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如兄弟

願如兄弟

衷腸事、託何人。

“大將軍?!張淼你小子瞎說什麼?”

“哪兒哪兒?張淼,你不是眼花了吧——啊?真……真是?”

“大將軍?是宋大將軍嗎?”

只聽見寢室的門砰砰砰陸續打開,我們周圍似乎一下子聚集了許多人。

宋言之微笑着朝他們一揖:“各位,宋某有禮了。”

“噝——”

“譁——”

後面陣陣涼氣倒抽的聲音,卻聽不見迴應。

呵呵,一定像我初看到他時一樣,發呆了。

我打趣地朝他眨眨眼。

“面具呢?”耳邊傳來極低的聲音,聽話音似乎只要我動作不快,定會再給我一爆慄。

我忙從袖袋裡取出來遞給他。

“張淼,那……那個不是穆非嗎?”似乎是林東亭的聲音。

“喂,小烏鴉——你幹嘛抓住宋大將軍不放?”腳步聲傳來,是張淼吧,離我們越來越近。

“求我——”宋言之一邊朝我身後微笑,一邊飛快地吩咐。

我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大……大將軍,您一定要幫我。您不答應,我就不放手……”

宋言之的聲音放大許多:“快把眼淚擦了。你這樣子別人見了還以爲我宋某欺負你。”

面上一涼,面具已被飛快戴上,他還有暇擦擦我的眼睛。

“佩服佩服。”我不敢出聲,笑嘻嘻以口型示意。

宋言之眼底的笑意似火星,閃閃爍爍。

“你看見了嗎?看見了沒有?他的眼睛好像在笑。這風采……真令人傾倒。”

“他是不是被穆非小子逗笑了?原來他真的這樣好看……”

“絕世風流——”

那羣小子的聲音雖低,卻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我擡頭打量宋言之。

星光下,他臨風而立,高大的身材十分挺拔。線條剛毅俊朗到極致的面龐,因爲眼神的深邃、笑容的溫潤,整個人風神秀髮,清逸如雲,矯矯如龍。

確實啊,這樣的風采,世所罕見。

一天星輝,黯然失色。

“喂,放手!放手啊穆非——你這渾烏鴉……容珩見了要被你氣暈。”

我驚醒過來。

原來自己一邊仰了頭盯着宋言之出神,一邊仍抓着他的手臂。

張淼的爪子此刻正伸過來與我進行着拔河比賽。

宋言之好整以暇,微笑而立紋絲不動,還看得興致勃勃模樣。

我忙鬆開手,張淼小子可能沒料到,一下子脫了力,噔噔噔向後連退幾步,差點兒沒摔個敦實。

宋言之大笑。

周圍的吸氣聲更大了。

“穆非,你個死烏鴉!”張淼的笑罵聲伴着身後諸人的笑聲,院子裡一時十分喧鬧。

“早點休息,明天見。”

宋言之語音壓得很低,快速整理了一下我的披風。這下除了臉,我全裹進了衣服裡。

不待我回答,眼前一花,他已拔地而起,點了院中古樹樹梢向夜色深處飛掠而去。

夜風中只餘下他清朗的聲音:“諸位,後會有期——”

“再會大將軍。”

“大將軍再見。”

……

“他肯定是來參加徵虜將軍的婚禮的。”

“明天我們去了,一定可以見到他吧?”

“張淼,我們現在就去家好不好?”

“明國師來不來?還有……簡非……”

“對對,還有簡非簡狀元。他一定會去來的吧?看那畫,簡狀元與你哥也熟悉的,對不?”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說不定我們運氣好,皇上也會親臨……”

炸開了鍋。

我想趁這混亂回寢室,可惜沒幾步就被絆住了。

“小烏鴉!你這沒良心的臭小子,存心讓我在大將軍面前出醜,對不?”張淼撲過來,一把抓了我的肩,“你怎麼會和大將軍一起回來的?快快交待!還有,剛纔哀求大將軍幫你什麼?顧惟雍那聖人似的爹不會爲難你吧?容珩不肯去,你現在就和我們一同去吧……”

咳,這個熱情氾濫的傢伙。

“穆非,”瘦猴林東亭擠開張淼,竄到我身邊一把環住了我,“你那哀哀求懇之聲聽得我骨頭都酥了。再說一遍好不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呢。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站在大將軍身邊毫不遜色,單單一個背影就曼妙到極點。嘿嘿,幸虧只有我看出來了。來,好穆非,再說一遍給你林哥哥聽……”

林東亭突然向後飛摔出去,砰地一聲,跌進人羣裡。

立即,笑罵聲火星般四處飛濺,剎那照亮了書院裡沉靜的冬夜。

“哈哈瘦猴,這下尊臀肯定紅了吧?”

