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蔚藍的天空下,墨綠的海浪拍擊着幹舷,濺起浪花變成一片白色泡沫又落了回去。

綠底黃十字旗幟在桅帆上隨着海風捲動着。四十一歲的諾爾·阿思本正站在旗艦“江蘇”號的索具上眺望着靈昆島,伯哥尼、賽維、法貝斯等其他軍艦艦長或依或靠在阿思本身後陪着他。水兵在船上來回忙碌着,將一門門火炮拉回後面,擦拭炮管內的污垢。

翠綠的靈昆島上火光忽明忽暗地閃現着,幾縷黑煙徐徐上升,在半空中彙集成厚重的灰黑雲層。在船上阿思本也可以嗅到熟悉的樹木燃燒發出特有的焦臭味。剛纔他才率領六艘軍艦藉助初升的太陽掩護對靈昆島發動了猛烈的轟擊。攻擊進行的很順利,可以說順利的出乎想象,在炮火和火箭猛轟下,靈昆島如同一座死島,沒有做出任何回擊——阿思本所指揮的所有軍艦都籠罩在太陽光芒中,從靈昆島根本無法有效對他的艦隊進行觀測,同樣,也就無法進行有力的回擊了。

習習海風中阿思不屑地撇了撇嘴從索具上跳了下來,雖然在阿思本過來前清國密探已經多次提醒過他,在靈昆島駐紮有一千多攜帶了新式大炮的叛匪,但剛纔這些匪徒在自己進攻時候並沒有發射一發炮彈,也許無能的中國人在看到自己強大艦隊過來時都已經可恥的逃之夭夭了!

“他們過來了,上校!”“江蘇”號艦長法貝斯突然手指着靈昆島的方向大聲喊了起來。

從靈昆島方向駛出一艘交通艇,慢慢靠近“江蘇”號。交通艇還沒有靠攏,有人在上面大聲對站在索具旁邊的阿思本喊了起來。“上校,島上沒有發現什麼人,那些強盜在我們到來之前都逃跑了!”

“該死,這些膽小鬼真是廢物!”阿思本嘴裡雖然罵着素未蒙面的溫州守軍,可臉上卻露出高傲並有些不屑的笑意。

也難怪,一八五八年十一月(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阿思本曾經作爲一名艦長,駕駛 “狂暴”號軍艦載着前任加拿大總督現任英國全權專使額爾金離滬沿着長江上溯考察新開闢的通商口岸,途經天京、安慶時候均與岸上的太平軍炮臺發生過沖突。仗着船堅炮利,阿思本根本就沒吃什麼虧,倒是讓阻攔的太平軍損兵折將,只能看着英艦到漢口去,在十二月又一路暢通無阻地順流而下,直達上海。阿思本根本不相信才短短不到五年時間,這些叛匪就有了先進火炮,戰鬥力大大提高了。果然今天自己一開火,那些叛匪還不是逃的蹤影全無?

“大衛,上來吧,我們到溫州去!”阿思本衝着交通艇大聲喊着。

一身鮮紅軍服的皇家海軍陸戰輕步兵團一營大衛·賈米森中校營長登上了江蘇艦。

大衛剛登上軍艦就板着臉衝船上這些軍官說道:“上校,這個島上什麼也沒有,只抓到一頭到處亂跑的中國野豬。是否將這個俘虜帶上來晚上大家好好的吃一頓?”

“這頭野豬還是改善你們陸戰營生活吧!”古板嚴肅的英國軍人聽了大衛的話鬨堂大笑起來,作爲始作俑者大衛也裂着嘴跟隨大家一起笑起來。

阿思本沒跟隨大家一起樂不可支。輕而易舉攻佔甌江重地靈昆島自然是好事情,可自己一開火,對方就撒開腳丫跑的無影無蹤,這讓他如何消滅自己的這些敵人?!

“中校,島上守軍什麼時候跑的?”阿思本等大家笑的差不多了,看着大衛冷峻地問道。

“島上敵人應該是今天凌晨乘着我們還沒有合圍靈昆島之際逃跑的。軍營中凌亂散落着旗幟、軍衣、破鞋、長矛。在伙房今天準備早上給土匪吃的東西撒了一地,另外東海岸我的士兵還發現丟棄的兩門火炮。不過火炮已經被破壞了,而且相信這種只能發射實心彈的六磅火炮各位長官都用不着。”

大衛·賈米森及盡所能嘲諷那些見到英國艦隊過來連夜逃跑的匪徒。剛停止發笑的那些艦長再次哈哈大笑。大英帝國是無敵的,這個觀點深深地印在這些皇家軍人心中,連那些強國他們都不放在心上,何況落後中國的一幫土匪?!

