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傾城之二

傾國傾城之二

誰出拿雲手,運轉乾坤。

我們一行被安頓在流華苑中。

說是苑,據迎賓禮官的介紹,此處原是太子殿,因與主宮殿距離較遠,相對安靜,所以這次闢出來,做了迎賓館。

阿玉聽後,眼神一凜,卻未置辭。

我們每個人的處所居然也已分配好。

阿玉在中間一進,名:儀元。

明於遠與我在後面一進,名:擷綺。明於遠在東;我在西,看房中佈置,頗類暖格。

最前面一進,是沈都統他們,安頓下來後,我才發現何太醫居然也在其中。

卻沒有發現宋言之,我問明於遠,明於遠的回答是:暗中。

我正在房間整理,阿玉與柳總管來到。

那柳總管也不說話,朝我躬身施禮後,就開始在房間內牆壁上敲敲打打,然後每一個櫃門裡、櫃子後他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牀的四周也翻檢了一遍,最後他朝阿玉微一搖頭,退出。

我被他這番舉動擾得心神不寧,阿玉站在窗口,沉沉靜靜開口:“西景宮殿中,暗道較多,我們不能不防。”

什麼?

他微微一笑:“我們只是不能大意,你不必太擔心。”

我心漸安。

“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我父親?”我問他。

“不出意料的話,今天的晚宴中。”他不知想起什麼,眼神漸冷。

一想到過會兒又要見到那人,我不禁眉微皺,掌心中被他劃過的地方頓時極不舒服,不由大力在衣上擦拭。

阿玉看着我,猶豫了一下,溫聲說:“如覺得不便,你晚上……”

“不,事關國體,我會去的。再說,如果不去,他還以爲我怕了他。”我微笑。

他靜靜地看我,漆黑的眼底光芒閃爍,忽將我往懷中一帶,在我背上拍了兩拍,離開。

我看着他挺拔修長的背影,怔忡半天。

晚宴。

延福宮中燈火洞明。

阿玉率先而行,一身玄色鑲金絲的禮服,高高的冠冕,瘦削筆直的身姿,走得雍容優雅,沉凝如秋山。

他所過之處,西景官員皆深深注視,更有人側目自家國君,微微搖頭。

那團明紫笑着下來相迎,瘦瘦的身子,身高及於阿玉耳下,只得稍加快了步伐並行。

他二人一左一右,各據一席,坐在延福宮至高處。

我們居左,西景國官員居右。

走到前面,發現最接近首席的位置上已有一人端坐。

簡寧。

他正微笑着看我,眼神溫潤如水,極清秀而書卷氣的面容,安寧祥和如春風。

我上前,凝望着他,微笑着低喊一聲:“爹。”

近看,才發現他是如此消瘦,我心底一酸,忙輕吸一口氣。

一人一席,明於遠坐在簡寧的左側,我在明於遠的左側。

自坐定,就覺得有兩道目光直直射來。

明於遠朝我一笑,我微搖搖頭,表示毫不介懷。

不料那明紫卻直接喊我的名字,無奈,我只得站起向他施禮。

他笑着邀我與他同席,我笑着拒絕。

在座的西景官員中不少人在位上微微欠身。

那明紫卻走下來,徑自來到我面前,拉起我的雙手,暗自搓揉,面上卻是笑,口中是邀請不絕。

我忍住渾身四起的寒粒,直視面前這人:“陛下光同日月,簡非如與陛下並行同席,當如何去瞻仰這令人眩目的風采呢?”

他一愣,淡褐的眼底戾色閃過。

我靜靜地微笑,抽出雙手,注視着他。

這張年輕的臉,原本生得不錯,可惜居移氣,養移體,多了邪佞,已是壞了格調。

他的目光慢慢掃過我的臉,如潮溼黏滯的手撫過,笑道:“沒關係,簡非。朕只會在上位,你要瞻仰,以後有的是機會。”

笑聲澀、膩。

對面席上傳來悶笑聲。

我直覺這話邪,也笑道:“陛下一定聽說過滄桑翻轉、陵谷變遷;世間萬物充滿變數,古來多少歌舞地,於今惟剩腐草流螢,垂楊暮鴉。”

說罷,我掃視一眼燈華如晝的延福宮。

鍾離恆再也笑不住,面色陰沉,他看着我,神情陰晴不定。

“簡非,朕佩服你的膽量。就不知是人的脖子硬還是劍硬了?”他突然笑着貼近我,語聲很低,氣息陰冷、渾濁,如窖風四起。

我站在不避,微笑:“難說。牙堅而先失,舌柔而後存。世間事,難以多寡論、強弱計。”

“放肆!”對面一身低喝,一年輕男子站起,“吾皇禮賢下士,誠心相邀,你竟如此不識擡舉!”

正是剛纔悶笑之人。

我擡眼看他,姣好的容顏,輕、滑的目光,整個人如一筆寫壞的字,媚而無骨。

看其席位,卻坐了西景官員之首。

他身後有人向他橫眉。

明於遠慵慵懶懶的聲音:“張相一定是十分識了擡舉,才位及人臣的吧?”