“來來來,讓我們瞻仰瞻仰——”

衆人大笑着按住了掙扎不休的林東亭。

“放開放開我……穆非!穆非!快來幫我——”林東亭的叫聲真夠慘烈的。

張淼笑得腰都要折斷了:“瘦猴,想不到穆非的懇求聲沒有聽到,卻先聽到了你的。哎呀,真動聽啊,聽得我牙都酸了。”又轉過頭來,“容珩,你是不是吃味了?不過,這手功夫確實漂亮。

容珩?

我本打算去扶林東亭,聽了張淼的話忙轉過頭去。

霍,這身邊冷冷淡淡站着的,可不正是容珩?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披風上,似乎出了神。

我被他幽深難測的目光盯得直起毛。

“咦——剛纔還真沒注意,穆非,你這華美的披風從何而來?”

唉,張淼小子嘴巴真大。

果然。

“什麼?我看看?”

“孔雀裘?!確實華貴非常啊。穆非,這衣服誰給你的?大將軍?”

“大將軍的?!也給我穿穿。”

“我先說的,我先穿!”

……

他們棄了林東亭一擁而至,你爭我奪,我不敢伸出來手護它,披風終於被他們剝了去試穿。

嘖嘖,這幫瘋子。

不想還有更瘋的,瞪着我的手臂半天,突然大叫:“快來看這是什麼?玄狐?啊呀,真的是——”

“玄狐?穆非,你下午究竟有什麼奇遇?!這衣服是誰給你的?也是大將軍的?!”

“不是的!”我急辯,“是我自己的……別脫!哎哎,別脫——”

“你的?吹牛不是這麼吹的穆非,你頂多只看過貓皮狗皮吧?”

“不對不對,一定還看到過雞皮……哈,我們來看看這小子起了雞皮疙瘩沒。”

他們嘴上不含糊,手上更不含糊。棉襖的外封全被撕去了,棉襖頓時變成了毛茸茸的裘皮。

他們一愣,忽又大笑:“哈哈,這小子這樣子真太好玩了。快脫下來,我們也試試。”

可這衣服千萬不能給他們脫了,一脫,準原形畢露。

我竭力護着它:“它真的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我……”

四周全是喧譁聲,我的聲音猶如螢火的光在大白天裡閃爍。

純粹徒勞。

正汗意潛生,突然身子一傾,我被帶進一個寬厚的懷抱。

涼涼的薄荷香月光般,彌散。

我頓時放鬆下來,扶着他的手臂氣喘得如被瘋牛狂追了幾條街、終於找到棲身之地的人。

尤其是我還這般衣衫不整。

真正狼狽不堪。

這幫精力過剩的傢伙還嘻笑着想上前,卻在容珩清清淡淡的眼神下,停住了。

“陪我走走吧。”容珩不再理會他們,轉頭看我,眼裡似乎全是隱忍的笑,“好不好?”

當然,再好不過。

容珩已率先上前。

我跟上去,想想不甘心,笑對這場混戰的始作俑者:“張淼,你哥徵虜將軍說等你回家要狠狠抽你,誰教你偷他的畫——”

那幫人又瘋了,擡了張淼就跑:“哈,走走走,把這欠揍的小子給徵虜將軍送去——”

“嗷嗷——送去送去……”

“走羅——看大將軍……看明國師看簡非去……”

張淼的掙扎聲笑罵聲,衆人的起鬨聲腳步聲,火炬般被人舉着向曠野去了,慢慢地剩下星火,剩下青煙散向空濛,最後什麼也沒剩下。

書院裡被攪得凌亂的夜色,漸漸平息下來,漣漪越擴越遠越蕩越輕,終於鏡面般完整平靜。

耳根盡淨。

我長舒一口氣,隨意挑個話題:“容珩,爲什麼不早點幫我?那披風……”

“我早就想看看這狐裘你穿了是什麼樣子。現在有人願意幫忙拆外套,我何必阻止?”

