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什麼是戰友?!……戰場上每個人不顧自己安危,在他人受到危險時,毫不猶豫衝上去爲他人而死,這纔是真正的戰友!……各位從祖國各地走進這裡,大家只有一個共同目標,那就是消滅該死的德國佬,爲我們死難兄弟報仇!至於我,作爲你們的連長,我要讓大家懂得如何在戰場上生存下來,讓儘可能多的弟兄活着回來,而不是作爲烈士擡回來。”

單薄瘦弱的王江林上尉如同一頭嗅到血腥氣味的獵犬,圍着操場上那些士兵兜着***,側着鐵青的臉看着士兵,嘴裡大聲咆哮着。“作爲新兵,我要告訴你們我們這支部隊的光榮歷史。我們陸軍步兵第二集團軍第四軍第十師十九旅前身是解放戰爭中光榮的步兵第十旅,第一任旅長就是擔任過參謀長聯席會議副主席的高明輝上將。長沙戰役中,我十旅首先攻進長沙城,配合其他部隊一起圍殲了曾國藩反動武裝;九江戰役中,我第十旅爲阻擊部隊,擔負着阻擊進攻湖口的五萬英法聯軍責任,戰鬥中,我十旅未丟一寸土地,斃傷俘敵達九千餘衆,徹底粉碎敵人沿江進攻我根據地腹地計劃!在擊敗英法聯軍後,我第十旅因爲戰功,榮升爲第十師,其中主力十九團也改建爲十九旅。原來的金鑫團長擔任改建後十九旅旅長,我們旅在渡江北伐戰役中,於三月十二日上午九點二十分第一個登上北岸,沖垮了清軍沿江防線,爲後繼部隊過江打下堅實基礎。渡過長江,我們旅爲全軍前鋒,十天內行軍一百七十餘公里,解放了皖北大片國土,與左宗棠率領的第三集團軍在安徽舒城順利會師……”

“哎……,這個什麼上尉說的都是老古董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沒得讓人站着累得慌。”穿着一身土黃色作訓服的迪迪撇着嘴,嘴裡小聲嘟囔着。

“新兵……迪迪——出列!”王上尉突然在前面大喝一聲,有些不屑的迪迪給下了一哆嗦,連忙朝前邁出兩大步,轉身正對着王江林。

王江林倒豎着眉毛,厲聲喝問:“你剛纔嘴裡嘟囔什麼?”

“報告連長,我沒有嘟囔。”

“回答上司要大聲!……沒有嘟囔?那你嘴皮子怎麼上下動個不停?”

迪迪扯着公鴨嗓子大聲喊了起來:“是!報告連長,我聽您講的太好,一激動就哆嗦起來了!”

“放肆!你以爲本連長沒有耳朵嗎?竟然想矇蔽我?!……取消你這個星期天出去休假權利!從現在開始,馬上繞着操場跑十圈!……預備……跑!……快!加快速度!……沒吃飽飯嗎?!再快!……”

王江林一聲令下,倒黴的迪迪只能揹着步槍,邁開大腿飛奔在操場上了。其他士兵偷眼看着烈日下氣喘如牛的迪迪在連長怒吼下,不停地加快速度,心裡一下全毛了。

這裡是位於浙江寧波城外東錢湖邊的莫枝訓練營,有西子風光太湖氣魄之稱的東錢湖三面環山,西面是平原,湖很大,卻並不深,微風吹過,湖面波光鱗鱗。莫枝訓練營就坐落在這裡。

莫枝訓練營是爲了紀念建立共和國的楊滬生、史秉譽所建。因爲這兩位共和國開國元勳說自己是寧波東錢湖下水人,爲了紀念他們,解放十年後,在東錢湖畔建立起莫枝訓練營。三十年了,訓練營規模越擴越大,大的將整個東錢湖變成了軍營內的一個小水池,偌大的訓練營按照方位分成了三塊,東、南兩面是歸陸軍訓練所用,北面是海軍陸戰隊的訓練場,至於西面,劃給了空軍,只是這裡沒有飛行跑道,空軍部隊要到這裡訓練,也只能走走隊列,打下靶而已。整個訓練營若是都駐滿了人,可以容納十萬之衆。

爲了讓訓練的士兵不至於無聊之極跑出去惹是生非,在訓練營中有軍人服務社、酒樓、茶館供訓練人員使用。衆多的服務部門設在各個營地裡,如同一片片鄉村集市。只是服務社中供應的東西都是定量的,每個人在服務社都有自己的帳號,一個星期他們只能得到七包劣質菸草製造的香菸、一塊極爲大衆的肥皂、一個廉價打火機、一包可以用來殺人的剃鬚刀片,而酒樓裡沒有平常中國人喜歡喝的白酒、加飯酒(寧波因爲*近紹興,出產的加飯酒很多),只有士兵嘴裡所說的馬尿——啤酒,而且爲了預防藉助酒勁鬧事,每人每天只能喝兩公斤。與服務社一樣,喝酒也要登記的。至於茶館,雖說喝多喝少沒人理會,可這種白開水一樣味道,按照士兵所說淡出鳥來的的茶水,用來在訓練結束後,牛飲解渴還不錯,平常要是沒事坐在裡面細細品嚐,這些年輕人誰也沒那個情調,同時也沒有那份耐心。

訓練營裡的年輕人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星期六了,星期六他們可以請假到訓練營外放鬆一下自己,訓練營外就有好幾家戲院,還有一家連中小城市都沒有的電影院,這些娛樂場所平常都不開門的,只有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才開門營業,他們的消費羣自然瞄準了訓練營裡錢無處花的那些軍人。當然,要出去需要連長給他們發放外出通行證,沒有通行證,哨兵不敢放任何人出去,哪怕是軍官也不可以,要是在外面被軍隊糾察給抓住,那麼等待他的命運極爲悽慘是確定無疑的。

訓練營中分佈着衆多操場,迪迪現在就奔跑在東錢湖南*近湖邊的操場上。因爲地勢關係,周圍長五百米的操場不是一塊平地,而是南高北低的一塊坡地,奔跑起來顯得比平地要費力多。

“嘿,徐永晉,這個迪迪是你同學嗎?好可憐啊。”

徐永晉悄悄聳了下肩膀,壓低了嗓子輕聲道:“沒辦法,誰叫他多嘴多舌了?”

正在催促迪迪的王江林回過頭掃了一眼站着筆直的自己手下士兵,高聲喝道:“新兵王鋼、徐永晉出列!”

“是!上尉!”徐永晉和王鋼在王江林喊到自己名字時就知道大事不妙,高聲答應後硬得頭皮從隊伍裡走了出來。

“剛纔是不是你們倆個在交頭接耳?!老實回答我!”

“是!上尉!”徐永晉和王鋼老實回答道。

“很好!……繞着操場跑十圈!……預備……跑!……手臂擺起來!步子大一點!”