哦?這樣的人居然是西景丞相?

他身後有人嗤地一聲笑。

那張相頓時滿臉紫漲,侷促不安,目光飄向鍾離恆。

明於遠笑着站起:“簡非年少,難與二帝同輝。來,請允許明於遠爲陛下導路——”

說着,右手微一傾,將鍾離恆引上了高位。

那高處,阿玉端坐其上,彷彿未聞此間事,一派沉靜從容;一雙眼看去,若深潭,只有眼底清冷之色閃過,望去如寒星落入潭底。

我坐下,看着鍾離恆的背影,他離開前看我時那陰側側的一眼,是如此勢在必得。

我暗地裡使勁擦着雙手,再擦,再擦,轉頭對上簡寧的雙眼。

他正微笑看我,笑裡有欣然,但更多擔憂。

我忙朝他微眨一眨眼,他真正開懷而笑。

“傻小子還真不傻。”明於遠回來坐定,側身在我耳邊低語。

我微揚起下巴,笑嘻嘻:“那當然,我是誰?怎麼着也不能墜了我師的聲名,對不?”

“嗯嗯,”他點頭首肯,上下打量我,作重新評估狀,嘆息,“這會兒看,還是個傻小子。”

嘖嘖。

我無視。

他悶笑出聲。

席間紛擾,自不待言。

宴罷回到住處,已近二更時分。

清洌的夜風一吹,只覺神清氣爽。

我將滿身染上的酒氣清洗乾淨,換上素白的裘服,到儀元殿西側去看望簡寧。

他與我們一同回來,被阿玉安排在他自己住所的西廂。

進去時,簡寧正就着燭火在窗前看書,燈光搖曳中,他安寧馨和的氣息,充溢整個房間。

“爹——”我走上前,圈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不肯起來。

熟悉的薄荷的微涼,如水般浸潤我的心。

“呵呵,剛纔在延福宮還以爲你真正長大了,哪知還像個孩子……”他輕撫我的背,溫言輕笑。

“爹爹放心,我是長大了,而且很厲害的。——不管,這一刻我是六歲的簡非。”我悶在他的懷裡笑着胡言亂語。

“好好,六歲,六歲的非兒也很了不起呢。”他笑聲裡的溫柔與憐愛,如春日午後的陽光,淡淡、暖暖地照着,流瀉在每一片葉子與花上,流瀉到我的心底。

漸漸地只覺得寧逸,睡意潛滋暗長。

忽然他撫着我背的手一停,喊一聲:“皇上——”要站起,無奈被我纏着,站不起來。

“非兒——”他拍拍我。

我一驚,鬆開雙手,自他的懷抱中擡起頭,站直。

阿玉正站在門口,似乎有些意外和出神,漆黑的眼底是溫溫的光澤。

“簡相不必拘禮。”他沉靜開口,語聲溫和。

邊說邊走進,自坐在窗下。

進來後,才發現他後邊還有明於遠。

明於遠與簡寧招呼後,來到我身邊,低笑:“六歲,嗯?”

我大窘。

不知他們站在門前有多久,只得胡亂拿起簡寧放在桌上的書,卻看到簡寧欲言又止的神情。

阿玉眼睛掃過,也是容色微變。

怎麼了?

我看看手中的書,看看他們。

阿玉已恢復清冷:“那鍾離恆不像他所表現的那般愚蠢,簡非你要小心些。”

“哦?”我想想,問,“難不成他是扮豬吃老虎?”

明於遠笑起來:“這話形象。我看他確實有些故作昏庸。不過,”他眼睛微眯,“這人急色卻不是裝出來的,所以難免色令智昏。”

阿玉眼神一冷:“席間他幾次提及鍾離無忌的兵權問題;又顧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地暗示解藥的事;最後匪夷所思地提出留簡非在西景任職的要求。”

“難不成他還想一箭雙鵰?”明於遠笑道,“他想借昊昂之力,幫他奪回靖王手中的兵權,就不怕我們聯合靖王顛覆了他?”

阿玉說:“只怕這毒拖久了與簡相身子有損。目前最大的難題是不知無忌行蹤。明天我會正式提出解藥的事,要是他推三阻四……”

明於遠眼微眯:“明天聽皇上的結果。如他不答應,我去走訪西景重臣,說服他們廢了這鐘離恆。另請宋將軍加緊打探靖王行蹤。依我看,其人應在附近,鍾離恆這次鬧出這麼大個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

阿玉看看我:“明天下午柏山濤之約?”

我想起晚宴情景,不禁笑起來。

當時西景官員上來輪番敬酒,不知明於遠做了什麼手腳,宮女倒往我杯中的,居然是白開水。

當一清癯文秀的中年人來到席前,見我飲酒如喝水卻面不改色時,不由大爲吃驚,他說:“想不到簡狀元如此海量。久聞簡狀元才名,明天下午能否賞光,參加我西景一年一度的文會?”

這人誰?

明於遠笑着站起來:“簡非,來,見過柏尚書。柏尚書仍西景文壇領袖。”

那柏尚書笑着連稱不敢,又邀明於遠前往。

“簡非?”清清冷冷的聲音。

我回神,問:“你們看我去還是不去?”