“……”

我瞪着他,無話可說。

他停在鬆徑深處,揭了我的面具,上下打量着,似乎想強忍笑意,卻終於忍不住,還越笑越大聲:“小笨蛋,你這渾身毛茸茸的樣子太……太滑稽了。”

哼,怎麼不笑閃了腰?

我忽然也覺得好玩,不由哈哈笑着張開雙臂撲向容珩:“熊來啦——我要咬斷你的脖子——”

哪知他不閃不避,我收勢不住,一頭撞過去把他抱了滿懷。

“喂,你不怕?我真咬啦——”我露出森森尖牙。

“歡迎品嚐。”

他話雖這樣說,神情卻一片緊張戒備。

瞧,身子都緊繃繃的,僵如木石。

你就裝吧。

我拉低了他的頭頸,東嗅西聞:“我找個下口處。喂,我真咬啦——”

“不……啊,行,你咬吧。”

聽,聲音都顫抖了,還嘴硬。

我張口咬在他左耳根下。

他渾身一激靈:“你這笨蛋!你……你還真咬?!快放開!我……”

我?我什麼我?

我微用力。

他一把將我推出去老遠,撫了脖子直驚喘。

“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太高興,所以一時忘形。很疼?要不你咬還我,好不?”

“咬——還——你?”他一字一頓,磨牙般。

不會真咬吧?

眼前一花,他已把我扣在懷裡:“你說的,咬還你?嗯?!”

“不不不,我沒說!”我忙護了頭臉,討饒。

……

沒有動靜。

偷眼看他,只看到他星芒幽微的眼睛。

我一愣。

他突然放了我,轉身上前:“下午見着誰了?”

“容珩,我不願瞞你,我是簡非。你知道的對不對?我見到父親了,還有我大哥宋言之,還有阿敏——就是寧王慕容敏……”

“爲什麼不願意瞞我?是因爲我看過你的真容?”

“不。沒有原因,就是不想瞞你。年試過後我也許就要離開書院了,可我喜歡此地的氛圍,也不想和你分開。你雖然清清冷冷的,話也不多,可不知何故,我就是覺得你好像是我最親近的朋友,比阿敏還要近。有很多話我可以很容易地對你說出來,卻不會對阿敏說……”

“對你的……對他也不會說?”

他?明於遠?

一想到他,心跳驟然失了節奏。

忙深吸一口氣,好借這清冽的夜氣讓滾燙的心思降降溫。不想用力過甚,嗆咳起來。

容珩拍着我的背,沉默着。

對明於遠,我確實很少談及這些。

那些糾結的心思說出來只會增加他的煩惱。

他爲我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哪能再增加他的負擔?另外,我更不想成爲他的負擔。

“是的。對他也不會說。”

容珩突然站定了。

怎麼?

正要問,他已緩步上前,聲音沉靜溫和:“爲什麼?”

“我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他卻毫無怨言只是一味地對我好。只恨我能給他的太少了。”

“太……少?”

“是的,太少。而且明知道廟堂之上纔是他的用武之地,我卻希望他現在就與我一同退處江湖。他了解我的心思,所以答應了……”

“簡非,你有沒有發現自己很矛盾?一心想着要離開,卻又心腸太軟,恨不能自己喜歡的人全聚在身邊。真讓你山林孤處、湖海獨行,你會如何?”

我再次發愣。

太厲害了,竟是一眼看透了我。

幽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語聲淡涼卻有着別樣的溫暖。

“這問題我其實想過,卻不敢深想。”

他不說話,只是靜靜地伴着我沿着山徑前行。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避世的想法從何而來。也許只是不願意太受拘束,不願意面對太複雜的人與事。我向往的是最簡單的生活,最單純的人際關係。這樣的話,不管置身何處,我都會覺得很自在的。我爹爹心底其實是希望我能有所作爲的吧?畢竟我是他惟一的兒子。可是官場……是天下最複雜的地方。”

“你並不害怕官場的複雜,真正讓你置身其間,你總能很出色地完成常人無法做成的事情的,對不?你只是不想長大。因爲長大了,就得去承擔不想承擔的一切,責任,義務,以及……情愛。”

是這樣的嗎?

