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司令員,從這裡西行兩百里就到前敵指揮部,若是北上兩百里可以到南昌,司令員快要半年沒有見夫人了,要不要先到南昌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還是直接到清江前敵指揮部去。夫人以後有大把時間可以看,若是把曾國藩放跑了,你哭都來不及!”楊滬生擡頭看了眼前方,緊鎖眉頭,“陳縣長,前面是什麼地方?”

“大人,前面乃雄嵐峰,此山爲我縣最高之山峰,山間杉竹遍佈,溪水潺潺。夏涼而冬暖,霞高而月明。春鬆落陰,霜氣橫秋。可說是此地一等之去處也。”陳崎正微閉雙目搖頭晃腦發表自己對面前景色的看法,卻注意到司令員正皺着眉頭看自己,陳崎這纔打住,不再文縐縐說話了。“過了雄嵐峰就進入南昌府的進賢縣了。”

東鄉商業不發達,全縣商鋪合起來還不到十家。地主倒是有不少,還都是大地主,屬於解放軍要打倒行列中的。陳崎以前是東鄉舉人,家中有三畝農田。靠這點田地養活自己一人是夠了,可他進士考了三回,家中原本不多的資產全部敗空了,自己老婆小孩倒是很會生,十年間大大小小生了八個,除了兩個一出生就夭折了,還有六個讓陳崎養活,三畝薄田如何養活的瞭如此衆多的人口?無奈之下陳崎只能靠開館子教教書過日子了。可那些地主子弟對學習沒有什麼興趣,反正自己一生吃喝不愁,爲何還要下苦工夫讀書?有興趣讀書的,家中又沒有什麼錢財,學生沒有錢,這位靈魂工程師也只好跟着倒黴了。日子過的苦巴巴的。也許是因爲接近下層,瞭解羣衆的疾苦,解放軍進入東鄉後他並沒有跟其他秀才舉人一樣對解放軍抱着敵視心理,反而認爲自己時來運轉,積極地幫助解放軍開展工作,動員百姓起來打地主分田地,自己的日子也一天天好過起來,在選舉東鄉縣縣長時,這位開明的舉人被農民推選爲一縣之長,成了縣太爺了。

楊滬生朝陳崎拱下手,“多謝了,縣裡事情繁忙,陳縣長你還是回去好了。”

“那裡,下官應該恭送大人才是。至於縣裡面現在也沒什麼事情,用不着擔心。”

楊滬生點點頭不再說話,揚鞭帶頭朝前面趕路了。陳崎被楊滬生留在當場,愣了一下連忙追上去,可楊滬生他們已經走遠了,豈是他說追就能追上的?

離開臨海後飛艇將楊滬生他們一行人送到了廣信府的上饒。楊滬生本來打算晚上在上饒住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再飛到清江的。誰成想半夜起天氣突然起了變化,不知從什麼地方飄過來大片烏雲,厚重的雲層壓了下來,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到早晨雷電是沒有了,傾盆大雨卻沒有停下來,並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飛艇是不用再起飛了,心急火燎的楊滬生等不得天氣好轉,從趕到上饒迎接自己的彭大海那裡借了幾匹戰馬,帶了幾名參謀、警衛策馬揚鞭先到前線去也。只有沒有馬匹可供借足的只好讓他們發揚自力更生精神,一路步行過去。

幸好現在根據地社會秩序穩定,一路上沒有什麼土匪強盜之類的擋道,而沿途基層機關在得知經過這裡的是自己上司、上司的頂頭上司——相當於北京紫禁殿的皇帝老兒,這些人一個個誠惶誠恐,生怕照應不周以後讓“皇帝”給自己來個永不錄用或者是永不升遷什麼的。楊滬生他們騎馬累是累些,倒也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剛繞過雄嵐峰,楊滬生猛地拉緊繮繩,一聲長嘶戰馬前蹄騰空而起,嗒嗒兩聲停住了。

對面一輛驢車停了下來,趕車的壯年人朝楊滬生橫鼻子瞪眼睛地破口大罵起來,“*你是怎麼騎馬的?差點撞了老子!”

聽到對面怒罵司令員,歐陽磊上來就要教訓一下那人。楊滬生連忙阻止衝動的歐陽磊,跳下馬上前誠懇地賠不是,“對不起師傅,我有急事要趕路,沒有嚇着你的驢吧?真不好意思。”

對面那人見楊滬生態度相當軟,更加神氣了。從那人後面上來一幫同夥,敵視地看着楊滬生,那人見楊滬生拉着的駿馬眼睛亮了起來,“說兩句好話就算了?孃的要是道歉有用的話還要什麼王法?老子這頭畜生與衆不同,今兒個讓你給嚇着了死活都不肯走了!你賠我坐騎來!”

“我說,你講不講理呀?只是差點相撞而已,又沒有真的撞上了!賠什麼賠?你知道面前是誰嗎?敲詐居然敲詐到這裡來了!”歐陽磊挽起袖子就想上前教訓這些沒長眼睛的傢伙一頓。

“歐陽,別這麼說!是我沒注意對面有沒有來人,不能怪人家。”楊滬生瞪了歐陽磊一眼,見他退下了,轉頭賠着笑道:“這事是小弟不是,不過這馬我還有急事,不能給你們。我看這樣好了,我賠你們五元錢怎麼樣?請幾位兄弟喝喝酒壓壓驚。”

在根據地中五元錢不算小數目,一般工人一個月收入也不過三到四元錢。要是買酒,夠這些人喝上一天了。楊滬生急着趕路,不想在這裡拖延時間太久了,至於歐陽磊想要教訓人家,楊滬生認爲自己的軍隊是人民武裝,怎麼能對羣衆動手呢?解放軍不是有條紀律叫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嗎?雖然對面這些人看起來有些不大講道理,要是給他們一些錢應該可以交代過去。

“繼貴,既然人家賠錢就算了。我們還要趕路,別耽擱了。”人羣中有人沉穩地說道。

“算你小子運氣好。今兒個就算了,以後別讓老子再遇到你!”那個叫繼貴的從楊滬生手中一把牆過鈔票,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着,“穿身樹皮有什麼了不起了?老子上司可是管你們的!哼,要是惹急了老子,到時候讓你生不如死!”

“你家上司是那位?能不能告訴在下?到時候我親自上門賠禮道歉。”楊滬生本來想息事寧人,聽了這人說的話心中有些疑惑了,解放軍紀律嚴明,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上級?難道是倪峰的手下?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我家上司是福建……”

“別說了!就你話多!”剛纔說話的那人開口阻止了繼貴繼續說下去,從人羣中走出一位三十多歲矮胖的中年人,這人臉上掛着微笑,一副彌勒佛的樣子。“這位同志,沒什麼,反正也沒有真的撞上,用不着專門找我家上司賠禮道歉。我們還有急事,就此告別了。”

聽到福建楊滬生排除了倪峰的可能性。放眼望去,對面有十來輛驢車,難道是走私的?楊滬生想起福建海岸線漫長,若是軍隊搞走私,還真是牟取暴利的好辦法!

“李隊長,怎麼不走了?”後面一輛驢車簾子掀了起來,從裡面露出一張花容月貌的小臉。

讓在一邊正打算派什麼人跟蹤這些人的楊滬生見驢車中出現幼女臉孔,一時愣住了。

這些車絕對不是運載女眷的——車隊中並沒有看到有什麼行李,同時這些人也不是家丁打扮,怎麼在車隊中出現少女了?不想惹事的楊滬生沉下臉攔住這些人。“站住!

你們是什麼人?車裡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媽的找死啊你?!老子的事情你管的着嗎!”繼貴上前就要動粗被歐陽磊眼疾手快抓住他揮舞在半空的胳膊。

“你們是什麼人?幹嗎管我們辦事?哼,我們是閩東軍區羅司令手下,奉司令命令出來辦事的,請你們還是讓開爲好。”彌勒佛臉上笑容還是繼續掛着,可說的話就不客氣了。

“羅司令?辦什麼事情?這位姑娘是什麼人?”楊滬生一聽羅司令就想到有三個老婆的羅一鳴,這人在閩北戰役中因爲不服調令被降職,後來又調到地方部隊去了,部隊擴編後他當了閩東軍區司令員。難道這些人是他的手下?楊滬生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這些人,怎麼看都覺得這些人不像個軍人。彌勒佛也在打量着楊滬生,見楊滬生沒有穿監察院的制服,因爲下雨,楊滬生披着的雨衣遮掩住軍銜標誌,從軍服上無法辨別出楊滬生到底是什麼官。

“你又是什麼人?連羅司令的事情都敢管?”說話間對面那些人把楊滬生圍攏起來。

楊滬生一使顏色,後面的警衛戰士擁了上來,兩方很快糾纏在一起。

楊滬生的警衛員是從部隊中千里挑一甚至是萬里挑一選出來的,一個個身懷絕技,打架鬥毆都是好手。那些人哪是他們這些凶神惡剎的對手?何況兩方在人數上相差並不遙遠,三下五除二,十名警衛員將對方十七人制伏放倒在地。

“哎呀,大人……大人走的真快啊,小人怎麼追都追不上……”陳崎從後面追了上來,彎着腰不停地喘着粗氣,斷斷續續地不知是在誇楊滬生行動迅速還是怨將他這位父母官給丟棄了。

“首長,裡面都是漂亮的小姑娘!”十來輛大車門簾都被掀了起來,歐陽磊挨個看了後回頭衝楊滬生叫了起來。

“姑……姑娘?”陳崎這才發現被制伏在地上的這些人,驚訝地說了起來,“這不是李軍門嗎?大人……您……您怎麼把他們……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楊滬生見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橫眉怒目地看着自己,問陳崎道:“陳縣長,你認識這些人?”

陳崎連忙解釋道:“哎呀,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他們都是福建羅司令派來挑選文工隊員的,前幾天纔到的啊,還有羅司令的介紹呢。”

楊滬生還沒說話,繼貴就在地上威脅起來了。“快放了我們!若是晚了羅司令一定會讓你們好看的!”

楊滬生冷笑一聲,“我是給嚇大的?歐陽,把他們都給我幫起來帶到旁邊仔細審問!

