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轟隆一聲,從幼發拉底河對面打過來的一發迫擊炮彈,拖着一道白煙落在了河道右岸,黑紅色火球扶搖直上,泥沙和蒿草夾雜着火星四濺開來。火光中,一串機槍子彈掃過河面,河水上竄起一串水花。幾顆照明彈急速升到高空,將四野照的一片通亮,剛纔那發迫擊炮彈落下炸起的黑色煙霧在照明彈照耀下,緩緩翻滾着上升。

照明彈剛落下,四野才恢復黑暗。嘶嘶聲中,幼發拉底河南面飛來幾顆流星,拖着煙跡朝北方下墜,終於,落在地上,轟隆聲中,一團一團火光沖天而起,將北方天空照亮。北方又有幾發迫擊炮彈示威般打到河南岸,而南邊戰線後方炮兵同樣不肯示弱,一發發大口徑炮彈將河北炸得火光沖天,兩邊炮彈打的越來越多,只是在大口徑重炮壓制下,北岸的迫擊炮漸漸低落下去,在打出最後一發炮彈後,終於停了下來。而南方炮兵陣地又炫耀似的打了一陣後,也偃旗息鼓了。

遠離前沿陣地後方,有一片帳篷,帳篷周圍靜靜停着一些龐然大物,一些人影在這些龐然大物周圍遊蕩着。當天空升起幾發照明彈時,就着微弱的光線,可以辨別出這些龐然大物是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而那些遊蕩着的人影是警戒在戰車周圍的哨兵。

“老程,要不要一塊吃?”程明海正就着微弱的燭光寫着家信,馮少華掀開了帳簾一手提着一瓶燒酒,一手拽着一隻燒雞從外面鑽了進來。

程明海丟下紙筆站了起來,笑着迎了上去,將馮少華手中燒酒接了過來嘴裡還很膽小地說道:“呵呵,中校,爲了貫徹民族政策,戰場上可是嚴禁喝酒的,咱們這裡距離那些阿拉伯軍隊住處不遠,你要是給他們看到你在偷偷摸摸喝酒,不知你認爲黃將軍會怎麼說?”

“你管那麼多幹嘛……假正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陸軍裡面那些頭頭腦腦在這裡一個個都跟個聖人似的,滴酒不沾。他們喝得,怎麼我們就喝不得了?”馮少華不以爲然地嘟囔道:“你要喝就喝,不喝咱一人承包了,有燒雞沒酒,這滋味總少了點什麼。”

“喝!誰說不喝了?不喝的都他娘是孫子!”見馮少華要搶過自己拿過來的酒瓶,程明海連忙將酒瓶放到身後,跑到牀那邊翻騰自己的茶缸。

“怎麼?給老婆寫信呢?”眼尖的馮少華看到壓在簡易桌子上的信紙和筆,探頭探腦想要看看程明海都寫了什麼東西。

程明海連忙將桌子上信箋收好。“這東西你別看,個人隱私謝絕別人窺視。”

看着放棄尋找盛酒的容器,手忙腳亂收拾桌上信箋的程明海,馮少華不屑地哼了一聲。“哈,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紙上寫的肉麻而已,什麼親愛的、我的靈魂、你是我的生命、一千次一萬次吻你……除了這些東西你還能寫點什麼新奇的?咱又不是孤家寡人,這一套熟着呢!”

“那隻能說你太不懂得表達愛情了,除非你老婆大字不識一籮筐,不然如此膚淺粗俗的東西,想要打動她的心,根本是不可能的!”

馮少華給程明海吊起了興趣。饒有興致問道:“哦?你倒告訴我應該說些什麼東西?”

程明海找出茶缸,給自己倒上燒酒,喝了一口,抹了下嘴脣看着馮少華笑道:“情書嘛,寫的應該含蓄一點,如‘我愛你,就像露水愛花,天使愛心地純潔的人兒,鳥兒愛陽光,潮水愛月亮,母親愛初生的孩子,人們愛看長年不見老朋友的面孔一樣。’你聽聽這樣說多好,你的感想女人可以從情書中感受到,她又不會讓你一口一個吻啊、靈魂啊、生命啊嚇壞了。你說的如此簡單粗俗,能有什麼人喜歡上你真是天可憐見!呵呵,就是軍人,有時候也要顯出似水柔情嘛。”

馮少華一拍大腿,誇張地說道:“乖乖!我說老程你小子什麼時候變成情聖了?居然懂得這麼多調調。還有沒有?快教兄弟兩招!”

“聽着。”程明海扯下雞大腿,用力撕咬起來,爲了聽程明海還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語,馮少華也沒阻止他搶奪燒雞最好吃的地方。程明海嘴裡嚼咕一陣,喝一口燒酒,沉吟片刻,神情地自言自語道:“唉,你對於我,我對於你,究竟處於什麼樣的情形?不,不,其實,我對這些絲毫不用懷疑。當你在我的身邊,我想不到去愛你,可一旦當你遠離,我才覺得十分可愛!怎麼樣?這樣的詩還可以嗎?”說完,程明海微笑這看着有些摸不着頭腦的馮少華。

馮少華疑惑地問道:“這個是詩嗎?我怎麼記得詩詞沒有這樣說的?”

“自然是詩了,這是德國著名文學家歌德在一七七六年寫給他的情人斯泰恩夫人的情詩。”

“德國佬的詩?難怪聽起來這麼彆扭!我說老程,你怎麼連蠢笨的德國佬寫的莫名其妙東西也要看?”馮少華一聽程明海說是德國人作的,立刻表現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虧你還是自認很開放的海軍出身中校,連歌德都不知道?”程明海似笑非笑看着馮少華,“人家可是大文豪!少年維特之煩惱聽過沒有?浮士德知道不?這兩部作者就是德國人約翰·沃爾夫岡·歌德!光聽到德國人就覺得人家沒什麼?你也太小瞧德國人了。”

“是他?”馮少華臉紅了,雖然 他並不知道少年維特之煩惱和浮士德都寫了些什麼,可既然程明海把人家連名帶姓說了出來,而且看他所言,好象這兩部小說還特別有名,馮少華爲了顯示自己並非一竅不通,連忙擺出一副恍然大捂的樣子。“我還以爲是哪個歌德了,原來是他!呵呵,老程,你怎麼連人家寫給情人的情詩都能背下來?”

“還哪個歌德,德國就一個歌德,別不懂裝懂了。人家是大文豪,寫的情書也與衆不同,咱自己寫寫不好,參考一下人家大家作品總可以吧?熟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

既然程明海愛上喜歡文學的徐倩,爲了博得徐倩歡心,在文學作品上他是隻要有名,都囫圇看過,爲了投徐倩所好,有關愛情的他看的更多。這些東西若是平常對充滿陽剛之氣的軍人說,沒的讓人家笑話,既然今天馮少華要表現一把自己,程明海自然可以在這方面好好教訓一下他了。

“你就吟你的詩吧!明明心腸比誰都硬,卻非要裝出一副菩薩心腸,假惺惺!”在情詩或者文學方面馮少華是說不過在這方面下過一番苦功鑽研的程明海,只能借喝酒,將這些含糊過去。

程明海笑眯眯看着說不過自己的馮少華,對他所言自己假惺惺也不辯白。“怎麼?今天這麼好,還有興致帶酒跑到我這裡來?是不是上面嘉獎你,給你頒發一塊一噸重的大號勳章?”

馮少華搖搖頭,有些傷感道:“哪兒啊!爲了消滅敵人重炮團,我損失了那麼多戰車,黃將軍不把我頭擰下來當夜壺用我就燒香拜佛了。還能指望上將軍給我頒發勳章?”

“話不能這麼說啊,我們的任務是和其他部隊協同,消滅敵人部署在卡爾巴拉北方的重炮團,戰鬥中不是順利完成了任務嗎?只要槍炮一響,出現損失、傷亡總是難免的,只要完成任務,上面就應該表揚你,完不成任務才應該將你腦殼擰下來當夜壺呢!”

