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身藏之一

人海身藏之一

萬人如海一身藏。

生日過後不久,簡寧告訴我再過幾天明國師會正式收我爲徒,傳道授業。

在早先被改造過的書房內,我問坐在窗側的簡寧,“爹爹,明國師他兇不兇?”

“呵呵,非兒也會怕嗎?”簡寧手指輕敲桌面,“他不兇。你只要依老師說的去做,做好就行。”

呵呵,不兇。

師從他之後我才知道,他確實不算兇。

他,可怕。

明於遠,昊昂國師,文采風流,胸中丘壑萬千。

十四歲現身朝堂。十六歲始成爲先帝的倚仗重臣,並受命悉心教導太子——他曾經惟一的學生。

先帝崩,太子即位——現在的昊昂國君文帝慕容毓,比簡非大八歲的少年皇帝,亦視明於遠爲心腹與肱股之臣。

這些,全是後來瞭解到的。

這樣的人,居然成了我的老師。

簡寧爲什麼要請他來教?

他在朝中地位超然,有時數日不上朝,就坐在我的書房裡;有時,留下一大堆讀書寫字任務,幾日不見來。

我常常在看書、練字累了的時候,會獨自出神。

此時,明於遠正坐在我右邊的那張金絲楠木書桌前,不知在看什麼書。

案頭供着一蓬雪白的香花。

左側窗外,瀟瀟疏疏的竹子,光影斑駁。

似乎一回頭,就可以看到家明專注沉靜而極書卷氣的臉龐。

“簡非——”突然明於遠的聲音緩緩傳來,“是不是覺得爲師很好看?你已經盯着我很久了。”

“啊?”我擡頭,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我看你是太閒了吧,把今天的書背來聽聽吧。記住,錯一字,罰寫字五十張。”

記得初次授課,明於遠曾問我想學什麼。

我脫口而出:“風花雪月。”

“哦?”他一滯,“不學經國安邦之術?”

“治國平天下,有國師、爹爹就夠啦,學生慚愧,只想着風花雪月。”

“好一個治國平天下,簡非,”他狹長的鳳眼裡神色難辨,“行,我們就從風花雪月開始吧。爲師,也已太久沒有親近這些了。”

說着,提筆在紙上寫下:風花雪月。

四字清遒,英爽流風。

我輕噫出聲,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你先將這風花雪月四字寫滿十遍吧。”他也笑着看我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我心微顫,忙斂眉,依言而行,伏案書寫。

這次,用的是右手。

在這兒,沒有人知道我其實是左撇子,左手練字,左手持物,右手只作輔助。

右手,也練過,在左手練累的時候,可終是覺得沒有左手使用起來靈活。

就讓一切從頭開始吧。

十多年的練字底子,即使現在用右手,我想,要寫好這四字也不是太難的吧。

只是,要模仿明於遠的,將他的清遒之氣寫出來,得費些工夫。

我寫得專注而投入,明於遠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我身邊。

“這是你第一次寫字?”他臉上神色不顯。

“是。”

後來,他拿出帶來的書,翻開一頁,教我認讀。

書是版印的。不知這兒有沒有活字版的,我心中疑惑,卻不再開口。

文章內容並不艱深,記錄的大約是昊昂國某處的山川風物,文筆倒也簡練,十分優美就談不上了。

讀兩遍,也就會了。

這文章對一個孩子來說,可能會有難度,可是對一個有十多年讀書經歷的我來說,就不是什麼難爲之事了。更何況,我也是應試教育下的一員,記誦一事原本就如家常便飯。

人如果有回頭路可走,百分九十都會成爲天才。

我又想起這句話,不禁心中苦笑一聲。

“怎麼了?有問題?”許是聽不到我的讀書聲,明於遠的聲音傳來。

“不,學生會了。”我笑着說,接着將它背出來,流利清晰,抑揚頓挫,一字不差。

明於遠臉上的表情這次沒藏住,我笑出聲。

再後來,他教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越來越深,一本書,用不了兩三天。

他眼底的興奮是掩飾不住的。

字也沒拉下,不過他有一次說:“簡非,你的字可比不上你的記憶啊。”

那是當然,我在心底小聲加一句

只是他不知道,我每天只用很少的時間右手練字,絕大多數是左手寫。

只要寫好後,小心將字毀了,也就沒有痕跡。

“卟——”頭上傳來一陣疼痛,我吃一驚,擡頭看見明於遠站在身邊,“叫你背書,你卻坐那兒半天不出聲,怎麼?終於也有難倒簡非的文章了?”

近三年來,他大約對用背書之事來難倒我已不抱希望了吧。

這次又令他失望了。

他聽完後,嘆息一聲,“簡非,這兩年你也讀了不少、背了不少書了,只是如何化爲己有,所謂活學活用,就只能看個人了。以後要看什麼,爲師儘量給你搜了來。你就自己看自己思考吧,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出來。當然,”他又拖長了聲音:“書中所寫,你也基本明白的,對不?”

我一愣,看向他。

“呵呵,簡非,你不簡單哪——”他眼裡光彩流動,宛如狐狸,“沒有什麼人初接觸那些書會像你這麼興趣盎然的。”

我有嗎?原來我以爲藏得住心思,卻不想原來連表情也沒有藏住。

看來,在他的眼中我還真是個孩子了,這樣也好,不是嗎?