陳縣長,你還真相信他們啊!按照根據地紀律,招收文工隊員只有軍委總政治部纔有這個權力,一般部隊嚴禁私自招收女兵,這些人明明就是假冒的你都看不出來?!”

見那些人被警衛員帶到一旁審問去了,楊滬生問陳崎“陳縣長剛纔說的李軍門是什麼人?”

“假冒的?”陳崎被楊滬生說的傻在當場,關於招收文工隊員總政治部是下發過文件的,只是陳崎忙於組織貧民對當地地主鬥爭,分他們的田奪他們的產了,把總政下發的文件跟其他文件混在一起到現在還沒有過目呢!現在被楊滬生一訓陳崎立刻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站也站不穩了。真要這些人是假冒羅司令手下到這裡招收女兵,那麼這些少女被他們騙走後下場就可想而知了,到時候自己怎麼跟她們的父母交代?

“這……這人叫李愚軒,說是閩東軍區羅司令下面政治部的,難道她們真的是假冒的?不可能,羅司令的大印印在介紹信上啊!怎麼可能會是假的?”陳崎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

“哼,希望他們是假冒的。”楊滬生冷哼一聲說道。李睦非叛變已經讓他心頭上火了,要是羅一鳴再胡作非爲的話楊滬生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陳崎這纔想起來如果李愚軒真的是羅司令手下的話,那羅司令動機可就很值得懷疑了。陳崎發覺不管李愚軒是不是羅司令手下,自己都是脫離不了干係,說重一點自己是草菅人命,說輕一點至少也是個瀆職,看來這個縣長是當到頭了。

“你們是什麼人?想把李隊長帶到什麼地方去?”楊滬生正看着被押下去的那些人生氣,剛纔從車上探頭出來的少女很不識相地衝了出來。張口就質疑楊滬生他們身份了。

“放肆!這位乃楊大人。小丫頭毫無禮貌還不快快給大人賠不是?!”陳崎黑着臉訓斥起來。

楊滬生擺擺手阻止陳崎繼續發火,仔細端詳起站在面前的小女孩。姑娘稚氣未脫,卻十足是個美人坯子,現在臉頰漲的通紅,烏溜溜的眼珠正毫不客氣地瞪着自己。原本生羅一鳴這好色之徒氣的楊滬生看着這小姑娘心頭無來由的一動,和藹地說道:“小姑娘你是那裡人士?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會跟這些人在一起?”

也許是楊滬生太沒有架子了,讓人家一點也不畏懼自己。小姑娘叉起腰嘟囔着小嘴,“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是我先問你的,要說也應該你先說!”

“呵呵,你這丫頭倒也好玩,爲什麼要我們首長告訴你?”林金宸從後面走了上來笑着說道。

楊滬生越看這小女孩越覺得跟記憶中一位大小姐相似,是誰呢?楊滬生仔細回想着。

這些日子楊滬生整天要麼忙着安排工廠轉移,跟那些商人老闆磨嘴皮子了,要麼就是佈置部隊,檢查整編,視察有線電報的架設,或者是跟駐溫州的那些外國人打交道,和參議院議員交談,看沒完沒了的文件。每天時間排得滿滿的,自己夫人都沒有什麼時間回憶,有時候他會覺得虧欠清萍實在太多了。連夫人都放在一旁又還有什麼閒工夫去想其他女人?今天見到這小丫頭,楊滬生深埋在內心深處的記憶慢慢地浮現出來。

很快的楊滬生心頭上浮現出另外一個野性不小的丫頭來——被他下放到教導隊的邱海冰。想到邱海冰楊滬生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縷笑意,邱海冰這丫頭也是有問不完的問題,你要是不給她個滿意答案,她會纏着你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小姑娘在男性佔了絕對優勢的軍隊中總是受到極大照顧的,寵慣了的邱海冰也把自己位置沒有擺正,結果讓林忠教訓一頓就哇哇大哭起來。楊滬生連哄帶騙的才把她給安慰住了,也不知道這個邱丫頭現在怎樣了?是不是還是那麼頑皮?

“你笑什麼?問你呢!你是什麼人?幹嗎把李隊長給帶走?還有沒有王法了?”小丫頭見楊滬生不知在笑什麼,再次追問起來,她不知道要是沒有遇到楊滬生,自己跟着她所說的“李隊長”走了,以後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命運呢!

楊滬生反應過來,笑着說道:“哦,我是楊滬生,至於你說的‘李隊長’到底是什麼人還是等他們問完了再說吧。怎麼樣?我已經介紹完自己,姑娘您能不能把芳名告訴在下了?”

“楊胡生……這名字不好!”小丫頭毫不客氣地評論起楊滬生名字來。她不知道楊滬生這名字現在已經成了清廷上下的夢魔了,從兩宮太后、尊貴親王到曾國藩、李鴻章等各路封疆大臣聽到楊滬生這個名字無人不咬牙切齒心驚肉跳者。

“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個小丫頭好叫的?你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什麼人嗎?這位大人就是我們的楊議長,楊司令員!”見女孩放肆地評價楊滬生名字,陳崎背上汗都出來了,他倒並不在乎這小姑娘因爲犯上會不會株連九族,或者是凌遲處死,他在乎的是毫無學問的小丫頭在這裡沒上沒下的胡說八道,這些話卻都灌進了自己的耳朵!作爲江南文人,《明史》一案陳崎還是知道的,不過是年號沒有注意,寫書的、出書的、賣書的、看書的個個人頭落地,這議長大人看起來也不是好惹的主,要是因爲自己在旁邊把別人亂說的都記到心裡去了那還了得?

“沒關係,什麼楊議長、楊司令不都是介紹我的一種符號嗎?陳縣長你也太過慮了。”楊滬生自己倒沒有覺得這小丫頭直呼自己大名有什麼問題,自己本來就叫楊滬生,人家要是覺得不好那是人家的事情,何況自己也覺得不是很好聽,滬生跟胡生太向近了!以前學校中人家不是嘲笑自己是胡亂生下來的?現在聽聽楊滬生卻覺得有一種莫明的親切感。

“……”小丫頭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位楊滬生跟楊議長楊司令員有什麼關係,等反應過來小丫頭傻了眼,張大嘴巴看着楊滬生說不出話來。楊議長、楊司令不就是村長說的當今皇上嘛!過了會兒,小姑娘驚訝地看着楊滬生小聲問道:“您……您就是解放軍最高官員,楊司令?就是這裡的皇帝啊?”見到小姑娘驚訝的表情楊滬生心中很有一種成就感,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家喻戶曉的。當她問自己是不是楊司令,楊滬生微笑着點了點頭,後面一句嚇了楊滬生一跳。

自己本來是打倒皇帝的,怎麼又成了這裡的皇帝了?楊滬生急忙糾正小丫頭的錯誤,“我是楊滬生,你也可以叫我議長或者司令員首長什麼的,可我決不是皇帝!”

“報告!這些人真的是羅一鳴手下,不過不是軍隊中的,而是羅一鳴以前家人。據他們說羅一鳴交代他們讓他們四處找一些年輕貌美的到福寧府去,說是當宣傳隊隊員。”歐陽磊走了過來。

“胡扯!羅一鳴膽子還真不小啊?現在這時候還敢四處選美?宣傳隊,他手下不過一個補充旅,需要什麼宣傳隊?!純粹是幌子!參謀長,馬上讓劉部長組織糾察部精幹人員到福寧去調查羅一鳴!先停了這傢伙職再說,至於他下面的補充旅,讓高飛在福州,同時處州前線的第三師做好進入福建準備,若是補充旅有什麼異動立刻南北夾擊給我繳了他們的械!”楊滬生把那個小姑娘放在了一邊,憤怒地罵了起來。發生機動第三旅叛變事情後,楊滬生對這些地方部隊不敢再無條件相信了,羅一鳴以前是天地會成員,封建思想強的很!難保這傢伙不會狗急跳牆,給你搞什麼佔山爲王的把戲。

吃一塹長一智,楊滬生認爲不能再讓手下叛變投敵了。“陳縣長,這些人先關押在你們東鄉牢房中,等調查清楚了再說。”

“是是!小人一定照辦。”陳崎點頭如搗蒜,連聲答應道。“至於這些被騙的女子……”

楊滬生看了眼從大車中鑽出來的那些小孩,皺了下眉頭,這些小姑娘處理起來太麻煩了!還是交給地方讓他們頭痛去好了,“你派人送她們各回各家,跟她們家裡面把事情說清楚,還有,記住路上不得走失一人!要是給我知道少了人你這縣長我看也沒有當下去的必要了。”

“楊司令,我家裡面沒有人了,能不能跟着您到軍隊中去呀?”剛纔兇巴巴質問楊滬生的那個小丫頭現在可憐兮兮地求他了,“小女子潘敏,以前家住平塘,父母都早逝了,若不是鄰里照料早已隨父母去了,求大人收留小女子吧。”說着潘敏跪了下去。

“快快起來!這個……你先起來再說。”潘敏跪在自己面前讓楊滬生慌了手腳。

“大人不收留我,小女子決不起來。”小姑娘倔強的很。原本威武不已的楊滬生看着潘敏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要是把她收留到部隊去,豈不是讓人家說閒話?可要是不答應,讓小姑娘這樣跪着也不是什麼好事情,給路過的人看到了還以爲自己欺負她呢!

“司令員回來了!”楊滬生剛踏入臨江地界,前面就出現了無數的幹部戰士,蜂擁着一邊叫一邊朝楊滬生他們這邊奔了過來。衝在最前面的就是二軍軍長李成和二軍其他幾位領導,吳強、沈曄等師首長在他們後面緊緊跟隨着。楊滬生率領的一行人很快地和李成他們會合在一起了。

“司令員……”李成跑了過來開口叫道,剛叫到司令員卻張大了嘴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躍下馬的楊滬生注意到李成渾身正一陣陣地輕輕顫抖着,眼睛裡寫滿了悲憤和愧疚。

“好了,我已經知道了,事情既然發生了,還是考慮一下如何彌補,一切等到了指揮部再說吧。”楊滬生拍了拍李成肩膀,儘量放緩語氣說道。

李成眼眶紅了,“司令員,在您過來的路上宜春已經給我們拿下了。叛徒李睦非隻身逃走,湘軍朱品隆部不戰而退。這次機三旅出事情都怪屬下管束不力,請司令員責罰!”