“先生們,安靜……請大家安靜!夠了,現在還不是笑的時候。”阿思本自己雖然也很想笑,可想到身上肩負的使命,他強忍住笑意,雙手用力地下壓幾下。“島上沒有居民嗎?”

“村莊中居民早就撤走了,只在街頭髮現一隻亂竄的豬。”

“上校,看來那些土匪縮回溫州了。我們還是到溫州好好教訓一下這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吧。”

阿思本正跟大家一起微笑着,從後面走過來一個落腮鬍子神色嚴峻的英國陸軍上校。

過來的陸軍上校是英國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亨利·麥肯森上校團長,這次他的步兵團跟皇家海軍陸戰輕步兵團第一營還有一個法國志願騎兵連一起配合阿思本艦隊對太平天國在南方重地溫州進行攻擊。

原本阿思本特譴艦隊是要先打福州的,可根據各種情報,在福州太平軍構築了完整的工事,同時還擁有大量從國外進口的先進重炮,靠十來艘軍艦想要闖進閩江,不能說可能性沒有,但肯定要付出重大代價。而且福州城周圍聚集了大量太平軍,在情報系統被摧毀之前,瞭解到的就有裝備精良部隊三萬餘衆,一個月了,誰知道福州那裡又增加了多少太平軍?讓一千多英法聯軍進攻防備森嚴的福州,這是不可想象的,習慣了專挑軟柿子捏的英國人可不想讓自己出師不利!剛好,從各種情報彙集的來看,溫州那邊留守的部隊並不多——除了海防炮兵,溫州只有一個裝備了滑膛槍的不滿編旅一千人,而且這個旅維護社會秩序的時間要遠遠多於進行訓練。如果天下無敵的英國軍隊對付不了這些烏合之衆那也不用作戰了。

阿思本點點頭,算是贊同陸軍上校意見,“上校,我的艦隊將用炮火配合您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佔領溫州,女王的旗幟將飄揚在遠東大地上。相信對付這些烏合之衆上校一定會很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伯哥尼,命令艦隊進入甌江,我們到溫州去。”

說完阿思本朝後面的運兵船望了一眼,讓阿思本感到遺憾的是自己運來的這些部隊裝備還和克里米亞戰爭時一樣,是恩菲爾德步槍,而法國人也好不到那裡去,還是米尼埃步槍,這些都是前裝步槍,跟自己將要面對的敵人比起來性能上有不少的差距。

從各方面瞭解的情報看來,太平軍的裝備已經大大改善了,可以說甚至比最強大的大英帝國軍隊裝備還要好,威力還要大!後膛槍、後膛炮、飛艇……這些英國都有,可裝備部隊數量少之又少。這引起了一心想要干涉中國內政的英國政府高度重視,原本英國人在三月份就打算出兵干涉中國了,爲了武器方面不落後,匆忙間只能從法國進口一批後膛步槍裝備部隊,而法國也並不遲鈍,在一八六三年四到七月間給部隊裝備了由安託萬·阿爾方斯·夏斯波研製的後膛步槍。

應該說夏斯波後膛步槍從比較上來說比溫州進口的德雷澤後裝擊針槍要好上許多,只是大面積改裝需要時間。而到了七月從中國傳來的消息越來越不利於中國統治者,雖然英法聯軍裝備還沒有完全改裝好,但政府已經忍耐不住了,匆忙間宣佈干涉中國內戰。這時候部隊的換裝卻還在進行中,阿思本艦隊保護的這些陸軍裝備就全部沒有更換過,到現在還使用恩飛耳德前裝槍。阿思本現在只能祈求關於中國叛匪裝備精良,這只是謠傳,後膛步槍趕不上前膛槍好。

“是,上校閣下。”伯哥尼答應後到前面下達命令去了。

阿思本內行地看了看靈昆島兩邊航道,對大衛道吩咐道:“中校,讓您的陸戰營回來吧,這裡用不着防守。”

阿思本相信自己艦隊的實力。若是真要有什麼意外,他的艦隊四十來門各種火炮,足以將阻擋自己的一切撕成碎片。而且靈昆島南邊航線江寬水深,想要從兩岸封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對付一幫土匪士迪佛立將軍竟然會動用我們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將軍他也太膽小了!”