見程明海斜着眼睛看自己,馮少華不滿說道:“這樣看着我幹嘛?難道我的腦袋很像夜壺?”

程明海連忙將視線收回來,免得惹馮少華再不高興。“沒有沒有,你馮中校腦袋很值錢呢!沒看到報紙怎麼介紹你的?鋼鐵死神,沙漠獵豹啊!誰敢小瞧你!”

“去去,那些報紙可以相信得?死神?我的將士戰鬥中犧牲了一百十三人,想想就肉痛。至於沙漠裡的獵豹,你在這裡看到過獵豹嗎?反正我到這裡半年多,什麼豹子也沒看到……唉,想起損失的那些戰車兵就心疼。戰車可以補充,有過良好訓練的戰士我到什麼地方補充去?”說到不久前戰鬥中的損失,馮少華愁眉苦臉低頭喝悶酒了。

在三月三十日突襲戰中,戰車集羣在陸戰營和勞倫斯指揮的阿拉伯騎兵幫助下,不到半天的工夫,殲滅了土耳其部署在前沿的一個團,給土耳其人一個師以殲滅性打擊,同時全殲德國在美索不達米亞的重炮團。戰鬥中打死土軍士兵九百餘人,俘虜了土軍士兵三千人,德國人被俘三百餘人。土耳其設在卡爾巴拉城北防線完全摧毀。

在卡爾巴拉城北佈防的土軍是第十軍,原本按照土軍事先商定計劃,如果德國重炮團受到攻擊,十軍除了直接掩護重炮團的一個師外,另外兩個師也要在一天後投入到戰場上。土軍相信不管是阿拉伯人還是在海上搖晃慣了的海軍官兵(從情報中土軍事先是知道部署在卡爾巴拉的遠征軍是海軍陸戰隊)一個師部隊是足以支撐一天的,只要能堅持一天,等第二天十軍主力到達,重炮團就穩如泰山了。爲了掩護重炮團,土耳其人還是下了血本的,部署在重炮團周圍的掩護部隊除了是一個滿員師外,在這個師裡還裝備了一般部隊所沒有的二十五毫米戰防炮。

讓土耳其人沒有想到的是,卡爾巴拉那邊的遠征軍居然選擇了一個沙塵暴天氣發起進攻,根本沒想到對手會選在這種天氣發起進攻的土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按照土軍參謀部所制訂計劃,遠征軍爲了發揮自己空軍和火炮優勢,必然選擇一個天氣晴好,萬里無雲的日子纔會發動進攻。在遠征軍空軍和炮兵打擊下,土軍爲了儘量減少部隊傷亡,抵擋對手進攻,必須構築足夠深的戰壕,修築可以防備重炮直接命中的掩體。只有良好工事體系,才能抵擋中國人潮水般的攻勢。讓土耳其人滿意的是,在卡爾巴拉北方二十公里的土耳其第十軍防線在德國顧問馮·德爾·霍爾茨帕夏建議下,真的構築成堅固防線,密如蛛網的戰壕,能承受一五零重炮轟擊的掩體,大批機槍陣地,構築完好的防空陣地,寬廣的防戰車壕溝,位置刁鑽的二十五毫米戰防炮陣地……這樣的陣地加上兩萬軍隊,在土耳其和德國顧問眼裡,這是不可摧毀的。爲此土軍自豪地將這條防線稱之爲固若金湯的“霍爾茨防線”。

惡劣的天氣?惡劣的天氣只能讓雙方炮兵成了睜眼瞎,而空軍的飛機不能起飛對崇尚空軍制勝的遠征軍而言更是無法想象,這些迷信新式武器的軍隊要是離開了新式武器幫助,他們連路都不會走,又怎麼可能作戰?

土耳其人忘記了中國軍隊並非只有飛機這樣一種新式武器,在中國新式武器中還有戰車。只是土耳其有些看不起中國人的戰車,因爲在克泰齊豐解圍戰中,遠征軍擔任伴隨步兵衝鋒的十二輛恐龍一樣的戰車有十一輛被土耳其士兵臨時拉上來的二十五毫米所摧毀。現在,第十軍陣地上部署了大批二十五毫米戰防炮,那些戰車想要衝鋒,他們可必然再次被二十五毫米戰防炮所摧毀。

可恰恰是土耳其最看不起的戰車,在戰鬥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

遠征軍選擇惡劣的天氣突然進攻,讓鬆弛了半年的土軍士兵一時忘記了如何緊張起來。在彌天沙暴中,土耳其人只聽到履帶在地面上隆隆滾動聲,卻無法看到漸漸逼近的戰車。等戰防炮看到戰車,那些戰車已經衝到眼前,機槍子彈、戰車上火炮橫掃一切擋在前面的敵人。等戰防炮調轉炮口,那些戰車就衝到鼻子前,將一門門戰防炮碾壓損壞,把炮兵打成篩糠。

惡劣的天氣讓遠征軍炮兵毀滅性打擊準確度下降同時,土軍後方射擊精良的德國重炮團也因爲失去了眼睛,打出去炮彈全無章法,成了無頭蒼蠅,對衝鋒的遠征軍沒有構成任何威脅,常常打成了馬後炮。而戰車上的火炮在五十米距離射擊,對土軍士兵來說,卻是災難性的。可以說,只要戰車看到目標,打出來的炮彈就一打一個準。

在戰車和陸戰隊、騎兵密切協同打擊下,土耳其士兵雖然也做出了英勇抗擊,可輕武器在戰車面前令他們的反抗卻成了以卵投石,所謂的英勇只能增加無謂的傷亡。不到半天工夫,讓土耳其人引以爲豪的所謂“霍爾茨防線”就被遠征軍戰車摧枯拉朽般突破了。第十軍另外兩個師還沒有出發,他們要保護的德國重炮團已經不符存在了。

爲了取得勝利,馮少華的戰車集羣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出擊的八十輛戰車中,二十一輛被土耳其人徹底摧毀,還有四十輛遭受一定損傷,其中十四輛戰車損壞太嚴重,只能將戰車拆成零件用來維修其他損傷戰車。和戰車的損失比較起來,戰死的一百十三人,受傷六十一名將士更讓馮少華心疼不止。這些戰車成員都接受了長達半年嚴格訓練,他們都是馮少華的驕傲,是馮少華用來取得輝煌的底子。戰車損失,海軍後勤部門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給馮少華補齊——國內龐大的軍火生產企業巴不得製造更多戰車送到前線去,送的越多,他們賺的錢也越多。不要說九十輛,就是九百輛、九千輛,那些軍火廠商也能在最短時間內生產出來。——可接受過良好訓練的戰車成員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補充到的,後方就是運給馮少華一千補充兵員,可那些沒有戰爭經驗的新兵不好好進行戰前訓練又怎麼可能上戰場?

馮少華在經歷過一次戰鬥後有個很深的體會,國內接受的訓練與真實戰爭相比,不說閉門造車,至少也顯得不適應戰爭需要。在國內訓練出來的戰車兵只知道讓戰車擺出威嚴的隊型,在良好的道路上給公民作秀,對事先知道距離、大小的靶子進行定點射擊,但戰場需要的不是這些。那些新兵要是不在這裡接受進一步訓練就把他們拉上戰場,對他們自己沒好處不說,還威脅到老兵安全。看到那些傷亡數字,這不能不讓馮少華一想起來就心煩。

看馮少華不開心,程明海灌口酒,安慰道:“看開些吧。咱中國什麼缺?錢不缺,資源不缺,至於兵員就更加不缺了。只要再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一定能給你拉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隊來!”

馮少華喝了口悶酒,喃喃道:“一個月時間……你沒看到現在這裡已經打成一團了嗎?說不定我們集羣明天早上就接到命令朝巴格達挺進了,哪來一個月時間供你訓練新兵?”