從西景國到阿朗到明霞郡主到蓮花峰……想起阿玉交給我的這些事,不管願意與否,我確實都做成了。

可是……

“容珩你知道嗎,我之所以去做那些事,很大程度是爲阿玉——阿玉就是我跟你提及的與你很想像的那位朋友——我不想欠他太多,所以他每次吩咐下來的事,我會總竭盡全力去完成。縱使如此,想起他我仍然十分愧疚難安。我似乎怎麼做都會有一種負他良多的感覺。今天聽我爹爹提及他的病況……我……”

“……怎麼?”他問得極輕。

“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因爲我……因爲我的……”

蓮花峰上我生日那夜的一切,此刻想起只覺得渾身冷熱交替。

同心蠱發作起來是什麼滋味,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如果阿玉因爲我的動心起念而不得不忍受那種痛楚,這對他實在太殘忍也實在太不公平。

沒有哪一次我有現在這般後悔,當初我如果不那麼任性,用鍾離恆的血去解蠱……

幽暗裡那張蒼白噬血的臉突然浮現,我不禁一把緊緊握住容珩的手。

“別怕小非,”容珩反握了我的,“放鬆些,你看你雙手冰涼。沒事的,魔由心生……”

魔?

那人可不就是世上最可惡的魔?

曾經以爲淡忘了的一切,潮水般混着眼前無邊無際的黑暗席捲而來。

我竭力平息狂跳的心,可它驚馬一樣難以安撫。

容珩突然大力把我擁進懷裡:“簡非,你這笨蛋!剛纔咬我的蠻勁哪兒去了?”

不知是他的話還是他身上薄荷味的作用,我心頭漸復清明。

“好了容珩,”我自嘲般笑笑,“還好是你看見了,不然他們又要擔心。其實,自阿玉讓我去處理一些事務以來,我已真正意識到自己當初的脆弱。只有……同心蠱,我不能想起這個。”

容珩似乎是在字斟句酌:“你擔心阿玉是因爲你……嗯,我明白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似壓抑了什麼。

“別擔心,也許……阿玉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病勢沉重。說不定他只是裝病嚇唬你。”容珩拍拍我的肩,“回去吧,不早了。你明天會去張淼家吧?”

“嚇我?啊,是的。我們一同去好不好?我介紹我老師給你認識。”

“……”

“容珩?”

“……你希望我去?”

“當然。”

“爲什麼?”

“容珩,你成績那麼好爲什麼還待在書院裡?顧惟雍……他配不上你。你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人,忘了他吧。”

他腳步頓了頓,不說話。

“容珩?”

“嗯。”

“生氣了?怪我多事?”

“不勞你費心了小非,我早已喜歡上了這世上一個最笨的笨蛋。只是他堅持認爲他喜歡的不是我。”

這話我怎麼覺得怪異?

“容珩,你……究竟是誰?”我停了下來,盯着他的側影,暗地裡握緊了拳。

“我是誰你來書院後不就知道了?走吧,小笨蛋。”他狀若輕鬆地一扯我的耳朵。

“……小笨蛋?”

這稱呼怎麼變得這麼令人不自在?

“嗯,也許稱小笨熊更合適你。”他看我一眼,話音裡的溫存卻又不像取笑。

古怪的傢伙。

笨熊?

“當心,咬人的熊又來了——”我張開雙臂,突然發現不妥,“容珩,我明天穿成這樣去不合適吧?”

“嗯,你這模樣確實不宜被別人看見……你的棉襖已經幹了,穿它去吧。”

“不!那棉襖太薄了,天又這麼冷……對了,差點兒忘了,那披風是誰搶走的?它是阿敏的,這下我明天如何還他?”

他不答反問:“這麼說你現在穿的不想還我了?”

“咳咳,不還。四海之內皆兄弟……”

“既有通財之義,那披風被搶走了又有什麼關係?走吧,明天我和你同去。你一會兒得泡澡吧?”

“真的?太好了容珩,明天你扮阿玉去嚇阿敏他們好不好?一會兒我告訴你下午的事……泡澡?”