亨利·麥肯森上校見各船開始行動,嘴角露出一絲高傲神情,不過很快又隱藏起來— —阿思本的眼光掃到他身上來了。

在英國海軍一直顯得比陸軍要重要,這也難怪,陸軍在外面打了敗仗對英國本土是沒有構成任何威脅的,反過來要是海軍戰敗了,那麼大英帝國將失去保護國家最重要力量!換句話說,英國將很快滅亡了。

從德雷克開始,近三百年中,海重於陸成爲大英帝國上下共識,依靠龐大的艦隊英國在世界各地建立了衆多殖民地,依靠強大的海軍,英國打贏了一場場跟各個崛起強國之間殖民地戰爭,尤其是拿破崙戰爭時,要不是納爾遜在特拉法爾加角海戰中大敗法國和西班牙聯合艦隊,英國曆史就要完全改寫了。多年的傳統造成了即使雙方都是上校,面前這位陸軍上校對阿思本還是要顯現出必要的尊敬。

阿思本不想讓亨利太小看了當前的敵人——雖然他自己也瞧不起面前的對手。“上校,不要忘了士迪佛立將軍指揮的部隊會讓這些土匪給消滅,這是讓人難以置信的!

可以解釋的只有要麼土匪戰鬥力超羣,要麼將軍無能。可上校您認爲大英帝國的將軍是徒有虛名嗎?上校,您可別將一世英名拋在東方,還是小心從事纔是上策。”

十來艘船慢慢起錨緩慢地魚貫進入甌江。艦上黑洞洞炮口指向兩岸,跟在六艘軍艦後面的是十二艘運兵船。一千三百名士兵,這是這支艦隊裝運的用來作戰的陸戰隊員。

當然,必要時軍艦上的四百名水手也可以隨時上岸增援。

溫州。

揹着手緊鎖眉頭的陸戰旅少將旅長池洪鑑帶着心事重重的溫州補充旅張新宇旅長登上了海壇山,在他們身後警衛員警惕地盯着周圍,慢慢跟在他們後面。

從海壇山望下去,日光下原來熙熙攘攘的遠東第一熱鬧城市一片死寂,只有酒樓上用來招攬客人的旗幟隨風飄動着。一陣江風吹過,地上的落葉隨風飛舞,旋了幾下又落下來。東邊幾屢黑灰煙柱漸漸在朝溫州靠攏。

“池旅長,司令員真的打算放棄溫州?”張旅長望着東邊煙柱越來越近,輕聲問道。

雖然司令員用白紙黑字寫着棄守溫州的命令,可張新宇還是祈求能從負責指揮戰鬥的池旅長那邊得到否定答案。池洪鑑痛苦地死死咬着嘴脣,從嘴裡蹦出幾個字肯定回答了張新宇。“沒錯,前面的命令只有簡單的撤離溫州四個字。至於新的命令,現在司令員還沒有說,我也不知道。”

池洪鑑自己也希望這個命令是假的,裝備精良的陸戰旅居然要在敵人到來時候逃跑……尤其是當面的敵人是紅毛番,這讓心高氣傲的池洪鑑根本無法接受的命令。

“真他孃的窩火!”張新宇狠狠地將一截松枝從樹上掰了下來。嘴裡嘟囔罵着。

“老子補充旅建立後勝仗還沒有打,倒先要背個逃跑的名聲,以後這還怎麼擡起頭來啊?!溫州旅溫州旅,丟了溫州還能叫溫州旅嗎?沒得給家鄉父老笑話!池旅長,你不知道那些撤退的百姓是怎麼看我的,他們在責怪我呀!掏了那麼多錢,敵人上來了居然將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丟給了紅毛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池旅長您還是帶領弟兄們打吧!這些該死的紅毛番就是要佔領溫州,他也應該是踏着我的屍體進來!不然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原本心中不滿的池洪鑑見張新宇說的有些離譜了,連忙勸道:“張旅長,你的手下有多少部隊?裝備又如何呢?你還真的想不成功便成仁啊?放心吧,首長總是有他良苦用心的,不然拆了溫州城牆幹什麼?”

見池旅長問起自己部隊情況,張新宇不開口了,他的補充旅說是一個旅,實際上只有不到一千人,在準備戰鬥情況下才剛擴充到一千來人,只相當主力部隊一個加強營的人數。至於武器,都是主力部隊淘汰下來的前裝滑膛槍,這些步槍使用有段年頭了,射程近射速慢不說,很多步槍因爲缺乏保養,根本就無法使用!什麼都先保證主力部隊,造成的後果就是自己這種補充旅成了二孃養的,在裝備上跟主力部隊真是天差地遠。至於拆卸城牆,給張新宇的感覺就是在五月份首長就打算將溫州丟棄了。