楊滬生點點頭,沒有表露出欣慰還是不滿,“好,等回去再說吧。指揮部離這裡還有多遠?”

“還有四十里,前敵指揮部設在清江縣南面的閣皁山的崇真宮。”

正和上來的那些軍師首長打着招呼的楊滬生愣了一下,轉頭看着跟在身邊的李成,“我們不是有紀律嗎?不能用寺院、道觀、教堂作爲指揮部,爲什麼要把前敵指揮部設在崇真宮內?難道偌大的江西大地就找不到擺放指揮部的位置?”

自己好不容易纔選好了地址,前敵指揮部搬進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要是搬出來還要重新選地方,豈不是太麻煩?想到這裡李成反駁道:“司令員,崇真宮以前有道士,而且還不少。不過據當地百姓說,明朝宣德年間崇真宮走水,臺基殿宇一時俱毀,雖萬曆年間道士劉開化重修過宮觀,卻財力有限,到了滿清,朝廷重黃輕道,崇真宮日益破敗,到現在宮裡面一個道士也沒有了。指揮部警衛、後勤、通信數千人馬,一般地方根本無法安置下如此衆多的部隊,崇真宮雖衰敗不堪,可打掃一下,稍微佈置佈置就可以安置下這些部隊。何況屬下認爲這裡已經有近兩百年沒有一個道士了,算不上是真的道觀,把前敵指揮部安置在這裡並無不妥。若是司令員認爲不合適我們重新再選好了,不過這麼多部隊恐怕一兩天內無法找到地方,等全部撤離崇真宮搬到新的地方大致上需要四到五天。請司令員指示是搬還是不搬?”

聽了李成的話,圍在楊滬生身邊的那些師首長紛紛開口說了起來,有的說崇真宮有宮之名無宮之實,現在只是一個地名而已,有的說地方實在難找,若要把指揮部安置下不是道觀就是寺廟,至於其他地方,這麼多部隊恐怕小一點的鎮子都無法安排住下!

理由千萬條,結論就一個——最好不要再搬家了。聽這些人都這樣說,楊滬生也不想太讓自己手下難堪了,“既然如此就設在崇真宮好了,不用再搬來搬去地擾民了。”

楊滬生低頭想了下,擡頭說道:“閣皁山不是道教的福地嗎?我們今天借用了他們地方,我看還是從物質上補給一下他們好了。滿清不重視道教我們重視!參謀長!派人查查看,這裡是道教什麼派的開山立派之地,查到了想辦法找到他們,由我們出部分資金供他們重修這裡的道觀,算是我們借用他們地盤的費用好了。”

“司令員高見!”一幫將領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楊滬生正邊走邊跟手下打着招呼,突然從人羣中發現熟悉的身影,失聲驚呼起來。

“萍兒!……你怎麼來了?!”何清萍站在人羣中目光迷離地望着楊滬生,見到久違的夫人楊滬生腦海中嗡地一聲炸開了,旁邊的歡呼聲、笑罵聲遙不可及,一張張笑臉、淚眼模糊不堪,只有孤零零的清萍清晰地站在自己前面。

顧不得旁邊人怎麼看自己,楊滬生扔掉繮繩朝前面的何清萍飛奔過去。來迎接的這些人雖然一個個都是大老粗,見了楊滬生表情都很識相地讓開,讓他暢通無阻地跑了過去。

跑到清萍面前楊滬生髮現清萍看着自己的眼睛裡透露了太多信息,有不滿,有怨恨,有傷心,還有悲憤。以前紅潤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不圓的瓜子臉消瘦了許多,整個人也瘦弱了許多,原本合身的軍裝現在顯得寬大了許多,一頭烏黑的頭髮也失去了光澤。

見清萍如此憔悴,楊滬生感到心如刀割一般,胸口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讓人透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楊滬生喘了幾口粗氣終於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萍兒,你不是在南昌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楊滬生注視下,清萍站在原地微微搖擺着,好像風兒稍微大一點就可以把她颳倒了,清萍見楊滬生眨也不眨一眼地望着自己,垂下頭去盯着腳下的小草。手上不停地拈着衣角,手指尖因爲用力過度有些發白了。

“哎!首長您管的都是大事,哪會把我們醫院放在心上?醫院自然要跟着指揮部移動了,這裡李軍長把指揮部從南昌搬出來,我們醫院也跟着一起轉移到臨江來了。”清萍旁邊有個清脆的嗓子響了起來。楊滬生這才注意到清萍是被兩個面貌相似的丫頭給架着站在路邊的。楊滬生覺得這兩個丫頭很是面熟,至於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一時也想不起來了。

“聽到首長今天要過來,我們今天一大早就起來讓萍姐帶我們過來,沒想到萍姐還很害羞,說什麼也不肯過來,還是我們把憑藉萍姐硬拽來的。首長,您看怎樣獎勵我們?”小丫頭看着楊滬生俏皮地笑了起來。

清萍拉了拉那丫頭,瞪了她一眼小聲說道:“偉玲,別說了!”

眼前的丫頭楊滬生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在楊滬生印象中,除了何家姐妹自己熟悉的女孩一個個都和邱海冰一樣肆無忌憚,沒大沒小的,面前女孩恐怕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纔在自己腦海中留下印象吧,想到這裡楊滬生笑了起來,“獎勵,大大地獎勵你們!我給你們每人介紹位將軍怎麼樣?放心,楊滬生介紹都是男的,如假包換,若是使用不滿意,三年內允許退貨,不收你們使用費。喏!後面這麼多將軍你們自己挑吧,只要你們滿意他們也沒有家室的我一定做媒!”

兩個丫頭飛霞撲面,被清萍叫做“偉玲”的啐了一口,“還首長呢!首長哪有這樣說話的?!”

“各位,指揮部已經準備了飯菜,還是先過去好好吃一頓吧!”楊滬生正尷尬着,李成過來解圍了,連拉帶拽的,李成將在場的這些人趕上了路。

“司令員,你們慢慢聊,我們先走了。”李成衝楊滬生做了個鬼臉溜了。

身邊的人笑呵呵地走開了,將楊滬生和清萍留在了原地。歐陽磊帶領警衛班遠遠地站在外面,他們可不想聽到首長太多的私事了!

“我說同志們!大家比一下看誰跑的快!先到閣皁山的有獎,後到的要罰!”楊滬生望着低頭的清萍心中百感交集時,遠處傳來李成喊聲,接着奔跑聲響徹在清江大地上,凌亂的腳步聲中夾雜着爽朗的笑聲,嬉鬧的打罵聲。

“你瘦多了!”楊滬生走上前去把手放在清萍肩膀上感慨地說道。清萍猛地掙扎兩下,可她的力氣和楊滬生比起來實在太弱了,見自己脫離不了楊滬生的“魔爪”,清萍不再掙扎了,只是低着頭不理睬楊滬生。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若沒有我的批准,你父親也不會被處決,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殺父兇手。要是沒有想法真有鬼了!可清萍,你有沒有爲我想想?我這是爲了什麼?

還不是爲了讓中國擺脫滿族統治,救勞苦大衆於水深火熱之中?戰士們在前線拼死拼活,可你父親卻爲了一己私利腳踏兩條船,明裡是根據地部長,暗中爲清廷服務,泄露我軍情報,若是不嚴肅處理,我和秉譽還怎麼在根據地立足?人家如何相信我們?

說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自己岳父就天大的事情都可以原諒,能不讓人家寒心嗎?

何況就是你和依萍嫁給我兄弟倆你父親在這事情上也是動機不良。他是爲了自己更加接近上層把你們姐妹倆當犧牲品!”楊滬生有些痛苦地說了起來。

在把何長慶隔離審查後才發現何長慶在跟石頭鐵蛋他們勾結前就已經與清朝方面有聯繫了,左宗棠到溫州後何長慶與左宗棠的左右很是接近,當時他還打算讓自己的兩個女兒給左宗棠兒子左孝威當小妾,要不是左宗棠反對的話,他當時就攀上高枝了。解放軍一夜間佔領溫州打了何長慶一個措手不及,還沒有準備逃跑大批解放軍就已經佔領了整個城市,接着全城戒嚴,誰也別想走了。何長慶空有幫助清軍之心,卻發覺自己對解放軍內幕一點也不瞭解——人家保密工作太好了!失魂落魄中何長慶被城裡的商人推選爲財政部部長,只抓錢不管軍,空有一番報復卻無用武之地。然後就是兩頭呆頭鵝自己闖上門來,半推半就的,何長慶就成了“國丈”,該瞭解的一樣不拉,不該知道的耳朵中也灌輸了不少,只是當時跟清軍之間沒有聯繫,一肚皮的情報只能憋在腹內讓他發爛,石頭鐵蛋一到算是讓何長慶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楊滬生本來還想看看就程度而言是否可以稍微寬大一點,在瞭解到內幕後氣的火冒三丈,心中把自己和史秉譽臭罵一通,何長慶是想不死都不可得了。可今日見到清萍楊滬生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畢竟何長慶與清軍之間的關係清萍姐妹倆是不知道的,她們也是受害者。見清萍低着頭生自己悶氣,楊滬生只能埋怨老天待自己不公,爲什麼讓自己和喜歡的人之間發生如此討厭的事情?!