只不過說了一句話,徐永晉和王鋼就淪落爲倒黴蛋,與迪迪一起繞着操場跑步去了。在他們後面,連長還高聲對着其他士兵喊着:“……這裡是軍隊,不是你們家!既然爲了民族強盛,你們自願走到軍隊來了,那就要懂得遵守軍隊的規矩!在軍隊沒有什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有服從紀律,聽上級命令!上級怎麼說,你們就要怎麼做,在上級開口時,任何人不得多嘴多舌,違者必須接受處罰……”

自從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徐永晉和他的衆多熱血同學在七月底報名參加了軍隊。當時軍隊從江南地區報名的學子中挑選了三千名分配給陸軍第十師第十九旅,依託新分配的軍官,重新建立步兵第三十八團。

十師雖然擁有光榮的歷史,在解放戰爭中爲共和國建立立下不朽的功勳,不過解放後十師一直處在江南,開始是負責監督南方土司改制,威懾他們不要以武力對抗中央政府,後來又擔任戰略預備隊,和北方與俄羅斯對峙的部隊比起來,十師滿員率自然低的可憐,下面兩個旅一個旅是滿員旅,剩下的一個只是空架子,有官沒兵。

這次宣戰後不知上層哪位軍方大員突發奇想,想要召集一些有知識、有文化的青年建立一支敢衝、敢打、打不垮、衝不散的陸軍樣板部隊,爲偉大的中國衝鋒陷陣,經過多方辯論,陸軍第十師第十九旅步兵三十八團榮幸地被選爲樣板部隊,因爲這個團士兵是擁有強壯的體魄、聰明的大腦、定的爲國家奉獻一切的信念,高中未畢業就加入到軍隊來的年輕人,爲了讓敵人聽到他們的名字就顫抖,這個團在對外宣稱時稱之爲“鐵血青年團”(不要聽到鐵血就以爲是種族主義份子,這個團裡不光有漢族,還有其他少數民族士兵,甚至有加入中國國籍的非黃色人種)。

步兵三十八團由三個加強了的步兵營,一個裝備六門七五輕型野炮炮兵連與一個裝備六門一百毫米迫擊炮炮兵連組成的炮兵營,一個騾馬連、衛生連、防化連(歐洲戰場上,德軍於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在東普魯士戰役中使用了毒氣,爲此各主要國家均重視對毒氣的防治)再加上營部組成,全團官兵達到三千兩百人。裝備一**零式七點六二毫米步槍一千五百支,七點六二毫米水冷式機槍八十一挺,六零迫擊炮(連屬機炮排裝備)二十七門,八零迫擊炮(營屬炮兵連裝備)十二門,一百毫米迫擊炮六門、七五毫米輕型野炮六門,騾馬三百匹。強大的火力讓軍方上層對鐵血青年團信心十足,相信只要經過嚴格的訓練,這支部隊一定能打出國威打出軍威的。

自從軍方宣佈成立鐵血青年團。衆多年輕人夢想着能加入這個團體,在新兵中報名參加的年輕人高達三萬,最終只有三千人能進入這支部隊,是真正的十里挑一。這些加入鐵血青年團的年輕人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重現漢唐盛世時中國在世界的地位,爲此哪怕犧牲自己寶貴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們是要打仗的,而不是到軍隊來混日子,平安待上四年,從部隊復員後取得政府給予的那些好處,如士兵獎勵金、高考分數優惠,個人交稅的減免……等等等等,對他們來說生命都可以不要,這些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這些士兵很多學業都很好,要是參加高考,根本用不着減分就可以考上相當不錯的大學。他們不屑與那些疏於訓練、缺乏鬥志、害怕吃苦的人待在一起,而是希望自己加入的是“撼山易,撼岳家軍難!”這樣有強悍戰鬥力的部隊。

自從一九一二年四月開始,在潯陽一中開展的軍校讓學校學子受益非淺,在報名參軍的學子中,潯陽一中很多學生一路過關斬將,經歷了文化考試、體能考覈、意志測試後來到了這個團,而徐永晉和迪迪不光加入了同一個連,還在一個班裡面,這也算是讓倆人意外有些驚喜的安排了。

徐永晉和迪迪所在部隊是三十八團步兵第二營五連三排一班。全班有十五人,分成三個小組,三個組長分別由來自山東曲阜的膘形大漢孔敬恭上士是他們的班長、從湖北黃安大別山中走出來的漢子周欽是他們中士副班長、甘肅武威的馬永敏(回族)下士擔任,和正常連隊不同,別的部隊班裡面一般由新兵、二等兵、上等兵組成,而三十八團各個連隊中,除了軍官、士官,其他清一色都是新兵——剛加入軍隊的士兵,除了授予新兵,給予其他等銜都顯得不可思議。

“加快速度!別跟個娘們似得,跑起來!快!……再快一些!”瘦弱的王江林嗓子倒很大,讓其他操場上訓練的士兵也聽到了他的聲音。從連長的表情看,要是現在誰給他手裡送上一根皮鞭,相信他一定會用皮鞭抽着迪迪、徐永晉和王鋼他們加快速度。

***

“槍,是你們消滅敵人,保護自己的武器。戰場上,你不打死敵人,那麼敵人就要打死你!攜帶保養不善的步槍上戰場,這是拿自己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自己擔負的任務不負責任的表示。對待武器,你們要像對待戀人一樣小心呵護,容不得一點兒閃失!戰場上步槍就是你們的生命,爲此,踏什麼時候都要由你控制着。我要求大家除了週末出去休假,任何時間你們都必須要和自己的步槍形影不離……睡覺要摟在懷裡,哪怕就是大解你也要給我把槍端好了!”

瓢潑大雨自天而降,雖然是午後,壓頂的烏雲讓室內籃球場顯得有些陰暗。現在室內第二營五連所有人必恭必敬站成三排,新發下來的一**零式步槍被他們背在身後,戰士們平視着正在說話的王江林連長。雖然聽王上尉說睡覺、大解也要抱着步槍,這些受過中等教育的學生兵覺得太難聽,可昨天多嘴的迪迪和徐永晉他們剛倒黴,這點教訓他們還是懂得吸取的。

“……戰場上再耐用的武器都有出故障時候,這就需要你們懂得如何拆卸步槍,排除故障後安裝好重新投入戰鬥。我對大家的要求是你們必須非常熟悉手中武器,哪怕就是沒有一絲光的夜晚,也要做到能熟練拆卸安裝武器。對這方面訓練,田軍士長會給你們講解的,相信你們這些有知識的年輕人定能在很短時間內達到我給大家提出的要求。除了教授你們關於武器的知識,平常的訓練也有田軍士長負責。”站在連長左邊的二等軍士長田武在連長介紹了自己後,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在以後將要接受他訓練的這些士兵。“現在,大家全部離開這裡,回到宿舍換好作戰靴,背好槍在外面列好隊,我們要跑上後面的山頂。”

絕大多數士兵眼裡流露出一絲不解,現在外面正在下着大雨,按照王連長手指的方向,大家相信這是東錢湖南面制高點,雖然不是很高,可相對高度至少也有三百多米,而且距離這裡還有三公里路,跑個來回還是很耗氣力的。加上現在淋了雨的山路十分溼滑,跑起來艱辛可想而知,天曉得王連長是否頭腦發瘋了。想是這麼想,說他們可不敢說,“馬蜂”連長(這是士兵私下裡給王江林取的外號,原因自然是王連長動不動就要找無辜的士兵茬子)要是聽到自己發出怨言,很難保證他不會讓自己多跑一個來回,或者是其他希奇古怪的懲罰。

“一二……一二……跟上我,快點!快點!”頭一點一點跑在最前面嘴裡喊着口號的王江林不時扭頭衝着後面大喊着:“給我快一點!……別他孃的跟娘們一樣!這麼慢,該死的德國佬非宰了你們不可!……保持隊形,加快速度!……這點雨難不倒我們!……衝啊!”