從五月開始,按照司令員的命令,留在溫州的部隊將原本堅固的城牆拆了個七零八落。同時留在溫州的主力部隊紛紛朝福建、江西、浙西開拔,偌大個溫州城只留下一個補充旅進行守備。不過進入八月後根據地得到了英法聯軍馬上要進攻的情報,在溫州的百姓進行了疏散,同時因爲重要工廠轉運工作完成,在崇明島的陸戰旅轉移到溫州來了,在寧波、台州的榮一師也將一個裝備了六二二式步槍的主力營派到樂清。

到九月份溫州周圍已經沒有真正的平民了——最近的居民也距離溫州有四十里地。整個城市成了一座兵營,城內駐紮了一千補充旅,五千陸戰旅官兵駐紮在城南外五龍山背後,而江對岸駐紮了榮一師的一團三營八百人。

跟英法聯軍比起來,溫州守備主力部隊在人數上,裝備上均不下與對方。雖然補充旅裝備差了點,可陸戰旅的裝備要遠遠好與面前敵人。唯一的缺憾就是因爲炮兵師全力攻打長沙,在溫州現在只剩下陸戰旅的一個炮兵營。倆人正沉默想着面前敵情,山下通信員急匆匆跑了上來。

“有情況!恐怕首長有新命令下來了!”池洪鑑聽到腳步一回頭見是通信員,眼前一亮,說完連忙迎了上去。

通信員跑的很急促,見池旅長趕過來,通信員彎着腰喘了幾口粗氣,將手中電報遞給池洪鑑。

“報告!司令員急電!”池洪鑑接過電報急忙看了起來。

“怎麼?首長怎麼說的?”張新宇走過來問道。

池洪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將電報遞給張新宇。“你自己看吧。”

張新宇疑惑地接過電報。 “……誘敵深入,聚而殲之?只有八個字,具體怎麼打沒有說啊?”

“呵呵,下去吧,我們回指揮部去。司令員的意思已經明白無誤的告訴我們了。要是什麼都說出來還要我們這些當領導的幹什麼?只要在部隊中派出傳令員不就可以了?

要領會首長意圖才能當個合格的將領。張旅長要是想到主力部隊就要學會好好動動腦筋!”池洪鑑指了指自己頭開心地笑道。說完池洪鑑朝山下大步流星走去,一頭霧水的張新宇只好跟在後面。

指揮部中氣氛十分壓抑,幾個副旅長、營長苦悶地皺着眉頭大口抽着分配下來的香菸。自從解放軍攻佔溫州後,將近兩年時間,雖然各路敵軍過來不少,可沒有那路真正對溫州構成什麼威脅的,沒想到今天居然不戰就要撤出溫州了。

“孃的,我們營自從建立後什麼時候不戰就逃跑過?從福建打到江西,再從江西打到崇明,陸戰海戰老子統統打過,只有敵人在我們面前逃跑的份,沒想到今天倒是長見識了。”

“你小子嚷嚷啥?你委屈?老子還要委屈呢!他孃的,在二師幹得好好的,誰乘想跑到這種補充旅來了?說是副旅長手下還沒有你們一個營多。……你們勝仗打了不少,老子補充旅還沒有開齋呢!唉,今後算是要看人家一輩子白眼了!”

“張副旅長您也別叫苦了,你們補充旅偶爾失敗一下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陸戰旅可就不同了。陸戰旅可是全軍精華之所在。這一敗……唉……唉!”

…………

剛纔還冷場的指揮部有人一帶頭,立刻熱鬧起來。補充旅、陸戰旅各級首長大倒苦水,並不是說戰敗很丟人,作爲軍人,誰都知道世界上沒有長勝不敗的將軍,打敗仗並不丟人現眼。讓這些人泄氣的是自己將要面對的是解放軍跟外國侵略者之間第一場戰鬥,這麼光榮事情落在自己頭上自然是再榮幸沒有了。跟外國軍隊作戰,這是任何國家軍隊建立的原因。對接受讓中國強大、從此不再受外國欺負教育的這些新型軍人來說,更是自己義不容辭的神聖使命!可仗沒打自己先要將原來都城給丟了,不管怎麼想也覺得太丟人了。

補充旅張挺副旅長探過頭朝悶悶不樂的陸戰旅政委張剛小聲說道:“張政委,是不是我們聯合起來一起給首長髮封電報?請求首長讓我們在溫州跟這些紅毛番好好的幹一場!媽的,見人家打上門來了,撒開丫子就跑,那像一支人民軍隊?”