“以後,我們就隨便談談吧,”他提議,“如何?當然,字你得繼續練。琴嘛,你也自己練着吧。”

說罷,看我一眼,頗爲意味深長。

他又發現了什麼?

我曾師從廣陵琴派名家,也是連學且練十多年。

之所以選學古琴,因爲家明說古琴輕、微、淡、遠,令人絕俗。

我當時聽得莫名,家明笑敲我一下,“你什麼都放心裡,像個小大人,還是現在這個表情適合你。”

“就學它吧,你性靜,可能更適合。當然,學不好也無所謂,反正是玩,對不對?”家明朝我眨眨眼。

我笑出聲。

第一次覺得身爲孤兒也許並不是件多可怕的事,因爲,我還有家明。

年光與人事,東去一聲聲。

如今,不知與他隔了多少山川、多少光陰,只留我一人,將往日種種一一拾取。

古琴。

那天簡寧送來古琴,說是明國師親自替我選的,因爲他第二天開始授琴課。

琴,色沉近黑,琴式似伏羲而琴體較薄,似與宋琴略類。

輕輕拂拭,其音古樸透淨,端是一張好琴。

明於遠授琴那天,設帷焚香,當窗而坐,素衣一襲,神情淡靜。

半晌,指下如秋山煙淨,林表霽月;寒澗流響,孤鬆巖巖。

這樣的琴音,我再練十年怕也趕不上。

想不到他的彈奏清妙如此,在我所知道的古琴演奏大師中,也罕有其比。

我不禁對他生出諸多好奇,明於遠,究竟還藏有多少面目?

他一一細講彈奏要點後,就開始要我自己練習。

將琴彈好,不容易;但要彈得生澀,很簡單。

只在每天讀書,練字累了的時候,身邊無人,我會將琴取出來,練很久很久。

還有晚上。

這兒,長夜漫漫,我會在簡寧來過之後,取了琴反反覆覆地彈。

教我彈琴,明於遠講解精微,點到爲止,並不多言語,但他有時看向我的眼神令我不安。

在這樣的人面前,你能藏住什麼?

“又出神,”頭上被他輕輕一敲,“如何?你還沒回答爲師……”

什麼?我撫了撫頭,看向他。

“簡非,你這習慣可要不得啊——”他鳳眼流轉,斜飛我一下,“動不動就將人當作不存在,唉,爲師很傷心哪。再問你一遍,從明天起,我們改讀書爲閒談,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出聲。

我能說不好嗎?

他可是狐狸一隻。

但是,隨便談談?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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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氣輕逞無爲無作而今重來傾國傾城之五誰與同遊平地波瀾談風論月何憂何求之十是非多少是爲終章湖海相逢此意誰論光景暗換良會安久滄海龍吟之一傾國傾城之六何憂何求之一名場醉態雲分關路何憂何求之二曰歸曰歸以誠以詐何憂何求之九去矣休留良會安久茶禪一味既見狡童緣結如繭此意誰論滿室風雲傾國傾城之五世事無憑世事無憑水流雲在伏波安流之三流光涓涓勤修棧道人閒晝永多少浮雲何憂何求之五而今話昨而今重來既見狡童攜手同遊煙淨波平我心由我平地波瀾坐看紛紜羅網自進滄海龍吟之三何憂何求之四其心何如滿室風雲昔我往矣伏波安流之一湖海相逢身外之身前路誰卜來而不往前路誰卜伏波安流之一變生肘腋初春景裡問計何處去矣休留良會安久一夕閒話咫尺之間伏波安流之三從此步塵變生肘腋是爲終章既見狡童滄海龍吟之一世事無憑何憂何求之二羅網自進一夕閒話宴酣之樂伏波安流之三何憂何求之十欸乃春歌坐看紛紜夢中之夢萬重煙水既見狡童而今重來何憂何求之二霽夜清窈之二攜手同遊何憂何求之五傾國傾城之一平地波瀾我心由我水流雲在多少浮雲曰歸曰歸煙淨波平
意氣輕逞無爲無作而今重來傾國傾城之五誰與同遊平地波瀾談風論月何憂何求之十是非多少是爲終章湖海相逢此意誰論光景暗換良會安久滄海龍吟之一傾國傾城之六何憂何求之一名場醉態雲分關路何憂何求之二曰歸曰歸以誠以詐何憂何求之九去矣休留良會安久茶禪一味既見狡童緣結如繭此意誰論滿室風雲傾國傾城之五世事無憑世事無憑水流雲在伏波安流之三流光涓涓勤修棧道人閒晝永多少浮雲何憂何求之五而今話昨而今重來既見狡童攜手同遊煙淨波平我心由我平地波瀾坐看紛紜羅網自進滄海龍吟之三何憂何求之四其心何如滿室風雲昔我往矣伏波安流之一湖海相逢身外之身前路誰卜來而不往前路誰卜伏波安流之一變生肘腋初春景裡問計何處去矣休留良會安久一夕閒話咫尺之間伏波安流之三從此步塵變生肘腋是爲終章既見狡童滄海龍吟之一世事無憑何憂何求之二羅網自進一夕閒話宴酣之樂伏波安流之三何憂何求之十欸乃春歌坐看紛紜夢中之夢萬重煙水既見狡童而今重來何憂何求之二霽夜清窈之二攜手同遊何憂何求之五傾國傾城之一平地波瀾我心由我水流雲在多少浮雲曰歸曰歸煙淨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