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烏爾詹戰鬥中,土耳其的駱駝騎兵被擊斃十一人,三名傷員被俘,至於五連三排一班,在戰鬥中陣亡兩人,負傷五人。這場戰鬥規模並不大,只是在烏爾詹戰鬥打響的同一天,十九旅負責納西里亞到巴士拉後勤線安全的衆多哨卡先後遭遇土耳其騎兵進攻(或者說偷襲更準確些)。大多數偷襲因爲土耳其騎兵數量不足失敗了,也有部分哨卡的守軍因爲麻痹大意,在土耳其人進攻下損失很大。不過一天工夫,三十八團傷亡超過一百人。在烏爾詹戰鬥後,土耳其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到中國人哨卡周圍逛逛,每次過來不留下一點紀念品他們就不肯回去,只是雖然中國人有了防備,傷亡還是無法避免——只要有戰鬥,就無法避免傷亡。每天傷亡十來人、幾十人的十九旅,倒比擔任進攻的二十旅損失還大,這樣的傷亡數字自然讓當旅長的坐不住了。可是十九旅三十七團正在通往卡爾巴拉的道路上,後方只有三十八團一個團,現在旅長手頭兵力用來維護交通線安全都談不上,又哪有多餘的部隊用來圍剿那些漂浮無常,往來靡定,少不過十數人,多則百餘人的土耳其騎兵?就是有,用步兵追擊騎兵,效果如何可想而知。勝之無法追殲敵人,敗之連逃都可以免了。到了納西里亞的戰車部隊曾經遭遇過土耳其騎兵,只是那些騎兵見事不妙,掉轉馬頭就跑,看起來威風凜凜的戰車部隊在追擊中卻跑的掉了鏈子——如非土耳其人戰鬥意志太差,殺個回馬槍可夠那些動彈不得的戰車好好喝一壺的了。連戰車都派不上多大用場,步兵還是免了。

美索不達米亞大多數地區都是沙漠,東南雖然好些,可又有大片沼澤,沙漠與沼澤都不適於人類居住。居住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主要是聚集在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兩岸,而主要道路也是沿着這兩條河修建的。爲了保障部隊進攻,這樣的道路自然也是遠征軍必須保障的。土耳其人的騷擾不光讓遠征軍狼狽不堪,同時每當他們得手時,都要對哨卡保護的村莊大肆搶掠一番,屠殺與遠征軍配合或者對到美索不達米亞的遠征軍略表親近的當地人。這樣恐怖行徑在讓人髮指的同時,對中國遠征軍在當地建立阿拉伯人自己的政府負面影響不言而喻。原本就對異教徒(絕大多數中國人並不相信伊斯蘭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高高在上壓迫他們的奧斯曼土耳其人倒是伊斯蘭教信徒)猜疑心很大的阿拉伯人現在更不敢與中國人靠近了,而失去了阿拉伯人在情報方面的支持,對遠征軍來說,想要圍剿這些土耳其騎兵,效果往往事倍功半。陸軍上將高明輝對這些該死一萬次的小偷、強盜、土匪、喪心病狂的瘋子憤恨不已。說起來中國人才是這種作戰方法的祖宗,幾十年前的解放戰爭中高明輝就使用過,當年用這種游擊戰對付清軍、英法聯軍效果極佳,幾個經典戰鬥還常常讓高明輝掛在嘴上,說個不停,沒想到這次一出國作戰,卻讓自己碰到了關公面前耍大刀這樣的笑話,笑話是笑話,真要想破解卻也要高明輝頭疼不已。

後勤補給線遭遇襲擊,前方擔任進攻的二十旅與十九旅三十七團推進速度自然也大受影響。高明輝最想握在手中的戰爭皇冠上最眩目的寶石巴格達雖然近在眼前,卻遙遠的彷彿耗盡高明輝一生也抓不到,這是高明輝所不能容忍的。高明輝擁有輝煌的過去,現在他最想的就是在這場衆多國家參加的大戰中再創輝煌,以前的輝煌算什麼?無非是國內戰場,而現在他追求的是海外戰爭,自己能超越古人,讓後人永遠紀念自己的戰功。他已經七十有六了,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七十歲雖然不少見,卻也屬於風燭殘年,天曉得哪天晚上一覺睡下去,第二天早上的太陽就看不着了。有深深緊迫感的高明輝深怕自己錯過了勝利女神的微笑,爲了能儘快佔領巴格達,高明輝可以容忍付出的任何代價。當土耳其人開始騷擾自己運輸線,高明輝一方面嚴令留守部隊抓住一切機會消滅該死的“土耳其匪幫”,另外一方面,他又一再給國內陸軍參謀總長發電報,要求儘快將後繼部隊派到美索不達米亞來。用不着高明輝一再督促,國內陸軍總部早有將後繼部隊調到美索不達米亞之意,只是隨着戰事規模的擴大,擁有遠洋投送能力的海軍最主要的目光投向了德屬太平洋各島嶼和德屬東非。遠洋運輸船隊、護航艦隊大多數都讓海軍用來保證他們將自己部隊派往那些地方了,能保障陸軍需要的自然少之又少。

在戰略投送方向上,陸軍和海軍意見是不同的。按照陸軍的意思,中國軍隊最好通過俄羅斯直接和德國人交戰,陸軍不相信自己的數百萬大軍在陸地上會打不過“德國佬”。只是當海軍問起雄心勃勃的陸軍如何保障後勤,陸軍總部裡能言善道的那些人馬上就啞口無言了。很明顯,靠俄羅斯一條通往中國的鐵路,想要保障百萬大軍從中國到俄羅斯西部作戰,天曉得需要多少時間!一個旅一個旅投送過去,這種添油行爲只能方便德國佬各個擊破。與議會討論的參加同盟國還是參加協約國作戰一樣,俄羅斯問題是中國上層無法迴避的。加入同盟國,那麼交通條件極爲惡劣的俄羅斯對中國軍隊來說,如何保障後勤,是不堪想象的噩夢,一想到結束沒多少時間的漠北戰事,軍方上層就心裡發憷。要是俄羅斯肯到中國來打仗,中國軍隊自然很歡迎,可俄羅斯可能進入中國嗎?正和德國、奧匈帝國、土耳其打的不亦樂乎的俄羅斯軍隊在遠東根本就沒有進攻實力,可有進攻能力的中國讓幾百萬大軍走進俄羅斯遼闊的極北之地去?還不如讓他們自殺更乾脆些。對中國來說,加入同盟國造成的後勤噩夢不光在俄羅斯,如果南下印度一樣是陸軍噩夢。加上中國最眼饞的美索不達米亞現在屬於奧斯曼土耳其,而土耳其是說什麼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後門交給萬里之外的中國,而英國擁有的東南亞領土大可通過談判讓英國人吐出來,各方考慮後,議會才決定找個藉口對同盟國宣戰——自己國家的利益纔是最重要的。

在反對陸軍直接進入俄羅斯幫俄羅斯打仗的同時,海軍認爲支援俄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賣武器給他們,而且還不能讓俄國人實力強大到足以單獨擊敗德國人的地步——俄羅斯距離中國太近了,強大起來的俄羅斯很難保證哪天不會再次對中國作戰,所以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與德國人打的兩敗俱傷,這樣中國才能撈取最大利益。至於大家都是協約國,理當同舟共濟,這只是小孩子的想法,走象棋還要下一步看三步,國與國之間又豈是相信簡單的一紙協定大家就能永唱“友誼天長地久”?俄羅斯雖然不比中國擁有的六億人口,可他的人力資源也遠不是德國人可以比擬的,讓他們和德國佬頂牛,多死一些人,國力消耗的更大一些,以後要是俄羅斯心懷不軌,說不定中國還能再次重溫一遍成吉思汗的輝煌,所以俄羅斯嘛……還是讓他們消耗下去好了。