王江林只攜帶了一把精巧的左輪手槍,和後面的戰士比起來,他的負重自然要輕了許多。這讓衝在最前面的王江林不停嘲諷着後面的戰士,嫌他們跑的太慢,嫌他們太容易滑倒,嫌他們臉上表情太痛苦,不像個男人倒像是女人。作爲一個男人,給人訓像個女人這自然是莫大的屈辱,如果王江林不是他們上尉連長,有些火氣暴躁的恐怕會跳將過去,狠狠抱以老拳教訓一頓了。

雨中的道路十分泥濘,笨重的作戰靴不時會陷進泥裡,拔出都要很費勁,何況跑了?隊伍裡不時有人滑倒,常常是滑倒一人,帶倒一串。

五連除了隊伍裡的軍官和士官,能跟在王江林後面跑的看上去不是很痛苦的沒幾個,爲數不多的幾個人中就有徐永晉和迪迪。對他們倆來說,同樣的一幕去年清明節已經經歷過一回。自從清明大出洋相後,當時負責潯陽一中軍訓的徐永晉姐夫就對他們制訂了強化訓練計劃,爲此徐永晉他們在暑假吃了不少苦頭,當時包括徐永晉在內沒有人不咒罵程教官沒有人性的。現在看自己跟在王江林後面並不像其他人那麼痛苦,徐永晉這才知道以前的軍訓對自己是多麼重要。

離開了坡地,隊伍朝山頂衝刺,山裡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隊伍無法再保持三列縱隊了,戰士們挽着袖子緊緊跟在前面人後面低頭費力地攀爬着,山道兩旁伸出的帶有鋸齒般草葉的野草將**在外面的臂膀滑出一道道血痕,雨水淋在上面,火辣辣的十分疼痛。

“……蛇!……毒蛇!”

隊伍裡傳來一聲悽慘的驚叫。王江林順着驚叫士兵恐懼的眼神望去,密林中,前面不遠處一條碗口粗的蛇懶洋洋地盤在雨淋不到的樹枝上,而這條蛇所在的位置就是山道必經之處。後面很多士兵臉色全變了,本來跑過這麼長路後潮紅的臉色現在變得煞白。雖然士兵都是南方人,可他們很多都是從城市裡出來的,不要說真的蛇了,就連四腳蛇他們都沒有見過。

王江林沖上前去,在盤在樹枝上的那條蛇沒有反應之前,一把抓住蛇尾將它從樹枝上拽了下來,右手準確的握住了蛇頭七寸。蛇只能在王江林手中徒勞地掙扎,一股奇臭從王江林手中抓着的蛇身上傳開了。

王江林一手抓着蛇尾,一手捏住七寸位置,將雙臂展開,卻還無法將蛇完全拉直,看起來這條蛇至少有兩米長。黃綠色的這條蛇讓人看着十分噁心。自以爲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些士兵,看着連長手中這條蛇不由得兩腿發虛。王江林看着面色慘白的手下,滿臉不屑地說道:“有什麼好害怕的?!這條蛇雖然樣子難看了點兒,可它並沒有毒,就是咬了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徐永晉雖然在靶場的時候也看到過蛇,並且還遭遇過毒蛇,可看着王連長手中的無毒蛇,卻讓他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靶場那邊的蛇不長,而且背是黑色的,哪有這條蛇這麼嚇人?

“這是一條棱錦蛇,無毒,大家請看,這條蛇背面呈暗黃綠色,它的鱗片是黃底黑色邊緣,在它的前半部有三十來條的黃色橫斜紋,……哪位要是不相信可以上來數數(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到王連長跟前數他手中這條據說是棱錦蛇前面是否真的有三十來條黃色橫斜紋。這倒不是說大家相信王連長的話,實在是這條蛇太難看,樣子太嚇人了。)。它的腹部是黃色,還有黑色的斑紋。這種蛇行動敏捷,主要吃鳥蛋、老鼠還有其他蛇,我們國家大多數地方都有,並不希奇。”王江林抓着手中蛇翻來覆去給大家講解着,或者說賣弄自己知識也可以。下面隊伍裡傳來一聲聲乾嘔聲,很多士兵眼睛瞅着地下,不敢看他們的連長。

“用不着害怕,大家可以上來學我的樣子抓住它,誰上來?”

士兵們悄悄朝後挪移着,沒一個人上前。

王江林見自己的介紹對手下那些戰士好象沒什麼用場,很不高興地將手中抓着的蛇一把扔了出去,那條黃綠色的長蛇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落入草叢中。一陣唏嗦過後,那條蛇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不過是一條蛇就把你們嚇成這副模樣,還說爲了祖國強盛甘願犧牲一切!真他孃的輕巧。山裡面什麼東西沒有,看到蛇實在是太稀鬆平常啦!要是戰場上正和敵人交戰,面前突然躥出一條蛇怎麼辦?難道你們就嚇的尿褲子,不打仗了嗎?……一羣膽小如鼠的廢物!”

給連長罵自己廢物沒幾個人可以忍受,可想想萬一連長讓自己脫離大部隊到草叢中抓幾條蛇來證明自己不怕蛇並不是廢物,這問題可就更嚴重,那些士兵也只能垂着腦袋不說話了。

氣喘吁吁的五連戰士一身泥水從山頂跑回營地,筆直的站在風雨中。雨水淋溼了發端,順着面頰淌落,渾身上下如同從水裡撈上來,而且還是骯髒的泥水中撈上來。溼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極爲難受,風吹過來,身上冷得起了一層疙瘩。現在戰士們又冷又餓還很累,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支撐不住了。他們渴望能早點兒休息,希望能儘快吃上可口的飯菜,能把粘在身上的溼衣服換掉。可他們的連長卻毫無馬上解散他們的意思,相反,看起來瘦弱的王連長彷彿有無窮的精力,站在隊列前面,從一個個戰士身邊走過,冷冷的眼光投視在戰士臉上、衣服上,王連長眼睛看着誰,誰心裡就一陣發毛,儘量將身子站得更直,胸膛挺得更高。

戰士們可以感覺到其他營地裡有無數的人注視着他們——這麼大的風雨還跑到外面去淋雨、去爬山,要別人不注意也很難。——感覺自己成了街頭賣藝的手中的猴子,真是無比窩囊。而“該死的”王連長卻一點儘早結束的意思也沒有。

巡視完全部戰士,王連長走到隊伍正中央前面,揹着手再看了會兒手下,見手下人人都緊抿着嘴脣,一臉嚴肅得矗立在風雨中(他們不能不緊抿着嘴,現在冷得讓人連倒吸涼氣都不會了),這才露出滿意得笑容:“稍息……解散!”

一百七十多人的連隊一下子鬆垮下來,戰士們緊繃着的神經放鬆了,顧不得現在天還下着大雨,地上坐倒了一片。這些剛離開學校走進軍營的“新兵蛋子”(王連長所言)希望這是連長頭腦一時發燙,以後要是再這樣折磨自己,恐怕他們就要發瘋了。

現實世界永遠和人們心中希望是相違背的。不管有多少戰士希望這是連長頭腦發昏一時衝動纔在雨天爬山,現實卻是從這天開始,王連長折騰他們更起勁了。一個星期除了星期天,每天清晨王連長都要命令他們全副武裝揹着三十公斤的東西跑到三公里外的山頂上,然後再跑回來。回到軍營他們隊列走的時間很少,基本上每天的科目是反覆練習俯臥撐、引體向上、仰臥起坐、挺舉槓鈴、翻越兩米高的障礙牆、匍匐鑽過百米寬距地四十五釐米高鋪了鐵絲的地帶,而鐵絲下鬆軟的土地就是晴天也讓王連長和田武軍士長澆上水,讓它變得泥濘不堪。有時還將外面農家糞缸中的大糞挑來,撒在路途上,或者將死雞、爛鴨甚至監獄被槍斃的罪犯已經腫脹發臭甚至是腐爛了的屍體拉來扔在地上。不能不爬,王連長在道路側面架起了機槍,機槍由軍士操縱,子彈就貼着鐵絲上沿掃射。聽着子彈從頭頂颼颼飛過的聲音,任何人都恨不得自己變成土行孫,只有發瘋的人才會站起來。頭一次戰士爬到一半看到泥漿中到處都是死雞爛鴨,還臥着腐爛的死屍,好幾人嚇得忘記頭頂有鐵絲,不顧一切跳起來尖叫着想要逃跑。當後來加上機槍後,爲了免遭不幸,他們只能委屈地從屍體邊爬過了。這樣的訓練有時候在星期天也要進行,看着別人可以到訓練營外溜達,除了王連長其他五連將士如何想真是可想而知。(訓練不光戰士要參加,五連那些軍官和士官同樣也要參加。)