雖然低着頭,楊滬生的一舉一動清萍卻都收入眼中。因爲工作楊滬生冷淡自己清萍倒是可以理解,讓她心痛的是不管怎麼說何長慶都是自己父親,是楊滬生的岳父,雖然以前自己也怨恨過父親,但畢竟何長慶是自己父親,時間過去半年後清萍心中怨氣已經漸漸淡化,化爲一縷青煙不知所蹤了。和楊大哥接觸日子越久,清萍越覺得楊大哥深深吸引自己,可以說她愛上了楊大哥,誰成想自己所愛深深依唸的人會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且在殺何長慶前一點口風都沒有透漏,倒是在事後沒有問過自己就擅自發了一封脫離父女關係的聲明。在醫院近一年,清萍算是初步掃了盲,報紙上的聲明還是可以看明白的。看到聲明後清萍感到渾身一陣發虛,眼前金星亂冒,形若槁骸心如死灰。她怎麼也不明白開口民主,閉嘴法制的楊大哥居然會揹着自己搞這一套!清萍心中的幻想世界破滅了,她的世界變成了灰色的,白天沒有陽光,夜裡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可笑的是別人還以爲自己大義滅親呢!有誰知道自己常常一個人躲在沒人的角落偷偷哭泣思念死去的父親?

“原來他考慮的只有自己命運,根本就沒有在乎過我的感想!”今天清萍本來不想過來的,她認爲相見不如不見,見了面大家也沒什麼話好說,反而彼此難堪。抵不過朱家姐妹死拉硬拽,兩張刀子嘴在耳邊噼噼啪啪一通轟炸,沒辦法的清萍才被朱家姐妹硬架了過來。見面楊滬生的驚喜讓清萍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可他剛纔的解釋又讓清萍心沉入萬丈深淵,楊滬生說的那些話清萍都沒有什麼印象了,只有若是不嚴肅處理,他和秉譽怎麼在根據地立足在清萍心中一遍遍地在耳邊炸響,讓清萍兩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了。

“司令員,您一路上辛苦了,首長們還在指揮部等着您,您還是先回指揮部好了。”

清萍低着頭,心中無比空虛地低語着。

給清萍這麼一叫楊滬生腦門都要裂開了,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臉漲的通紅,手腳有些發涼了。什麼時候倆人關係如此生分了?司令員,難道這個稱號是清萍她應該叫的嗎?

“司令員,他們……”

“別叫我司令員!我討厭這個東西!從今往後我不希望再有人叫我司令員!”楊滬生大吼一聲打斷了歐陽磊話語。說着楊滬生一腳將地上的一塊石頭踢出老遠,他沒有注意到,地上被踢飛的石頭個頭很大,因爲自己用力過猛腳上的軍鞋都被踢破了,一縷鮮血緩緩地從襪子裡滲漏出來。

歐陽磊剛纔正想說李成他們已經走出老遠了,沒想到剛開個頭就被司令員凶神惡剎般地打斷了,見楊滬生大口喘着粗氣歐陽磊嚇的倒退幾步,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自己領導。站在遠處看着這邊的朱家姐妹猛聽到楊滬生大喊大叫嚇了一跳,不知道這邊發生什麼事情了。但遠遠地也可以看到楊滬生現在心情極爲不好,兩個小丫頭可不想現在觸楊滬生的黴頭,心中又放不下自己的萍姐,只能隱藏起來偷偷望着遠處的楊滬生。

楊滬生胸口急速地起伏着,看着清萍沉重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先過去了,晚上你到我那邊去,有什麼事情到時候再說好了。”說完了楊滬生掉頭朝坐騎走去,一躍而上後又愣在上面一會兒。“駕!”一聲大喝,楊滬生一催戰馬追着李成他們急速朝西南而去了,警衛班的戰士急忙趕了上去,跟在楊滬生後面絕塵而去。

歐陽磊催馬走了沒幾步回頭見清萍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中暗歎一聲,兜馬又緩緩地回了過去。“夫人,自從知道何長慶是清廷奸細後首長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白天首長事物繁忙,東奔西走,迎來送往,臉上時刻都掛着笑容。可又有幾人知道,每天晚上首長都在長吁短嘆,夜不成寐?每天早上收拾房間時候我都能從首長廢紙蔞中發現大量的被撕碎的上面寫着萍字的紙片。夜深人靜的時候司令員常常自語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我聽到首長說若是別人依法處置就行了,但他是法律制訂人,必須要更加遵守自己制訂的法律,只能從嚴不能放寬。夫人您應該理解司令員啊!首長已經走遠,我要跟上去了,請夫人三思。”歐陽磊掉轉正要走,又回頭說道:“夫人,首長還是很在乎您的,他連夢中最常提起的名字也是夫人您。本來這些按照紀律我是不能說的,就是對夫人您也不能講,不過今天要是不說恐怕夫人對首長誤會更大了。”

“他真的在乎我嗎?”清萍心中暗自問道,擡起頭見歐陽磊已經跑出老遠了,遠處楊滬生的身影已經模糊,漸漸消失在天地之間。

“萍姐!怎麼回事,好像司令員剛纔發火了?爲什麼呀?”朱偉玲姐妹倆見楊滬生他們走遠了從旁邊奔了出來,朱偉玲還沒有跑到清萍面前急切地問了起來,“是不是司令員心中有其他人了?萍姐你要當心啊!”

“沒什麼,他是大人物,怎麼會把我們女人放在心上?”望着楊滬生離去的方向,清萍眼角溜下一滴珠淚,喃喃說道。

“哼,難說得很呢!誰的官比皇帝更大?清萍沒聽過皇帝有多少女人嗎?要我說啊,司令員心中一定有別的女人了!男人呀,沒有一個好東西!”朱偉玲以前吃過男人的苦頭,這次見清萍如此淒涼想當然地恨恨說道,她這麼一說算是把楊滬生也給歸進“壞東西“一類去了。

“別說了!就你知道的事情多!”朱偉琴悄悄拽了下自己妹妹,小聲責怪道。見萍姐還在癡癡望着司令員遠去的方向,偉琴上前勸道:“萍姐,司令員他們都走遠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清萍點了點頭,黯然跟着朱家姐妹朝醫院方向走去。

閣皁山形如閣色如皁,綿綿二百餘里,從空中俯視閣皁山如同翡翠做的臉盆,乃道教天下第三十六福地。午後連着幾天落個不停的雨水終於停了下來,天空烏雲漸漸散開了,從雲縫中灑落幾道金光照耀在大地上。滿身雨水的楊滬生策馬緩緩行進在山道上,雨後的山林瀑布處處溪水淙淙,路邊的野花散發出清淡的芬芳,水滴從樹葉上滴落下來,一點一點晶瑩奪目,遠處百靈發出清脆的歡叫,偶爾一隻松鼠從馬頭竄過,在人們反應過來之前消失在前面的樹叢中。

沉浸在雨後山林中,聞着大山的泥土香味,原本心情惡劣到極點的楊滬生有種拋開一切的念頭,只想把自己投入到大山懷抱中去,感受她的撫mo。

拐過一處山坳,前面豁然開朗,一隊隊戰士正整齊滴排列在兩側歡迎司令員的到來。

見楊滬生到來了,歡呼聲在大山中久久迴盪着,松濤澎湃,羣山沸騰。

“李軍長,先介紹一下這兩天你們這裡的形勢吧。”心情輕鬆了許多的楊滬生趕到崇真宮後顧不上休息,立刻召集江西這邊的將領召開軍事會議。兒女私情被楊滬生拋在腦後,現在是解決湖南問題最重要。路上耽擱的時間太久了,楊滬生對江西最新情況並不是很瞭解。計劃是有,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若是敵人有了什麼新動向,自己的計劃也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是!”李成答應一聲站了起來,“根據情報,叛徒李睦非和湘軍朱品隆的三千餘部隊現在全部撤離江西境內,退守醴陵蓮花衝至大坪一線,在他們後面是蔣凝學率領的五千人馬駐紮在醴陵縣城,不過最新情報這兩路敵軍將在最近幾日轉移到湘鄉去。湘鄉現在是曾國藩表弟彭毓橘負責防守,兵不過兩千餘衆。曾國藩調廣西提督馮子材部一萬人馬負責衡陽防禦,狼山鎮總兵王吉率部五千餘人負責嶽州防禦。湘軍主力七萬餘人現在駐紮在長沙一線,隨時可以增援各個戰場。另外有四川的駱秉章率部回湖南一說,但到現在並未得到證實。兩廣總督毛鴻賓派出五千綠營到了郴州的宜章,有支援衡陽可能。”

“找死!她毛鴻賓好好的兩廣總督不當,跑湖南湊什麼熱鬧來?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楊滬生冷笑兩聲,不屑地說道。五千綠營對楊滬生來說是根本沒有放在眼中的。

“毛鴻賓也是湘軍中出去的,他跟曾國藩關係極好,在廣東爲曾國藩籌集了不少糧餉。這次曾國藩有難,毛鴻賓不得不來救援。至於他的綠營,戰鬥力很弱,可以忽略不記。”李成正說着殷武從外面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喜報!報告司令員紹興捷報!”

“快說紹興那邊怎麼樣了?”楊滬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急忙問道。

“左宗棠率部起義了!一萬兩千人加入我軍行列!”殷武高聲喊了起來。

聽了殷武說的話,爲了召開會議臨時搭建的茅草屋中沸騰起來,拍桌子的,跳起來叫好的,哈哈大笑聲響成一片,大家都爲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所鼓舞,臨時前委會議暫時中斷。

“哦!?沒有發生戰鬥嗎?有沒有詳細說明?”楊滬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這麼好的消息還是讓他聲音都發抖了。左宗棠不比黃翼升程學啓,他在中國歷史上是大寫的一個人!楊滬生認爲只要左宗棠願意反清,哪怕自己把這個位置讓出來都可以!

“五月九日,紹興清軍在左宗棠率領下順利地起義投奔我軍,負隅頑抗不肯隨左宗棠起義的五千人被起義軍和我北路軍全部殲滅,帶頭的劉陪元當場擊斃,追隨劉陪元頑抗的王文瑞自殺,王沐被俘。五月十日留守三江的常捷軍在日意格率領下於我軍同意保障他們生命安全常捷軍中外國人保證不參與我們與清軍之間戰爭後向我軍繳械投降。林師長說十二日(既是今日)早晨邱旅長陪同左宗棠乘坐飛艇過來了,若是順利明天下午就可以到我們這裡。”

本來這個情報在三天前就應該傳到這裡,因爲天氣不好,這裡與浙江的聯繫已經中斷好幾天了,今日楊滬生到了天氣也好了起來,情報總算沒有過時。楊滬生心中算了一下,要是天氣正常的話,邱明他們應該馬上要到上饒了,晚上因爲辨別方位有困難,飛艇一般是不飛行的,只能在上饒休息一晚。這倒好,明天一大早可以跟留在那邊的總參各部先遣人員一起過來,“紹興那邊沒下雨?見鬼!怎麼就我運氣不好,坐了一半趕上天降暴雨啊?這老天爺還真會開玩笑!”