海軍想法雖然齷齪,陸軍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想法對中國有利無弊。不打俄羅斯,下面問題就很容易統一。進攻目標大家一致定在土耳其佔據的美索不達米亞,很簡單,這裡的石油是全球儲量最豐富的地區,而對中國來說,雖然中國煤炭產量世界第一,可真正最急需的能源是石油。不讓阿拉伯世界心儀民主的、自由的、高舉反殖民大旗的中國,這也未免太愚蠢了。在討價還價的會議上,海軍一再拍着胸脯保證會全力支持陸軍到美索不達米亞作戰,可陸軍一相信海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又讓自以爲天下第一的陸軍無比堵心——海軍要佔領德屬太平洋島嶼、要佔領德屬東非、要保障太平洋、印度洋航線安全、要履行和英國人簽訂的協議,撥出部分軍艦暨艦上人員租借給英國海軍全球圍剿德國破襲艦隊……在投送第十師到美索不達米亞後,海軍能給予陸軍的支持也就是保障第十師在美索不達米亞作戰物資補給。陸軍雖然一再督促海軍,可效果實在不佳。

催促援軍儘快過來的一封封電報如同石沉大海後,忍無可忍的高明輝終於發出最後通牒式的電報:不發援軍,他就辭職,他將不再對美索不達米亞可能出現的局面承擔任何責任。高明輝畢竟是傳奇將軍,如果這封電報捅給報社了,從國家領導到軍方大員在百姓面前誰也沒有好口碑。水可載舟也能覆舟,在議員受百姓影響比傳統官僚要大的現在,這些人也不能不考慮民情對自己政治前途的影響。於是在各方面壓力下,原本就在陸軍面前擡不起頭來的海軍只能屈服,徵集所有能找到的運輸船、民用商船、貨船將高明輝翹首盼望的援軍運往美索不達米亞。

從五月到八月,三個月的時間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二師,四萬餘人在楊艾中(注:楊艾中,外籍軍團第一軍中將軍長,祖籍德國維滕貝格,他的父親是中國解放戰爭中作爲普魯士參謀本部派往中國根據地的馮·施特蘭茨中校觀察員。馮·施特蘭茨中校在普法戰爭後因嚮往遠東,舉家移民中國,加入中國外籍軍團,因欽佩楊滬生,馮·施特蘭茨改名楊施賜,而他年少兒子也改名楊艾中,取諧音愛中之意。作爲德裔中國人,楊艾中在中華傳統文化上學的比中國人還要深,擁有中國文化底蘊,加之德裔原有的嚴謹,十八歲時楊艾中考入南昌陸軍初級軍事學院,二十二歲進入南京高級軍事學院學習,畢業後進入父親所在外籍軍團服役,靠自己努力,加上父親幫助,升爲外籍軍團中將軍長。)中將率領下,先後在烏姆卡斯爾登陸,加入到遠征軍序列中。而楊艾中中將到達美索不達米亞後,馬上被國內任命爲遠征軍中將副總司令,擔任高明輝上將助手。

與外籍軍團第一、二師同時到達的,還有空軍第一飛行聯隊。空軍第一飛行聯隊下轄兩個戰鬥機大隊,一個轟炸機大隊,一個特勤大隊。全聯隊擁有鳶I式、海冬青I式戰鬥機九十架,金雕I式轟炸機二十四架,鴻鵠I式偵察機、金雕I改火炮校射機三十架。

對兩個師一個飛行聯隊的援軍在三個月內先後抵達美索不達米亞,高明輝自然喜出望外,現在他有足夠的資本加快進攻速度了,當增援部隊到達美索不達米亞,擔任主攻巴格達的陸軍第十師第二十旅前進步伐加快了許多。也許是知道中國人援軍到了(肯定知道,鋪天蓋地的報紙,大大咧咧的下船,圍剿部隊的加強,只要不是強做不知,都能知道遠征軍實力大漲),土耳其負責阻擊的部隊跑的比兔子還快,而騷擾後勤線的土耳其人在遭遇圍剿和巴格達主要戰場吃緊下,也銷聲匿跡了。十九旅三十七團在沒有阻攔下進入了卡爾巴拉,在那裡升起中國國旗。順利的戰事讓高明輝心情十分舒暢,他也樂意到總部周圍駐地找一些士兵或者什麼人談話了。只是炎熱的美索不達米亞夏天叫老年人高明輝十分頭痛,作爲一名軍人,搖着扇子走來走去,十分不雅觀。不過既然自己指揮的戰爭很順利,這些也只是小節問題,用不着太計較了。

黃沙迷漫,站在屋子裡,雖然門窗緊閉,可還是眼瞅着上午才擦拭乾淨的桌子,不過一個上午,就積上了手指厚的一層沙土。

坐在牀沿邊的程明海低着頭費力地擦着靴子,作爲共和國軍官,程明海對自己的儀表十分重視。只是這種鬼地方實在不是人呆的地方,程明海擦拭好靴子才一小會兒,再看看擦的光亮的靴子又顯得灰頭土臉,變成黃臉婆了,於是程明海只得再次做起了無用功。

對程明海來說,擦拭靴子純屬多餘,只是現在的程明海整天無所事事,光呆在屋子裡沒事幹,讓他憋的慌。擦靴子就是程明海用來打發時間最好的方法了。

在戰車營除高少校外全體軍官質疑下,軍法處對程明海的問題在八月份正式開始調查處理了。問題實際上很簡單,本來程明海就沒犯什麼錯誤,讓程明海不能執行命令的後勤問題,又是因爲需要運輸更重要的物資,這才無法將戰車營所需要油料、彈藥運到岸上,也就是後勤部裡的人也沒有問題,於是所謂的有罪調查,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對程明海的拘押解除了,可現在高德申少校已經解除了“代理”正式成了戰車營營長,而且沒有犯什麼錯誤,與不羈的程明海相比,高德申少校一貫堅決執行總部下達給戰車營的命令,讓他離開戰車營,就是不考慮高德申少校是高明輝上將的孫子,也顯然是不合適的。高德申不能離開戰車營,程明海重新回到戰車營就成了水中花鏡中月,部隊各部門現在也沒有因爲傷亡或者其他原因空出什麼位置,下放戰鬥連對少校來說又有些委屈,於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程明海只能委屈地掛着少校軍銜呆在總部等候調遣,換句話說就是混飯吃。心比天還高的程明海只能將一腔委屈發泄到擦拭靴子上。

程明海正低頭賣力做着無用功,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陣黃塵猛地灌進,讓屋裡黃濛濛一片,程明海覺得自己眼睛鼻子嘴巴里都灌進了沙子。一擡頭正要衝不敲門就進來的沒有禮貌的人發火,程明海嘴巴一下張的老大,手中的靴子掉到了地上。程明海屁股下彷彿長了彈簧,從牀沿上跳了起來,筆挺地面朝門口站直了,用力地行個軍禮。

“報告!陸軍少校程明海向您報到!……高將軍,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呵呵,放下吧,放下吧。”從門口進來的是遠征軍總司令高明輝上將。高上將在警衛人員陪同下進來,很隨意地還過禮,將手放了下來,笑容滿面朝程明海走了過來大馬金刀坐在了程明海身前凳子上,低着頭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哎呀……這鬼地方風沙還真是大!每天這黃澄澄的沙子就吹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怎麼?我不是讓你坐下了?還站着幹什麼!?”