每天重複着同樣的恐怖科目,看着其他操場上戰士們在那裡伸胳膊伸腿,練習立正、稍息,五連的戰士深深羨慕那些人,他們寧可一動不動站他三四個小時,也不願意參加這種魔鬼訓練。

對這樣的訓練王江林上尉振振有辭說什麼“我是要把你們訓練成德國佬的噩夢、職業殺手、戰場上勝利之師,而不是那種之會擺弄花拳繡腿的繡花枕頭部隊。我的目標是第二營五連必須成爲鐵血青年團中戰鬥力最強悍的連隊,你們必須成爲最好的,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別指望在我手下當他孃的的膽小鬼!……要是受不了的趁早給我滾蛋,老子這裡不歡迎廢物!願意留下來的你就給我鐵了心按照我說的去做,別那麼多廢話。”

王連長嘴裡髒話不離嘴,順便的將整個連隊從文質彬彬帶成了全團最粗野的連隊,戰士們不管遇到什麼事,開口必是一聲“操”,閉口肯定是“他孃的”,“滾蛋”、“白癡”、“傻瓜”、“膽小鬼”在五連算是最文雅的漢語了。

除了上午進行這種鍛鍊,下午五連官兵還要拆裝步槍、實彈射擊,按照王連長的要求,他們每個人都必須成爲百步穿楊的神射手,要做到看到那裡子彈就能打到那。至於子彈,這不成問題,鋼鐵第一大國豈有彈藥不足情況發生?於是每天下午,五連的靶場槍炮聲就響個不停,按照訓練營營長說法,五連在訓練中打出去的子彈足以讓一個師進行一個星期戰鬥了——當然,這種說法也未免太誇張了一點兒。

晚上,在吃過晚飯後,五連沒有和其他連隊一樣上文化課、國際形勢課,而是在操場上按照王連長要求走起了隊列,昏黃的路燈下,蚊蟲肆無忌憚地叮咬着五連將士,而他們卻不能在王連長下一個口令下達之前略微動一下。有時候連長還要趁着晚上天黑組織一次全副武裝二十公里強行軍,讓他的手下在田埂上山道中摔得鼻青臉腫,渾身青一塊紫一塊。行軍中他們不能休息,不能抽菸,不能喝水,王連長會監視着他們,誰要違反了規定,星期六晚上出外通行證是肯定沒有了,連帶着他所在的班也取消外出權利。

王連長對手下進行地獄一樣的訓練,讓五連在體能、軍事素質上面走在鐵血青年團最前面,不管是急行軍還是匍匐前進,或者是翻越障礙,五連在速度上都是全團第一。對王連長這樣的訓練狂,上校團長給予了無數次表揚,而被王連長訓練的戰士對他感想與團長自然不一樣,有人在下面發牢騷說等到了戰場,自己會用機槍逼着王連長如同兔子一樣朝敵人火裡鑽。而沉默寡言的戰士說不定肚子里正思量着戰場上是否給他的連長背後放黑槍。

當冬天快要來臨時,五連訓練又進入另外一個階段,這時候他們要能武裝游泳橫渡東錢湖、划艇、投擲手榴彈、掌握六零迫擊炮使用、進行爆破、瞭解地圖和指南針判讀、戰鬥中手勢運用、信號、步兵班戰術、拼刺刀、徒手搏鬥……甚至還有外語。

“我是中國人,我不懂英文。請問附近有誰會講中國話?……IamChinee,Ion\‘?”

“我是中國人,請幫助我。……IamaChinee,pleaehelpme。”

“報告!”盤膝坐在地上有些憊懶的迪迪高舉着手,衝站在前面的文化軍士大聲說道。

“起立……什麼事?”正指着黑板上寫好的英文叫戰士唸的文化教員周慈寧端着教鞭說道。 Www _ттκan _Сo

“報告軍士,我們是中國人,中國人還需要學這些曲裡拐彎的外國話幹什麼?那些外國佬看到我們應該說中國話纔是。”迪迪站起來振振有辭地說道。

“就是!這洋鬼子放屁舌頭打絆繞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真他孃的彆扭!”

“可不是嗎!咱好好的中國人學這些洋鬼子放屁幹什麼?”

“咳,上了十年學了,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天洋鬼子話,都是那些傢伙卷着舌頭說漢語,怎麼今天這世道倒過來了?中國人不說外國話!”……別看這些新兵讀書成績都不錯,可他們在學校中從來就沒有學過外語,現在中國經濟實力是世界第一,外國人學漢語的很多,中國人學外語的卻少之又少,在上大學以前,各學校都沒有開設外語課程,就是大學,也不是什麼專業都需要學外語,要了解外語只有上了大學外語學院的學生纔會學習。今日王連長被營長找去,這些人坐在這裡聽文化軍士教他們學英語早就坐的不耐煩了,迪迪一開口質疑,其他人紛紛附和。

冬天,莫枝訓練營裡室內籃球場沒有任何取暖設施,按照訓練營負責人所言,這裡是江南,不能和北方那種寒冷的氣候相比,沒有取暖設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現在呆在籃球場裡的戰士真切感受到南方的溼冷,坐在地上盤着的兩條腿都麻木了,要是不乘機動動,實在受不了。

站在前面笑眯眯看着下面七嘴八舌說個不停的教官專業軍士周慈寧是廣東外國語學院畢業的高才生,他的父親是海外歸國人士,自從學院畢業後周慈寧爲了以後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報名參了軍(外國語學院畢業生除了擔任外交官或者翻譯什麼的,要想找到理想的工作很難。如果是軍隊退役到地方上找工作相對就容易了許多,同時薪水也很可觀。),比徐永晉他們早當了一年兵。作爲一名地方大學出來的大學生,周慈寧和步兵學校畢業的王江林比起來嘴裡髒話少了許多——偶爾他的嘴裡也能吐出一兩句髒話,但他並不喜歡對戰士們使用這些話。周慈寧很注重儀表裝飾,身上的衣服總是全連最乾淨的,要是訓練搞髒了他會在第一時間換一套乾淨的穿上,當然,他的肥皂消耗速度也是全連最快的。整天周慈寧和那些戰士泡在一起,關心他們,態度友善,這讓那些戰士在周慈寧面前不像見了王連長一樣,他們對周慈寧什麼話也敢說,而不必擔心周慈寧會告訴連長,讓連長懲罰自己。

周慈寧見下面說了半天還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把教鞭放了下來,臉上帶着笑容對戰士們說道:“說夠了嗎?……要是說夠了讓我說兩句成不成?”下面聲音漸漸小了,周慈寧清了下喉嚨:“大家覺得英語不好聽,作爲一名中國人,應該說中國話,對自己的語言感到自豪,這一點兒錯都沒有。可是大家想過沒有?我們是軍人,是要上戰場打仗去的,戰場在什麼地方?難道在國內嗎?迪迪新兵,我問一下你,在外國,要是你和部隊走散了,難道你可以自豪地用中國話對遇到的任何人說‘我是中國人,請帶我找到我的部隊’嗎?要是人家聽不懂,請問你該怎麼辦?”