德國援助的重炮團在卡爾巴拉被完全殲滅,這讓土耳其人大丟面子。爲了挽回自己丟失的面子,土耳其人先是令第十軍另外兩個師發起攻擊,無論如何要收復丟失的“霍爾茨防線”,在遭受遠征軍和阿拉伯聯軍打擊下損兵折將後,土軍被迫撤下喪失了戰鬥力的第十軍,將在哈巴尼亞的第三集團軍第九、十二軍調了過來,同時從巴格達調動後面的炮兵和空軍,在天氣晴好時奮力反撲,只是土軍朝卡爾巴拉增兵,而遠征軍見這裡有爆發大規模會戰可能後,也結束了各部休整,把大量部隊朝卡爾巴拉調動。不多幾天,卡爾巴拉上空戰雲密佈,中等規模的戰役有打成大規模會戰的可能。只要天氣良好,卡爾巴拉上空就經常爆發小規模空戰,雙方的火炮將幼發拉底河兩岸炸的千瘡百孔,從天空望下去,好象成了月球表面。這種情況下程明海再說給他幾個月時間,他將再次訓練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隊,馮少華對時間是否來得及自然沒有一點信心。

在戰鬥中,冷血的程明海讓馮少華震驚不已,明明他親眼看到無辜的婦女嬰兒被戰車兵一炮打的屍骨無存,可程明海卻認爲在戰爭中容不得一絲憐憫,只要阻擋住戰車道路,爲了勝利,別說一個懷抱小孩的婦女,一羣婦女也該炸就炸,該碾壓就碾壓。這不光是冷血,簡直是殘忍,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了。當時馮少華就暗自發誓等戰鬥結束,說什麼也要對黃將軍請示,把這個殘酷無情的程顧問趕回陸軍去。

戰鬥一結束,馮少華正和勞倫斯會合,雙方興高采烈統計戰鬥繳獲時,馮少華注意到程明海登上一輛中型戰車,朝南邊奔去。對程明海十分注意的馮少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找到集羣副指揮,簡單交代兩句,登上一輛指揮戰車,追着程明海所乘坐的戰車而去。

沒開出多久,在一個沙丘上馮少華的戰車停了下來,程明海所乘坐的戰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這個地方馮少華很熟悉,剛纔他還在這裡和土耳其人展開過一場生死搏鬥,在沙丘下面是一片帳篷,嫋嫋殘煙還在從帳篷羣中緩緩升起,戰車集羣被擊毀的戰車東倒西歪到處都是,遍地都是身穿土黃色軍服的土耳其士兵屍體。一羣羣阿拉伯騎兵揮舞着彎刀在周圍吆喝着來回奔跑,而活着的土耳其人不是逃之夭夭,就是舉着手當了聯軍俘虜。這裡就是土耳其第十軍二十九師陣地,在遠征軍和阿拉伯軍聯合打擊下,這個師已經不符存在了。

馮少華不知程明海回到這裡幹什麼,他以爲程明海是想尋找自己被擊毀指揮戰車,將戰死駕駛員從燃燒的戰車裡搬出來,一想到燃燒着的指揮戰車中被燒成焦碳的駕駛員,馮少華一陣噁心。

畢竟是自己的駕駛員,馮少華正想上去幫程明海,走了兩步路,馮少華放慢了腳步,站在沙丘上扶着身邊被炸翻的二十五毫米戰防炮炮管不動了。在下面不遠處,程明海正低着頭尋找什麼,從位置看,這裡就是那名土耳其少婦和他的軍人丈夫最後出現地方。

地上到處是一片片的血漬,鮮血滲進了沙土中,到處都是黑褐色。炸碎的步槍,殘破的屍塊丟棄一地,布片紙張隨着狂風飛舞。程明海在這之中慢慢挪移,仔細尋找着什麼。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反正馮少華呆望着虔誠尋找東西的程明海已經忘記了時間是什麼概念。終於,他看到程明海摘下頭上戴着的戰車帽,膝蓋一軟慢慢跪了下去,雙手前伸從地上小心地捧起了什麼東西。

馮少華前走兩步,又站住了。在程明海手中,小心捧着一截被炸斷的手臂,是嬰兒的手臂,那喪失了生命象徵的手臂上還殘留着血跡。馮少華看到程明海將手臂輕輕捧起,鄭重放在胸口,頭重重垂了下來,寬廣的肩膀不停地聳動着……他在哭泣!馮少華突然明白背對着自己的程明海正捧着手臂傷心地痛哭起來,他在爲無辜喪命在戰場的土耳其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哭泣!

馮少華很想走到程明海身邊安慰他兩句,可他的雙腿卻灌滿了鉛,讓他無法移動一步。看着如同孩童一樣痛哭的程明海,馮少華有些明白他了。這個程顧問並非如同剛纔戰場上表現出來的如此不近人情,殘忍好殺,他也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看到無辜平民枉死沙場,他的心靈深處也如同被一條毒蛇在噬咬。他的冷酷,完全是爲了戰爭,爲了戰爭勝利,這個程少校可以不顧一切。“戰爭中是沒有什麼慈悲可講的,如果有慈悲那也是以最小的犧牲讓最多的人活下來”馮少華心中迴盪起開國國父對戰爭下的定義。這是桐山戰役結束後楊滬生在訓斥一羣將領中所說的話,馮少華這時想起了桐山戰役,當時第四屆國家主席張海強在戰役中命令手下戰士朝攀爬城牆的百姓開槍,當時的羅旅長爲了這事差點造反。當然,桐山戰役中槍殺平民的事情說出去總是不那麼好聽,畢竟人民的軍隊居然對百姓開火,怎麼解釋都讓人難以接受,這個黑鍋在建國後讓清軍背上了。只是作爲一名軍人,馮少華還是明白當時情況的。

今天,程明海對土耳其少婦被炸死,和張主席當年強令部下對百姓開槍又何其相似!

程明海痛哭一會兒,再次半曲起膝蓋,脫下身上軍上衣,耐心在附近尋找着其他殘留遺物,將揀到的東西一件件放到攤開的軍衣。看着程明海的背影,馮少華再也忍不住了,急奔幾步,上前和程明海一起將被炸死的一家遺物揀起來,包好,挖了一個沙坑掩埋進去,又在上面立上一塊木牌以做紀念。既然程明海並非無情之人,馮少華想將他趕出戰車集羣的念頭也不翼而飛了。

“老程啊,恐怕你在我這裡待不了多少時間了。”馮少華悶悶不樂道:“黃司令把你在這裡的表現通報給遠征軍總部,說是要爲你請功,現在陸軍正需要有戰鬥經驗的指戰員帶領部隊,我看說不定過兩天你就要回去了……真捨不得你走哇。不過對你來說,繼續在我這裡待下去是沒什麼前途的,我們這裡畢竟是海軍,爲了照顧陸軍,說什麼也不能提拔你,給你晉升軍銜,要發展,只能回陸軍。唉,真矛盾!”

這下輪到程明海苦笑了。“是嗎?這個可很難說,我們陸軍人才濟濟,也不缺我一個,說不定爲了體現和海軍親如兄弟,除了我,還會再派一些人過來,要我說,短期內我是不會離開了。”

“要是不走對我來說真是謝天謝地了!……我說,乾脆你到我們陸戰隊來好了,你要是來了,就是讓我給你當副手我也願意!”馮少華真摯地對程明海說道。

“到陸戰隊來?”程明海盯着馮少華反問一句。

馮少華嘴裡噴着酒氣,將頭湊到了程明海面前,親切地說道:“當然!陸戰隊也有戰車,這裡也能實現你的人生價值嘛!說實話,陸戰隊三個集羣中,相信對戰車瞭解,對戰車部隊建設,我們誰也比不上你,你要能過來幫助我們最大程度挖掘潛力,陸戰隊的戰車部隊一定能稱爲王牌軍!要是這樣,你不也能稱爲公民眼中百戰名將?”

