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何其

良夜何其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這天散值回家,衝完澡換了朝服,銀燭數支,薰香一爐,我站在書桌前練字。

“好用功。”熟悉的聲音,擡頭間只見明於遠笑着走了進來。

我忙捲了桌面的紙、筆,笑問:“自從簡非去朝中,我師就成了簡府稀客。今天卻是什麼風?”

他隨意一坐,在我對面意味不明來一句:“非風。”

我一愣,哈哈笑起來:“好好,非風非風。”

他視線轉到桌上,“寫的什麼?我看看。”伸手欲拿。

我按住他的手:“不行不行,這個不能給你看。多時不練,只怕老師看了要生氣。”

“哦?”他微眯了眼睛,並不堅持,手一翻卻將我的手攏在了掌中。

我臉上一熱,微用力,卻沒能掙脫。

他掌心溫熱,卻似乎越來越燙,如同我的臉。

“喂,你!”我急道。

“我如何?”他接過去,可是語氣溫柔,聲音很低,輕若耳語般。

什麼?

我猛然一震,擡頭看他。

他靜靜地凝望着我,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全無,一片端方,眼中光芒深斂。

室內如此靜,靜得都能聽到我的心跳。

這樣陌生的他。

令我覺得害怕。

我心一顫,忙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月光悄然,竹影斜移。

他突然低聲笑起來,輕輕鬆了我的手,說:“清光似雪,良夜何其。簡非,我們出去走走?”

街頭的燈火,瑣碎的人聲,雜沓的馬蹄,我似見非見,似聽非聽。

只低頭悶悶地走着。

明於遠也並不說話。

往日的一切飛速從眼前閃過,令我想想又不敢想。

戲覷的笑語,似笑非笑的神情,故作幽怨的眼神,靜靜的凝望……

“簡非?簡非……”耳邊傳來明於遠的聲音。

我茫然擡頭。

明於遠拍拍我的肩,笑道:“簡非,來見過宋將軍。”

啊?

我忙定神,卻見熱鬧的街頭,燈火光中,一人長身靜立,微笑相向,不是宋言之是誰?

我突然就覺得鬆了一口氣。

微不好意思看向他,笑着說:“守默,又見面了。”

“守默?”明於遠鳳眼微眯,看我一眼。

“你好,簡非。”宋言之朝我點頭,笑意溫暖;“守默,言之的字。”他又轉頭笑着嚮明於遠解釋。

他接着對明於遠說:“前天在蘭軒茶館遇到簡非,見後難忘。明國師教得好學生。‘見是何曾是是,聞非未必非非’,守默回去思之再三,只覺意味無盡啊。”

“哦——”明於遠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看我一眼。

這纔是熟悉的他。

這樣的他是令我心安的。

我向他眨眨眼,笑道:“嘿嘿,吃驚吧?學生我還是略通文墨的。”

明於遠細看我一眼,笑道:“嗯,吃驚吃驚,爲師我很吃驚啊。”

宋言之看看我,又看看明於遠,微笑着不說話。

我朝他一笑:“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再去喝一杯?”

明於遠不動聲色地看我一眼。

宋言之笑問:“酒嗎?”

我笑道:“不是,簡非不會喝酒的。我們還去蘭軒以茶代酒,好不好?”

宋言之笑道:“好。”

我轉頭笑問明於遠:“好不好?”

他又作幽怨狀:“你都定了,才問我。唉,爲師我好沒面子。”

我笑拉宋言之的衣袖說:“走,我們走。”

宋言之被我拉着,一笑而行。

明於遠施施然隨後。

來到蘭軒茶館,想不到這兒晚上一樣熱鬧。

說書的、唱曲的,自擺八卦陣的,大堂裡座無虛席。

我笑謂宋言之:“小茶館,大社會。看蘭軒就可以知道我昊昂國國強民安。”

宋言之聞言看着我,微笑說:“這話有意思。”

我轉頭對明於遠:“當然了,主要是因爲國中有我師、宋將軍這樣的中流砥柱,對不?”

明於遠笑拍一下我的頭,算是回答。

正待進去,突然身後傳來驚喜的叫聲:“明國師!宋將軍!”

轉身看去,正是那清清秀秀的董以仁。

此時,他正滿臉笑容地看着我面前二人,喜悅之情滿溢。

明於遠朝他略一頷首,聲音不淡不鹹:“原來是董修撰。”

宋言之看我一眼,我笑着對他說:“這是我昊昂去年科考的狀元郎,董以仁。翰林院修撰。”

“哦?”宋言之微笑對董以仁說,“董修撰年少有爲,宋某欽佩。”

董以仁兩眼發光,連說不敢不敢,又笑對明於遠、宋言之:“國師、將軍你們這是?”

明於遠不知有沒有聽見,似乎是對蘭軒茶館門前的燈籠感了興趣,正擡頭研究。

宋言之笑看看我。

我笑道:“董兄如果不忙,就一同上去喝杯茶?”

他這才彷彿看到了我,笑着說:“哦,簡兄好。如此,介甫叨擾了。”

一行人來到聽鬆閣前。

明於遠又擡頭看這“聽鬆”二字,幽幽然嘆息一聲:“觀其字,其人風姿令人懷想啊。”

宋言之也隨之擡頭看,眼中光芒一斂,又細細凝望。

董以仁看看“聽鬆”笑着說:“國師書法舉世無雙,若寫這“聽鬆”二字,定會比它更好。宋將軍的書法,聽說也是極好的啊,當朝是罕有其比。”

明於遠不置可否。

這次宋言之只是仰頭看字,沒有回頭,只口中道:“不敢。”

董以仁轉頭笑問:“對不對,簡兄?”

