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綾的眼角狠狠一跳,那個外族酋長夫人給的藥就裝在這個錦囊裡,上面的“妖精打架”那麼明顯,帶着金線的繡囊,一縷晨光從亭子飛檐那邊透過來,映在金線上熠熠生輝。
雪綾尷尬一笑:“妹妹,這個繡春囊乃是閨房私意兒,怎麼能拿到大庭廣衆之下?”
雪靜眯着眼睛笑了:“這可是從你家小三身上帶出來的。”
旁邊的秦穹虎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石桌上那個“妖精打架”的繡春囊。這些個東西,他們夫妻也有,不過都收藏得嚴嚴實實,夫妻閨房樂事兩個人心照不宣,怎麼也不會拿到桌面上來,小三翩翩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昨日剛剛及笄,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聯想起早晨小螺捧來的那個扯壞的鳳裙,秦穹“忽”地站了起來,目光逼視着黃書太:“你對我家小三做了什麼?”
黃書太早就料想到了秦穹的反應,淡淡一笑:“如果我真做了什麼,皇后娘娘還不把我給撕碎了?”
雪靜好整以暇地看着雪綾:“姐姐,我們畢竟是親姐妹,你把翩翩獻給皇上我不反對,可是怎麼能採取如此下作的手段?還下藥?這不是民間的妾室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嗎?”
雪綾的臉一下子紫脹起來,她本來就不善於辭令,這件事情也愧疚於心,所以只是嘴脣抖動着,卻說不出話來。
秦穹看着雪綾的神色,什麼都明白了,他氣憤地一捶石桌,石桌是大理石的,竟生生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雪綾慌了,忙站起身過去握住他的手:“相公,你的手——”
“我的顏面都給你丟光了,你還有心關心我的手疼?”秦穹怒喝道。
“這,”雪綾從來沒見秦穹對自己說這般重話,她本來就覺得愧疚,肚子裡的鬱悶憋不住了,不由含淚道:“我也是爲了秦家,爲了咱們的孩子們!”她轉過眼對着黃書太道:“我嫁入秦家就是秦家的人,秦老將軍爲了大漢戎馬一生,可是先皇對他的功勞視而不見,既忌憚他的功勞,又利用他來抗敵戍邊。到了你們這一輩,本來秦穹和皇上是師兄弟,所以,皇上對秦穹信任有加,戍守樓蘭,開疆擴土,秦穹他喊過累,喊過冤嗎?還不是老老實實爲你守着邊疆,守着海外的這一大片疆土,你還不放心,來到這裡變着法地試探,秦穹他倘若有反心,還至於讓你的侍衛圍着我們家的後院嗎?”
秦穹嘆息了一聲,坐在那裡,如泥塑的木偶一般,雪靜這才發現秦穹才四旬多的年紀,頭髮竟然有星星點點的銀絲。
黃書太也動容了,他沒想到雪綾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雪綾又對雪靜悽然道:“算計你非我所願,自小妹妹你就比我聰明,你和孃親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我是個愚鈍的,所以我學了武,後來遇到了秦穹,算是有一段美滿的姻緣,我知道咱們文家的兒女都不喜歡納妾,當初,你進宮是爲了爲文家免禍,雖然你那時候攛掇我什麼俠女走天涯之類的話,其實我明白妹妹你的心大着呢,我不是你的對手。這些年我們姐妹相處也融洽,只不過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而我只不過是戍
守邊疆的婦人罷了。我不羨慕你,因爲我有幸福的家庭,可是誰知道那個翩翩就是看中了你家的郎君,那是皇上,卻也是你的男人,我那時候幾次想告訴你,可是卻難以啓齒,謀劃着翩翩做皇家小老婆其實是我的無奈之舉,我總想着翩翩和你有幾分相像,倘若進宮了,也能讓秦家和皇家的關係緊密一些,皇上就不會那麼猜忌秦穹了。你不要怪翩翩,她年紀小,不懂事,那些藥是我向這邊的酋長夫人要的,連那個春囊也是她的,一併帶了來,只是鳳裙的緣故我不知道,我聽得小螺說是你賞她的。”雪綾看着雪靜眼神裡帶着乞求,她總算明白了,想做皇帝的女人不可怕,牧場裡還放着四個想爭嬪妃一席之地的女人呢,雪靜還不是帶着她們遊山玩水了?重要的是翩翩的不軌之心,先是弄了一件鳳裙穿着,妄圖得到皇后之位,或者是想冒充皇后,其次是給皇上酒裡下藥,雖然是春藥,可是也躲不過一個謀害皇上的罪名,翩翩這次真的是完蛋了,作爲母親她惶恐,後悔,恨不得代翩翩認罪。
雪靜盯着雪綾的婆娑淚眼,在她印象裡,這個姐姐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卻哭得雙眼如胡桃一般,雖沒有梨花帶雨的嬌弱,卻是哽咽難言,那表情是真的傷心欲絕的,不是作僞。
雪靜遞過去了絲帕,嘆息了一聲:“我也是個母親,我能理解你爲女兒謀劃前程,可是我不會原諒你的做法,你這樣做既害了翩翩也傷了我的心,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昨夜翩翩得手,皇上將面對什麼尷尬的局面?”