“別嚷嚷,我正煩着呢!既然首長要求我們撤離溫州,大家還是撤!哪那麼多廢話?!”張剛猛吸一口煙,眉頭鎖到一塊去了。撤離溫州壓力最大的不是這些營長、副旅長之類的軍事幹部,而是他這個旅政委!動員工作做了無數回,戰士們摩拳擦掌正等着跟外國鬼子好好幹一架呢!卻一聲令下調轉屁股向後走,以前教育不就白教育了?這麼大個彎子想要一時半晌讓戰士們繞過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讓他如何跟戰士們交代?首先張剛自己就無法接受。

張剛狠狠地將菸蒂在鞋底按着,死命揉了揉,彷彿菸蒂就是自己面前的敵人。

“旅長回來了!”

外面警衛員高聲喊了起來。指揮部中坐着的幹部全部站了起來,齊刷刷朝門口望去。

到甌江邊視察敵情的池旅長跟張旅長前後腳走了進來。

“各位。”池洪鑑走到前面,將頭上帽子摘了下來,隨手摜在桌子上。也許走的有些熱了,池洪鑑奮力扯了下衣服,衣服上的扣子崩開,敞開寬廣的胸膛。“請坐。”

留在指揮部的幹部急忙各自尋找屬於自己的位置。一陣緊張的忙亂後,指揮部裡面平靜下來。補充旅張新宇旅長走到池洪鑑右邊坐下,有些疑惑地看着自信滿滿的池洪鑑。在回來的路上池洪鑑並沒有介紹下面戰爭應該怎麼打,他這個補充旅旅長可不知道這位首長心腹愛將到底打了什麼主意。不過這次保衛溫州是池洪鑑全權負責的—— 誰叫人家是陸戰旅旅長呢?他這個旅長相當於主力部隊師,只要看看他的幹部配置就可以了,上校當營長,中校當連長,少尉當班長,就連戰士至少也是下士。自己的補充旅最高軍銜不過中校,跟人家比起來差老鼻子遠啦!

池洪鑑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根本不管這個茶杯屬於哪個主人,大口喝了幾口。喝完了抹了抹嘴,掃視了一遍坐在座位上望着自己期待作戰命令的幹部。

“各位,司令員已經下達作戰命令了!”池洪鑑洪亮着嗓子大聲說道。

“怎麼說?是不是改變原來命令了?”“池旅長,首長是否答應死守溫州?”“孃的,終於下達作戰命令了!這下可好消滅那些該死的紅毛番!”指揮部中炸開鍋了,期待戰爭馬上到來的將領們一時忘記了軍中首長髮話下面不得插嘴的紀律,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安靜,安靜……給我閉上烏鴉嘴!”池洪鑑忍無可忍了,一拍桌子大喝一嗓子。熱熱鬧鬧的指揮部讓池洪鑑這麼一喊立刻鴉雀無聲,大家這才發現自己搶了池旅長風頭,池旅長一發火,下面立馬噤若寒蟬。

“聽你們的還是聽我的?孃的怎麼跟趕集似的,部隊還有沒有紀律了?要是這樣還怎麼打勝仗?!記住你們是軍人,不是平民百姓!”濃眉倒豎的池洪鑑敲着桌子恨恨罵了起來。

“要還有下次的話,我統統讓你們回家抱孩子去……司令員命令!”池洪鑑再次說道司令員命令時,下面那些人再不敢插嘴了,要是還插嘴恐怕真的要回家種地了。

池洪鑑滿意地見到下面那些將領望着自己不敢發問,掏出電報,用力念道:“誘敵深入,聚而殲之!……所謂誘敵深入,我們要放棄一些不容易防守的地方,做出主力潰敗假象,引誘敵人跟蹤追擊我們。至於聚而殲之,這麼簡單的話相信不用我解釋了吧?至於具體部署,我的意見是張旅長,你率領溫州補充旅在正面拼命抵擋這些外國鬼子進攻!堅持一個小時後你要率領部隊沿着到瑞安道路倉皇敗退,爲了狼狽一點,沿途那些橋樑就不用破壞了。”

“守一個小時就把溫州丟棄了?”張新宇反問道。

池洪鑑看着張新宇笑了笑。“能守一個小時不錯了。人家有軍艦重炮助戰,我們現在城牆早就拆了,火炮該運走的運走了,該轉移的轉移了。靠你的補充旅是否能堅持一個小時還真難說呢!至於溫州,剛纔我一直在考慮司令員爲什麼一定要拆掉城牆。後來終於明白了,嘿嘿,我們這些大老粗還真趕不上司令員隨便動的腦筋!從司令員命令看來,司令員是要讓我們將敵人殲滅在陸地上。城牆完好,溫州恐怕真的不會被攻佔——實際上只要我們大炮還在,溫州也不會丟失。可想要殲滅敵人就不那麼容易了。敵人海上有軍艦,戰鬥失利他們只要拍拍屁股上船就可以一走了之,以後想打什麼地方下來就是了。可我們呢?張旅長你可以游到船上將敵人俘虜了嗎?量你也做不到。只要敵人在船上我們只有乾瞪眼,倒是以後敵人四處登陸讓我們防不勝防!拆了城牆,我們防禦是困難了,可要是敵人進入內地,他們想防守溫州也不容易!”

