”

“不是,哥哥當然不會令人害怕。是你……啊,不是,我也不是怕你。是怕……不,我什麼也沒怕……”

他已笑出了聲。

我自動閉嘴。

心底直朝自己翻白眼,一個回合,就落了他的語言圈套。

“記住,明天你可不能像剛纔那樣不假思索就回答問題。我不希望你輸得稀裡糊塗。”

看着他,好半天才明白他的話意,更明白了他隱含的驕傲。

一定是想親自贏了我,讓我輸得口服心服無話可說吧?

他是如此勝券在握模樣。

一想到兩場考試他都高居榜首,心底忽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阿玉,如果最後真是我輸了,你……”

面對他漆黑幽深的凝神,想問的話竟被生生堵在了口中。

他突然眼神轉深,甚至連呼吸都失了一向的清冷:“小笨蛋再這樣傻瞪着我,我……”

看着這樣的他,我直覺地想往後退,還沒動,清寂的語聲就已傳來:“睡吧,明天才有精神對付那幫盲從的書生。”

指風之下,我頓時跌進黑暗裡去。

是被窗外的一陣喧鬧驚醒的。

“快點快點,去晚了佔不到好位置……”

“喂喂喂,聽我說。你們猜我剛纔看到誰了?我看到了明國師、宋大將軍……離得那麼近!天啊,那種長相、那種風度氣質……哎喲!”

“哈哈哈哈,這麼寬的路,你還能撞到樹上去?好了好了,別揉了——快說,明國師……”

“……”

一路說笑着去了。

只餘窗紙上柔和的晨光,昭示着今天是一個晴天。

這樣睛好的冬日,原本可以遊山;或且山窗閒讀。

如有良朋不約而來,圍爐烹茶,得一日快談亦是賞心樂事;

可是……

“小笨蛋發什麼呆?當衆考問你想遲到?”

我一驚,看了看書桌旁坐得從容閒雅的阿玉,連忙起身。

洗漱了,穿上標誌性的青色棉袍,戴上面具,正宗黑炭轉眼誕生。

不辨甜鹹,匆忙塞了兩塊軟糕,喝了幾口水,笑對阿玉:“走吧。今天我一定要贏你!”

他一笑而起。

天極高極藍,空氣清冽,太陽褪了初升時的緋紅,純淨金黃的光輝,照得書院裡的空氣漸漸稀薄,照得周圍的溫度寸寸升高。

照得那些年輕的容顏,熱烈而明亮。

洶涌的人流只朝一個方向。

樂羣殿。

一路上,他們看向阿玉的眼神,熱情友好崇拜景仰;

看向我……

第一次,我知道原來自己是透明的,空氣般的;

那些驟然淡漠的目光穿過我,拐過彎,對視,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笑,上前。

看着他們的背影,我微笑再微笑;

這幫率直而單純的傢伙。

終究有一天他們會知道,看人看事,只靠自己的眼睛是不行的;論人論事,只從一個角度去作簡單判斷是不行的;主觀臆斷盲目跟從是要不得的。

他們會知道世上不只是白與黑;情感不只是愛與恨;會知道……

唉,當他們走了彎路、碰了壁,嚐盡人情冷暖、遍歷世事浮沉之後,目光還會這麼明淨、性情還會如此耿直嗎?

真希望他們永遠如今日,那些看向我的不屑目光背後,是鮮活而飽滿的心。

熱血奔流,明朗剛健。

“……小笨蛋。”

這聲溫柔的低嘆傳來,我忙收斂了心神。

阿玉靜靜地走在身邊,洞察一切的眼中,笑意隱約。

“曾經我很擔心,那樣清澈的眼神,如何經得起人生的顛簸。如今……”

“如今,簡非他就是面對再大的風浪,也能風輕雲淡付諸一笑了。”我作讚歎狀。

他笑着一捋我的頭髮:“心跳得十丈遠都聽得到,還在這兒胡吹大氣。快走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面對樂羣殿裡的風浪,他們可是茆足了勁在等着你呢。”

呵,那是。

樂羣殿。

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裡面膨脹灼熱的空氣;說話聲傳來,帶着壓抑卻壓抑不了的緊張興奮。

深吸一口氣,邁進。

高闊深廣的大殿裡,除了前面兩排,已經座無虛席。

南面數扇高大的窗扉,陽光潮水般涌進,敞亮醒豁,座中諸生年輕的臉龐,神采飛揚。細看,竟是迎接盛大節日般,人人衣衫光鮮,笑容歡悅生動。

許是看到了我們,裡面的說話聲慢慢低下去。

突然東南角有人大聲笑道:“穆非,聽說你上次騙了大將軍一件孔雀裘,爲什麼不穿?這麼寒酸,扮可憐來了?”