程明海喝口酒,搖頭笑道:“別忘了我是陸軍軍官,對我來說,海軍搞陸軍純屬不務正業。陸軍最高可以升到陸軍上將,海軍陸戰隊呢?海軍陸戰隊到現在最高將領也不過是中將而已。陸軍現在已經有了裝甲師,陸戰隊連一個裝甲旅也沒有,要是在陸戰隊搞戰車,說到底,當個少將也就頂天了。”

“咳!話不能這麼說,陸戰隊擴大這纔多少日子?戰爭還長着呢!誰知道到最後陸戰隊會擴充到什麼程度?說不定到時候成立裝甲軍也說不定……”馮少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前一亮,臉頰透着紅光,將酒瓶丟在了一旁,急切地問道:“我說,現在陸戰隊在這裡擁有三個戰車集羣,老程你看我們是否應該成立裝甲旅?”

程明海不解地看着馮少華。“你怎麼突然想起成立裝甲旅了?”

馮少華挪了挪位子,和程明海靠的更攏一些。“我這兩天總在想,如果這次我們能將其他兩個戰車集羣也調過來,大家緊密合作共同突擊,相信戰果就不是殲滅重炮團重創土軍一個師了,說不定我們能攻佔巴格達!只是除了我們戰車集羣外,另外兩個集羣訓練狀況並不很好,想要配合也實在無從談起。按照老程你剛纔所說,要是能成立裝甲旅,大家一起集訓,演練戰鬥協同,這問題不就解決了?……老程你說這個主意怎麼樣?”

“陸戰旅數目不是有規定嗎?能讓陸戰隊成立裝甲旅?這在議會裡肯定不會通過。”

馮少華不以爲然道:“老程你太天真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不能成立裝甲旅,我們可以成立裝甲團,或者裝甲縱隊什麼的,反正不過是換個名字,有什麼大不了的?真要按照國防委員會規定,陸戰隊按照陸軍那樣每旅七到八千人,最多不過三萬人,哪能有現在這麼多部隊?”

“你們海軍就喜歡搞這些劍走偏鋒的勾當,坑蒙拐騙,還真是無所不用之極啊!”

“呵呵,過獎了,這就叫壓力下求生存嘛!如果不是你們陸軍欺負的太狠了,海軍又有什麼必要在這方面動腦筋?”對程明海的挖苦,馮少華倒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不要忘了,現在美索不達米亞這裡陸軍戰車部隊不過零散的兩個營,裝甲師到現在也沒有運過來的影子,而我們卻有三個集羣!靠陸軍哪分散的兩個戰車營能成什麼大事?如果將陸戰隊三個集羣捏成拳頭……那可就有土耳其人好瞧的了。”

“想的美!”程明海當頭給熱情過頭的馮少華潑了一盆冷水,不客氣地說道:“和我們陸軍戰車相比,海軍的戰車跑的是快了不少,行程也遠了不少,可這些油老虎對油料需求你不會不知道吧?陸軍之所以不派裝甲師過來,也是考慮到那麼多戰車,油料根本就無法保證。海軍一下子拉過來兩百多輛戰車,嘿嘿。”程明海冷笑兩聲。

“不要忘了,運輸船都是海軍的,別的不敢說,要說保障兩百來輛戰車在這裡戰鬥油料供給,這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老程,難道你不想指揮上百輛戰車馳騁沙場嗎?”

“想自然想,可這隻能是幻想。將三個戰車集羣捏成一個拳頭?你又不是不知道,裝甲師編制裡面並非只有戰車一個兵種,還有汽車運輸的步兵、騾馬拉的炮兵、工兵、空中偵察機分隊、地面斥候部隊、後勤運輸部隊、通信保障部隊、醫療部隊……這麼多部隊要將他們捏到一起,陸軍成立一個裝甲師,耗費了一年多時間,陸戰隊再快,又豈是十天半月可以辦到的?唉,難處實在太大了。”程明海扳着指頭一一給馮少華介紹裝甲師編制,說到最後只有搖頭嘆息了。

馮少華毫不在意程明海說的困難,搖搖頭熱切地對程明海道:“這個你不用擔心。老程,只要你擬訂一份成立裝甲旅需要那些條件就成了,其他的我們陸戰隊會全力解決。”

“你既然這麼熱心,幹嘛自己不跟上面說?要我當出頭櫞子幹什麼?!”

“你看你這人……”馮少華一臉無奈看着程明海,雙手一攤苦笑道:“你怎麼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難怪他們要整你!……我不是第一戰車集羣指揮員嘛!這事情要是我來說,其他兩個集羣指揮員還以爲我搶着要當他們領導,到時候大家見面多有不便。只有你這個跟陸戰隊沒什麼厲害關係陸軍少校來講,他們才無話可說。不然就是裝甲旅成立,這兩個傢伙也不會服我,三個集羣各顧各的,還不是跟現在一樣?真要那樣也就沒成立裝甲旅必要了。”

馮少華看看一臉嘲諷看着自己的程明海,知道自己肚子裡的小九九被他猜到了,臉一紅低聲婉言道:“老程,就當咱們配合這麼多日子,你幫兄弟一個忙好不?爲了充分發揮戰車作用,將所有戰車集中起來使用是絕對有這個必要的!如果裝甲旅成立,只要兄弟在裝甲旅一天,你也沒回去,這裝甲旅還不是你說了算?!幫兄弟也是幫你自己呀!明白不?”

程明海給馮少華說動了心事。對程明海而言,指揮一個裝甲旅部隊馳騁沙場,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作爲陸軍軍官,幫助陸戰隊搞這個一個旅——不管這個旅掛什麼名頭,事實上它還是裝甲旅——那些陸軍同袍會怎麼看自己?海軍搞了四個怪胎陸戰旅已經讓陸軍頗有微詞,送給海軍總參謀長不雅的名號不少,自己不過一名少校,那些同僚要是知道了,以程明海瞭解的毒蛇一樣的嘴,難保自己在他們嘴裡變成什麼東西呢!這讓程明海很是爲難。

馮少華見程明海低着頭皺着眉頭不說話,他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提着心等待程明海做出決定。見程明海沉思一會兒,突然大口灌了半茶缸燒酒,酒喝的太快,猛烈咳嗽起來,連眼淚都嗆了出來,馮少華明白程明海終於拿定主意了,成與不成到了瞭解時刻。

程明海狠狠抹了下眼角嗆出來淚水,點點頭咬牙道:“既然信得過我,我儘量幫忙就是。”

沒從程明海嘴裡吐出“很遺憾”讓馮少華喜出望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連聲贊好。“老程,你先說說我們這個裝甲旅都需要那些部隊?”

程明海從桌子上扯過一張紙,拿起筆在上面草草寫了起來。“一個陸戰旅除了三個戰車集羣以外,還需要一個以汽車爲運載工具的陸戰營,當然,這個營要是編入裝甲旅,應該稱爲機械化步兵營,這個營要伴隨並且掩護戰車作戰;還需要一個擁有八個騎兵連的騎兵團,就我所知,陸戰隊是有這樣部隊的,讓他們加入進來才能協同戰車集羣朝縱深突擊。一個三十六門野炮的一零五炮兵團可以幫助戰車集羣壓制敵人火力點,一個由輕型快速戰車組成的戰車偵察連,一個通信連、工兵……這都是最起碼的。”潦草的寫完了,程明海將筆拋到桌子上。“這樣一個旅要是成立了,能形成戰鬥力,恐怕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這還是按照這些部隊都是有經驗部隊來計算的。”

“成!幾個月老程你不用管他,你只要將裝甲旅成立利弊寫出來,還有如果成立應該如何配置,如何作戰,部隊補給如何保障,指揮系統如何安排,等等等等,只要跟裝甲旅有關你就寫,今天晚上就寫!明天早上能給我嗎?”