迪迪張大了嘴巴動了幾下沒說出話來,真要遇到聽不懂中國話的外國人,自己和他說中文,人家聽不懂自然也不會把自己帶到部隊去。這讓迪迪想強辯也無法強辯了。

迪迪籃球打的好,因爲會一手扣籃,在學校他又是校籃球隊主力中鋒,到了部隊後部隊籃球氣氛也很濃厚,只是濃歸濃,大家都是業餘水平,這時候迪迪的技術就發揮出優勢來了。每個星期天晚上團各連籃球比賽中迪迪一直是五連絕對主力,他可以打場上各個位置,控球后衛、得分後衛、小前鋒、大前鋒、中鋒這些都可以,他想怎麼打就可以怎麼打,反正人家誰也別想從他手中盜球。會扣籃的迪迪很快就在鐵血青年團中聲譽鵲起,全團從團長開始誰都知道五連有這麼一位黑大個寶貝。王連長開始因爲迪迪多嘴多舌對他印象並不好(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爲迪迪的膚色),只是訓練場上和籃球場迪迪的表現讓王連長感觀大變——能給自己帶來榮譽的人,任何人都不會拒絕。迪迪也知道自己在連隊裡的特殊地位,他雖然憊懶,好勝心卻極強,很有表現欲。學文化要記憶,這方面迪迪懶得動腦筋,可跑步、俯臥撐、拼刺刀、搏擊……需要體能的,這剛好是迪迪的強項,連長樂意自己連隊有人表現突出,迪迪也很願意讓連長表揚自己,他的體質很適合完成連長下達的加強體能鍛鍊科目,於是只要迪迪不是和王連長頂嘴,別人也不好對這位王連長喜愛的戰士多說什麼。

“周軍士,外國不是很多人都會說上兩句中國話嗎?他們懂不就可以了,我們就別學這麼饒舌的話好啦。”徐永晉瞟了眼發言人,說話的是迪迪所在小組的小組長馬永敏。

“小馬,我不是說了嘛?你怎麼能期盼自己遇到的都會說中國話,萬一遇到不懂中國話的你怎麼辦?國內那些外國人可以卷着舌頭學我們一樣說話,外面可就不是如此了,這世界上很多地方人們說的是英語、法語、西班牙語,漢語除了我們國家,只有在高麗、安南、日本、菲律賓等東方國家懂得的人才很多。西方?還是免了吧。不過是讓你們學上兩句外語,怎麼就這麼多廢話?告訴你們,這幾句英語是必須要學的,不光英語,還有法語、德語、阿拉伯語、土耳其語、意大利語,大家都要學。”下面坐着的戰士發出一片哀嘆聲,光學英語就已經很撓頭了,居然還有這麼多種語言等着他們。周慈寧上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怎麼?大家要知道,我們是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爲了國家、人民利益,要到最遠地方打仗的中**隊。走的比成吉思汗還要遠,敵人遠比漢朝匈奴、唐朝突厥要強大,作戰地域之廣,部隊數量之大都是前無古人的,要打勝仗,建立不世功勳就需要我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需要的各種語言,只是讓你們學上幾句話而已,又不是讓大家成爲外語通。好了,別那麼多廢話,我們還是繼續吧。……我是中國人,我不懂英文。請問附近有誰會講中國話?……IamChinee,Ion\‘?”

“IamChinee,Ion\‘?”很不高興的戰士們只能繼續學說英語,一百七十多號人的連隊,聲音沉悶的如同打鼾聲。

周慈寧正教戰士說着英語,王連長從外面疾步走了進來。聽到側面開門聲,見是連長進來,坐在地上的戰士們誰也不敢再說話,都當好好學生了。

王江林走到前面對周慈寧道:“小周,今天就到這裡,我來說兩句。”王江林轉過頭,正對着他的手下,戰士們看到王連長臉上表情有些複雜,有些緊張,有些激動,有些遺憾,還有些無奈。

“全體起立!”王江林清了清喉嚨喊道。一百七十多名軍人在聽到口令後齊刷刷站了起來。

雖然五連隊列訓練比別的連隊少,不過半年的時間加上王連長近乎變態的折磨讓五連戰士學會了行動整齊劃一,除了學外語聲音顯得亂哄哄很沉悶,其他時候全連回答問題就如同一人。

“上級決定,我們這星期六,也就是後天一月十三日離開莫枝訓練營,全團乘軍列轉到廣東季高營進行訓練。大家現在可以到俱樂部、茶館把自己該結的帳結掉,將行李打好包,做好出發準備,明天團部將給各連將士下發我們鐵血青年團特別製作的胸章。……就這樣,解散!”

***

“招弟啊,你弟弟信上都說了些什麼?”劉舜英有些緊張地看着拿着信箋正在看的徐倩,嘴裡不斷催促徐倩快點兒告訴她。劉舜英是女子無才既是德得犧牲品,小時侯她只認識了幾個很簡單的字,並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一般人家首先保證男孩讀書,對女孩子上學並不是很重視,加之戰爭結束後,在多子多福理念下,生育率一下子高了不少,雖然政府要求人人都要讀書,可上學總是要花錢的,孩子多了,讀書就成了負擔,一般人家保證三個男孩讀書日子已經沒發過了,要是家裡有女孩子,在保證男孩還是女孩讀書上,做家長的心總是要向着男孩。),徐永晉寄來的信單個拉出來劉舜英認識不少,組合起來她就只能瞪着黑字發呆了。

徐倩看了看對母親說着信箋上大致意思:“信上說他現在部隊很好,每天連隊早上喝粥吃饅頭就鹹菜,中午、晚上都是三菜一湯,米飯儘管敞開肚皮吃,星期天晚上還有餃子或者混沌嚐嚐鮮。前段時間他們體檢過,小弟從六十公斤長到六十五公斤,現在身上都是肌肉……還有他和班裡戰士就像親兄弟一樣,讓媽放心。”

“真有這麼好?”劉舜英有些不相信自己兒子寫的信。她一直認爲兒子現在應該在部隊裡遭罪受,信上這樣寫恐怕是自作主張到部隊去的兒子有意隱瞞真實情況,安慰自己。劉舜英盯着徐倩,想要從女兒那裡得到贊同。

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徐永晉就吵着要參加軍隊,如果家裡不同意他就以絕食甚至離家出走來威脅,劉舜英雖然不想讓兒子參加軍隊,畢竟架不住兒子一個勁糾纏,加上徐永晉父親徐建國說作爲一名中國人,當國家需要時參加軍隊不光是光榮和神聖的,也是應盡的義務,而周圍那些老姐妹以菲律賓戰爭和漠北戰爭爲例子,說是參加軍隊風險小小的,榮耀大大的。劉舜英老姐妹所舉的這兩場戰爭每次中國都是動員了大量兵員,菲律賓戰爭,海上就死了一個,登陸後陸地作戰還沒打西班牙就投降了。傷亡數字自然小到可以忽略。至於漠北戰爭,傷亡數字自然不是菲律賓戰爭可以比擬的,但考慮到先後投入到戰場上軍隊數量,這個數字也不大。參加軍隊無非艱苦四年,從部隊退役後,回到地方可以繼續讀書,考大學還有分數照顧,要是不想讀書,而是想參加工作,別人找工作很難,退役軍人卻是每家工廠搶着要。做父母的總希望自己兒子能找到一個輕鬆、安穩、收入高的工作,有了好的工作,找老婆時就可以挑選人家,而不是被人家挑選,父母以後就是不在了,也不會因爲擔心孩子而無法瞑目。

劉舜英害怕的是戰爭傷亡危險,如果真的風險不大,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她的那些老姐妹說過,危險越大,回報也越好。招兵廣告不是說了?