自言自語說過之後,楊滬生雙目注視着殷武高聲道:“殷部長你記一下,傳令嘉獎紹興前線所有我軍部隊!表彰他們不怕艱苦,不畏犧牲,在與敵人奮勇作戰中所取得的偉大成就!同時授予林建華、李曉冬、田文濱、邱明金星獎章!授予左宗棠一級榮譽勳章!林副參謀長,你草擬一份賀信,祝賀左宗棠率部脫離清廷加入到解放軍行列,對左部起義人員要給予優厚待遇。同時請他們提供在紹興戰役中有功的人員可以授勳將士給政治部,在政治部審查後下達表彰。”(注:整編過程中根據地修改了榮譽表彰制度,設立了銅星、銀星、紅星、金星獎章,以獎勵戰功。對服勤優良或者是有一次英勇行爲的授予三級優異服務獎章;在對外戰役中對取得重大勝利做出傑出貢獻的授予三級紅旗勳章;對有重大貢獻的授予三級榮譽勳章。對取得戰爭勝利的指揮員在戰爭結束後授予三級勝利勳章。)

“是!”林金宸站起來高聲回答後又刷地一下坐了下去。

楊滬生掃視一下左右,“好啊,紹興左宗棠這一起義,浙江問題就全部解決了!清廷曾左李三根支柱就少了一根,李鴻章又受到我軍毀滅性打擊,只要解決曾國藩,全國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可以阻擋我軍走向勝利的敵人了!好了,同志們安靜下來吧,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高興的,現在還是回到我們面前現實情況上來。李軍長,你繼續說。”

“是!”李成站起來走到地圖面前,手指着地圖上的紅圈說了起來,“湘軍情況剛纔已經說過,大致上就是這樣了。現在我來說說我軍具體部署位置。爲了解放湖南,二軍下面配置了四個主力師五個機動旅——其中機動第三旅旅長叛變,全旅現在已經解散,這是我的失誤,請司令員處罰我吧。除了機動第三旅,第一師主力現在位於袁州府,其中第一旅先頭部隊已經進入到萍鄉上慄鎮,距離插翅關不過七十餘里,一日既可行到。第二師已經由吉安府前出到永新、永寧、蓮花一線。第四師現在位於臨江、瑞安兩府,隨時可以投入到各線。第五師現在位於南昌府的武寧到義寧州一線,前鋒部隊已經進入義寧州的查津,距離湖北五十里,湖南四十里。四個機動旅其中袁劍的機八旅駐守在南昌,鄭時倫的機九旅駐守新佔領的九江府德化、湖口,這兩個機動旅在條件許可下可以投入到前線作戰中。周龍的機二旅現在萬載,白楊的機四旅正在往贛州的路上,現在已經到了吉安。彙報完畢,請司令員指示。”

說完李成轉過身看着楊滬生,靜靜走回了自己座位。

“很好,跟我們以前部署的差不多。”楊滬生點頭平緩地說道。太平淡了!平淡的讓李成從楊滬生語氣中聽不出司令員到底是表揚自己呢?還是責怪自己?“不過李睦非叛變後我軍計劃已經泄露,再想搞什麼圍城打援是打不成了,湘鄉固然重要,曾國藩自己的小命更加可愛!”說着楊滬生站了起來,走到地圖前。會議室中鴉雀無聲,大家都盯着站在地圖前的楊滬生。地圖上面紅圈是解放軍各部所在位置,黑色的圓圈標註着湘軍大致位置,其中長沙周圍被毛筆畫了粗粗的一圈。

以前在溫州的時候,參謀部制訂了一份以一個師進攻湘鄉,兩個機動旅南下衡陽,以一個機動旅從湘鄉大搖大擺地北上長沙,做出阻擊架勢,主力部隊三個師跟在機動旅後面隱蔽在長沙與湘鄉之間湘潭的羣山中,誘使長沙的曾國藩主力離開堅固的長沙城,在野戰中圍殲湘軍主力。現在機三旅的叛變計劃自然泄露了,朱品隆、蔣凝學的八千人到湘鄉後湘鄉敵軍兵力將增加到一萬人,而且衡陽守軍也增加了。這些都增加了解放軍作戰困難程度,尤其讓楊滬生生氣的是曾國藩既然知道自己想在路上殲滅他,按照曾國藩性格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出來了!長沙不比紹興,在曾國藩多年經營下長沙的城防是極爲堅固的,同時也不存在缺糧問題。偌大的長沙城想要用十萬人圍困住是遠遠不夠的,搞不好曾國藩會選你薄弱的地方配合外面清軍給你來下子突擊,到時候打一棒子立刻後撤,一下兩下可以,這樣事情次數多了士氣必然下降,到時候你想不撤都不行了。太平軍離開廣西北上是何等威風?在長沙城下不要說攻佔了,自己還損失了一個西王蕭朝貴!教訓是一定要吸取的。不過要是湖南只剩下長沙一座城市沒有攻佔,情況自然又會不同了。

“以前的計劃作廢。林副參謀長,將最新作戰計劃告訴大家吧。”楊滬生看了一會轉身走了回來,坐下說道。

“好的。”林緊宸站起身來,隨手接過李成遞出的木條,指着地圖開口說道:“因李睦非的叛變,以前制訂的圍城打援將不再可行,我軍行動計劃必須做出相應調整。總參作戰部在分析敵我雙方情況後認爲可以利用敵人固守堅城老虎不出洞的心理給他來一場大範圍的分割包抄,將敵人一股股地消滅之!爲此,我軍除現有的四個師四個機動旅外將騎兵師與教導旅在戰役進行中投入戰場。整個戰役分成三期,第一期,置長沙、湘鄉湘軍不顧,以一師、二師、四師、機二、四旅圍殲衡陽之敵,必須以最快速度殲滅之,切斷兩廣雲貴增援長沙道路。五師進入嶽州地區,切斷巴陵與長沙之間陸路聯繫阻隔湖北與長沙之間聯繫。南昌的機八旅九江的機九旅擔任五師預備隊,如長沙守軍出城支援嶽州之敵,機八、九旅會同五師一起阻截敵人以待南方我軍主力結束衡陽戰鬥後北上。第二期,如長沙之敵增援嶽州,衡陽我軍不顧沿途阻攔北上,五師機八、九旅配合主力在嶽州殲滅出城之湘軍,如敵人並未增援,衡陽我軍主力以一師、二師、機四旅北上湘鄉,四師、機二旅兵出常德。五師機八、九旅在我軍海軍配合下攻佔巴陵。如此我軍將對長沙之敵形成大縱深包圍圈,有可能的話爭取在長沙外圍與敵人主力進行會戰,消弱敵人有生力量。第三期,四個機動旅負責湖南其他地方清剿清軍殘餘部隊,主力一、二、四、五師,浙江過來的教導旅、海軍、空軍主力負責攻打長沙,騎兵師擔任圍攻長沙總預備隊,若是長沙七萬湘軍一直不出動的話,最後一戰恐怕會很艱難。此次湖南戰役時間定在五月十五日開始,代號:漢光武帝作戰。”

說完林金宸走回座位將木條交給了楊滬生。見大家眼睛散發出熱烈地臨戰光芒,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楊滬生心中暗歎一聲,這個計劃可以說是極爲不完善的,一切之一切都要怪罪李睦非這個混蛋投降了曾國藩,將自己大好計劃破壞個一乾二淨,讓自己只能重新部署戰役了,倉促間想要很完美是辦不到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好自己裝備士氣部隊編制都不是湘軍可以比擬的,人家說五萬淮軍可比十萬湘軍,自己的主力部隊要是跟湘軍比起來大概三萬就可以抵擋他十萬了。真要有什麼漏洞,到了戰場上這些部隊也可以爭取時間讓自己彌補一下。“大家都知道漢光武帝是誰吧?西漢末年,王莽篡奪了漢家天下,僞立了所謂的新朝,法令苛細,賦役繁重,造成了全國赤眉綠林起義,漢光武帝以恢復漢家制度爲號召取得人民支持,重新建立了漢王朝,史書曰東漢。今日滿清竊據中華,我大漢子孫豈能忍受異族壓迫?湖南戰役就是我們重新走向光復大漢的堅實一步!望各位爲了中華之崛起奮勇殺敵,光復中華正在今日!”

“李軍長,池旅長的陸戰旅是不是還和黃翼升率領的溫州海軍在湖口?我剛纔怎麼沒有聽到你介紹他們?”楊滬生突然轉移了話題。

李成不知道楊滬生怎麼突然對陸戰旅和五艘戰艦感興趣了,“現在還在,不過湖口剛攻下來,司令員不是說要把他們調往福州嗎?過兩天他們就要走了,他們不在這次戰鬥序列中我纔沒說。”

楊滬生解釋道:“在湖口占領之前,我們溫州工廠只能通過福建轉移到贛州去,其他企業還好說,軍工廠中先進設備不少,那些笨重無比的機器翻山越嶺走上上千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現在既然湖口被攻下了,機器設備原材料就有走長江水路的可能性。現在天京方面因爲有信王、勇王爲我所用,大把的銀子花下去,在太平天國控制區通航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上海還在清廷控制下,我認爲有必要讓陸戰旅在上海打下一枚釘子,掩護我軍船隊將貨物安全地運送到贛州去!”

“跟上海的清軍作戰?可那裡有外國人啊!要是一打外國人幫清軍怎麼辦?”林金宸不解地問道,他的總參作戰部可是不支持四面開花式打法的,要攻佔上海肯定要從其他地方調部隊去,何況上海外圍是李秀成的天下,忠王樂意見到解放軍進攻上海嗎?