“哪那麼快?你突然佈置下來任務,我還要好好考慮考慮,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交給你。”

馮少華苦着臉不停搖頭。“太慢了,實在太慢了!成立裝甲旅的事情拖不得,明天中午前你一定要將稿子交給我,我馬上就去找黃少將請示。”

“那麼明天晚上吧……再提前實在不可能,你總不願意看到我寫一堆廢話讓你帶給黃少將吧?”見馮少華還想提前時間,程明海連忙斷絕了他的念頭。

“既然如此,我明天晚上再來取稿子。”馮少華站了起來將酒瓶子擱到桌子上。“我先走了,這瓶酒你留着喝吧,若是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喝上兩口。我會讓衛兵在你周圍步哨的,別說人,連一隻老鼠也不會放它進來!免得打亂我們老程思路。”

見馮少華站起來有些搖搖晃晃欲往外走,程明海也跟着站起來挽留道:“怎麼,不再坐坐嗎?”

馮少華巴掌朝後晃了晃:“還坐什麼坐?我也不打擾你整理思路了,這就告辭。別送,就此打住,把我那寶貝裝甲旅整出來纔是最重要的。”

看着馮少華搖晃着掀開帳簾走了出去,大聲喊着衛兵,等那些衛兵來了,讓他們在自己住的周圍步哨,程明海苦笑着搖了搖頭轉身走到桌子前。將寫給老婆的信箋打開想要繼續寫,可頭腦裡說什麼也無法將精力集中在信箋上了。現在程明海滿腦子都是有關成立裝甲旅的事情。

馮少華今天突然提出成立裝甲旅,對程明海而言,這個既有些意外,同時又在情理之中。卡爾巴拉一戰雖然說原本制訂的是馮少華的戰車集羣配合陸戰營和勞倫斯率領的兩千阿拉伯騎兵突襲敵人重炮團,將敵人重炮摧毀,破壞他們一線陣地後就撤回來。可實際上,戰鬥一打響,原本擔任配合的戰車集羣完全成了主角,幾十輛戰車衝的敵人陣地支離破碎,在機槍和火炮射擊,履帶碾壓下,敵人所有的反抗只能是徒勞,戰車集羣第一個突破前沿團,將部署在前沿的土耳其步兵團消滅的七七八八,然後又第一個衝進敵人一個師陣地中,將這個師完全打垮,風一般席捲了德國人的重炮團。在戰車面前,步兵、騎兵、炮兵只起到配合戰車作戰作用,以前制訂的條條框框在實際戰鬥中算是完全打破了。發現戰車如此重要,一個戰車集羣可以擊潰土軍一個師,那麼三個戰車集羣若是集合起來,協同作戰,豈不是至少可以對抗一個軍(實際作戰當然不能如此簡單推理。)?嚐到甜頭的陸戰隊要是沒有想法很難讓人相信。程明海只是沒想到馮少華這個平常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中校,會這麼快就找到自己提出這個要求而已。

裝甲旅,裝甲旅!程明海咬着筆桿,心裡一再念叨着。

自己回到陸軍戰車部隊不用想也知道遙遙無期,高司令當時甩垃圾一樣把自己扔給了海軍,而新上任的洪上將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派人來和自己交流一下,看樣子總部高上將留下的老人還不少,只要他們在一天,自己回去的希望也就要推遲一天。既然如此,能在陸戰隊,幫助他們成立裝甲旅,帶領這樣一支部隊走向勝利,想想也讓程明海覺得興奮。

***

烈日照耀下,淡薄的青煙很快消散了。清脆的槍聲在空曠的荒野顯得有些沉悶,回聲從天際間穿了回來。帶着熱浪的空氣裡混雜了一股硝煙味,有些嗆人,又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地上趴着十來個光着膀子的戰士,——他們當然不是躺在沙漠裡曬着午後的烈日,想要曬日光浴,還是在海灘上比較好。——這些戰士肩膀抵着槍托,歪着頭,閉着左眼仔細瞄準擺在前面的靶子,隨着旁邊士官惡狠狠喊出的口令,手指輕輕一動,扳機扣動了,砰地一聲,槍膛中子彈飛了出去。槍聲中,百米外玻璃瓶發出清脆的破碎聲,炸的四分五裂,只是更多的玻璃瓶挺過了一輪接着一輪射擊。頂着比國內火辣多了的太陽,光着膀子趴在地上已經讓這些戰士痛苦難熬了,現在在那些戰士眼裡,這些沒有破碎的瓶子簡直是蔑視自己的存在,對自己萬物之靈地位放肆地狠狠嘲笑着,這讓這些原本感覺良好的戰士沮喪不已。於是面對這些“敵人”,戰士扣動扳機的手指更加有力了,只是能否打破瓶子與戰士們用了多少力扣動扳機,並沒有成正比。

“你們在打什麼?難道是打空氣嗎?用心瞄!動作舒緩些,別一個個僵硬的跟他娘石頭一樣。……楊榮國!你是不是得過小兒麻痹症?腿哆嗦什麼?!……預備……開火!”

徐永晉在趴在地上的戰士身後來回走動着,不停地衝這些新兵惡狠狠地嘲罵着,現在的徐永晉早已不是原本那文質彬彬的害羞學生了。身子被曬的黝黑的徐永晉,言辭粗魯無比,怎麼看他怎麼像一個沒有文化教養深山裡的山民。

“下士——徐永晉!”

“到!”聽到熟悉的聲音,徐永晉條件反射似的身子繃的筆直,兩腿一併半轉身面朝聲音來的方向,抱拳緊跑兩步來到來人面前,將拳放下迅速舉起右手行軍禮,大聲道:“報告連長!五連三排一班正在進行新兵實彈訓練,請連長給予指示!”

“放下吧,戰場上用不着這些花裡胡哨的禮節。”

“報告連長,現在周圍並沒有敵人,如果不敬軍禮,這是違反軍隊紀律的。”聽到連長讓自己將手放下,徐永晉連忙放下右手,只是嘴裡還客氣兩句。

“哪那麼多規矩?我們不馬上就要上戰場了?你現在習慣上級一喊就行軍禮,要是到了戰場,習慣成自然,我的老命還不叫你給交代了?”周連長看着徐永晉諧趣地笑道。

自從王江林因爲重傷後送,在國內擔任徐永晉他們戰士文化教官的專業軍士周慈寧擔任了陸軍三十八團第二營五連連長。周慈寧能當上連長,這跟徐永晉晉升爲下士是一樣道理——連裡面軍官損失實在太大了,不光五連,在半年戰鬥中,整個三十八團連以下軍官幾乎傷亡殆盡,爲此經歷過戰鬥並且倖存下來的軍士在經過短期集訓後,紛紛破格提拔。這充分證明了如果戰爭時間夠長,士官運氣夠好,無數次戰鬥不會陣亡,或者受足夠讓他們回家的重傷,同時又能在歷次戰鬥中有所表現,戰前的士*爭中升爲將軍並非不可能。

周慈寧瞥了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新兵,看着徐永晉問道:“怎麼樣,告訴他們了嗎?”