那個著名的“用不着害怕”廣告中說了,當兵有到留在國內和到外國兩種可能,留在國內用不着擔心,國內可沒什麼危險性;要是出國又分爲去友好國家駐防還是到交戰地區,友好國家與國內一樣安全,也用不着擔心,要是去交戰地區你的部隊又分爲野戰部隊和後勤部隊,後勤部隊因爲有人保護,危險性不大,至於野戰部隊,上了戰場又有很大可能毫髮無傷作爲英雄回國。如果負傷也分輕傷和重傷,輕傷自然用不着害怕,重傷還分醫的好,醫不好。如果醫不好……都死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好與不好相比,好的可能性大,不好也分了死或者不死,不死的可能性大,最後發生不幸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劉舜英沒什麼知識,她只是覺得這裡面好象有些問題存在,至於什麼問題,這個她說不出來了。既然無法反駁,在兒子堅決要求參軍下,最後舉白旗的必然是母親,劉舜英只能紅腫着眼送兒子登上軍列。送是把兒子送去了部隊,劉舜英心裡的石頭卻更重了,她時刻總擔心兒子會發生什麼意外,幸好現在每個星期兒子寄過來的信都說他們如何訓練,士氣如何之高,連長如何體貼,讓劉舜英暫時不用擔更大的心。

“對了,小弟說他們在上個星期六乘坐火車南下了,以後寫信地址是三一五零信箱……明海也在哪裡呀。”徐倩看了信箋上最後面寫的地址小聲驚訝地說了句。

“和明海一個地方?那他們倆應該能見面吧?招弟,你給明海去封信,讓他對你弟弟多關照一下,啊。”劉舜英一聽兒子和女婿在一個地方,馬上想到可以讓女婿照顧兒子。

“信可以寫,不過明海說他們那裡地方很大,裡面駐了不少部隊,可能一時半會兒還碰不上。”

“唉,不管碰得着碰不着,這總算有個指望。你弟弟一個人在外面,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怕他涼了、累了,是不是餓着了,別人有沒有欺負他。明海怎麼說現在也是個少校營長,我聽那些姐妹說這少校官可大着呢!讓明海留心下你弟弟,我也能放心些。”

“知道了。”徐倩明瞭後答應道。

劉舜英心裡只有一個兒子,徐倩心中不光惦記着弟弟,還裝了一個程明海。

程明海在去年八月通過考試,升爲少校並且擔任他所在營營長,以前的營長調到其他地方當副團長去了。九月,程明海的步兵營離開永修雲居山到其他地方進行換裝,全營改裝成戰車營,而程明海也自然成爲戰車營營長。程明海這一走,倆人就快要半年沒有見面。

徐倩擔心的是,從程明海寄來的信件中,她隱約總覺得他在給自己心裡準備。信件上說保家衛國乃男兒最偉大事業,只有經歷過戰火洗禮的才能成爲真正的男子漢,現在既然中國宣戰了,作爲一名軍人,何怕什麼馬革裹屍?海軍先遣艦隊已經離開了中國,擔負維護印度洋航運安全任務,在海軍動了後,下面緊接着就應該是陸軍,作爲陸軍精銳,他對面前的戰爭只有義無返顧地迎上去……大道理、小道理、沒有道理的話說了很多,總歸透露出來只有一個意思,陸軍很快就要動了,而程明海將作爲第一梯隊奔赴戰場。

“……媽,這兩天報紙上新聞都是歐戰怎樣,德國人又在俄羅斯境內打了什麼大仗,消滅了俄軍多少部隊,海上英國商輪又遭遇德**艦襲擊,損失多少船隻,我們一參戰,那邊航線上連中國商輪現在也不保了。現在各個地方同盟國作戰都很順利,協約國好象要撐不下去了,明海他們會不會很快就要上戰場了?”

“不會這麼快吧?……菩薩保佑,可千萬不要上戰場啊!”給女兒這麼一說,劉舜英緊張起來了,雙手合十面朝東南閉上眼祈禱起來。過了會兒,劉舜英睜開眼,看着女兒擔心問道:“永晉他們不會到俄羅斯去打仗吧?我聽那些姐妹說德國人在俄羅斯一仗就打死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俄國人,永晉他們可不要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應該不會吧?……明海信中說他們現在還穿單衣,這地方冷不了。俄羅斯那裡可是天寒地凍,若是要到那裡打仗,他們就應該在漠北或者黑龍江這種極冷的地方進行訓練了。”

說是這麼說,徐倩自己也覺得語氣太不肯定了,無法給母親一點安慰。打仗的事情,作爲女人,徐倩又能瞭解多少呢?劉舜英只要知道兒子不會去俄羅斯就滿足了,至於回答是否肯定她沒注意,點點頭嘆息一聲道:“希望如此。”

“老婆子!……回來了!”房門咣噹一聲被人從外面踢開了,徐建國嚷嚷着大步走了進來,見劉舜英和徐倩從桌子旁凳子上站了起來看着自己,有些高興地說道:“喲,招弟來啦?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老婆子,飯燒了嗎?”

劉舜英這纔想起來,自己光顧着讓女兒給自己讀兒子寄來的信件,把燒飯給忘記了,連忙站起來朝廚房走去。“喲……我把這茬忘了,等着啊,我現在就去燒。……對了,招弟他爸,永晉從部隊寄來信了,你先看看兒子說的,我馬上把飯燒好。”

“怎麼,永晉寄信來了?”徐建國衣服也沒換,伸出手將徐倩放在桌子上的信箋取了過來。

“爸,你先把衣服換了罷,我給你洗一下。”見父親進門,連身上穿着的工作服都沒換就坐下來看信,徐倩好心提醒道。造船廠不同於其他工廠,徐建國工作了一天,身上穿着的衣服上沾滿了油污,透出一股鐵屑與煤油混雜在一起難聞的濃烈氣味。不光衣服上,就連徐建國滿頭亂蓬蓬的頭髮都往外散發出這股怪氣味。

徐建國滿不在乎瞥了眼女兒,他整天在船廠走來走去,早就習慣了這種氣息,別人覺得難聞,他倒一點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大大咧咧對女兒說道:“有什麼好洗的?幾十年都是如此,從來也沒見你說過。怎麼?現在變成大小姐了,倒要管起你老子來了?”

“誰變成大小姐了?爸的事我怎麼敢管……不過是衣服太髒了,給人看了不好。反正我現在沒什麼事,你還是換下來我幫你洗一下好了。”

徐建國想也不想一口否決了:“不換,這樣剛好。”

說完,徐建國不再管身邊女兒,低頭細細看起兒子寄來的家書。

徐建國倒不是不想換衣服,只是爲了報答老闆知遇之恩,拼命在工廠工作了一天,徐建國現在只想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永遠不要起來。

自從意大利宣佈參加戰爭後,英國禁止各國往意大利運送任何物資,中國和意大利之間貿易聯繫就斷了。爲此,中國政府在當時還專門對外發表了一番講話,大致意思是中國不會賣任何武器裝備給交戰國的,英國人對意大利的封鎖並且聲稱禁止運送所有物資乃不合理之要求,中國政府表示強烈遺憾。遺憾是表達了強烈遺憾,英國人的艦隊畢竟是世界第一的,在表示遺憾同時,意大利在中國購買的那些還沒有發出去的物資就被凍結了起來,不再朝意大利運送了。

潯陽造船廠在這起事件中受到了一定影響,戰爭一爆發,意大利在中國的貿易代表就四處搜尋物資,潯陽造船廠製造的船隻也在這些人搜尋之內,秦海濤從意大利商人手中接到了兩年製造四條三千噸商船,時間越快越好的大合同,因爲意大利人心情極爲急切,在這筆合同上秦海濤狠狠宰了他們一刀——反正他們迫切需要這些船,此時不宰等戰爭結束了,想宰也宰不成了。對做成一筆大買賣秦海濤自然十分開心,在受到意大利方面下的訂金後,他馬上四處張羅鋼材、機械、設備,爲此秦海濤自己也先墊付了很大一筆費用。

秦海濤正做着等意大利人第二筆款項一到帳,馬上給工人加工資,再招收一批工人,讓他們加快速度趕造船隻,好讓自己能早日交船,狠狠地大賺一票。事情發生了戲曲性變化——意大利看到德國在法國的順利進軍,將法國人打的一敗塗地,眼紅了。他們拋棄和奧匈帝國之間瓜葛,對法國、英國、俄羅斯宣戰,宣戰的後果就是英國禁止任何物資運往意大利,秦海濤船還沒有建造,買主已經無法接船了。