阿玉猶豫了一下,說:“還是去吧。最好將這些士子爭取過來,這些人能引導世上悠悠之口。”

我一聽,頓時頭疼,可想到簡寧,知道任性不得,只得點頭。

幸好還有明於遠同行,我心中暗道。

“非兒,不願去就別去。”簡寧溫和的聲音。

我笑道:“爹爹,文會非兒很感興趣的。要不,我們明天一起去玩,好不?”

簡寧微笑:“你們去吧,明天我另有事情。”

當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

他們一個個全出去了,只剩我留在流華苑。

靜極思動,我想出去走走,纔出第三進的門,那沈都統已來到面前,阻止。

我將他一拉,笑道:“陪我上街走走吧。”

他擡頭看我一眼,立即垂下雙目,掙離了我的手,只沉聲道:“皇上……”

“皇上出去了,現在我自己做主。”我笑着向前走。

無奈,他只得跟着我,不管我走快走慢,始終是一米的距離。

我逗他說話,他卻沉默,實在不行,就答以嗯嗯嗯。

我一笑搖頭。

突然,看到了一家酒樓門前的馬。

垂楊下,它靜靜地立着,渾身火紅,卻一點不顯熱烈,斑駁的光影中,居然是淡靜出塵的風姿。

太漂亮了。

我奔過去。

“小心——”沈都統的聲音。

“嗨,”我笑着上前,伸手去撫摸它光潤如露珠的長鬣。

那馬似避非避,最後站定,不動。

“你叫什麼名字?”我對着它瘦削□□的耳朵小聲笑問。

它清亮、烏黑的眼睛注視着我,我也注視着它,它實在太好看,我真是打心底喜歡。

馬慢慢噴了噴鼻息,溼潤微涼的鼻子輕輕抵上我的面頰。

我笑出聲,摟了它的頭,在它眼睛上“啪”地一吻:“叫蓮影如何?其色如蓮,風姿如水中淨影。”

馬轉轉它的耳廓,低了頭,在我臉側挨挨擦擦,狀似默許。

我癢不自勝,不由哈哈笑着抓起它的長鬃大力擦拭,順手將它頭頸處柔滑油亮的鬃鬣捋得像雞窩。

四周打量,街上只行人商販,酒樓裡也許因爲是早晨的緣故,生意清淡,似乎沒什麼人在。

看來馬主並不在近前。

沈都統站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馬,神情間一副不可思議狀。

“你讓我騎騎,好不?”我抱了它的頭,笑着與它商量,“你看你,身高腿長的,我上不去,你低些下來,行不?”

哈,這馬居然屈了前腿,我騙身上馬。

剛得意地朝站在一旁的沈都統炫耀,它突然一聲長嘶,其聲清越入雲,撤蹄就跑。

“小心——”身後似傳來驚呼聲,馬已載着我絕塵而去,奔行若飛。

“喂喂喂,你慢點好不好?”我措手不及,差不多伏在了它背上。

突然馬身一沉,一人已坐在我身後。

“沈都統?”我不敢回頭,狼狽地抓着繮繩。

“嗯。”身後之人沉聲回答。

正是他。

我鬆口氣。

他俯身自我手中接過繮繩,一促,那馬又開始提速。

“我們這是去哪兒?”風中,我大聲問。

“帶你去玩。”

“你認得路?”我懷疑。

“自然。這一帶我很熟。”他回答。

我靠在他的前胸,笑道:“這會兒你到話多,剛纔爲什麼卻又一言不發?”

他聽後,不再回答,也不再說話。

風在耳邊呼呼掠過,這馬神駿非凡,載了兩人,騎速竟是有增無減,而且極是通靈,自動迴避着行人與車輛。

“我們回去吧,要是馬主人回來看不見他的馬會着急的。”我戀戀不捨,卻不得不提議。

他不答,只是放慢了速度,不一會兒,停在了一所高大的府邸前,下馬。

我一看,說:“不對不對,停錯了。剛纔是在酒樓前,這兒是……”

靖王府?

我騎在馬上看清門上的匾額,一愣。

立刻轉身看馬旁的人,呆掉。

哪有什麼沈都統?

面前這人二十七八年紀,身材瘦挺修長,五官俊逸深刻,正興趣盎然、好閒以暇地注視着我。

“你是誰?”我目瞪口呆。

“你說呢?”這會兒他的聲音居然圓潤低沉,如荷珠流轉,哪有半分似沈都統的?

我看看匾額,看看他:“鍾離無忌?”

他大笑,縱身躍起,將我一舉,放下地面。

“蓮影?”他輕柔地拍拍馬,圓轉的聲音,笑意如刀,那馬似乎吃痛不住,侷促不安地刨着地面。

“喂!你——”我不捨,不由出聲阻止。

“我怎麼?”他逼近我,氣勢凌人,卻又面帶微笑,“簡非,你不簡單啊,不僅能近烈火的身,而且還哄得它團團轉。”

他的眼睛和阿玉一樣,漆黑,可是阿玉沉靜,他的變幻如光影。

我微擡着頭,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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