見高明輝朝自己擺了擺手,程明海慢慢坐下,屁股坐了半邊牀沿,朝高明輝微側着身子,看了眼沾滿了灰塵的桌子小心道:“將軍,我這條件艱苦,連好點的茶葉都沒有。您過來……這個……”程明海不知自己應該說什麼好了。

看看掉在地上的靴子,剛上了油,進來的時候程明海正在擦着,軍靴顯得很亮,高明輝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保持一個良好的軍人姿態這是十分重要的,作爲一名軍人是應該經常擦拭靴子。”聽着高上將不着邊際的扯着與過來不相干的話,程明海心裡實在不知什麼滋味,按理說上將表揚一名少校,這是很讓人有面子的事情,可自己的戰車營營長職位可以說就是讓高上將給剝奪了,而且他表揚的是作爲一名軍人,最起碼需要達到的要求,程明海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爲了高上將這種廉價的表揚謙虛一下。程明海正想着如何表態,坐下的高明輝環顧一下左右,笑容可掬地繼續說道:“……程少校,關於你的事情,我這兩天才聽下面人談起。我們並不知道你當時受到的各種限制,只是一心想讓戰車部隊儘快登陸,下面的人又不注意工作方式,態度簡單粗暴,這些時間讓你受委屈了。”程明海見高上將這麼說,連忙欠了欠身。“將軍,屬下並沒感到受了什麼委屈。這段時間的經歷對屬下人生來說,也是一種磨礪。”

“話不是這麼說的嘛!感到委屈是正常的。”高明輝打着哈哈說道。程明海雖然臉上表情沒變化,心裡卻想既然你知道受到委屈了,爲什麼現在還把我晾在這裡?“只是少校,在處理問題方面你也有不是之處,你應該將真實情況儘快彙報給上級知道嘛,如果我們知道有那麼多困難,我也不會一再督促你們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看你啊,還是年輕,處理事情方面不夠圓滑。少校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將軍英明。”高明輝說的話雖然讓程明海有啼笑皆非的感覺,他還是裝出很虔誠的樣子,點頭稱是。當時上級一再督促程明海出擊,程明海將自己面對不可克服的困難不知對上面申述多少回了,可他們卻讓程明海不要強調哭觀理由,要發揮主觀能動性,現在高上將卻說程明海沒有將真實情況彙報給上級知道,這種顛倒黑白的說法,如果不是遠征軍總司令說出來的,程明海非跟他辯個分明不可。至於當時找高上將,越級投訴,程明海可沒有這個膽子。如果這也叫處理事情不圓滑,程明海只能自認自己真的年輕,不懂事。見程明海承認自己說的在理,高明輝用力拍了下大腿。“這個世界一點委屈沒有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解放戰爭中,我可也是被冤枉不知多少回了,只是人家怪你,一定你有可怪罪之處,不然他們怎麼不怪罪別人,偏要找你麻煩呢?我的老上級說的好,有則改之無則加冕,你要從積極方面看待委屈,光心裡哀怨,這不解決問題,只能讓自己以後犯更大的錯誤,所以嘛,少校以後要吸取教訓,也不要因爲這次事情就背上包袱,要相信,作爲上級,我們對年輕人還是很看中的嘛,只要吸取了教訓,該重用上級一定會重用。”

“將軍,我一定努力吸取教訓,好好改造自己。”程明海口不對心敷衍道。高上將能來看望自己,程明海自然大有感激涕零的感覺,可他最關心的卻是自己能否重新回到基層部隊,尤其是是否能回到日思夜想的戰車營去,照程明海想法,哪怕回到戰車營擔當副營長哪怕是連長他都願意,只是程明海願意高職低配,主管人士的官老爺卻並不這麼想。整天閒在這裡讓程明海感覺自己就要崩潰了。見高上將對自己的表態十分滿意微笑着點了點頭,程明海壯起膽子,賠着笑小心問道:“將軍,既然調查已經結束,軍法處也認爲我在這起事件中除了態度不大友好,並沒有其他嚴重錯誤,不知上級能否給我分配工作?整天憋在這裡看別人在前面廝殺,我都快要憋瘋了。”

“不急不急,用不着着急嘛!”高明輝笑的面頰上皺紋都舒展開了,只是眼角的魚尾紋顯得更深些,畢竟老了,想要裝年輕,在臉上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高明輝擺了擺手:“少校幹嘛如此急?戰爭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結束的,以後還有得你好打,現在你還是休息一下爲好。”

戰爭自然還長着,就是打下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距離同盟國核心德國柏林還遙不可及,可程明海已經等不及了。呆在後面的程明海知道現在二十旅馬上就要進入巴格達,美索不達米亞的土耳其軍隊已經呈現崩潰之勢,作爲一名軍人,留在後方看着別人以勝利者姿態步入巴格達,自己卻一點貢獻也沒做出,彷彿被別人施捨一樣溜進巴格達,這是程明海強烈的軍人榮譽感所無法容忍的,他自然盼望回到野戰部隊越早越好了。

程明海急切地說道:“將軍,屬下已經用不着休息了,對屬下而言,只要能回到野戰部隊,不管是讓屬下指揮一個營,還是一個連,甚至一個排,都會令屬下對將軍感激不盡。還請將軍能認真考慮屬下請求,讓下屬到前線殺敵吧!”

對程明海強烈的求戰欲,高明輝自然很是滿意。不過對一名少校,如何安置也用不着他這個上將來忙活。不過高明輝還是捋了下修飾很漂亮的鬍鬚,很大度地說道:“這個少校你還是向上級打份報告,讓他們辦理吧,就我個人來說,沒有問題。”

“多謝將軍!”程明海從牀沿上站了起來,激動地朝高明輝行了個軍禮。既然上將都認爲沒什麼問題,遠征軍總部其他人,尤其是人事處那些眼睛只盯着上級看的勢利小人應該不會再在這個問題上給自己作梗了。程明海有種雲開霧散,太陽出來照得人暖洋洋的感覺。上將畢竟是上將,在這些問題上,不同那些拿着屁大權力當聖旨的卑鄙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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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吧……這也是應該的,作爲一名軍人,在祖國需要的時候,正應該昂首挺胸奔赴戰場。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一聽到什麼地方有槍響,這人就渾身充滿了勁,如果把我按在後面,光聽炮聲,自己沒的仗打,我這人非給憋壞了不可!……那時侯啊,我們武器可沒現在這麼好,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主要武器還是大刀長矛,戰士有杆鳥槍用就高興的跟孩子似得,到了後面全軍裝備才漸漸好起來,可現在看起來跟廢物差不多的前裝火槍、火炮當時在部隊數量還極多。我的十旅是主力部隊,攻,我們是主攻旅,守,咱們是九江鐵釘子,幾萬英法聯軍愣是無法將我們從陣地上驅退哪怕一步……”高明輝一說起解放戰爭中自己的光輝歷程,這嘴就沒了把門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於是興致很高的高明輝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了下去,讓瞭解解放戰爭都可以默背歷次戰役進程的程明海只有洗耳恭聽,再次複習一遍傳奇將領高明輝的輝煌歷史。

聽着聽着,程明海不由感嘆面前的老人家年齡不小了,可他記性倒真不錯,雖然有些其他部隊打的戰役讓高上將劃到自己名下了,可歷次戰役時間、地點、交戰雙方兵力、進程都吻合程明海他所瞭解的。這對快要八十,忘性應該很大的老人來說實在難得,由不得程明海不佩服。

趁着高上將正手舞足蹈,唾液橫飛,說的忘我時,程明海偷眼打量了一下站在高上將身後的警衛,兩名警衛員正百無聊賴地低頭用腳尖在鋪滿灰塵的地上劃圈玩。看來高上將這些天訴說自己傳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然這些年輕的警衛員不應該對口才極佳的司令員所說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年輕人嘛,聽到戰爭打的如此激烈,應該心曠神怡纔對。

日近中午,肆虐大地的沙塵暴還沒有停歇,反而更大些了,透過窗戶,外面黃濛濛一片,如同黃昏降臨,眩目的太陽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風沙很大,而美索不達米亞八月的氣溫也是很高的,現在室內溫度與外面差不多,都有四十度了。坐在牀沿邊聆聽首長講故事的程明海感到汗水淋溼了襯衣,汗珠沿着面頰不停朝下面淌落,可程明海卻不敢伸出手擦拭一把汗水——在領導講話時候擦汗,這是很失禮貌的行爲。高上將也覺得很熱,可講到興頭上的高明輝從身後拿過一把芭蕉扇,扯開風紀扣,旁若無人有一下沒一下扇着。高上將手沒停,嘴巴也不停下來,程明海心裡暗自想着,這麼大的人了,說了這麼多話,難道他就不會口渴嗎?呼嘯的狂風中,外面傳來急促敲門聲,高上將警衛警惕地擡起頭,走到門口將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房門猛地被人推開了,開門的警衛猝不及防差點被門撞到。警衛連忙將卡賓槍平端,只是看到進來人後,端着的卡賓槍又放了下來。從外面進來的是總部通信室主任。

“張主任,什麼事情這麼急噪?都這麼大的人了,穩重些嘛!”高明輝一回頭見是通信室的張主任面色雪白,跌跌撞撞衝了進來,對他打斷了自己演說當年之勇大爲不滿,慍怒地說道。

張主任顧不得上將對自己的嘲諷,急走兩步,來到高明輝面前,迅速行過禮,顫抖着將一份文件遞到高明輝面前:“司令員,二十旅發來急報!”