造好的船無法交給意大利,意大利人自然也不肯支付後面款項,而四條船一時三刻找誰接手去?爲了購買建造這些船需要的東西,秦海濤自己已經墊了大筆款項進去。現在只看到鋼鐵堆積在船塢周圍,卻因爲一時沒了買主,船無法造了,秦海濤墊付的款子打了水漂,這讓秦海濤欲哭無淚。給工人加工資的想法早就長了翅膀飛的無影無蹤,招工人進廠也成了黃粱一夢,一夜損失了這麼大一筆款子,生產自然受到極大影響,工廠上下人心惶惶,一個個雖然沒有當面說老闆不是,可從他們眼神裡,秦海濤分明看出這些人都埋怨自己高興的太早,光想着火中取栗,撈取最大利潤了,沒想到這火分明可以燒死人。秦海濤覺得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他是恨不得渾身綁它上千噸炸藥,將決定封鎖意大利的英國議院炸到他們信奉的耶穌哪兒去。

不過世間事情就是如此富有戲曲性。秦海濤昨天還想着自己當一名烈士,將該死的英國佬從地球上抹平。睡了一覺,一起來發覺英國人站在了家門口。——英國人當然不是傻瓜一般走過來方便秦海濤殺人的,他們是攜帶了大筆款項和秦海濤商談關於收購因爲戰爭潯陽造船廠無法交付意大利訂購的商船來了。

轉眼間秦海濤心目中原本該死一萬遍的英國佬變成了和藹可親的英國紳士。死氣沉沉的世界在秦海濤眼中重新恢復了活力,顯得生機勃勃。意大利算什麼?意大利又沒有英國人有錢,這個世界真正有錢的財神爺還要數英國人。能攀上英國人,等於自己一不小心走進了一座寶山,是個活人豈有入寶山空手而歸之理?秦海濤在財神爺面前恨不得把沒艘商輪價格翻它一番,好好讓英國人放點兒血。當然,這些英國紳士不是笨蛋,收購是收購,他們卻絕不肯支付比意大利人出得更多的款項,秦海濤雖然覺得英國紳士實在小氣,不過能讓一堆死了得廢鐵重新變成亮閃閃得金礦,沒多撈一筆雖然失望,卻屬於狂喜中攙雜的一點輕微遺憾,沒什麼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買主換成了海上霸主,別人就是想封鎖也封鎖不了,秦海濤這錢是落穩了口袋。

秦海濤面色恢復了紅潤,船廠那些工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再次變成崇敬,最重要的是英國人代替了意大利人,購買商船的款子按照約定打進秦海濤帳戶。有了錢,秦海濤自然很樂意招收工人,給骨幹工人、技術人員漲工資了。而徐建國的工資就從三十六元漲到了四十元,一下子漲了四塊錢,雖然工作苦了許多,徐建國還是心情舒暢,全身心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工作累一點兒算什麼?只要錢多就行!

***

沒有月亮,青黛的夜空中點綴着滿天繁星。冬天的夜空十分透徹,那些星星都顯得比春夏秋三季距離地球近了很多,自然大了不少,也亮了許多。寒風掠過樹林發出沙沙聲,拂在夜行人身上,冷的彷彿潑水。馬路兩旁擱一段距離就有一盞路燈,寒風中路燈昏黃的燈光也比平常要冷,路上不多的幾個穿着棉襖的行人攏着手低着頭縮着脖,以競走般速度朝前趕路,根本沒人注意兩旁房屋是什麼樣子。

行人經過的馬路兩旁房屋與其他地方不同,兩旁都是用青磚壘起來的高牆,透過牆頭望進去,裡面是一幢幢樣式各異的小洋樓。白天這些小洋樓各有各的形狀,各有各的色彩,只是到了夜裡,昏黃的路燈燈光餘輝下,這些小洋樓形狀雖然未變,卻全成了一色暗黃色建築。距離馬路遠一些的,只隱約可以透過陰影看出輪廓來。從那些深宅大院中偶爾傳出一兩聲狗吠聲。也許太冷了,夜空下連狗也吠得如此蒼涼。

這裡是潯陽的富人區,並不是說這裡只有富人才能居住,窮人進來就要被趕走,只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周圍富人深宅大院多了,精緻洋樓起來了,窮人住在這裡整天看着這些房子,心裡滋味不會太好受,自然就搬走了,而別的富裕起來的人又搬了進來,久而久之,原本沒什麼差異之地就顯示出差別了。同樣的,讓這裡的富人搬到城裡河邊木板房去,他們也無法適應。

馬路盡頭是一座圍牆比誰都高,面積比誰都大的院子,在這些建築裡顯得與衆不同,分外惹眼。從伸出的檐角處掛着幾盞紅燈籠,上面寫着斗大的“王”字。紅色的燈籠隨着卷地而過的一陣陣夜風微微晃動着,將粉飾雪白的牆壁照的一會兒很亮,一會兒又陰暗下來。在八字陷進去的大門外是一對青石雕刻的石獅子,在燈籠發出的暗紅色光線下,石獅子的影子拖了老長,直到漸漸消失在黑暗中。院子大門是扇鐵門,外面用整塊黃銅包了起來,顯得無比高大、沉重。這裡就是潯陽首富王磊的王家大宅。

吱呀一聲,王家大宅鐵門被人推開了,寧靜的夜裡,鐵門下面的鐵軲轆與地面摩擦聲是如此刺耳,讓人牙關癢癢。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從鐵門裡探頭望了望外面,見外面沒什麼人,危顫顫從裡面慢慢移了出來,手扶着圍牆望着東面。從大門裡又走出一個人,那人走到老人後面,攙着老人柔聲道:“李媽,外面風大,您還是快點兒進屋去吧。……小心別涼着了。”

站在門口張望的是王家傭人李媽,李媽年齡大,又是王磊父親找來的,平常王磊對她說話都客客氣氣,其他傭人自然很尊重老人家了。現在李媽望着外面有些心煩地喃喃道:“哎呀,都這麼晚了,老爺怎麼還沒回來?”

“放心吧,老爺回來了我會幫老爺開門的。您老人家就先歇着好了,真要凍出什麼事情,老爺怪罪下來我們也擔當不起。”

李媽被人攙扶着走回了院裡,嘴裡還嘮叨着:“唉,這劉經理也是,什麼事居然要老爺忙到現在?整天東奔西走的,老爺就是鐵打的也要累壞了啊……”

李媽絮絮叨叨說話聲漸漸消失在院門後,吱呀一陣聲響,咣噹一聲鐵門重新關上了。

遠方飄來一片淡薄的黑雲,將蒼穹上閃爍着的羣星裝進了黑袋子中,風急了,地上枯黃的樹葉隨風起舞,氣溫越降越低,看來明天天氣恐怕要下雨了,就是落場雪也很有可能。

李媽扶着白玉欄杆心神不寧地站着,望着大門外,空洞的眼神彷彿透過了鐵門,看着遙遠未可知的地盡頭。她在等着王家大宅的一家之主回來,不光李媽,王家大宅所有的傭人都很無聊地站在屋外。火車站那邊的鐘樓傳來了十一聲渾厚的當當聲,外面傳來一陣低沉的汽車發動機聲。

“趙嬸、老宋頭,開門。看看是不是老爺回來了?”