想了下林金宸有些明白過來,“難道司令員您的意思是……佔領崇明島?!”

楊滬生點點頭,“不錯,我正是要他們佔領崇明島,只要崇明島佔領了,我們的船隊就可以走長江北航道逆流西上,不用顧忌清軍攔截了。李軍長,通知池旅長黃司令,他們部隊必須要在六月前佔領崇明島!黃司令指揮的五艘戰艦在掩護第一批貨輪到湖口後繼續西上,到嶽州幫助五師作戰去。至於池旅長,讓他的部隊在攻佔崇明後擔任崇明防衛工作,等溫州工廠轉移結束了再到福州去。楊坊手下商船不少,相信轉移工作不會太慢的。”

李成懷疑地問道:“外國駐在上海的那些軍隊允許我們大搖大擺地佔領崇明島?若是他們找個什麼藉口掩護清軍,甚至是親自出馬,池旅長的陸戰旅不是危險了?在長江口外國軍艦衆多,就是讓我們佔領崇明,他們光封鎖長江口,我們的商輪也進不去啊?司令員,我建議還是讓陸戰旅配合五師奪取嶽州的巴陵,等控制了巴陵我們就有本錢跟那些外國人談判運輸問題了。”

“陸戰旅還是用在崇明比較好,上海的清軍守成有餘進攻不足,至於外國人那邊,美國普魯士現在不用考慮,英國和法國至少到現在爲止還保持着名義上的中立,李秀成現在進攻上海正急,要他們放棄上海跟我們爭奪崇明恐怕他們還要考慮一下利益大小,等他們反應過來陸戰旅早就遠走高飛了!林副參謀長,告訴溫州那些重型設備儘快裝船,對外就說是運到其他地方去的商品,等崇明島一攻佔立刻通過!時間,要抓緊一切時間!還有告訴總理讓汪部長與英法各國接觸一下,儘量使各國不明目張膽地壞我轉移大事。至於上海和香港購買的六艘火輪改造工作一定要加快,這次貨物轉移可全靠他們保駕護航了。不就是裝上兩門十二磅火炮再加兩挺機槍嗎?怎麼半個月還沒什麼動靜?”楊滬生有些不滿地說道。

爲了湖口攻佔後水路貨物運輸安全,楊滬生在兩月初讓胡光墉和楊坊從上海香港購買十艘輪船改造一下暫時應應急,到四月底上海的四艘明輪與香港的兩艘明輪先後到達溫州,另外爲了運輸方便,楊坊還新購買了四艘拖輪,據他自己說銀子花了不少,有拖輪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只是價格方面比較貴了。價格貴不貴楊滬生倒是不大在乎,反正這筆運費是左口袋進右口袋,只要能安全迅速運到贛州就可以了。買來的這些船大小不一,大的有九十多尺長,二十多尺寬,重一百噸,小的就只有長不到六十尺,寬不過十八尺,重四十噸。鐵製木製不一而足,相同匯處,江寬水深,南北最寬數十里,深達十二丈,又名馬尾湖,是難得的天然良港。解放軍自從解放福州後對此地進行了大量的前期建設,建造了船廠、鐵廠、木廠、兵工廠(從溫州搬遷一部分,主要是火炮製造廠)、帆纜廠、機器製造廠,同時在閩江口的長門山、金牌山、員山寨、閩安、田螺灣、過嶼設立炮臺,兩月初船舶部在溫州成立後馬上就搬遷到馬尾辦公,畢竟造船廠在那邊。

在黃翼升領導下船舶部的成果還是很大的,馬尾船廠在從溫州那邊過來的徐壽、華蘅芳參與下(主要是外國工程師和技工,徐壽華蘅芳他們主要是學習人家,爲以後完全自己製造打基礎)將長二百三十尺,寬二十七尺,吃水十一尺、排水量一千一百噸的“鄭和號”龍骨於兩月中旬已經安裝完畢,同時從法國進口的立式三百馬力蒸汽機也到了福州馬尾,另外後裝火炮、多管機槍也運到了船廠。不過輪船想要順利下水至少要到九月——新招收的工人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成爲熟練工的,這次護航任務“鄭和號”是趕不上趟了。

黃翼升在船舶部只待了兩個月就指揮重新編制好的洋槍隊五艘投誠軍艦到湖口配合新成立的陸戰旅在江西部隊幫助下進攻湖口,以前沒有海軍解放軍對湘軍的水師極爲頭痛,現在自己軍艦有了就輪到湘軍水師頭痛去了。在看到解放軍輪船逆流而上,湖口和德化的湘軍乘着夜色掩護一夜間溜了個無影無蹤,讓一萬多解放軍和平解放了整個九江府。

楊滬生見林金宸將自己說的話記在紙上了,滿意地點點頭,放過海軍和陸戰旅轉到馬上就要開始的湖南戰役。“戰役的大致過程林副參謀長剛纔已經說過了,不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爭永遠不會按照人的意願來發展。要想獲得整個戰役勝利必須做到臨機應變,要在服從戰役整體利益條件下敢於打沒有命令的戰鬥!敢於脫離後方對無準備之敵進行大範圍穿插,大縱深包抄,進行無後方作戰!要知道我軍戰鬥力是遠遠在敵人之上的,只要你們勇於爭取勝利,勇於跟自己面前的敵人奮勇作戰,最後的勝利必然是屬於我們光榮的解放軍的!向西!爲了湖南兩千萬被奴役人民,爲了中國解放事業!向西!消滅那些反動軍隊!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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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員,昨天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姑娘我把她送到醫院去了,司令員您認爲如何?”

林金宸收拾着桌上東西隨口說道。會議結束,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楊滬生、林金宸跟李成三人。李成走到門口跟外面的人低聲交代着,楊滬生背靠着椅子閉目養神,思考着自己將要面對的各種事情。

“啊?哦我知道了。很好,醫院中女孩子比較多,很適合像她這種小女孩。”楊滬生被林金宸打斷了思路,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林金宸說的是潘敏,“對了,林副參謀長,張副司令現在不是在福州嗎?我看羅一鳴這案子就交給他處理好了,告訴張海強,如果羅一鳴真的拐騙婦女的話一定要從重處理!這事情不能拖的太長。對羅一鳴掌握的補充旅——尤其是以前跟這羅一鳴乾的那些人先繳械進行審查,將不穩定份子清理出部隊,沒有受到矇蔽的重新編組補充旅。爲此我建議福州的山地旅北上,在溫州的機動旅南下到浙閩邊境,監督補充旅整訓。”

機動第三旅叛變讓楊滬生對收編的那些土匪或者是什麼反清道會不敢在太信任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自己在湖南跟曾國藩打的不亦樂乎時候,羅一鳴在背後放上一把火,那可熱鬧了!

“好的,我馬上擬訂文件傳給張副司令,司令員還有什麼別的嗎?”

楊滬生站了起來,低頭繞着會議室慢慢徘徊着,走了一圈,楊滬生在林金宸面前站住,“告訴溫州的王軍長,因爲根據地經濟建設需要大量的磚石,將溫州城牆拆了吧,那些石頭用來蓋房子、造馬路鋪橋什麼的。”

“……?!”林金宸以爲自己聽錯了,愣了老半天遲疑地說道:“……司令員,這城牆拆容易,若是拆了後再想造起來可就困難了!沒有城牆這麼大的溫州用什麼阻止那些心懷鬼胎的清廷探子進入溫州啊?而且若是敵人突然出現在溫州城外,我軍連抵禦陣地都沒了。這……司令員是不是再考慮考慮?”門口的李成聽到楊滬生說拆除溫州城牆驚訝地走了回來,幫助林金宸一起想勸司令員打消這“荒謬”的主意。“是啊!

要是敵人進攻溫州,光城牆就可以阻截敵人好長時間了。這拆除城牆不是把敵人放進來嘛!司令員一定要慎重考慮啊!”

楊滬生搖搖頭堅決否定了林金宸和李成的質疑,“不用考慮了,溫州城牆還是拆了比較好。這些城牆對重型火炮一點用場都沒有,幾炮就可以轟開一個大口子,城牆的存在反而束縛了我軍行動,同時城牆對開放性經濟發展、城市與外面的交通都沒有什麼好處,還是拆了比較好。至於清廷探子,一堵牆就可以把人家攔在外面了?搖進來只要等着你什麼時候開城門,混在進城人羣中不就進來了?另外告訴王得貴,處州戰役結束後三師轉到浙閩贛交界處廣信府和建寧府去擔任戰略預備隊,至於浙江的防衛工作就讓榮一師暫時負責,等左宗棠的楚軍整編完成後再視情況決定把榮一師放到什麼地方去。至於程學啓的部隊就讓在處州好了,一般情況下在攻佔兩湖,解決兩廣雲貴前我們儘量與太平天國保持友好關係,但要是太平軍敢對我們再搞什麼小動作,就讓程學啓到第一線去!”