“這——”雪綾還真沒有往深處想,“大不了皇上就納了翩翩唄,做個小老婆雖然委屈,不過翩翩不在乎名分,皇上也得了美人,你也得了一個親外甥女的助力,不是皆大歡喜嗎?”
“你——”雪靜氣得幾乎吐血,原來涉及到自己的女兒,雪綾還是如此魯直、考慮的特別簡單。她扶額而嘆:“你就沒想過我會怎麼做?皇上會怎麼做嗎?你們秦家又會面對怎樣的風雨?”
“有這麼嚴重?不就是多了一個翩翩嗎?我看你牧場裡那四個女子也不怎麼樣嘛,你還是待她們極好極好的。”
一旁的黃書太看着雪綾的模樣,撇撇嘴,對着秦穹道:“師兄,我現在相信你是不知情的了。”
秦穹苦笑了一下,自家的媳婦喜好舞槍弄棒卻對心機玩弄方面比較天真,她也不想一下,堂堂的大漢天子能被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上?!就是自家的翩翩與皇帝有了肌膚之親,皇帝倘若惱了她,秦家還是沒什麼辦法的,纔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呢!何況帝后二人情深意重,當初皇上爲了等雪靜答應而空了後位四年,爲此廢黜了六宮,這種魄力不是每個皇帝都有的,起碼,皇家憑藉後宮平衡朝廷的各種勢力的這一工具沒有了。秦穹想到這裡冷汗頻出,依着皇后決絕的個性,是不會和他人共侍一夫的,那麼,皇后必然要離開皇上,秦穹想他很瞭解皇上,這個自幼就極有主見的小師弟,得知皇后因爲翩翩而離開了他,豈不是要秦家付出代價?他本來已經對秦家的勢力忌憚了!
想到這裡,秦穹立馬雙膝跪地向皇上叩頭:“臣秦穹有罪,教女無方
,觸犯了聖顏,請皇上責罰!”
雪綾還在那裡愣怔着,秦穹揪住了她的衣裙下襬,一下子也把她拉着跪倒在地:“還不趕緊向皇上、皇后請罪!”
黃書太臉上泛出了笑意,這個狡詐的秦穹,他倘若如雪綾一般稀裡糊塗,黃書太就順水推舟,徹底整治一下秦家了,沒想到秦穹會使這一招“丟卒保帥”,黃書太要是真板起臉來治罪他們,倒顯得有些不顧老臣的顏面了。黃書太趕緊起身攙扶起秦穹來:“師兄,你這是做什麼?也不過是小兒女一時昏了頭,我看翩翩其實和我家的樂怡沒什麼區別,都是子侄輩嘛!”
雪靜也過來拉起了雪綾:“姐姐,趕緊起來,皇上要是想治罪就不會待在你們秦國公府了,你說是不是?”
雪綾腦筋有些不夠用,麻木地點點頭。
秦穹卻道:“聖上,小女翩翩的確有失體統,你放心,我定會好好處罰她,鹿兒城這兒的土著有一個地方是專門處罰行爲不端的人的,我一會兒就把她送出去!”
“什麼?你捨得讓翩翩去那個採石場?那裡全是低賤的奴隸,翩翩又不會功夫,到了那裡不是讓她被折磨死嗎?”雪綾失聲驚問,目光裡有難掩的心疼和痛苦。
“採石場是個什麼所在?”黃書太畢竟來美利奴的時間短,對此地不熟悉。
“也和咱們中原發配差不多吧!”秦穹頹然道。儘管他說得平淡,雪靜卻知道秦穹心裡非常的難過,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送到作奸犯科的奴隸堆裡去,估計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秦穹是爲了保住秦家而把罪魁禍首翩翩推了出去啊!做大事者,必有捨棄,雪靜看到秦穹這個模樣也覺得辛酸,而那邊雪綾在竭力壓抑着抽泣聲,背對着他們,肩膀一抖一抖的,顯然是在哽咽。
雪靜心軟了,她雖然痛恨翩翩覬覦自己的男人,可是這個人是自己的外甥女,而策劃這一切的是自己的嫡親姐姐,實在令人糾結啊!雪靜沉吟了片刻道:“姐姐,我們一起去瞧瞧翩翩吧,看看她是怎麼想的!”
雪綾詫異地看了一眼雪靜,看到她的眼睛裡是真的關切,禁不住流出了愧疚的眼淚:“小妹,要是孃親知道我如此這般待你,肯定會罵個不休的!”
雪靜上前挽住了她的手道:“走吧,咱們瞧瞧她去,畢竟還是個孩子,不是有句話嗎,小孩子犯錯誤連佛爺也會原諒的!”她轉過身對黃書太道:“你們師兄弟倆好好聊聊吧,多年的兄弟了,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說的?別再喝酒了啊!”
她的一句話意有所指,秦穹老臉通紅,雪綾也羞慚極了。雪靜拉着雪綾就走,對一邊的青竹道:“拿着我那件新款的鳳裙和累絲金鳳釵來。”
青竹點點頭,轉身去了。她腳步虎虎生風,雪綾仔細一瞧纔看出那竟然是個練家子。
雪靜笑道:“這個青竹是孃親給我挑的丫頭,會一些功夫,是陳甲師父的關門弟子呢!”
雪綾想起小螺和秋菊說青竹姑娘拎着翩翩如小雞一般,她還半信半疑,如今見青竹底盤紮實,顯然是一個內功高手,就禁不住苦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