原本對棄守溫州不滿的張新宇聽到這裡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搖頭晃腦叫了起來, “高!司令員眼光還真長遠,四個月前就已經估計到溫州要受到攻擊了……池旅長,難怪司令員這麼重視你,只是八個字你就將司令員意圖琢磨透,真是佩服佩服……”

說着張新宇朝池洪鑑伸出大拇指,一臉崇拜狀。

池洪鑑謙虛地說道:“算了吧,我也就是事後諸葛亮,有什麼好佩服的?真諸葛,司令員也!不是那個叫什麼‘今亮’的傢伙。”

陸戰旅在回到溫州後池洪鑑曾經到贛州去過,雖然左宗棠他沒有見到,可從司令部裡面那些人瞭解到的情況,讓池洪鑑對左宗棠沒有一點好感。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司令員怎麼會如此厚待這個敗軍之將,而且極爲自高自大的傢伙。按照池洪鑑所想的,既然投降了,殺是不殺的,把你關起來總是可以的吧?再不成,讓你回家種田去!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讓你當什麼副司令員,搞的自己現在要是見到這個解放軍手下敗將還要必恭必敬的敬禮,真是想不明白誰纔是勝利者了。

見下面營長正在看着自己,池洪鑑不再想爬到自己頭上的左宗棠了,站起來諧趣說道:“至於我們陸戰旅……各位,大家現在趕快帶領手下找平民百姓衣服吧,咱們從溫州城內逃難去也!”

雖然日近中午,奧倫上尉還枕着手百無聊賴地躺在牀上閉目養神。自從被俘後,這位士迪佛立將軍上尉參謀就失去了自由。開始還可以在受到監督的情況下在村莊中到處閒逛,看看田裡的莊稼,騎在牛背上當一回牧童,如果不是有人在旁邊監視着,奧倫真還樂不思蜀了。

可自從進入五月份他的這點樂趣就被完全剝奪了,先是不能走到村莊外面,接着很快又讓他只能待在院子裡,而看管他的士兵也增加了——以爲自己不是什麼了不起人物的奧倫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值錢,連守衛也由十人增加到三十人。每天這位最高俘虜只能待在院子裡看着天上流雲,數着夜空到底有多少星星,時刻期盼着士迪佛立將軍能將自己從這裡贖買出來。

可不知道士迪佛立將軍忘記自己了?還是條件沒有跟人家談攏,盼星星盼月亮,天一天天熱起來,接着轉眼又要涼快下來了,可自己還繼續待在這該死的院子裡!到後面奧倫連這點盼頭也沒有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活動免談了,人也越來越重。

街上傳來雞飛狗叫之聲,喚爹喊娘聲響個不停,接着外面院子傳來凌亂的跑步聲。腦筋僵化的奧倫正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房門被人粗暴的一腳踢開了。

“起來!別裝睡了,快跟我們走!”衝進來的是看守奧倫的守衛,守衛一進門三步併成兩步,幾下就來到奧倫牀邊,一把將奧倫提了起來,大聲朝奧倫吆喝着。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爲什麼要走?”吃飽喝足的奧倫被窮兇極惡的守衛嚇傻了眼,嘴裡不停地嘟囔着。

沒好臉色的守衛將奧倫不由分說拖下了牀,嘴裡還一直叫嚷着,“快走!再不走老子剁了你!”

很快的又有幾個守衛衝了進來,架起衣衫不整的奧倫上尉就朝外面跑。

來到院子外面,奧倫才發現自己剛纔打盹的工夫,村子裡已經亂成一團了,無數的人正朝南邊落荒而逃,中間還夾雜着一些倒揹着武器的士兵,有些士兵走的連頭上帽子,腳上鞋子掉了都顧不上。北邊溫州城還隱隱傳來火炮射擊聲。

軍艦!奧倫興奮起來,看樣子英國海軍終於動手,說不定自己有救了!不過高興的心情很快黯淡下來,自己現在還在人家手裡,若是發覺大事不好,難保人家不會拿自己首先開刀!