高明輝心神定定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裡,低頭點火,嘴裡含糊地說道:“唸吧,是不是二十旅打開巴格達門戶了?……唸啊,這麼又沒有外人。”

張主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尷尬地望了眼程明海。程明海會意站了起來:“將軍,屋子裡悶的很,我還是到外面去好了。”

點着香菸,高明輝吸了一口衝程明海搖了搖手:“用不着,你也在這裡聽好了。看看我們那些可愛的孩子們現在到了什麼地方。也許我應該給他們準備成噸的勳章表彰他們進入巴格達。”

程明海想要邁出的腿又讓高明輝給勸了回來。高明輝現在心情極好,戰場形勢相當樂觀,勝利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傳了回來,讓電報房那些傳遞消息的參謀,跑的臉常常或白或紅。而指揮部隊進攻的高明輝在得到勝利喜報時,如果身邊有人一同分享,他會覺得特別開心。前天高明輝接到二十旅在距離巴格達二十公里的克泰齊豐附近追上了土耳其逃兵,雙方在克泰齊豐展開了遭遇戰。高明輝以極爲豪邁的氣魄下達了讓二十旅圍殲土耳其逃兵的命令,也許張主任今天帶來的就是二十旅圍殲了土軍捷報。

張主任瞥了程明海一眼,無奈地打開文件,以沒有感情的聲調面無表情唸了起來:“巴士拉,遠征軍總部,高明輝上將總司令,十萬特急。八月二十一日,我二十旅在克泰齊豐遭遇土耳其第六集團軍主力,敵以第十三軍一萬五千步兵在空軍暨土軍底格里斯河區艦隊配合下猛攻我右翼。同時在庫特——艾馬賴附近發現土軍部隊,據俘虜交代,他們是由德軍中校克雷斯指揮的混合軍隊,由土耳其第三、第十四師、德奧技術炮兵組成,全軍擁有一萬五千兵力,我右翼現在岌岌可危,部隊已失去繼續突進能力,望總部火速增援。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點三十四分,二十旅上校旅長王僕民於克泰齊豐。”說完張主任又抽出一份電報。“這是英國人勞倫斯部署在巴格達的情報人員發來電報。遠征軍總部,據土軍參謀部內部情報,土耳其第三集團軍(第九、十、十二軍)在司令官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率領下以離開距離巴格達三百六十公里的摩蘇爾南下。德國駐土耳其軍事顧問馮·德爾·霍爾茨帕夏離開君士坦丁堡,動向不明,有傳言認爲霍爾茨帕夏已至巴格達前線,現正協助哈米爾帕夏指揮第六集團軍作戰。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點三十分。情報員哈列賽於巴格達。”說完張主任擡起頭,將文件夾合好,看着高明輝等候上將作出決斷。

高明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走到窗臺邊,抱着胳膊看着外面漫天黃沙。見前線局勢突然發生逆轉,程明海站在屋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對二十旅前途程明海倒並不擔心,從建國到現在,中國軍隊打了衆多戰役,危險局面也出現過很多次,可從來沒有一個旅處在危急中。按照前國家副主席左宗棠所言:“給我一個團,我就能擊敗一切擋在路上的敵人!”何況現在有一個旅?如果願意,不要說在巴格達外圍了,程明海相信就是在君士坦丁堡,二十旅也能靠自己力量原路走回來。只是出國參加這場大戰,纔打了多少時間,前線居然穿來告急電報,相信高上將現在心裡一定憋了一肚子火。程明海突然同情起高明輝上將,自己犯了錯誤,沒什麼,大不了回家種地就是,可高上將就不成了,在民衆眼裡,高上將就是戰神,別說敗仗,仗打的稍微坎坷一點,民衆那邊都會很失望,做一員名將這種壓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程明海現在有些明白高上將爲什麼說要能承受委屈了,光打勝仗是不能讓他能走到這一步的,看來自己還要好好向將軍學習。

高明輝猛地轉過身看着張主任,程明海看到上將臉上寫着堅定、自信,對勝利的憧憬,對自己部隊戰鬥力的信任,還有對當前敵人的蔑視。高明輝丟掉扇子,雙手插着腰洪亮說道:“張主任,記錄!……克泰齊豐,二十旅旅部,王僕民上校旅長。總部得知你部發現土軍主力,甚慰。現希你部拖住敵人,我馬上率領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一、二師火速北上,聚殲敵於庫特——艾馬賴至克泰齊豐一線。望你部繼承十師傳統,在揚我中華天威戰鬥中再立奇功!八月二十二日,十一點,遠征軍司令員高明輝上將……去吧。”

隨着高明輝渾厚有力的聲音,張主任略現緊張的神情鬆弛下來,臉色也漸漸恢復了血色。記錄好後,重複一遍高上將剛纔所說的,在得到上將首肯後,合上記錄本,行過禮轉身走了出去。

程明海看着高明輝不由得佩服的五體投地,畢竟是傳奇將軍,別人聽到先頭部隊遭遇圍攻,早就嚇的要收縮兵力,讓他們撤下來了,而看起來老態龍鍾的高明輝聽到這樣的消息,首先想到的是這是一個機會,是聚殲敵人的極佳機遇。上將部署是用二十旅當誘餌,由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一、二師圍上去將貪嘴的土耳其人消滅在巴格達外圍,這樣不光巴格達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來,就連美索不達米亞北方重鎮摩蘇爾也能輕鬆進入。程明海不能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

高明輝目送張主任離去,看着程明海攤開雙手無奈地苦笑道:“少校,本來想過來好好和你聊聊的,可是你看,我這人就是勞碌命,連一刻鐘也不得安寧,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需要處理。你看……我們還是以後有空了再談談好嗎?”

“將軍您忙好了,屬下不敢打擾將軍公務。”

高明輝走到門口,拍了拍陪在他身側的程明海肩膀,笑言道:“呵呵,你這小夥子不錯。放心,關於你工作安排問題,只要有時間我會督促下面人去辦的。就這樣,再見吧。”說着高明輝與程明海用力握下手,在警衛員陪同下,疾步朝總部指揮部走去。程明海站在門口,看着高明輝上將漸漸消失在黃塵中,這才轉身走了回去。

回到屋裡,看着丟在地上的靴子,程明海將它揀了起來,重新操起工具,打算繼續剛纔未盡工作,可擦了沒幾下,心癢如撓就讓他一點興致也沒有了,將靴子丟在了一邊,望着外面發呆。程明海沒想到遠征軍司令員會到自己這裡來,更想不到一名上將會跟自己說要好好督促下面人安排好自己的工作,這讓閒得要發瘋的程明海欣喜若狂。看來作爲解放戰爭中立下無數奇功的高上將和那些和平年間靠溜鬚拍馬升到將軍位置上的軍人大不一樣,爲這樣的人哪怕犧牲自己生命都可以,至於要是在那些溜鬚拍馬之人手下工作,恐怕自己連爲什麼冤死都不知道。

一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這裡到前線去創建功勳,程明海一會兒躺在牀上,一會兒又坐起來在屋子裡面急速繞行。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到前線去,率領戰士們朝土耳其人衝過去。按照高上將構思,很快一場大戰就要在庫特——艾馬賴至克泰齊豐一線展開,如果能快點,自己還能參加這場戰役。一想到這,程明海就盼望人事處的那些可愛的紳士趕緊到自己這裡來,對他宣佈說:“程明海少校!茲任命你爲***營營長,任命從即日起生效,你馬上到部隊去吧!”