他揶揄的話音令那看字的二人不覺齊轉了頭看我。

我嘻嘻一笑:“董兄別問我,這可是小弟的傷心事啊。弟不肯用功,性又愚魯,書法及不上我師萬分之一。在弟看來,只覺得這兩個字又大又黑,自是好的。至於我師與宋將軍,字也應當是好的。”

聽到“又大又黑”,董以仁眉清目秀的臉開始轉紅轉白。

明於遠笑意一閃,斜看我一眼。

宋言之看着我,眉微一挑,立刻又變得平靜無波。

我一笑推門:“三位請。三位皆一時之選,聽鬆閣今天燦然生輝。”

臨窗的位子,明於遠佔了一邊,宋言之佔了另一邊。

董以仁坐在了明於遠一邊,我在宋言之一邊。

茶博士上來沏茶。

我笑着跟他開玩笑:“今天你準備燙哪個?”

結果茶博士給我倒茶的時候,茶線像蛇行似的。

我哈哈大笑,接給他手中的壺,自已倒滿了。

我端起茶抿一口。

董以仁笑問我:“簡兄覺得這茶如何?”

我笑道:“嗯,不算太燙,”又補充一句,“可以喝了。”

明於遠突然悶聲咳起來。

宋言之疑惑地看我一眼。

我朝他笑笑:“守默,喝茶吧。”

他微笑端起茶杯,斂了眼神。

董以仁很顯然不屑再理我,啜了一口茶,開始發表他的喝茶心得,又殷勤地嚮明於遠、宋言之討教茶文化。

明於遠多數是“不知守默如何看、守默說得有道理、問宋將軍吧……”,語多精簡。

稱守默時,笑得那叫一個爾雅;稱宋將軍時,表情那叫一個國師。

我舉手輕捂住臉,悄悄打了個呵欠。

不想被他看見,他眼中笑意難掩。

我悄悄瞪他一眼。

迴轉眼,卻見宋言之正不動聲色地看着我。

“今天簡非話少。”他微笑對我說。

我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簡非不學無術,在三位面前,不敢說話,只敢認真聆聽。”

突然想起剛纔的呵欠,我不覺臉微燙,飛快地看了看他。

他似乎也想起來,看着我變化了的神情,突然就大笑出聲。

董以仁停了話,回頭看我們,一臉莫名。

明於遠已沒了表情,端起茶杯喝一口,站起來說:“天色已晚,明日還得早朝,回吧。”

我笑着對宋言之說:“下次重請你喝茶,今天這不算。”

宋言之笑道:“那守默就記下了。這茶你可不能拖欠太久。”

告別了他二人,我與明於遠順路同行。

一路上他沉默。

我想着剛纔聽鬆閣情景,突然笑起來。

他看我一眼:“你這傻小子獨自笑什麼呢?”

我說:“我突然發現幾個人的名字取得妙。”

“哦——?”他又拖長了聲音。

我說:“你想想啊,我爹爹,朝中事務繁忙,每天睡眠不足三個時辰,簡者,少也,少了寧逸;言之守默,當言則言,不當言則沉默是金,可見得這人聰明……”

他笑起來:“那傻小子簡非呢?”

我嘻嘻一笑:“簡非簡非,其實就是想盡量減少是非。”

他斜看我一眼:“我看不一定哪——簡非簡非,簡者,選也,擇也,專門惹是生非。”

我嘿嘿一笑,斜看他說:“那我從明天起就去惹是生非去,以不負我師明斷。”

他聞言一愣,停下腳步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莫名,問他:“怎麼了?”

他卻又繼續向前走,只是不知在想什麼,一直到我的書房,也沒開口。

我打量他。

他依窗而立,又繼續起剛纔的話題:“那董以仁呢?”

我作小鳥依人狀,輕輕偎向他:“董以仁董以仁,就是懂得依靠別人。”

他笑起來,敲敲我的頭:“你小子整天就琢磨這個?”

我笑道:“其實,董以仁身上還是讀書人習氣重了,也還憨直,我看着他,到還順眼。”

“哦?”

“你想想啊,他要是真正的懂得依人,最起碼我也算個人選吧,可他現在已認定我不學無術只敢走世襲之路,所以是真心瞧不起我,也懶得與我說話。他只瞧得上我師,”我打趣,“所以每次看到都燈蛾見火般撲上來。”

明於遠這次沒笑,看着我:“簡非,我有時覺得你精明,有時又覺得你糊塗。”

啊?

他擡手細細地撫過我的臉,微笑着說:“我看,還是傻小子成分多些。”

我微仰着頭,斜了他一眼:“我哪兒傻了?我可是很聰明的,嘿嘿。”

“嗯,又大又黑,自是好字。”他笑着伸手在我頭上一彈,“也只有你這傻小子纔會這麼糊弄他。你就不怕這話傳出去,傷了爲師的臉面?那宋言之當時聽到你這話……唉,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學生哪——”他又開始搖頭作哀嘆狀。

我拉着他的手,故作後悔、焦急狀:“啊?我知道錯了。可是話已說出,覆水難收,這可如何是好?”

他一怔,又低聲笑起來,輕輕攬住我的肩:“簡非,你不想做的事,我自會順着你。你不必掩藏什麼的。”

我只覺一股溫熱的情緒流遍心頭,拉住他的手臂,低聲說:“你放心,我瞞別人,也定不會瞞你。以後,我自會告訴你這樣做的理由。”

他聽着,突然將我摟進懷中,那麼緊,只覺得他的身體在微微顫動。我剛反手抱住他的腰,他卻突然將我一推,深深看我一眼,低聲說:“不早了,去睡吧。”

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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