差點兒把這事給忘了。

泡澡,泡成黑不溜秋的穆非。

挑滅了燈與容珩臥談。

顧問嶠的虛僞;顧惟雍聽說要被送去做內侍後嚇得涕泗橫流;簡寧阿敏對容珩身份的懷疑……講着講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睡着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在容珩的牀上。忙四下裡看,這一看差點沒驚出一身冷汗。

窗口一人靜靜站立。

修長瘦削的身材,背影孤高沉靜。

玄色鑲銀絲、蓮紋隱底的袍服,黑亮如雲緞的烏髮高高束起,脂玉簪子綰着。晨光映照下,他冷冰冰的氣息好像正在融化,似平靜的水面被晨露點開,光滑柔潤的漣漪輕漾開去,沉靜的山的剪影在水中酥酥地,帶着一夜好夢的微醺。

“……容珩?”

“你很緊張?”淡淡涼涼的聲音。

還好。

我真怕他轉過來,看到的是阿玉那張清峻到十分的面容。

“誰怕了?告訴你,我其實並不怕他。”

他一頓,慢慢轉過身來。

我穿上自己的薄襖,洗漱後,正襟危坐,專注地盯着書桌上的鏡子整理面具。

他靜靜看了我半天,得出結論:“嗯,你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一定是因爲天氣冷的緣故。”

“你……”

“我很高興。”

“……”

“這麼兇狠地盯着我幹嘛?”他閒閒補一句,“我是替你高興。你終於戰勝了……呃,恐懼,把他也成功地拉進了你的兄弟陣營。我再幫你註解一下,這個他是阿玉。”

我笑起來:“容珩,你今天的話真多。”

“沒辦法啊小非,我不想做爲你的好兄弟。”

“容珩!”我恨不得把他浮在臉上的虛假笑意全部抹掉。

“喂喂,別過來!自從你病好後,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你小惡狗似的亂聞什麼?”

“你身上的薄荷味呢?”

“洗了。”

“傻了?沒了薄荷味就不理我了?原來你是聞香識人。”他似乎受了傷害,“虧我還打算響應你昨夜的提議:扮成某人去嚇人。你不會已被我嚇倒了吧?看看,眼神都直了。”

“你……怎麼變了?”

“不喜歡?那我恢復本來面目吧。”

他眼底寂寞漫上,臉上的笑意褪去,如流雲裹住了陽光,瞬間清冷了七分。

我坐回椅子上發呆。

“小非?”

我嘆口氣:“你心裡一定在笑我傻對不?與人相處,我向來只憑自己的心意。我的老師曾說我遲鈍,看不到他人的心意。其實人家對我好,我哪會不知道?尤其是經歷一些事情後。可是有時候,我……寧願自己意識不到。”

“怎麼?”

“你是對的,我恨不能大家全是兄弟姐妹。”

“所以你在……裝糊塗?”

“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

容珩突然害了鼻傷風:“小笨蛋要變成大笨蛋只怕不容易了,因爲他已經在長大。”

“……”

他笑着把我的頭髮揉成亂稻草:“這樣子最適合你,篷頭小子一個。走吧,騎馬還是坐馬車?”

馬車。

張浩將軍府。

府上管事聽說我們是南山書院的,問也不問,便把我們迎進了一間偏廳。

進去一看,深研班的差不多全到了。他們似乎正在談論什麼,見了我們不約而同一愣。

“穆非,聽說你將進宮去做……做……”林東亭無視容珩,拉着我就問。

“穆非,我想辦法幫你逃出去。”張淼似乎下了決心,又橫了顧惟雍一眼,“全是死孔雀的爹!哼,裝什麼聖人,我看純是沽名釣譽之徒。”

顧惟雍臉色白了又白,不自在地看了看容珩,轉對我:“穆非,我再去求我爹。只是寧王他萬一又要我代替怎麼辦?”

“不如我們一起去懇求寧王……或者去找簡相試試?聽說他也來了。”

我心中既熱又不安。這一切,本是惡作劇,不想卻令他們這麼擔心。還有顧惟雍,此時看他,也別有一種可愛。

顧惟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眼中一亮看向容珩:“你肯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容珩神情淡漠:“沒有。”

張淼大喊:“容珩,你怎能這樣?!”

“容珩——?”門外傳來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轉眼間人已走了進來。

明於遠。

熱流剎那自心底擴散,飛昇;我忍了又忍,纔沒有向他跑過去。

心虛地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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