有高上將給自己擔保,程明海相信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來臨。可程明海伸長了脖子左等右盼,等了一個星期也沒看到人事處的那些紳士到自己蝸室來。一支支部隊從程明海眼皮子底下雄赳赳氣昂昂唱着軍歌朝西北開拔,一隊隊騎兵一排排戰車掀起遮天黃塵,空中上百架飛機遮天蔽日隆隆轉場,看着開拔的部隊一天天少了下來,程明海不能不懷疑這麼長時間了,那天高上將只是隨口敷衍自己,一離開屋門就把自己承諾忘之腦後了。不然人事處那些官僚(沒見到人事處的官員安排自己職務,紳士也變官僚了)聽了高上將話後爲何還不來?

程明海心一天天沉了下去,一九一四年八月二十八日,等得不耐煩的程明海忍無可忍下徑自走到人事處打算找那些官僚好好談談關於如何安置自己的問題。程明海自從解除拘押後,一直都在總部裡呆着,那些警衛人員各部門參謀都認識這個有擦靴子癖好的少校,見程明海走進來,警衛不過看一眼就不理會了,讓程明海很輕易就進入了指揮部。

一進指揮部,程明海就被裡面忙碌壓抑的氣氛所驚愕。他以前在潯陽軍分區工作過,不是那種一進機關就被裡面氣氛所懾服的人。今日一進來,程明海就發覺這裡與平常大不一樣,那些參謀來回不是在走,而是很慌亂地跑來跑去,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憂鬱、慌亂、沮喪。嚴肅的氣氛讓程明海屏住呼吸,腳步也慢了下來。

“少校,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程明海正爲了眼前一切停住腳步,猶豫着這種時候,自己是否還要到人事處去,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一扭頭,總部通信參謀崔國寶上尉出現在自己眼前。程明海張開了口剛想打招呼,見崔國寶也一臉嚴肅,好象自己欠了他幾千塊錢臉拉的老長,程明海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可能是前線戰事不順暢,到口的話又縮了回去,改口問道:“崔兄,今天這是怎麼了?”

崔國寶上前一把拉住程明海,將他拉到沒人的地方,看了看左右,焦急地小聲問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高司令說是這幾天安排我到戰鬥部隊去,可都一個星期了,人事處還沒找我,我今天就來人事處問問是怎麼回事,上將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

“哎呀,這時候你還到這裡來幹什麼?沒看到這裡都亂成一鍋粥了嘛!人事處就是有心安排,現在也不是時候,你還是回房先休息吧。”說着崔國寶就要把程明海拉出去。

程明海拉住崔國寶,不解地問道:“慢着崔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都緊張兮兮的?”

崔國寶停住腳步,仔細打量一番程明海,見他真摯地看着自己,搖了搖頭小聲道:“你還不知道?……二十旅出大事了!”

“什麼!”彷彿耳邊炸響無數驚雷,程明海臉色剎時變的蒼白。

見程明海真的不知道,崔國寶急促解釋道:“二十旅和師屬兩個炮兵團被土耳其第三集團軍、第六集團軍、克雷斯指揮的同盟國混編軍包圍在克泰齊豐,沒有水,彈藥不足,部隊傷亡很大。十九旅第一次試圖與二十旅靠攏行動在土耳其人阻擊下失敗了,部隊損失很大,不過一天工夫,十九旅就傷亡了一千多,十九旅後面投入戰鬥的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一旅第二天進攻傷亡還要慘重,一個旅七千人,傷亡達到三分之一,不過一天就喪失了戰鬥力,已經撤了下去。現在在土耳其人反擊下,十九旅只能轉入防禦,不然連十九旅也要被土耳其人包了進去!……唉,現在這時候人們都在爲如何援救二十旅忙亂着,高將軍爲了二十旅的事情大發雷霆,你過來找人事處,這不是添亂嘛!要是讓高上將知道了,後果如何我就不說了。你還是快點走吧。”

聽了崔國寶介紹的情況,程明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他住的房子。原本以爲前面作戰只是略有阻礙,沒想到二十旅會被土耳其人給包圍了,要知道二十旅可是第十師建立後兩個拳頭部隊之一,在解放軍歷史上,主力部隊連一個主力團被合圍這樣的例子都沒有,這次居然將主力師的一個旅送進虎口,難怪總部會亂成一鍋粥了。如果是乙種部隊一個旅被包圍,還好接受些,可二十旅是一支擁有光榮歷史的部隊,在長沙、九江,二十旅立下的戰功僅次於十九旅,不管是內戰還是外戰,說起來二十旅都是百戰百勝的,這樣的部隊要是損失了,國內會有什麼反應,遠征軍總部這些人只要想想都不寒而慄。對程明海而言,讓他心咎的不光二十旅,自己舅老爺在十九旅當兵,聽崔國寶所言,在援救二十旅戰鬥中,十九旅一天就傷亡了一千人,這樣的傷亡對八千人的十九旅而言是很高的。對徐永晉現在如何了,程明海自然擔心不已。

程明海不知道,高上將對土耳其人自己送上門來不是胸有成竹嗎?怎麼會讓土耳其人將二十旅給包圍進去了?要是無法將二十旅援救出來,對高上將聲譽有何影響不言而喻。

呆呆站在屋裡的程明海對戰事心急如焚,遠征軍威力最大的兩個炮兵團現在正在包圍圈中,靠步兵以勇氣朝土耳其陣地衝鋒顯然只能是白白讓戰士去送死。可讓二十旅自己突出來嗎?彈藥不足,糧水不夠讓二十旅如何突圍?萬一突圍失敗,對被圍困的部隊來說,突圍就成了自殺了。空軍!空軍爲什麼不能奪取制空權,用轟炸機給二十旅炸開一條通道?還有戰車部隊,高明輝不明白,高德申少校指揮的戰車營不是很聽總部命令嗎?從崔國寶口中,戰車營並沒有陷入敵人重圍中,那他們應該能配合陸軍殺開條血路,可聽崔國寶的意思,一貫服從總部命令的戰車營,顯然對總部命令他們集中所有戰車配合陸軍援救二十旅興趣缺缺,推三阻四這麼多天了,戰車營到了庫特——艾馬賴後就心事重重一步三回頭,反正這麼些天了,也沒有朝克泰齊豐前進多遠。程明海不明白,擁有充裕的油料,足夠的彈藥,戰車營不動,這營長幹嘛不和自己一樣也接受審訊?

急走兩步,到了桌子旁,程明海用手指在桌子上飛快劃了起來。夏天美索不達米亞風沙很大,早上擦拭的桌子,一會兒的工夫就積上厚厚一層沙土,現在倒剛好讓程明海當紙用。

桌子上很快出現美索不達米亞大致地圖,上面標註上各部所在位置,劃好了程明海倒退一步看着桌面支着下巴沉吟。按照崔國寶所言,先後投入戰場的除了第十師就是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一旅,可這個第一旅又因爲傷亡過大撤下來維護後方治安了。靠前面一個師不到兩萬軍隊想要和土耳其人兩個集團軍加兩個師抗衡,顯然兵力不夠。從桌子各部隊所在位置,程明海推算第一師第二旅要三天後才能到達庫特——艾馬賴,至於第二師,他的先頭部隊至少也要一個星期後才能到達前線,第二師全部到達就要兩個星期後了。如果考慮外籍兵團兩個師所屬炮兵部隊到前線,恐怕一個月後這些笨重的火炮才能運動上去,也就是說在兩個星期內,遠征軍無法投入兵力替被圍困在克泰齊豐的二十旅解圍,要想能發起大規模攻勢,這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可被圍困的二十旅能在彈藥不足,缺少糧水情況下堅持一個月嗎?程明海不知道,他相信自己考慮的高上將同樣想到,可他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所以高上將才會暴跳如雷,說起來這都是美索不達米亞沒有四通八達的公路網造成的。美索不達米亞這裡鐵路當然有,可遠征軍到了這裡後,那些土耳其人就將鐵路線給破壞了,讓遠征軍想用也無從談起。