立刻有人跟上來:“他要穿起來,是什麼樣子?啊,色彩斑斕的烏鴉……”

鬨笑聲起。

“嘖嘖,瞧人家那黑臉上的笑容,好像穿着世上最好的衣服似的……”

無數道目光笑盈盈齊集過來。

我朝他們一揖:“各位學兄……”

學兄們漏了氣般一致長“噓——”

我一笑繼續:“安步何須車馬,稱身不必狐裘。人生貴適意,何必計較身外之物。難道衆學兄竟都是以貌取人的淺薄之人嗎?”

阿玉微笑起來。

他們全一愣,似乎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哈哈哈,有趣!一句話堵得衆人開不了口。聲音美妙,話更中聽。是哪位小子?”

隨着這長聲朗笑,一人走了進來。

我只覺眼前一亮。

此人清癯俊爽,衣着簡便,神氣鷹揚。對着滿殿書生略一掃視,瞬間眼神深邃通透,鋒芒隱約。

諸生突然變得既興奮又好奇,有人試着招呼,也有人帶着景仰之色在小聲議論;

但好多人是神情尷尬,既不屑又不甘地看向我這邊。

來人無視諸生的熱情,順着目光先看向阿玉,眼神一頓,又仔細看了一眼,阿玉儀態雍容,朝他略一點頭。

這人笑了笑,也略點點頭。

轉向我。

我笑嘻嘻。

他目光頓了頓,上前拉過我:“兄王元朗。看樣子剛纔那番話是你說的了?”

哈,王元朗?!

想起他在我試卷上的批語,興奮之下,不由開起玩笑:“正是。惡童穆非見過元朗兄。”

他重新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眼中詫異之色閃過,笑得十分暢快:“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想不到你如此年少,又這般清新可喜。”

可在場很多人顯然並不這麼認爲。

有人大聲提醒:“王前輩,別被他的外表矇蔽了……這人似乎天生就有騙人的本事。我們這兒很多人都被他騙了……”

霍,我居然有這樣的天賦?

阿玉眼中微笑加深。

“是啊,先生你別看他嘴上那樣說,其實心眼極多。”

“哼!好一句稱身不必狐裘,不知是誰騙了容珩的玄狐皮裘,……”

王元朗仰頭一笑:“想不到南山書院裡的小子們也糊塗……我王元朗看人向來只憑喜好。穆非,這年試有什麼意思?走,我們喝酒去——”

說完,攬過我的肩轉身就要向外走。

這下輪到我措手不及,只得笑着抱歉:“元朗兄如果能等,待年試結束,小弟我一定……”

“一定如何?”阿玉好像十分感興趣。

我一愣,看看他眼底意味難明的神情,又看看一旁等着的王元朗,下巴一揚:“一定不醉無歸。”

阿玉一副“小笨蛋你就嘴硬吧”的表情笑看我一眼,轉身坐在第二排。

王元朗一拍我的肩:“哈哈,好。想不到你看着纖瘦,卻如此爽快!不行,我不想等了,走走走,這年試還是別考了。”

忽有人語聲不屑:“前輩,他現在要是捨得跟你去,年試過後,我請在座所有的人喝酒!”

這話還真說對了一半,我確實不能跟他去。

王元朗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怎麼?你想參加?我看你不像是在乎虛名的人。”

“哈,虛名?只怕在有些人眼裡,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撈好處的機會……”

“他之所以肯花心思做學問,不就是想拿它來做敲門磚嗎?!”

“先生你沒見過他看到寧王爺、明國師的模樣……”

呵呵,什麼模樣?

這幫傢伙,居然越說越像真的了。

我看看王元朗。

王元朗爽快地放開我:“那好,等考完我們喝過痛快。待會兒考問我肯定會投你一票。”

這人有意思。

我朝他一揖手,笑得由衷:“就衝這句,年試之後,你不找我我也一定會去找你。小弟自從見過元朗兄的字和評語,就心喜非常。”

王元朗笑着坐到了第一排。

第二排也已坐了好些人。

細看看,似乎全是通過了第二輪考試的。

張淼冷笑:“心喜?呵呵,待會兒看你這見高就攀的傢伙還高興得起來不。”

這話立刻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看來今天他們是有志一同了。

實在不想再激起他們的敵意,實在不想我志在必得的年試出什麼意外;

我出言辯解:“張淼,何謂高?”