“報告連長,已經告訴他們了。戰士們都瞭解在戰場上嚴禁對軍官行軍禮或者注目禮,沒事也儘量少在軍官面前轉來轉去。”

戰場上禁止戰士對軍官行軍禮這是有充足理由的,在建國戰爭中,英法聯軍大批軍官就因爲身穿鮮豔的服裝,身邊有一羣人簇擁,顯得十分突出,結果成了中國狙擊手絕佳的靶子,一發子彈,或者一頓亂槍打過,讓那些軍官或者陣亡或者重傷,沒了軍官指揮,部隊自然短期內會亂了套。和部隊暫時混亂相比,軍官大量傷亡對部隊士氣影響也是相當大的。

建國戰爭的經驗在四十多年後的世界大戰中,一開始並沒有被中國軍隊所接受。這也很難怪,現在的中國軍隊和當年相比,擁有大量最先進的武器,數百萬大軍可以讓軍人自豪地宣稱自己是世界第一軍事強國,再加上和西班牙在菲律賓的戰爭,還沒怎麼打戰爭就結束,讓軍人們感覺更加良好,對防護也顯得不再那麼重視了。漠北戰爭雖然讓北方各陸軍部隊在防護上吃了不少苦頭,並且很快吸取教訓,可南方的那些戰略預備隊沒有上漠北戰場,對其他部隊經驗,這些自認爲自己是全軍精華的甲種部隊並沒有很好接受。

不重視軍官防護,第十師一上戰場就吃了大虧。很多軍官在戰士朝他敬禮時,被敵方陣地飛來的子彈送下了戰場,而戰士簇擁在軍官周圍,這也是指給敵人重要目標絕好的信息(五營營長直挺着身軀站在流彈橫飛的戰場上,揮舞着旱菸袋在戰壕外面走來走去,居然沒被土耳其人打死,這隻能是一個意外,或者說五營營長走了****運。)。原本將自己打扮的跟愛炫耀公雞一樣的軍官,在大批傷亡後,爲了自己性命考慮,不得不吸取血的教訓。於是前線禁止行軍禮,禁止圍攏在軍官周圍成了一條必須遵守的紀律。而軍官在前線也不能再將自己打扮成孔雀了,而是要和戰士同樣打扮,穿一樣的衣服,拿一樣的武器,吃一樣的東西……畢竟土耳其狙擊手也不是廢物,要是一點隱蔽沒有,部隊就是再多軍官也損失不起。

徐永晉看着周慈寧,小心地問道:“連長,什麼時候上戰場?聽說卡爾巴拉那邊大打起來了?”

周慈寧看着戰士趴在地上聯繫射擊,嘴裡敷衍道:“快了快了,說不定今天晚上我們就要拉着部隊西進,或者明天一大早開進……誰知道呢!團長說什麼時候走,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啪啪槍聲從趴着的戰士那邊傳來,扭頭望去,前面沙丘被彈頭折騰的竄起一團團淡黃色煙塵,遠方又有一個玻璃瓶在戰士瞄準射擊下委屈地變成一地碎玻璃。對遠征軍而言,子彈是不用發愁的,訓練戰士射擊自然也用不着總想着節省子彈,子彈在訓練場打的越多,到了戰場消滅敵人自然也越容易。如果一切等到戰場後再練習,那可連買後悔藥的地方都沒了。

黃色的彈殼從拋殼口跳了出來,朝右邊劃了一道弧線,落入黃色的沙礫中。周慈寧伸手掏出望遠鏡,舉在眼前略微調整一下看清楚了擱着的那些瓶子。這些玻璃瓶子裡灌滿了紅顏色水,當彈頭擊中瓶子,玻璃炸開同時,裡面的紅顏色水也四濺開來,遠看彷彿綻開一團紅色的煙霧。

“這些新兵能上戰場嗎?”周慈寧心中暗自問自己。從趴在地上射擊動作看,他們與老兵並沒有什麼區別,皮膚也是黝黑的,步槍射擊產生巨大的後坐力撞擊在戰士肩膀,卻被戰士寬厚的肩膀所阻止,於是只能乖乖安靜下來。每當扣動扳機,槍口紋絲不動。不光是射擊,在軍營裡這些新兵也比老兵更懂得遵守紀律,尊敬上級。可是這些能說明這些都是合格的戰士嗎?周慈寧不知道,他只知道是不是一名合格戰士,只有將他們拉到戰場,在槍林彈雨中才能看出來,要知道訓練場上的英雄和戰壕裡的英雄是截然兩樣的。五連前期作戰損失太大,現在一百五十多號人裡,絕大多數都是新兵,老兵要麼陣亡、負傷,用不着再上戰場,要麼抽調到其他損失更慘重的部隊裡,而五連自己老兵卻寥寥無幾。經歷過庫特戰鬥的周慈寧,他實在害怕這些新兵會不堪重用。

“準備吧,說不定我們馬上就要朝巴格達進軍了。”周慈寧拍拍徐永晉肩膀轉身朝連部走去。

又要打仗了,看着連長軍上衣後背讓汗水淋溼,拖着雙腿朝連部慢慢走去,徐永晉心裡不由長嘆一聲。一上戰場誰能活着下來只有天才曉得,如果可以選擇,徐永晉寧願呆在安全的後方,無所事事度過整個戰爭,當然,對一名步兵而言,除非他受到重傷不得不送到後方,不然這個願望在他死之前,或者戰爭結束前是不用奢望的。這個想法連說也不能說出來,不然別人會認爲你喪失了作爲一名中國軍人應有的榮譽感,諷刺與嘲笑會接踵而來,那些能殺人的眼光會讓意志再堅強的人也要神志崩潰。爲了避免麻煩,徐永晉是說什麼也不能將心裡想着的東西說出來,雖然他明白在這個連裡和他有同樣想法的老兵決不在少數。

“嗨……小夥子們!遊戲結束了,起來吧,收工了!”徐永晉衝着正趴在地上的新兵大喊道。

隨着下士命令,趴在地上的新兵將子彈退出,懶洋洋從地上爬了起來。按照要求,這些新兵在聽到命令後,應該拿出年輕人的活力,迅速做出反應。可也許是徐永晉和樑德忠訓練他們有些過狠了,這些新兵在不能違抗命令前提下,將動作放到最慢。並非他們不服從命令,只是反應遲鈍,讓徐永晉和樑德忠就是想以違抗命令處罰他們也找不到藉口。

“行了,別再給我磨磨蹭蹭。”看着從地上爬起來的新兵,徐永晉失去了訓斥他們的興趣,前段時間徐永晉呵斥的自己嘴脣都起泡了,再罵什麼也沒有效果。徐永晉走到他們前面,上下打量一番,面頰肌肉跳了跳,冷笑道:“怎麼?這麼點苦你們都吃不了,就想着爲國增光?是不是翹着腿看看小說敵人就會乖乖走進戰俘營,山一般大的勳章就會掛在你們胸口?想的還真美!……我也不再說什麼了,你們現在馬上回自己帳篷,把東西收拾一下等候命令吧。”

“下士,我們要上戰場了?”在靶子那邊安放瓶子的樑德忠走了回來,徐永晉前面說的他沒聽到,可後面收拾東西等候命令,樑德忠還是聽到了。臉上掛着笑容的樑德忠笑容凝固了,走到徐永晉身邊有些憂鬱地低聲問了一句。

樑德忠一臉失望地看到徐永晉微微點點頭,不吭一聲。臉色有些發白了,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一轉頭看到站在旁邊懵懂的新兵,咧着嘴笑了起來。“好消息!親愛的兄弟們,你們在這裡接受的訓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爲了國家強盛,你們將踏上戰場,在鐵與火中創建不朽的功勳。不管你們是死還是活,你們的家人都將會爲你們感到驕傲。不過我的兄弟們,你們要是在前線也是這種慢騰騰動作,我看還是預先在團裡訂置好贈送你們的棺材更好一些。”

新兵中有人慢吞吞說道:“上等兵,您用不着嚇唬我們,真要那麼可怕您怎麼還活得好好的?”