奧倫腦子裡面成了亂麻,他既盼望援軍趕快到面前將自己解救出去,又希望他們進攻速度慢一點,別把這些叛匪逼上絕境,到時候自己落的性命不保。想的頭暈目眩的奧倫身不由己被人家擁着朝南邊下去了。

看守奧倫的守衛如同牽着一條狗,拖着他跟隨大家一起朝南邊下去,不過帶着個大活人總趕不上那些沒有什麼負擔的難民,奧倫他們慢慢落在了後面。奧倫親眼看見從溫州出來的大羣難民一股一股從自己身邊哭着喊着沒命逃了下去。

逃難的難民實在太多了,很快,看守奧倫的警衛由三十人稀疏成十人,接着只有三人還拉着他跌跌撞撞朝南邊跑去。

“大哥,乾脆殺了這傢伙算了!不然那些紅毛番上來將他救走就麻煩了!”

奧倫聽的懂中國話,一聽看押自己的守衛建議處決自己,臉色馬上就變了,兩滴冷汗從兩頰流淌下來。他沒想到救兵連影子都還沒出來,這些罪犯就已經在打處決自己的主意了。

“不行!這人是首長要求必須絕對保證安全轉移到瑞安去的犯人,要是殺了他,你我可是腦袋不保,除非敵人已經到了面前不然說什麼也不能殺他!”那個被稱爲大哥的斬釘截鐵地說道。

聽了“大哥”說的話,奧倫真想抱着他啃上兩口,實在是太可愛了!看來自己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受到死亡威脅。至於大哥嘴裡說的“首長”,奧倫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對他的仰慕之情,他的一句話就將自己從死亡面前解救出來。雖然這位“首長”讓他在這窮鄉僻壤待的要發瘋了,可要是可能的話,奧倫打算自己逃離虎口後,以後如果能抓到這位“首長”一定讓他死的痛快一點兒——就將他塞進炮口中算了,也不用受清朝活剮之刑折磨。

“讓開!讓開!好狗不擋道,你們這些兔崽子滾一邊去!”

奧倫正在心裡幻想着自己要是可以逃出虎口,以後會如何報答在溫州所受到的“優待”,他的後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差點讓奧倫摔個嘴啃泥。身後一羣從前線撤下來的潰兵連推帶搡將奧倫四人推了個東倒西歪。原來將奧倫抓的很牢的守衛在潰兵面前無法在很好地控制奧倫了。

“別擠別擠……這是首長交代帶走的重犯!你們別亂來……”幾個守衛聲嘶力竭叫了起來。

奧倫很佩服這些人的責任心,就是在如此混亂局面下,這些人首先考慮的還是自己這個俘虜,不過交戰中被俘虜的怎麼會變成重犯?看來這些叛匪真是夠無法無天的,大英帝國早就應該揮舞起手中利劍將這些罪犯一掃而光!

“什麼首長,老子逃命要緊,別擋道!”

“他孃的,跑的慢一點紅毛番就上來了!你們這些小雞娃子瞎嚷嚷啥?!”

首長的威望在被恐懼面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嚇壞了的潰兵纔不理守衛如何哀求,怒罵聲中,潰兵該推照推,該拽也毫不留情將面前阻礙他們逃跑的一概拽到一旁。

混亂中守衛終於無法再將奧倫看管住了,心不甘情不願,四個人被擠的天各一方,守衛現在就是想殺奧倫也找不到他了。幾個守衛幾番努力想要再朝奧倫靠攏,將他控制在手中,可這股下來的敗兵實在太多,守衛的努力在敗兵面前渺小的如同幾粒沙子想要跟滔滔洪流拼搏。

“殺了那個外國人!快點殺了他!”見無法將奧倫帶到後方去,守衛終於放棄了努力,拼命在人羣中叫了起來,就是在這種局面下他們考慮到的也是將無法帶走的奧倫處以死刑。

“那個外國人是跟進攻我們的紅毛番一夥的!趕快殺了他!”有個腦筋機敏的見逃兵不理會他們這些守衛,靈機一動將奧倫跟紅毛番聯繫到一起。不過這話也沒委屈了奧倫上尉,他倒真的跟這些過來英軍淵源極深——他自己本身就是英軍上尉。

“哪個?哪個紅毛番?什麼地方有紅毛番?”守衛的話起了作用,潰兵一邊逃跑一邊四處張望起來,看架勢只要奧倫在他們身邊,這些人很有可能將他撕成碎片的。這些人剛纔光顧着逃命了,並沒有注意到一身中國農民打扮的奧倫是個純粹的大鼻子。

可惜奧倫上尉已經乘着剛纔混亂逃進了稻田中,現在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呢!逃跑經驗豐富的奧倫知道現在不是落荒而走的最好時機,要是有什麼動靜,在這種一望無際的稻田裡面是很容易發現的,讓敗兵發現自己身影,那可真是自尋死路了!