“像寧王明國師那樣的身份地位,可謂高。”

“哦?這一點我還真沒覺得。”

“什麼?!你這渾烏鴉難道連寧王明國師的身份地位還嫌低?!”

不知是誰一聲高喊,但聽話意顯然是誤會了我的意思。

周圍一片議論聲、嘲諷聲。

我解釋:“在我看來,一個人是否高大,不在他所處的位置,而在於他的修養、見識、胸襟……”

阿玉看看我,漆黑眼底光芒微動。

正要繼續往下說,張淼已打斷:“這話很有道理。可由你這種人說出來,不覺得太諷刺?”

我微笑道:“張淼,你太偏激,過於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偏激?容珩對你如何,你以爲我們看不出來?可你在我家時,一看到寧王爺明國師他們,那種歡喜的樣子……哼!說你趨炎附勢那是輕了,你……”

“你小子渾說什麼?!”一個人影飛掠而來,揪住了張淼的耳朵。

“大哥!大哥你放手……”張淼掙扎不脫,半個身子被揪離了座位,側着頸滿臉通紅。

周圍有壓抑的笑聲響起。

張浩粗門大嗓:“不放!再羅嗦,看俺揍你……”

“大哥!這是我們書院裡的事,不是你的兵營!你再不放,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你小子什麼時候對俺這個大哥客氣過?!你以爲你讀了點書就了不起了?俺敲你這糊塗小子……”

我看着這一憨直、一耿直的兩兄弟,笑出了聲。

“徵虜將軍,你兄弟說得不錯。這兒是南山書院。放手吧。”

清朗的聲音傳來。

我又一笑。

“快看快看——”

“是大將軍!”

“對對對,是他……”

“天!不似世間之人。矯如游龍……”

我正要向前看,張浩嘿嘿嘿一笑,放過了張淼的耳朵。就坐之前,笑着在我肩上十分親熱地拍了拍,只拍得我向後連退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子。

他大笑着落坐。

張淼的臉紅到脖子,恨恨看我一眼,轉過頭去,背卻陡然一直。

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簡寧明於遠阿敏他們已經進了大殿。

明亮的陽光自他們身後透入,一時只覺珠玉當前,琳琅滿目。

滿殿的目光全集中到了前面。

興奮、發亮的目光;激動、緋紅的臉龐。

溫雅如玉極清秀極書卷氣的簡寧,一件素白的袍服,襯得人如清月之皎潔、煙雲之秀逸;

他有意無意向我這邊看過來,眼底隱有擔心。

看到他,因即將到來的考問而一直繃得較緊的心,略爲鬆弛;

不想他再爲我操心,我平靜了心情,朝他微笑一躬。

他也微笑起來,笑容如三月江南。

周圍一片吸氣聲。

“……是簡丞相。”

“天!想不到簡狀元的父親這麼好看,”

“……簡狀元難道比簡丞相還要好看?”

“聽我哥說,簡狀元要好看得多了……”

“什麼?!不可能吧……”

“唉,可惜他極少出京城……”

呵呵,這幫傢伙,議論聲越來越大。

透着壓抑不了的興奮與嘆息。

明於遠顯然是聽到了,看了看我。

這一眼,溫和沉靜,帶着微不可察的鼓勵。

我笑着朝他點了點頭。

看着他,我的心一點一點地靜下來。

就從今天開始吧,從這場考問開始,從此我要靠自己的力量來贏得自己的一切。

這樣,纔不負他十年傾心教導,纔不負他對我的心吧?

“看!明國師,我們昊昂文壇領袖……”

“想不到如此年輕……”

“……簡狀元的老師,聽說他倆……”

“風度絕佳……”

聽着周圍的議論,我凝望着他,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一襲式樣極簡質地極精的軟袍,摺痕全無無風微動,襯得他修長的身材,更增清逸挺拔之姿。僅僅一個負手閒立的動作,就充滿了難以言說的魅力。

“明國師!” 有人興奮地招呼。

“明國師——”有人跳起來揮手示意,動作誇張,惹得人們一陣鬨笑。

明於遠微笑着朝他們揖一揖。

這簡簡單單的動作,他做得瀟灑無比,引得書院這幫小子一陣高呼又一陣高呼。

“呵呵,看呆了?瞧你這目不轉睛的樣子,難怪他們要集體聲討你。”王元朗不知什麼時候已轉過了頭,此時正笑着打趣我,“這會兒你雙眼亮得異常啊……他就那麼好?我看不如我……”

阿玉看了看我。

張淼斜睨着我,不屑地哼一聲。

宋言之似乎聽到了什麼,微笑着看過來。

眼中隱有一分支持,笑容淡而溫。

我滿懷謝意,朝他一笑。

收回目光,我把這狂狷不羈的傢伙推轉過身去:“元朗兄,你再胡說,小心考完後我灌醉了你。”

他哈哈一笑:“那真是賞心樂事一樁!”