看了半天,程明海腦子裡成了一團糨糊,眼裡無數戰士正朝炮火連天的戰場衝了進去,卻被土耳其人獰笑着的機槍火網吞沒了。程明海無力地癱坐在牀上,望着外面發呆。現在的程明海希望自己還呆在戰車營裡,要是這樣自己說什麼也會率領戰車部隊衝往克泰齊豐,解救那些被圍的可憐人。自己要是在戰車營裡,哪怕犧牲生命也決不會允許遠征軍出現現在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面,可是現在這隻能是奢望,前線局勢極爲危急,自己卻在這裡袖手旁觀,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程明海深深嘆口氣,將頭重重垂了下來,心裡擁有無盡的悲哀。

“向前!向前!我們是人民的武裝,我們是百姓的子弟。四明山上紅旗展,南昌城下炮聲隆。打敗曾剃頭,消滅李匪軍。向前、向前!奔赴戰場,奮勇殺敵,救民於水火,解民於倒懸,我們是戰無不勝的解放軍!……”

南面戰壕裡傳來軍歌聲,只是夜空下,原本嘹亮雄壯的歌聲被戰士唱的十分低沉,顯得有些蒼涼。嘶——空中傳來撕破布帛聲音,歌聲停下,距離戰壕不遠的地方紅光一閃,黑色的泥土沖天而起,震耳的爆炸聲在天地間迴盪着。炮彈爆炸閃現的亮光下,公路與鐵路交叉口原來有村莊,現在這裡只殘留着被毀壞的、不會說話的樹樁,北面沼澤地外面的椰棗樹林現在樹木全被四處橫飛的彈片削去了樹皮,閃光下,如同一具具僵着挺立在那邊的屍體。村莊南北都挖了縱橫交錯的戰壕,蜿蜒密集戰壕如同兩張巨大蜘蛛網籠罩在大地上,彼此窺視着對方,彷彿時刻想要將對方吞納入自己胃口。閃光過後,天地又陷入黑暗,地上有幾撮炮彈爆炸後留下的鬼火,星星點點忽明忽暗的殘火中,戰壕裡的人無助地等待着下一發炮彈爆炸。從北面出現幾朵流星,飛快劃過天際,落在地面,大地竄出紅色、橙色、黃色、藍色光芒,將天空映亮,大地顫抖,隆隆炮聲顯得很沉悶,氣浪席捲大地。

“衛生員!……衛生員快過來!這裡有人負傷了!”戰壕裡傳來悽慘的嘶喊聲。“兄弟挺住啊,衛生員馬上就要過來了……他孃的,衛生員!你他孃的死到那裡去了!?……”

徐永晉雙手抱着步槍蹲在戰壕裡,垂着頭閉着眼打盹。戰壕外震天的炮聲,隔壁兄弟連隊戰壕中呼喚衛生員聲,朦朧中徐永晉似聽到又似沒聽到。外面猛地一亮,徐永晉鬍子拉茬憔悴的臉被映得蒼白,在徐永晉身邊,一班的戰士與他一樣任憑外面吵的驚天動地,他們只是或坐或躺,閉目微暝,只要炮彈不落在自己頭上,就不會醒來——真要落在頭上,也用不着醒來了。人總是要休息的,哪怕是在戰場上,只要有時間,不管多短暫,戰士們也要合上眼睡一會兒。

“敵人上來啦!”塹壕前面擔任警戒的哨兵突然大喊了起來。戰壕裡一時熱鬧起來,連長、排長在戰壕裡踉蹌地奔跑着,將沿途那些瞌睡的戰士踢醒,告訴他們拿起武器走到自己戰鬥崗位。

“爬起來!敵人上來了!快給我起來!……孃的,別睡了,你要再睡老子一槍崩了你,讓你永遠也不用起來!”炮火火光下,臉色極爲嚇人的王江林倒提着左輪手槍,用腳猛踢躺在戰壕裡的士兵,將他們踢的火燒火燎一樣跳起來。拿起步槍如同喝醉了酒的鴨子,挪到自己位置上。

徐永晉也被王連長給踢醒了,懵懂中徐永晉剛抱着步槍趴在了戰壕上,強睜着迷糊的眼睛望向北面,半空中傳來炮彈撕裂空氣的聲音,比以前更猛烈的炮擊開始了。在徐永晉感覺中,打來的炮彈好象都朝自己飛了過來,耀眼的閃光眩的徐永晉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炮彈的呼嘯聲,痛苦的尖叫聲,可怕的爆炸聲,沙石飛迸半空下雨般降落下來聲,該死的彈片落在地上鑽進泥土的聲,這些聲音鑽進徐永晉耳朵,讓他下肢支持不住了,人完全給嚇癱,若不是扶着戰壕土堆,徐永晉肯定會癱倒在戰壕裡。震耳欲聾的炮聲越來越響,到後來簡直聽不出間歇了。睡意早就不翼而飛,不知是美索不達米亞太炎熱了,還是炮彈讓他驚嚇過度,徐永晉感覺自己臉在發燒,喉嚨乾的要命,胯在腰間的水壺裡雖然有水,可他卻無法伸出抖動不已的手臂去抓過來水壺。徐永晉知道自己嚇成這個樣子很丟人,也很可恥,可身處恐懼中,他也沒有辦法。

也許自己應該找點什麼事情做做,說不定這樣能忘卻恐懼。趴在戰壕上的徐永晉拼命回想自己在學校的生活,優秀的功課讓老師常常在課堂表揚自己,功課差勁、以爲什麼都能拿錢買到的王林斌居然成爲自己好朋友,並且還比自己早一年進入部隊,不知現在他在什麼地方?也許正在軍艦上與德國海軍軍艦作戰中。還有張浩天,這個喜歡打籃球的傢伙投入了空軍,不知道現在什麼地方。一想到籃球,徐永晉就想起死在自己懷中的迪迪,這個喜愛籃球,夢想有一天能進入贛江大學加入長臂猿籃球隊的強壯男人,讓無數女生尖叫的運動明星會同玻璃瓶一樣脆弱,倒在土耳其炮擊中,只要一回憶起死不瞑目的迪迪,徐永晉心裡立刻激盪起無盡的對土耳其人仇恨,雖然自己已經殺了兩個土耳其人了,可他還不解恨。在徐永晉身後遠征軍一零五炮兵團開始還擊了,只是猛烈的爆炸聲中,簡直聽不出聲音比原先更大。兩邊炮彈拖着一道道紅光划着弧線朝各自目標飛去,徐永晉看到在靠近殘破村莊的地方,落下了一顆顆一零五炮彈,巨大的火球裹挾着大量黑煙滾滾升起,很快,那邊被黑色煙霧所籠罩,除了模糊閃動的紅光,裡面什麼也辨認不出來。

徐永晉現在已經忘記了剛纔的懦弱,很奇怪,他不是頭一次上戰場,看驚天動地的炮戰了,可每回體驗這種場面,總是開頭有一種奈何橋上走一遭的感覺。過一段時間,或者是敵人上來後就好了。這麼猛烈的炮火,哨兵口中正在集結打算進攻的土耳其軍隊至少在炮火停歇前不用想進攻了。至於炮火停歇後,能有多少兵力衝過來,徐永晉心裡十分懷疑。能在炮火下倖存的,數量肯定不多,再讓機槍掃一陣,這些土耳其人只有丟棄一地屍體落荒而逃得份。

徐永晉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個星期了,而且看起來短時間內沒有結束停留再原地的希望。