用不着李媽吩咐,王家大宅的鐵門打開了,兩個人影從院子裡走了出去。聲音越來越響,汽車是朝王家大宅這裡開了過來,外面越來越亮,大宅中所有的傭人全面朝着大門張望着。

發動機轟鳴聲中,兩道光柱從大門外照了進來,耀得人睜不開眼。一輛黑色中華轎車從外面駛了進來,車子兜了個***,停在了洋樓前面。十多名傭人排在階梯前,駕駛室車門打開,老王從裡面走了出來,繞過車頭走到右後車門處,將車門拉開,恭敬地請戴着黑禮帽披着裘皮大衣的王磊低頭從裡面鑽了出來。

見王磊過來了,傭人們低頭齊聲道:“老爺辛苦了。”王磊只是點頭唔了一聲,看到李媽站在前面,上前一步扶住李媽,關切地責怪道:“李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我不是說過了,要是太晚,李媽你用不着等我,先休息好了,免得累壞了身子嘛。”

“不晚不晚,這才幾點?年齡大了,睡眠也少了,少睡幾個鐘頭沒什麼大不了。”

李媽到王家這麼長時間了,看着王磊娶妻生子,接着妻子難產而死,前老爺又因病而亡,是人總有個感情,何況一起過了二十來年?王磊對李媽不象對一般傭人,而李媽也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王家父子就是她的親人了。

進了客廳,王磊坐在沙發上,閉着眼手指用力揉揉太陽穴所在位置。李媽泡了杯香茗輕輕放在王磊面前的茶几上,退後一步仔細打量着這位王家主人。王磊面頰鬆弛下來,不再像以前那樣飽滿了,原本紅潤的臉色燈光下看起來帶了一種憔悴後病態的蠟黃,以前滿頭烏黑的頭髮現在鬢角早以染上風霜,一撮撮灰白頭髮再配上額頭深深的皺紋,這個主人已經老了。前年夏天前王磊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成功男人,渾身上下透着男子漢爆炸性的力量,可王林斌鬧騰着要考軍校並且還真的考上了,這擊垮了看起來很堅強的王磊,不到兩年時間,他彷彿蒼老了二十年。

王磊聽到茶杯與茶几接觸發出的輕響,睜開眼伸出手將茶杯取了過去,一擡眼,見李媽站在自己面前,只是愛憐地打量着自己,茶杯端到嘴脣沒喝了,用他那有些沙啞的嗓子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老爺……下午吃晚飯前少爺打了電話過來找老爺。”李媽躊躇着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

“哦,林斌啊,他怎麼說的?現在學業還好嗎,訓練是不是很辛苦?……這小子,這是他自找的!既然決定了當什麼軍人,他要是現在後悔了,想當逃兵,我可無能爲力。”王磊低頭品着李媽給他沏好的香茗,微瞑着眼緩緩說着。

李媽有些尷尬地道:“還好,少爺說他的功課在全班三十來人中屬中等水平,那些訓練他覺得雖然還和以前一樣比較累,不過也能堅持。”

“那他說什麼?錢多的沒處花,這麼老遠的打電話過來聊天嗎?”王磊雖然錢很多,可兒子從大老遠有事沒事就打長途電話回來,這費用還是讓他心疼的。

李媽小心答道:“少爺說按照課程要求,他現在已經登艦了。他被分配到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擔任‘湖口號’艦長的實習副官。”

李媽的兒子原來就是在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擔任水兵,二十來年後,李媽一手拉扯大的王林斌也進入了這個艦隊當見習副官,李媽覺得冥冥中好象自己跟這個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十分有緣。李媽不知道,王林斌在電話中跟他提到過的“湖口號”巡洋艦艦長歐陽鐔海軍上校(本來是中校,不過有一個擔任海軍參謀長和中國艦隊總司令的伯父,升起官來自然比誰都快。)的伯父當年就是指揮馬尼拉灣海戰的太平洋艦隊巡洋艦第二分艦隊司令歐陽騏海軍准將,李媽要是知道世間事情如此巧合,估計會瞪大了眼睛,嘴裡一直唸叨着菩薩保佑什麼的。

王磊輕輕茗了口茶,沒什麼感情地淡淡道:“登艦實習了?好啊,他也算沒給我丟臉,還算有點出息。”王林斌一心要考海軍這深深刺疼了王磊,對兒子在軍校學習進入最後階段,王磊也不是太在乎——骨子裡他倒很希望兒子因爲嬌生慣養,不適應軍校自己退學回來。

“老爺……少爺說……少爺說……”

王磊見李媽欲言又止的樣子,擡起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李媽。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少爺怎麼說的?李媽你年紀又不小了,怎麼現在說個話倒吞吞吐吐起來了?”

李媽嘴脣微顫一會兒,顫抖着低聲道:“少爺說……他們軍艦要在明天起航奔赴戰場了。”

噹啷一聲,王磊手一哆嗦,手中茶杯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打的粉碎。李媽的聲音雖小,鑽進王磊耳裡卻如同晴天響起一聲霹靂,王磊臉色剎那間變得雪白,連茶杯掉了也沒反應,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雙手還維持着剛纔端着茶杯的姿勢,整個人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只有急速起伏的胸口證明他是一個活人。

“老爺……老爺!……趙嬸、老王快來啊!”見王磊整個人傻住了,李媽嚇的喚了王磊幾聲,扯着嗓子朝外面喊了起來。家裡的傭人聽到李媽尖利的喊叫聲,匆忙從各個地方奔了過來。

“林斌他要上戰場了?……”王磊嘴裡喃喃自語地說着,連腳下傭人手忙腳亂收拾着地上碎瓷也沒注意。“林斌要上戰場了?他可還是個孩子啊!怎麼就要上戰場了?……”

兩顆濁淚從王磊眼眶中淌了下來。海軍的危險性以前王磊不清楚,自從大戰爆發後,從報紙上他卻瞭解到作爲一名海軍軍人,他在戰爭中生命是多麼脆弱。海戰中往往一艘軍艦被擊沉意味着全艦將士除了極少數幸運兒,絕大多數都要以沉沒的軍艦爲棺材,再也無法上岸了。王磊原本以爲中國參戰會通過俄羅斯境內陸軍到歐洲和德軍好好比試一番,海上既然有強大的大英帝國海軍,中國海軍沒什麼事情。可今天李媽轉訴兒子來的電話,居然說王林斌要乘坐軍艦上戰場和德國海軍拼命去……王磊漸漸緩了過來,眼睛盯着窗外,聽着外面呼嘯而過的北方,苦澀地問道:“他有沒有說他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李媽默默搖了搖頭,過了會兒,哀怨地說道:“我問過,少爺說這是軍事機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訴。……老爺,您的身子要緊,可別太擔心了。”

“軍事機密?”王磊苦笑地說道:“這孩子可真有出息,連到什麼地方,家裡人也不能說。唉,這都是命,由他去吧。”說到最後王磊感到萬念俱灰,懶懶地說完了,站起來踉蹌着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能仁寺西邊*近甘棠湖的那片水泥樓房住宅,夜已經很深了,其他地方除了路燈,居民家裡一片漆黑,而這裡卻有一幢樓房裡透出昏黃的燈光。燈光下,兩個人影低着頭來回緩緩走動着。

“耀東,空軍要參加戰爭?浩天他真的要上戰場嗎?”潯陽一中校長張義朝略顯悲愴地問道。

張耀東愁眉苦臉地說道:“父親,這次估計是真的了,不過浩天應該不會這麼早就到前線去。議會上下已經對軍方在宣戰半年後一直無所作爲大爲不滿,據我在北京的朋友說,一月初最高參議會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專門聲討軍方對國人之死無動於衷,說是他們只顧着自己保命,很多議員強烈要求軍方給予何時參加戰鬥解釋。這次聲勢如此浩大,怕是躲不過去了。浩天既然是軍人,現在他還在軍校學習,暫時應該不會到前線去,不過以後可就難說了。”

“軍方不想打仗?……你們這些議員還真是愚蠢之極,那些軍人要是不想打仗也就不會對我的學生進行什麼軍訓了。……唉,可憐我的孫子才十九啊,這麼年輕就要被送上戰場……這是什麼世道?!”張義朝仰天長嘆,美髯鬍須微微飄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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