“明白了,不過我們銀子花了這麼多,糧食方面也盡最大可能滿足天京,天王應該不會對我們有什麼異動吧?若在消滅清軍前自己先內訌一場,只能白白便宜了清廷,對天王也沒什麼好處,相信天王會約束手下的。”李成在江西只是和江對面的太平軍有過禮貌性來往,並沒有受到什麼刁難,聽楊滬生說要把跟太平天國有仇的程學啓調到正面覺得有些不大合適。

楊滬生搖頭苦笑道:“難說的很,天京城內除了洪仁玕其餘高官皆是碌碌無能之輩,至於這位天王,每天就知道窩在被窩中以享齊人之福,跟他的天父天兄談什麼天兵百萬,或者是搞剪除異己的勾當,以前天京之變是怎麼回事?大好局面給天王這麼一折騰全部葬送了。我要是不防着他這一手聽他話到天京去,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自從消滅了李鴻章主力部隊後天王洪秀全以他長兒幼天王洪天貴富連下十來道聖旨褒獎“臺王”、“溫王”指揮有方,滅妖無數,讓楊滬生和史秉譽到天京去參見天王。

可知道天王度量狹隘的楊滬生如何敢往火坑中跳?自己和史秉譽已經是二等王爺了,從官銜上說與忠王同列,要是再加封就變成留守天京的一等王,功勞再大一點,洪秀全總不可能把天王這個位置讓出來,叫自己兄弟過過癮吧?不用怎麼考慮楊滬生就千方百計尋找些藉口不到天京去,這次身體欠佳上不了路,請求天王多多諒解,下次溫州出了大股清妖(鬼才知道秩序良好的溫州城在欽差過來後城外從早到晚槍炮聲響徹不停)楊滬生正帶領手下剿滅匪徒,妖孽不除養虎成患自然是很嚴重的問題了,天王知道也要誇獎兩句。至於史秉譽更是已經離開中國,叫也叫不回了。人是不能去的,爲了讓天王不要太難看自己,楊滬生只能把銀子、糧食絡繹不絕地從溫州這裡運到天京城裡去,糧食是給天王洪秀全的,至於銀子就是給信王、勇王零花用的了。貪財的洪家兄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幾十萬兩銀子鋪下去洪秀全兩個哥哥自然在洪秀全面前說了幾句好話,再加上對溫州有好感的洪仁玕(從溫州傳出的信件告訴他,他的兒子現在已經跟着溫王到美國去了)在旁邊敲敲邊鼓,楊滬生他們兄弟算是暫時擺脫了到天京去的命運。

林金宸沉默好一會兒,轉頭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司令員,我們是不是乾脆跟天京方面斷絕來往,別再受他們鳥氣了?現在解放軍各部有四十萬之衆,兵力上不比太平軍少多少,至於質量那更是天差地遠,太平軍數十萬消滅兩三萬清軍都消滅不了,我軍五萬之衆幾天工夫就讓李鴻章三萬大軍灰飛湮滅。天京從軍事上說東有鍾阜之高,西有長江之險,城高池深,有龍盤虎踞之形。經濟上,天京周圍郡府皆工商繁富糧棉充盈,若要運糧有長江水路可用,順流而下,甚爲便易,尤其城內有數萬各行工人,這麼好的地方讓與天王豈不可惜?”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將天王趕回老家自己取而代之?”楊滬生看着眼放光芒的林金宸問道,“你說的這些我們知道,相信清廷那些‘主子’、‘奴才’也想象的到,不然也不會有十年圍困天京了。可眼睛只盯着天京是不是太短淺了?太平天國之被動,就在於太早建都天京!我要是洪秀全,在攻下天京後會經略江西、兩湖、河南、安徽,江西、兩湖者糧草重地,湖廣熟天下足,只要將這裡建設成鞏固的根據地,還有擔心糧食問題嗎?一路兵馬兵出河南、安徽,得中原者得天下,只要取得河南,西連秦隴,東向海岱,南靠江淮,北取燕晉,周旋餘地就大多了!天王太早的建都天京,只知道享受小天堂的富貴,忘記全國絕大部分地方還在清廷控制下,以區區彈丸之地抗清廷全國之兵又怎能不敗?參謀長李軍長,眼光放長遠一點兒,別跟天王一樣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現在要是整天想着到富饒繁華地方貪圖安逸,到時候我們可要連葬身之地都沒有了!”

有些話楊滬生沒說出來,現在還不是跟天國分手道拜拜的時候。在內憂外患情況下太平天國就是楊滬生暫時依靠的大樹,若是外國軍隊真的干涉中國內戰,他們直接進攻根據地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福建多山,適合部隊防守,並不適合大部隊登陸展開隊形。浙江溫州是不錯,不過自己現在把溫州的工商業都給遷移走了,佔領一座空城對外國軍隊有什麼用場?而且浙江根據地主要也是山區,天台山、括蒼山、雁蕩山、洞宮山,想要進入根據地內部他們首先就要克服這四座大山,這些山已經夠那些裝備精良的外國人爬的了,地形不熟下想要消滅自己的軍隊純粹是白日做夢!英國人主要利益在長江兩岸,雖然溫州發展起來,上海對他們重要性有所下降,但上海畢竟緊緊遏住長江口,以後它的潛力是根本無從估量的,並且上海現在還掌握在清軍跟外國軍隊手中,登陸難度小的可憐。軍事上一般是先易後難,現代化的軍隊受地形影響相當嚴重——你總不能讓數千噸的大軍艦開到小河溝裡作戰吧?

從上海到鎮江可以說是一馬平川,還有寬廣的長江供他們海軍使用,並且在這塊平原上有大量繁華的商業城市讓人垂涎欲滴。太平天國在這裡的軍隊雖說是精銳,總強不過溫州的太平軍,在軍艦支援下這些太平軍只能土崩瓦解,英國人對利益看的很重,火中取栗的事情他們不會幹,佔點便宜的事情相信對他們誘惑力還是很強的。

楊滬生一直對天京垂首帖耳就是盼望着讓天京給自己擋災。他認爲自己現在背叛天京在道義上是說不過去的,尤其軍隊中主要將領都是太平軍中過來的,自己能背叛,保不準以後自己的手下不會跟着自己學習。還是再用一次借刀殺人比較好,只是這刀不能是清廷,必須是外國人,清廷竊據中國已經兩百年,可以說有些被同化了,現在的大多數中國人只要日子還能過下去,就想不到推翻清廷,借清廷的刀,那些書生還以爲是剿滅邪教組織呢!而那些外國人就不同了,相信可以利用這些人喚醒被中國人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民族感情——兩者之間差別還是很大的。

這些事情實在太陰暗了——楊滬生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政治是骯髒的,不管你是封建統治者,或者是國父什麼的,爲了政治沒有什麼不可以犧牲的,二十一條在袁世凱沒有接受前,國父不就已經跟日本人商量好了?條件就是日本人支持他推翻袁世凱,想想都讓人憋氣。你要是想當宋襄公式的人物真的搞什麼“仁義”,最後你的下場只能是以悲劇告終——楊滬生不想把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說給手下聽,就是自己的兄弟史秉譽他也不想講。戰場上看慣了死亡的楊滬生只希望儘快結束內戰,讓中國強大起來,至於手段不要說利用天王,就是犧牲數十萬太平軍也在所不惜!幾十萬跟數千萬根本沒的比!

“司令員,夫人來了,現在正在外面等着。”楊滬生正跟林金宸與李成倆人談的忘乎所以時候,歐陽磊從外面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楊滬生頭腦中批判太平天國、自己的戰略構想、部隊作戰計劃全都長了翅膀呼哧一下全飛了個無影無蹤。丟下林金宸和李成倆人楊滬生急匆匆地朝外面跑去。雖然回到清朝後楊滬生見過的女孩子數不勝數,但很奇怪,他只對清萍有感情,其他的要麼當人家是小妹妹,要麼就一點兒深刻印象也沒有留下了。要說楊滬生不喜歡女色那純粹是胡說八道——好色乃男人的天性,楊滬生又豈能例外?只是他從小在這方面受到的教育就是一夫一妻制,夫妻間要和睦相處,白頭偕老是也。要是結了婚再花心那是很容易犯重婚罪的。回到從前後雖然輿論上沒有人再譴責一夫多妻了,但楊滬生自覺不自覺地將自己那個時代的法律道德移植到自己根據地中,在婚姻上體現出來的就是一夫一妻嚴禁取小老婆了。既然自己要求別人遵守,首先你自己就必須要遵守。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你要是胡來,下面還不有樣學樣?楊滬生只能將對其他女孩子的好感轉到其他方面去,把自己表現的跟個聖人一樣了。何況對楊滬生來說想要征服清萍的心,不比戰場上決勝負差多少,自己因爲多了幾十年革命戰爭薰陶,有衆多的經驗可以吸取,在戰場上不謙虛的說可以做到百戰百勝,將清廷三大支柱玩弄於手掌之上。

情場上就不行了,在這方面楊滬生可以借鑑的經驗只能說是零,什麼都要他自己一步步小心的去尋找解決途徑。

奔出門外,楊滬生猛地站住了,昏黃的月色下清萍如同一座精雕細琢的玉石塑像正低着頭俏生生站在前面夜幕中,雪白的碎花長裙拖在地上,散開的披肩長髮隨着習習涼風輕柔地拂動着。月光下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青芒中。身邊有兩個身影偷偷溜了過去,外面傳來低笑聲,可能是不想讓楊滬生聽到,笑的時候有意用手捂住了嘴。這讓楊滬生和清萍都感到有些尷尬。

“萍兒,陪我走走好嗎?我們已經有多少時間沒在一起散步了?”楊滬生走了上去,輕輕扶住自己夫人低聲說道。他可以感覺到當自己手放到清萍腰間時候,清萍微微抖動了一下。

見清萍一直沒有表態,楊滬生不知如何是好,小女孩子的心事他是永遠也想不明白的,不知道清萍想些什麼,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才能讓清萍不再對自己生氣。看來自己的歷史經驗還不夠豐富,尤其是愛情方面更是缺乏經驗了。楊滬生現在有些後悔自己以前爲什麼對言情小說、電視不感興趣了,要是能從人家那邊學習一些先進經驗,現在也不會如此窩囊!