八月二十五日,徐永晉他們開頭大家在打到巴格達,勝利結束戰爭的信念下,信心百倍奔到了庫特,與土耳其人展開了戰鬥。可戰鬥一打起來,徐永晉他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在邁阿米爾、巴士拉、庫爾納不堪一擊的土耳其軍隊,突然脫胎換骨,任憑十九旅如何猛攻,他們就是不退後一步,敵人機槍、大炮組成的火網讓十九旅寸步難行。到了黃昏,十九旅因爲進攻失利剛想先撤下來休整,第二天繼續進攻,從北面敵人防線側面突然冒出上千騎兵,揮舞着馬刀朝十九旅猛攻,白天一直被動挨打的土耳其人也衝出了戰壕,配合騎兵反擊十九旅。猝不及防下,十九旅敗退兩公里才穩住陣腳,拼死拼活將土耳其人反擊擊退。不過一天時間,十九旅減員千餘人。徐永晉他們連在二十五日戰鬥中傷亡三十人,到了夜裡集合,一報數隊伍很明顯短了一大截。

庫特一戰,十九旅見識了土耳其人頑強,看起來靠十九旅一個旅想擊敗當面之敵不大現實,倒是要擔心自己反被土耳其人也包進去。正發愁着,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一旅趾高氣揚開了過來。外籍兵團中士兵都是由想要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組成,與正規軍相比,外籍兵團裡深目高鼻的白種人、捲髮厚脣的黑種人比例高的讓人望去還以爲是外國軍隊,就是有黃種人,這些人也是來自高麗、安南、日本,並非中國人。

自從建國以來,歷次對外戰爭中,從來都是由外籍兵團打頭陣。如果說十師在建國戰爭中立下不朽功勳,那麼外籍兵團在對外揚中華之威名戰爭中,打出了自己的威風。打敗過西班牙、俄羅斯這樣的所謂“西方強國”軍隊,讓外籍兵團從上到下對歐洲病夫土耳其人不屑一顧。在徐永晉眼中,第一旅士兵眼睛都長到頭頂去了,在經過自己身邊時,這些自高自大的傢伙說是要讓他們這些沒打過戰爭的“小雞娃子”看看真正的戰鬥應該是如何打的——看起來這些外籍兵團的士兵認爲十師自從建國戰爭後多年不打仗,已經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了。

徐永晉也不知道十九旅首長和外籍兵團第一旅首長是如何協商的,反正第二天天一亮,徐永晉他們瞠目結舌看到士氣高昂的第一旅將士在軍樂隊伴奏下,排着方陣,邁着正步朝土耳其陣地前進,而十九旅卻只是留在原地給第一旅搖旗吶喊。外籍兵團極端小視土耳其人,那些土耳其人自然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些自以爲是拿破崙近衛軍的士兵。由機槍和火炮組成的密集火網輕易地擊敗了第一旅的進攻。讓徐永晉他們佩服的是,外籍兵團這些士兵真的悍不畏死,只是他們不怕死的進攻只能用莽撞來形容,天黑時候,外籍兵團第一旅就失去了戰鬥力,只能撤到後方休整去了。

外籍兵團的自殺性進攻不光沒減輕二十旅壓力,反而讓土耳其人信心暴漲,在擊敗了外籍兵團第一旅後,將第三、十四師全壓到十九旅陣地上,猛攻十九旅右翼想要將十九旅給包了餃子。原本加上外籍兵團第一旅,中國軍隊在庫特——艾馬賴擁有一萬六千兵力,比防守的土耳其人兵力略多一些,可現在外籍兵團第一旅因爲傷亡過大撤下去了,留在這裡的十九旅兵力還不到土耳其人一半,在敵人進攻下,十九旅在庫特——艾馬賴的防線岌岌可危,看起來時刻都有崩潰的危險。拼了老命,十九旅才堅持到外籍兵團第一師第二旅的到來。如果第二旅晚到半天,恐怕徐永晉他們現在不是埋進土裡,就是走進土耳其人設立的戰俘營了。

外籍兵團第二旅到達後,土耳其人的進攻就減緩了——讓他們進攻擁有大量機槍的中國軍隊,傷亡同樣很大。等外籍兵團第二師到達前線,土耳其人連出動小規模部隊騷擾也停了下來。雖然總部鑑於二十旅在克泰齊豐的危險局勢,爲了援救他們出來,甚至想抓住一切機會殲滅土耳其軍隊,命令前線各部抓住一切機會,一定要衝破敵人封鎖線,與二十旅配合圍殲土耳其人。可在中國軍隊加強前線實力同時,在土耳其第十二軍到達庫特——艾馬賴後,敵人守軍實力也大大增加了,十九旅、外籍兵團第二旅、第二師對土耳其陣地發起的一次次進攻如同大海巨浪拍打在礁岩上,雖然氣勢很大,最後卻無法粉碎阻礙道路的岩石。徒勞進攻造成巨大傷亡代價下,後方的命令顯得既很愚蠢,也不現實。在機槍大炮威脅下,兩軍都構築了堅固的塹壕體系,爲了尋找土耳其人弱點,遠征軍將部隊朝右翼展開,可每當遠征軍眼看着就要繞到土耳其側面了,卻發覺自己對面又冒出來身着卡其布的土耳其軍人。一直到沼澤地,兩軍也無法尋到對方弱點。撓頭的還有美索不達米亞的道路,低劣的道路讓外籍兵團炮兵部隊從烏姆卡斯爾運動過來,簡直成了蝸牛爬,三個星期了,到達前線的火炮還不過一個一零五炮兵團,與當面敵人炮兵相比,遠征軍在炮火上處於劣勢。而國內信誓旦旦認爲戰車能有效突破塹壕防禦體系,讓遠征軍上下報以極大希望的戰車營,在開往庫特——艾馬賴道路上遭遇了德軍戰車部隊從巴黎到奧爾良同樣麻煩,五十七輛龐然大物般得戰車中(全營四十六輛戰車,十四輛候補戰車,其中三輛在法奧試登陸時損毀)五十五輛因爲各種故障拋錨,開到前線的只有兩輛。大多數拋錨戰車短期內無法將故障修好,無法指望他們能開上戰場。以前中國人嘲笑過德國戰車質量糟糕,現在自己也體會到這種滋味了。

遠征軍的敵人不光是同盟國、糟糕的運輸,還有美索不達米亞這裡與中國截然不同的氣候,炎熱的氣候讓初次踏上美索不達米亞的外籍兵團遠征軍將士極爲不適應,大量將士得了霍亂,因病喪失戰鬥力比戰場上傷亡的還要多,連指揮遠征軍作戰的總司令高明輝上將也病倒了。與疾病的搏鬥成了遠征軍最重要任務,在敵人與疾病面前,進攻不得不暫停。

二十旅的情況尤爲糟糕,他們被土耳其人包圍在克泰齊豐,幾次嘗試突圍,都給佔了絕對優勢的土耳其人擋了回去,現在在土耳其人猛攻下,二十旅已經失去了突圍能力,全旅只能苦苦監守陣地希望外面的援軍能衝破敵人鐵壁,將他們救出去。全旅所有的補給只能依靠奪取了制空權的空軍給他們運送。只是空軍雖然盡了最大力氣,補給二十旅的速度還是趕不上二十旅消耗速度。而且空軍因爲戰鬥機腿短,到達克泰齊豐後,無法長時間逗留,這就造成了運送補給的轟炸機每次到達目的地後必須以最大速度通場,將物資投下後趕緊跑回去,或者利用夜間空投,這樣的空投常常造成投下去物資中很大一部分投在了兩軍交戰戰場中間的無人地帶,或者直接投到敵人陣地上,讓嗷嗷待哺的二十旅將士只能乾瞪眼,大罵空軍都是些膽小鬼、賣國賊。九月十四日,遠征軍空軍部隊負責保障二十旅運輸的參謀給二十旅發電報,說是要乘作聯絡飛機到二十旅看看空投效果,在得知這位參謀真實身份後,二十旅旅長髮了只有九個字的電報:“馬上來!我要把你絞死!”於是害怕了的參謀藉口聯絡機飛行不安全,從此不再提到克泰齊豐考察空投情況。