阿敏微笑着走過來:“王元朗?慕容敏聞名已久。”

第一次見到阿敏有這樣的笑容。

朗朗如日月入懷,一派清和爽氣。

王元朗坦然而坐,看了看阿敏,目光犀銳,當得上鷹眼如炬。

此人棱棱有風骨。

我暗贊。

“寧王聲名,王某一介書生也早有耳聞。今番一見,卻是傳聞有虛。”王元朗微笑。

阿敏也一笑,並不問王元朗眼見何實。只是順勢坐在了王元朗旁邊,這一來正好坐在了阿玉的斜前方,我的正前方。

我看看阿玉,阿玉微笑着在我耳邊:“他們全是來聲援你的吧?小非,要是你輸了怎麼辦?”

我報以一笑,心卻“咚”地一沉,彷彿重物墜地,發出那麼大響聲。

很懷疑他聽見了,因爲他笑容加深。

我轉過頭去。

書院裡那位常務院長已站到了臺前。

樂羣殿裡安靜下來。

簡寧明於遠他們全坐在了第一排,與書院裡請來的第三輪考試的裁判同在一排。

第二輪過關的二十人,全在第二排。

再向後,則自由就坐;整個大殿已一席難求,兩邊走廊上還站滿了從外書院趕來的書生。

四面窗扉高敞,殿內光線明淨如水晶。

座中諸生坐姿端正,年輕的臉龐因激動而顯出緋紅。

我們這一排,從阿玉看過去,張淼、林東亭、顧惟雍他們都在,另外還有五張陌生的面孔,想必是別的班或別的書院裡的書生。

“各位,南山書院年試第三場第四場即將舉行。今天到場的,除了本書院及外書院的書生,還有我昊昂朝廷幾乎全部一品大臣,這在我南山書院兩百多年的歷史上,還是首次。……”

顯然,這院長對這些朝中大臣的到來,既意外又激動;座中諸子大約同樣感到興奮與榮幸,所以當院長介紹簡寧他們時,下面的歡呼聲不斷。

忽有人站起來提問:“院長,今天是一年一度我們南山書院最盛大的節日,而且更特別的是朝中還來了幾位觀禮的要員。現在年試最精彩的部分要開始了,我們是要一如既往呢,還是要有所收斂?”

此話一出,如滴水入沸油。

“當然要收斂些……”

“爲什麼要收斂?一如既往!”

“簡相明國師宋將軍,素來爲我們所景仰……”

呵呵,這幫傢伙。

大約因爲阿敏在他們眼中頂多只是一個平庸王爺的緣故吧,所以此時竟無人提及他。

阿敏微笑而坐,毫不在乎。

忍不住和他開起玩笑,我搖搖他的肩膀:“沒關係寧王,他們不景仰你,我景仰你。”

阿敏一僵,轉過身來,滿眼的笑意。

阿玉看了看我放在阿敏肩上的手。

我重新坐正了,卻發現周圍好多人吃驚地瞪着我,以張淼小子爲甚。

“穆非,這種阿諛之詞你也說得出口?!”

我一臉茫然:“怎麼了?我說錯什麼嗎?”

他們翻個白眼,轉過頭去,彷彿跟我這樣的人再多說一句都是多餘。

那邊仍在爲要不要收斂的事論辯着,謝清玄站起來,一瞪眼:“小子們,這還要討論嗎?!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原來怎樣就還怎樣,不必拘束!”

頓時歡呼聲如熱浪洶涌,殿內氣氛瞬間抵達沸點。

置身其間,忽然生出莫名的感動。

這些年輕學子面對權要,無半分諂媚;有的只是真誠坦蕩、對國家社稷純樸的熱誠,——這樣的朗朗人格,纔是南山書院數百年傳承下來的精髓吧?

此時看着他們,似乎可以看到昊昂光明燦爛的未來。

阿玉,昊昂年輕的帝王,此刻神情莊重,沉毅清冷的眼底,透出驕傲。

我微微一笑,轉過目光,看到了張淼凝望阿玉的眼神,似乎有種極力剋制卻沒能剋制得了的熱情。

難道他對阿玉……或者容珩……?

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

突然阿玉拉了我一把。

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們這一排除我之外,已全部站起來。

旁邊的張淼開了口:“怎麼,怕了?不敢參加就給我們出去,這麼堵在座位上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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