對這些不知死活的新兵,徐永晉原本不想管他們,讓他們自己體會戰爭殘酷好了。可看看他們嘴角絨毛還沒退光,徐永晉心還是軟了下來。有些話還是在上戰場前交代他們比較好,等上了戰場再說就顯得太晚了,平白浪費他們生命不說,還會威脅到老兵生存。

徐永晉轉頭張望一番,對那些新兵道:“過來吧,大家都圍着我坐下。”

說着徐永晉帶頭朝不遠處一棵椰棗樹走了過去,樑德忠和新兵不知這位下士哪根神經搭錯了線,也不多問,跟着徐永晉走了過去,各自挑了個有樹陰的地方抱着槍坐了下來。

見戰士們圍着自己坐了一圈,雖然沒有開口,可眼睛卻好奇地望着自己。徐永晉將步槍放在腿間,手沿着步槍的木紋細細撫mo。過了一會兒,大家都有些忍耐不住了,徐永晉終於緩緩開口道:“有些話我原本並不想跟你們說,只是馬上就要上戰場了,爲了大家好,我也不得不說。”

看到徐永晉臉色很嚴肅,樑德忠不解地問道:“老徐,到底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的?”

“我要說的是這該死的戰爭。是告訴大家如何在戰場上能多一點生存機會,別連敵人長的什麼樣,就好象臭蟲一樣被人家打死,或者暈頭蒼蠅被人家拍死。”

樑德忠一聽欲言又止,嘆了口氣扭頭看着其他部隊新兵在軍士帶領下演練射擊和走隊列。而坐在徐永晉身邊的那些新兵聽到徐永晉這麼說,以爲徐永晉又要嚇唬自己,好樹立他的權威,臉上顯現出不以爲然的表情,這也難怪,他們接受的教育中國軍隊永遠是無敵的,要死只能是敵人死,好象死亡距離他們十分遙遠,或者說炮彈、機槍打的跟春節放煙花的戰場,充滿了浪漫色彩。

“各位,要麼今天,要麼明天,或者是再過兩天,我們大家都要上戰場了,作爲一名經歷過戰鬥的老兵,我有幾句話告戒你們。我知道你們總覺得我和上等兵樑德忠對你們管的太嚴了,要求太多了,使得你們沒了自由,可你們知道不知道,我們這樣做都是爲了你們好!”徐永晉伸手拿過水壺,朝嘴裡灌了一口,看着面前的這些戰士。“各位以前從來沒上過戰場,對戰場的血腥一點了解也沒有,告訴你們,如果沒有這近半年的訓練,直接將他們拉到戰場,你們中絕大多數人的生命絕不會超過十二小時!在你們還沒有了解什麼是戰爭前,恐怕自己的生命已經被敵人剝奪了。看看你們腿邊步槍,你們現在每天摸槍應該知道子彈具有多大殺傷力吧?當扳機扣動時,啪地一聲,拋殼口冒出一股青煙,遮擋了你們視線,聲音還沒落,彈頭已經飛到幾百米外,在靶子上鑽個洞,打碎脆弱的玻璃瓶,如果打在人身上,大家想想會有什麼結果?……步槍可以消滅敵人,同樣,敵人也有和我們手中武器一樣的步槍,他們的子彈同樣可以擊穿我們胸膛,讓你口吐血沫,或者掀開你的天靈蓋,哼都不哼一聲你就載倒在地,可以佔用一口棺材了。”

“戰場並非敵人進攻我們,我們可以安全的躲在戰壕後面消滅敵人,恰恰相反,大多數情況下是我們端着步槍進攻敵人,而敵人躲在安全的戰壕後面打我們,你要不懂得如何藉助地形隱蔽自己,跳躍着朝前逼近,而是直着身子朝前愣衝,難道那些四處亂飛的子彈就咬不到你不成?大家可以想想,你暴露在空曠的土地上,無數的敵人從準星裡看到你,並且瞄準你,手指扣動着扳機,將一發發子彈朝你打過去,而身邊的人又無法幫助你消滅那些瞄準你的敵人,這是一種什麼樣滋味?世界是如此之大,讓你跑了半天也沒有接近敵人陣地,可對你來說,世界同樣又是如此之小,小到感覺那些敵人所有的子彈都朝你打,這時候你要沒接受過嚴酷的訓練,你能挺住嗎?”

“除了步槍和機槍,還有大小口徑各種火炮。榴彈、榴霰彈在你周圍爆炸,在你頭頂猛然炸開,彈片橫掃周圍有生命的或者是無生命的各種物體,你的鋼盔雖然有效,可它只能防備一定距離外炮彈碎片,不可能當敵人炮彈落在你頭上,鋼盔將炮彈反彈回去。我們的避彈掩體也不是萬能的,重磅炮彈若是落在上面,避彈掩體就是再結實,也只有崩塌可能,裡面有再多戰士,也只能增加活埋數量。你們誰要是不知道活埋是什麼滋味,將自己鼻子和嘴巴捂起來,嚐嚐吸不進空氣就可以明白了。在戰場上,除了子彈、炮彈可以奪走你們生命,還有罪惡的毒氣。那些毒氣可以燒傷你們喉嚨和肺部,讓你們窒息,痛苦的憋死。”

“下士,你說的我們都知道,打仗嘛,總是要死人的。只要敵人傷亡比我們大就成了,打槍打炮聲我們最近聽的還少了?這也沒什麼可怕的。”新兵的質疑顯得有氣無力,徐永晉說的可怕場景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一定效果的,畢竟殺敵人是光榮的,被敵人殺死,任何一個沒有活夠的人在死亡面前還是會感到恐懼。

“沒什麼可怕的?你們也太小瞧戰爭了,戰爭豈能和你們在靶場的感覺相提並論?……真是一羣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樑德忠說着枕着手躺在了地上,將雙目合上了。

“你們懂得如何聽炮聲躲避炮彈嗎?你們知道什麼時候將防毒面具摘掉自己不會中毒?現在你們可以有兄弟般感情,整天聚集在一起,要是在戰場上也這樣,你們只能被敵人割麥子一樣掃倒,只有分散,才能最大限度保證活下來的人儘可能多一些。聽着,那種空中聲音很響,尖嘯着飛過來的重磅炮彈並不可怕,這些炮彈都是朝你身後打去的,只有給人很壓抑的、沉悶的聲音纔是你需要馬上尋找地方躲避的炮彈,當你聽到這種聲音,炮彈將馬上落在你身邊,或者直接擊中你。和炮彈相比,機槍更可怕,當你聽到機槍子彈噝噝呼嘯聲,那些子彈已經從你身邊飛掠過去,很多時候,你被機槍打中,而子彈飛來的聲音你還沒聽到,這可是很致命的。要記住土耳其人並非廢物,而你們也不是不能被打死的。”

“下士,你跟他們說這些幹什麼?他們都是祖國的精英,是戰場上的英雄,我想他們並不需要你給他們指出戰爭是什麼東西。在戰場上永遠只有他們消滅敵人,而敵人是不會打死他們的。”樑德忠看着那些有些心不在焉的新兵,不知是在怪徐永晉多事,還是說這些新兵無知。

“德忠,話不能這麼說。”徐永晉面色鄭重看着樑德忠。“對他們嚴格要求是爲了讓他們活的更長一些。現在跟他們說這些話,也是讓他們在戰場上能少死一個,這樣我們力量也就增加一分,不是嗎?你不希望身邊有人給你幫忙?”