唯一能讓大家感到略微寬懷的,就是飛機了,至少在庫特——艾馬賴戰線上空,遠征軍空軍擁有絕對的制空權,白天在飛機壓制下,土耳其人任何的進攻只能是留下大片屍體狼狽逃竄,只有晚上,飛機因爲天黑看不到目標,這些土耳其人才能如老鼠一樣出來活動。徐永晉身後不遠的地方就是空軍前線機場,他相信這些土耳其人一定是發現了機場位置,所以纔想攻破陣地,衝到機場那邊去,將機場破壞掉。這樣的嘗試土耳其人這些天已經做了好幾次,只是每次他們都被擔任防禦的遠征軍陸軍部隊所擊敗,而想要通過底格里斯河滲透到後方去的土耳其底格里斯河區艦隊又被英國底格里斯河分艦隊擊敗,到現在他們還無法得逞,只是搞的徐永晉他們疲憊不堪。

早上五點,東邊的天空露出了一抹絢麗的紅暈,過不了多少時間太陽就要出來了,相信今天的太陽又是一輪血紅血紅的殘日。猛烈的炮火打了一個半小時後,土耳其那邊炮兵打過來的炮彈漸漸朝遠征軍前沿陣地後方延伸。戰壕裡活着的戰士抖落身上塵土,全神貫注死盯着北面。漸漸消失的煙霧中,藉助天亮前那抹微光,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鬼魅從煙霧裡鑽了出來,潮水般朝三十八團陣地涌了過來。徐永晉看到後方炮兵陣地打過來的一發一零五炮彈拖着一道弧光落在潮水般人羣前列,紅光一閃,炮彈猛烈地爆炸了,炮彈落點站着的幾名土耳其士兵如同玩偶般被炮彈炸的騰空而起,而附近的十來名土耳其士兵好象一截伐斷的木頭,直挺挺倒了下去。閃動的火光下,這場景就像徐永晉在遊走城鄉的草臺戲班子那裡看到的皮影戲。

大地震動,從土耳其步兵兩翼旋風般躥出大股騎兵,那些騎兵正飛速朝遠征軍陣地靠攏。這時,從遠征軍陣地上射出一排排機槍子彈,在黎明前籠罩在大地的黑霧中,機槍子彈如同一條條燃燒着的火鞭,抽打着衝上來的土耳其騎兵,嘶——嘶——嘶——砰!嗖——嗚——嗚——砰!三十八團所屬各炮兵分隊拼命將各種炮彈打到進攻的土耳其人隊伍裡。巨大的塵土柱拔地而起,鋼片在土耳其騎兵隊伍裡呼嘯而過,將一些倒黴的騎兵從戰馬上狠狠地撞擊下來,很薄的彈片切割了自己飛行道路上那些阻礙它們,讓它們不高興的肉體。原本隊形完整的騎兵部隊在機槍子彈和炮彈彈片肆虐下,混亂了,只是倖存在戰馬上的那些土耳其人還在策馬朝陣地猛撲過來。

徐永晉操起步槍,沉着地朝外面打着。敵人距離他至少還在六百米開外,沒有狙擊專用瞄準鏡想要瞄準這麼遠的人,難度可想而知,不過他手中步槍射程達到了三千兩百米,就是說在三千兩百米距離內,只要給子彈打中了,總是要給肉體造成損害的,千米以內可以致人死命。雖然六百米外不容易瞄準,可只要子彈蒙上誰,就算誰倒黴了。不光徐永晉將一發發子彈射到前方人堆裡,整條戰線和敵人接觸的遠征軍士兵都跟他一樣,能距離很遠消滅越多的敵人,那麼衝到面前的敵人也就越少了,這對他們堅持陣地自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子彈,這個自有英國底格里斯河分艦隊掩護內河運輸船給他們補給,倒用不着太擔心了。

也許後方炮兵團得知了前方什麼地方更危險,一發發一零五炮彈尖嘯着掠過徐永晉他們頭頂,落在土耳其騎兵隊伍裡,每隔一兩秒鐘就有一發炮彈落下來,震動大地,讓徐永晉他們所呆着的小小的壕溝抖動,像小船一樣搖晃。飛揚的泥土,濃濃的煙霧將快速前進的土耳其騎兵包裹住,戰馬在倒下,泥土與騎手被炸到高空,爆炸聲距離戰壕越來越近,那些騎兵也更近了。不過能衝過火網的騎兵只是少數,而且隊形散亂,戰壕裡的士兵用排槍將一個個騎手射殺下來。

徐永晉正專心致志朝外面開槍,有人拽着他的衣角大聲說着什麼。徐永晉一回頭,藉助微光,他看到拽着他衣角的是他所不熟悉的一名士兵,那人臂章上表明他是一名下士。“什麼?!你說什麼?”徐永晉側頭在下士耳邊大聲喊道。

“王連長在什麼地方?!你們連的王連長!”那人嘴巴簡直貼在了徐永晉耳朵邊,扯着嗓子拼命地喊道。徐永晉這下聽明白了。手指着右邊戰壕,喊道:“在哪兒!你到那邊找他!”

沒有什麼預兆,一顆炮彈落在戰壕外,轟地一聲戰壕猛地一晃,徐永晉被氣浪掀倒在地。炮彈爆炸激起的泥土石塊劈頭蓋臉落了下來,砸在鋼盔上乒乓作響,他覺得自己腦袋也要被砸進脖子裡。耳邊除了響個不停的嗡嗡聲,什麼也聽不到了。剛纔問自己話的下士也被炮彈氣浪掀翻了,爬起來的徐永晉看到下士站起來,喝醉酒般彎着腰,搖搖晃晃朝自己手指着的右邊戰壕挪移過去。

徐永晉不再理會那名下士,把被泥土掩蓋着的自己步槍挖了出來,略微檢查一下,見沒什麼大問題,將步槍又支在戰壕邊,耳邊蜂鳴還在繼續,徐永晉猛地搖了搖頭,張大了嘴巴,用力打哈欠一樣提了提喉嚨,效果實在不好,蜂鳴還在繼續着。他也顧不得許多,眼睛死盯着準星,將一名土耳其人套了進去,狠狠地扣動扳機。步槍猛地一震,槍口處竄出一團火光,火光消失後徐永晉瞄準的那名土耳其人無事一般繼續逼近徐永晉堅守着的陣地。

兩翼的騎兵被打散了,可中路的步兵還在前進。猛烈的阻擊讓土耳其人匍匐在地上,緩慢地朝前挪移着,遠征軍的火力殺傷力一時大減。徐永晉看着無數敵人已經逼近到距離自己百米距離,可他卻無法阻止這些該死的土耳其人繼續前進,要是讓他們衝上來,看樣子自己想要活着離開戰地希望十分渺茫。投降?中國人只有戰死鬼,決無懦弱的投降派!至少徐永晉沒想過投降當俘虜。

以爲最後時刻就要到來的徐永晉正打算給步槍上刺刀,等土耳其人衝到二十來米時躍出戰壕拼死一個夠本,拼死兩個賺一個時,那些爬蟲一樣匍匐前進的土耳其人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掉轉屁股彎着腰拼命朝後面逃跑。一排排機槍子彈一顆顆炮彈將逃跑的土耳其人撂倒在地,活着的顧不得倒下的戰友,只是低着頭逃竄。徐永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起腰呆看着前面。

視線余光中,右翼陣地處出現了幾頭黑糊糊的怪物,這些怪物隆隆朝前開着,噴出一團團火球,射出裹挾着死神禮物的火鞭,鞭笞着逃跑的土耳其人。如同鐮刀劃過,土耳其人紛紛倒地。——戰車!東北虎式重型戰車在前線最需要他們的時候終於出現了!天空傳來隆隆聲,一隊隊飛機出現在朝霞遍佈的天空,怪叫着朝下面逃跑的土耳其人俯衝下去,射出一串串子彈,然後又爬升上去。草綠色的飛機說明這就是從徐永晉他們保護的機場升空的中國飛機!難怪土耳其人撤退了,在戰車和飛機打擊下,再頑強的敵人也吃不住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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