“走吧,我們到山上走走。”楊滬生儘量放緩語氣,拉着清萍朝山上走去。

楊滬生覺得沒走多少時間,倆人就登到山頂,清萍走的有些累了,氣息有些急促,若不是楊滬生拉着她讓她一人走恐怕就是多花一倍的時間她也不一定能登到山頂。

山頭上風很大,吹到身上讓人感覺到一絲涼意,見清萍身上衣服單薄,楊滬生解開身上軍衣輕輕給清萍披上。清萍本來想拒絕楊滬生把他的上衣披給自己,不過見楊滬生態度十分堅決,清萍也不好再反對,何況爬了這麼長的山路,身上出了汗讓山風一吹還真的覺得有些冷,默默地,清萍有力把充滿了男性氣味的軍衣拉了拉,讓它裹住自己嬌小的身軀。

轉過身,楊滬生望着山下,四野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股股黑煙緩緩從下面升了上去,消失在夜空中,下面遠處村莊傳出一兩聲狗吠——本來戰亂不已的江西自從解放軍佔領之後人氣在回升中,閣皁山雖然靠近前線,但山中也有近千名居民了。

雖然已經很晚了,山下軍營中還是顯得十分熱鬧,篝火邊上戰士們正圍着文化教員識字斷句——沒有文化的軍事是沒有戰鬥力的軍隊,楊滬生對這句話是相當崇拜的,他的部隊除了訓練就是學習,有些戰士們開始還以大老粗自豪,不過在能自己給家裡寫信後,學習的興趣立刻就起來了,又開始應付漸漸地自己主動要求學習。好處自然不光是寫寫書信,解放軍裝備的武器應該說都是比較先進的,尤其是主力部隊,在學習後,他們掌握武器的能力也大大提高了。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悽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楊滬生心頭默默一遍遍地重複着賀新郎,他現在見清萍就是眼角眉梢都似恨,也只能無數遍責問上天,人有病天知否了。

“這幾天部隊病號很多,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清萍站了一會兒,見楊滬生只是一個人望着山下發呆,細聲說道。說着清萍打算取下披在身上的軍上衣,還給楊滬生。

“別走!”楊滬生反應過來,連忙一把拉住清萍急促地說道。楊滬生看了看四周,警衛員隔着比較遠,自己要是聲音低一些他們應該聽不到的。不過爲了更加保險起見,楊滬生拉着清萍朝後面在走了幾步,強制性地讓清萍坐下,接着他緊貼着清萍坐了下來。

“清萍,你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你我之間有什麼事情不能開誠佈公的好好談談?

幹嗎要這樣對我呢?你知道嗎?見到你這種表情,我的心跟刀子在捅一樣!”楊滬生用力捶了捶胸口,聲音都有些嗚咽了,“我知道關於岳父的事情事先沒有跟你說明是我不對,應該在事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的。不過就是告訴你最後審判也是不可改變。

你知道岳父犯的什麼罪嗎?溝通外敵啊!我們爲了什麼起來反抗?還不是爲了建立一個強大的富饒的中國?這個根據地是誰的?他不是我楊滬生的,也不是史秉譽的,他現在是屬於四千萬根據地人民,以後將是屬於四萬萬中國人的!跟這麼多人比起來我楊滬生又算的了什麼?我就是有通天法術難道可以靠一己之力打倒滿清抵抗外國侵略者?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自從佔領溫州後我軍將士在戰場上犧牲了多少好戰士?

你在醫院應該有些瞭解,我就說說比較大的戰役好了,小的戰鬥要說起來到明天早上都說不完。第一次溫州戰役傷亡七千多,閩東戰役傷亡一萬六,徽州戰役前後傷亡了近萬人,轉戰浙西、江西損失五千人,浙東戰役主力和地方部隊損失加起來超過一萬兩,短短一年的工夫,部隊就傷亡了五萬人!這些還都是部隊傷亡數字,至於老百姓傷亡的就更多了!而百姓中有多少家破人亡又有多少流離失所要完整的統計出來真比上天還難!你說說看,岳父這樣做對得起那些長眠九泉之下的烈士嗎?他對得起無家可歸的老百姓嗎?!難道我能夠爲了自己一己私利破壞整個根據地?要是這樣我怎麼對得起那些犧牲了得戰士?她們爲了什麼犧牲?還不是要讓中國人擺脫奴役,大家過上好日子嘛!爲了這個理想,戰士們衝鋒起來連身子都顧不上隱蔽,只知道越快衝上去就可以越早地消滅那些反動派!我親眼看見有的戰士是含笑戰死沙場,多少戰士對自己負傷不能繼續殺敵捶胸不已?!你說說看,要是不處決通敵敗類我對得起這些忠勇將士們嗎?不能!絕對不可以!”說到後面楊滬生心中升起了一團火焰,脖子上的青筋直跳,簡直是吼出來了。

楊滬生緊緊握住拳頭,牙齒咬着咯嘣做響,戰鬥打起來楊滬生是帶頭朝前面跑的,不爲別的,就是要讓戰士們知道司令員是和他們共同作戰,大家承擔相同的風險,只有這樣才能讓部隊戰鬥意志旺盛起來。你要是躲在安全地方,那麼戰士怎麼可能信任你?在戰鬥中,無數的戰士倒在楊滬生眼前,想起那些戰死的戰士,楊滬生就覺得無法原諒何長慶的背叛行爲。

清萍本來一肚子怨氣,聽了楊滬生的話她卻不知道該朝誰發泄了。楊滬生說的傷亡數字她都知道,那些從戰場上送下來的傷員她也看的不少,缺胳膊少腿還算好的了,有些傷員清萍想起來就要做噩夢,至於戰場上沒有戰死,送到後方醫院因爲傷勢過重不治犧牲的也不在少數,她們幾個要好姐妹還曾經爲了這些人偷偷哭過鼻子呢!要處決奸細清萍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可這個奸細居然是自己父親!想起小時侯父親抱着自己姐妹倆開心地玩耍,而這個父親還是被自己的丈夫親自下達命令給處決了,清萍心中就打翻五味瓶,要多傷心有多傷心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丈夫沒錯,可父親畢竟是父親,清萍彷徨起來,自己該怎麼辦呢?

楊滬生將內褂扯開,讓山風吹到自己胸膛,他感覺涼快了許多,衝動漸漸平息了。望着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輕聲說道:“我常常想,我要不是根據地領導就好了,這樣我可以帶你看看黃山,遊遊長江,到泰山觀日出,去草原看風吹草低見牛羊。我是在海邊長大的,還從來沒有看過大草原呢!小時候讀書,當讀到‘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我就憧憬着有朝一日可以到敕勒川親眼看看那種景象。如果我不是根據地領導,我現在就可以帶着你到處遊山玩水,白天欣賞祖國大好河山,夜晚躺在船上或者是草地數數天上星星,看遍了祖國山河找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體會一下‘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的感覺。那樣多好?”

說着楊滬生長長吁了口氣。以前他一直盼望着率領千軍萬馬立下不世戰功,可夢想真的實現了,他卻又嚮往過平凡的日子,從骨子裡來說,楊滬生並不是一個搞政治的料——他見不得中國人的死亡,無法做到視死亡如草芥。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會對他造成或多或少的打擊,尤其是交戰雙方都是中國人,讓楊滬生心裡就更不好過了。現在唯一支撐着楊滬生奮鬥下去的只有他所瞭解的中國屈辱的近代史,想一下偌大的中國中法戰爭不敗而敗,甲午戰爭被以前的徒弟打的落花流水,八國聯軍侵華殺了個血流成河(不是外國人的血,都是中國人的),抗日戰爭更加乖乖不得了,中國傷亡三千五百萬,流離失所一億多,經濟損失高達五千億美圓,到最後明明是戰勝國卻連個賠償也沒有,人家給個貸款還左一個條件,右一個不滿意,到最後侵略中國都不提了,說是什麼“進入”中國,幫中國人反抗外國殖民統治來了!這是什麼世道?!每當楊滬生想要逃避時候,只要一想起日後中國的屈辱史,渾身熱血就沸騰起來,雖然楊滬生不是毛主席那樣胸懷大志的人,但他總是一個熱血中國人,不是那種喜歡當奴才開門揖盜的漢奸走狗!

想要擺脫以後的屈辱史,你跟躲在深宮的小皇帝還有慈僖太后講道理是根本沒有用場的,人家是寧贈友邦,不畀家奴(作者注:這是協辦大學士剛毅原話,非作者杜撰,請某些人士不要爲此大動肝火)。你自己是引刀成一快了,可人家大清王朝照樣勝似閒庭信步呢——八字步邁的又慢又穩。至於投靠天王,那位整天只知道跟他的天父天兄彙報情況的天王搞政治鬥爭不錯,真要讓他率領人民走向幸福那也是比登天還難的,何況就衝他重用自己兩個兄長也是無法讓楊滬生替他賣命了。想到這裡楊滬生暗自苦笑起來,這是什麼世道?爲什麼這些人眼光就這麼短淺呢?真是爲了一己私利,忘記了自己是哪國人了!

“清萍,我向往過那種安逸的日子,可中國現在正處在亡國滅種的邊緣!想我堂堂男子漢,若是不爲自己國家做些什麼事情,妄爲‘我是中國人’這五個字了!你以前在家中花園沒有見到百姓生活疾苦,現在到處走動應該瞭解到人民生活是怎樣一回事情,可就是你看到的視野也是很短淺的,要是跟國外比起來,中國差的就更加不用提了!清廷可以扶持嗎?要是可以,我早就投奔清廷帶紅頂子去了。可他是扶不起來的阿斗,幫助清廷只能是讓他苟延殘喘,到最後危害只能更大。既然這樣,我是別無選擇,只能帶領大家起來推翻這反動腐朽的滿清王朝,少數人的利益跟四萬萬人的幸福那算得了什麼?這些話我以前也跟你說過,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不要責怪我好嗎?”說着楊滬生站了起來,拍拍身上塵土,“天不早了,我們還是下去吧,我說的話希望你能用心思索一下。要是你還怪罪我,我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了,既然走上這條路,我的一切可以說都奉獻給我所熱愛的祖國,都奉獻給解放人民的事業中去了。至於我們倆的事情,一切都由你做主,你說合,我們還在一起過,你要是不願意,大家友好分手,彼此之間強迫是沒有意思的事情,希望你慎重考慮考慮吧。結論別下的太快,我希望是你深思熟慮後的最終決定。”

說道最後楊滬生有些哀傷了,他畢竟還是深深愛着清萍,要是清萍真的說分手,楊滬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夜晚山上很涼,別生病了。走,我送你下山。今天你還是回醫院去好了,我在這裡還有事情,你不用留下來了。”說着楊滬生拉起坐在地上的清萍,低着頭在前面慢慢走着。

清萍默默跟在楊滬生後面,眼前身軀高大的男人是自己丈夫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楊滬生所說的一切都夠她好好思考一段時間的了,而且清萍也知道爲了他一手創建起來的根據地,楊滬生耗盡心機,年輕輕的每天頭上不知要落多少頭髮!這個別人不知道,可她這個枕邊人是瞭解的。

“也許大哥是對的。”清萍心中暗自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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