樑德忠對這些總是以仇視目光看着自己的新兵一點好感也沒有,瞥了眼旁邊新兵,不屑地說道:“他們?他們別在我背後打冷槍就成了。”

“這是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是戰爭,相信到了戰場,他們就能體會到我們對他們嚴格要求是多麼必要了。小夥子們,我可以保證,只要我們連一到前沿,當天就有新兵會被敵人打死,我希望這些不幸的人不是在場各位。好了,話說的差不多,剩下的還是你們自己到戰場體會吧。解散。”

陸戰隊在卡爾巴拉捅的馬蜂窩讓平靜了半年的戰線再次進入激戰。土耳其人在卡爾巴拉投入第三集團軍,另外克雷斯指揮的第三、第十四師也離開了巴格達,朝卡爾巴拉過去。在卡爾巴拉的陸戰隊畢竟不是陸軍,和阿拉伯軍隊組成的聯軍在阻擊一段時間後陷入到苦戰中。土耳其人想要再演一遍克泰齊豐的奇蹟不太現實,現在陸戰隊編制內有三個戰車集羣,另外還有驍勇的阿拉伯騎兵在卡爾巴拉,任何想要從兩翼包抄陸戰隊的企圖,在戰車集羣和騎兵截擊下,最後只能以失敗告終。雖然敵人不能將自己包圍,可想要擊退敵人並且轉入進攻,靠陸戰隊實力又有些不足,發覺自己無法擊退敵人猛攻,陸戰隊只能要求陸軍給予陸戰隊幫忙。西方傳來的消息讓這裡越來越緊張,有的部隊已經打點行李踏上了征途,徐永晉猜測自己所在部隊很快也要到卡爾巴拉去了。

猜測上前線與上前線是兩個概念。徐永晉將揹包收拾好,那些多餘出來的對他而言是累贅之物,對村莊裡阿拉伯人而言卻很實用的衣服、靴子、沒有發黴的點心……爲了減輕分量,這些多餘出來的統統送給了徐永晉在村莊裡熟悉的朋友。怎麼說這也是體現軍民魚水情的一種方式,又能讓自己走路時揹包裡減輕一些重量,何樂而不爲?該送的送,該扔的扔,步槍該上油的地方上好了油。全做好了,徐永晉靜靜等候出發命令,可接連三天,連長卻還沒說讓部隊出發。好不容易讓新兵有些緊張的氣氛,在漫長的等待中變的有些狂燥不安,那些新兵整天通紅着臉在帳篷周圍繞來繞去,嘴裡吐着粗俗的叫罵,也不知道他們在叫罵誰。新兵都是些有文化的年輕人,只是軍隊大環境讓這些原本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很快融入到軍隊文化中——說話互相比試着誰更粗野。

新兵期盼着馬上到戰場建功立業,而徐永晉卻祈求最好不要到前線去。這時候那些新兵的眼神又讓徐永晉感覺有些不妙。等了兩天三十八團還沒有上戰場,平常的訓練現在已經終止了,大家除了整理東西,就是每天無所事事在駐地散步、曬太陽,或者躺在牀上睡懶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讓這些年輕的,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的戰士有一種好鬥的傾向。雄性荷爾蒙分泌多了,不光好鬥,同時還體現在幾個年輕戰士看那些整天圍着面紗匆匆走過的阿拉伯婦女眼神不大對頭。

以前每天這些戰士都要接受大運動量訓練,這些戰士腦子裡就是有什麼非分之想,當結束了一天訓練後,那些非分之想也隨着疲憊飛的不知去向,大家只想趕緊入睡纔好。現在人不再累了,這些想法也長了小翅膀從各個地方重新回到戰士們腦中。他們畢竟都是些十八九歲年輕人,對女人充滿了好奇,何況那些阿拉伯婦女將整個人裹進了長袍和麪紗中,讓人無法看出她們體形相貌,這些戰士只能一邊看,一邊猜測了,而這種猜測更加讓年輕的戰士面紅耳赤心如鹿撞。

對女人徐永晉同樣也有好奇感,可他卻認爲就是要找女人,也應該找國內的。這並非說面紗後面面容對徐永晉沒有吸引力,或者徐永晉缺乏想象力,只是還沒靠近那些阿拉伯人(不管婦女、男人,老人、小孩),他們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問道就讓習慣嗅清香味的徐永晉聞之幾欲作嘔,一想到那些人身上散發的氣味,徐永晉什麼非分想法也不會有。再加上嚴厲的近乎變態的軍隊紀律,這些才讓徐永晉到現在還沒有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這些新兵的表情徐永晉看在眼裡,心裡有些不安,他可不希望自己手下新兵在上戰場前出什麼意外。真要出了事情,違反軍紀的新兵跑不了,他這個下士同樣也要承擔連帶責任。

徐永晉還沒找連長彙報戰士情緒**,連長倒先將全連官兵集合了。大家以爲連長要宣佈開進命令,正等待着,連長說出來的話卻讓這些士兵有如五雷轟頂——十九旅三十七團在開進卡爾巴拉半道上有三名新兵在夜裡偷偷溜出宿營地,進了阿拉伯人村莊綁架一名阿拉伯商人,同時強姦了可憐的商人三名妻子,事後又偷偷溜回了部隊。這些新兵犯下罪行很快被阿拉伯人發現,於是整個村莊和附近阿拉伯人民情激憤,將三十七團駐地團團包圍,如不是侯賽因王子派人和這裡的阿拉伯人協商溝通,恐怕三十七團用不着再前進一步了。三名新兵很快被清查出來,國內強姦婦女雖是重罪,只要初犯並不會判處死刑,而這裡就不同了。雖然遠征軍拒絕了當地人提出交出三人,讓他們用石頭砸死這些罪犯的要求,卻很快召開全團大會,軍法官只是簡短審訊(該審訊的前面已經審訊過,現在只是低頭認罪就是)後宣佈判處三人死刑,當着全體三十七團將士和圍攏過來的阿拉伯人面,三聲槍響,三名罪犯一頭栽倒在地,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三十七團一年前,前任團長因爲作戰不力被撤職,剛提拔一年的團長爲了薩馬瓦事件(事件發生在薩馬瓦附近村莊),以馭下不嚴的罪名又丟掉了烏紗帽,同時十九旅旅長也被降職爲三十七團團長。除了內部處理,遠征軍對當地居民好話說盡,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在得到足夠面子後,這些阿拉伯人才肯罷休,而遠征軍最後聽到消息說是三名被強姦婦女讓他們家族成員用石頭活活砸死了,說是她們再也不潔淨。惡劣的薩馬瓦事件被通報全軍,於是周連長招集全連在會場宣讀了上面下發的文件,再次重申遠征軍必須充分尊重當地*,嚴禁違反任何軍紀,違者——殺。

離開會場,徐永晉看到原本有些鬼鬼祟祟舉止神秘的新兵,現在臉都白了。嚴厲的處罰讓他們明白有些事情在部隊裡還是想都不要想比較好。

孔子有云:“食色,性也。”對一個人來說,吃,是無法避免的,如果不吃東西,過不了多少時間人就要餓死。軍隊要打仗,總不能讓一羣餓死鬼上戰場。至於性,軍隊卻有一整套辦法讓軍人遠離這個本性。對這些進入軍隊的戰士而言,軍隊就是一個浩大的禁慾監獄,任何人想要越軌都要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這時候沒有什麼人權可言。地方的法律到了軍隊裡只能是一張廢紙。

回到班裡,連部指示很快傳了下來,全連各班開展深入學習貫徹上級關於加強部隊組織紀律的通報,每個班每個人都要在班務會上說說自己體會,結合三十七團教訓,深刻地反思自己不純思想,努力改進自己。連部話好說,下面各班總結起來困難顯而易見,畢竟違反錯誤的並非自己,或者是自己所熟悉的戰友,讓他們談談自己心裡有什麼不純潔動機,這等於告訴別人自己和三名被槍斃罪犯是一路貨色,戰士們對這樣的班務會自然不是很感冒。

能否接受是一回事情,開不開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上級的指示下面是無法違背的,於是五連各班將自己的戰士集中起來,大家拿着軍隊條令坐在帳篷裡一再聲討那些違反軍紀的戰士是如何邪惡的。說着的人無精打采,聽着的人昏昏欲睡,如果不是要走走過場,這個班務會不會有太多人蔘加。

也許上面明白將戰士們放在後方是極爲危險的,或者前面戰況起了什麼不好的變化,班務會開了不過兩天,團裡命令下達了,三十八團全體將士乘坐遠征軍調集過來的汽車,迅速朝卡爾巴拉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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