“天啊!你們將犯人給放跑了!快把他找出來,這個人知道我們事情太多了!”

乘着潰兵一愣神工夫,守衛穿過人羣朝跟奧倫擠散的地方尋去。可惜好景不長,沒見到紅毛番的潰兵聽炮聲越來越近顧不得再找外國人算帳了,再次開動雙腿奔跑起來。

萬幸不已的奧倫正想悄悄溜走,南面沿着道路飛馳過來一匹戰馬,馬蹄聲聲吸引了奧倫注意。嘶鳴聲中,戰馬停在距離奧倫潛伏地方不遠之處。

“張旅長,司令員命令你部在這裡阻擊敵人至少一個小時!掩護總指朝瑞安順利轉移!”馬背上的通信員大聲對人羣中一位年紀比較大的軍人說道。

“一個小時?!”被稱爲張旅長的轉頭看了看四周。

“說的輕巧,孃的,這裡一馬平川,敵人不光有洋槍洋炮還有騎兵!這讓我們怎麼阻擊!?”張旅長恨恨地罵了起來。

通信員勒着戰馬在張旅長面前兜了一圈用力說道:“張旅長,司令員跟總指還有一些女眷現在都在前面不遠地方,要是讓敵人輕易南下我軍損失就大了!司令員說了,無論如何要你們堅持一個小時給總指轉移爭取時間!只要完成任務,司令員重重有賞!

我現在還有命令先走了。”見北方煙霧瀰漫,炮聲隆隆,通信員不敢再待下去了。隨便找了個藉口掉轉馬頭一催戰馬逃之夭夭。

“這些長腿的,跑的比誰都快,只知道讓我們送死!”

“就是!紅毛番可是裝備比我們強多了!要有能耐自己過來阻擊啊?怎麼還沒見到人影就跑了?”這些戰場上的敗兵見通信員消失在馬蹄掀起的黃塵中七嘴八舌地憤憤罵了起來,他們忘記自己也是一觸即潰了,現在的嘲罵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

見手下唧唧喳喳吵個不停,張旅長高聲叫了起來。“弟兄們!我看這樣,這裡都是平原想要阻擋敵人做不到,我們還是到集雲山儘自己力量阻擋一下吧,擋的住算我們能耐,要是真的無法抵擋那也沒辦法。唉,儘量爭取時間吧。”

“走走!到集雲山去!我們這麼差武器要是沒有地形幫助怎麼打的過敵人?”

“快走,到集雲山佔領工事去!你小子別擋道,走快點!”

一聽旅長說的話,這些士兵來了精神,一邊嚷嚷着一邊繼續朝南方涌了下去。很快道路上恢復了平靜。

見大隊人馬走了,奧倫畏畏縮縮從稻田中探出頭來,道路上遍地都是丟棄的帽子、踩掉的破鞋,南方黃土飛揚,那些潰兵越走越遠,人影在雜亂的塵土中時隱時現。

意外地,奧倫在地上發現了一支不知被哪個士兵丟棄的滑膛槍。四處打量一番,見周圍真的沒有人,奧倫兔子一樣竄了出去,拾起步槍抱頭溜回了稻田中。沾滿灰塵的滑膛槍雖然樣子實在不怎麼好看,可奧倫的膽量卻大了許多,手中有槍心中不慌嘛!讓奧倫失望的是這支滑膛槍並沒有裝填好子彈,就連刺刀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看來以前擁有這支步槍的士兵是彈藥打光了纔將他捨棄的。

奧倫直起身子,想要在道路上看看有沒有士兵丟棄的彈藥,要是有彈藥,那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在美妙不過了。可惜,灰塵中散落的鈔票、丟棄的糧袋、飛舞的紙片、女人的頭巾、皺巴巴的旗幟……什麼都有,就是彈藥沒有,這讓奧倫十分失望。

奧倫隨手想將失去作用的滑膛槍丟棄,可轉念一想又仔細拭去槍上灰塵,將滑膛槍背在背後。奧倫正打算朝溫州方向潛行,從南邊再次過來一支潰兵,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奧倫連忙匍匐在地上,耐心地等他們過去。這支潰兵人數沒有剛纔多了,很快就從奧倫身邊逃竄下去。接着北方又出現了一些身影,從北面下來的人越來越少,終於最後一個從溫州方面敗退下來的士兵也消失在奧倫視野中。

見沒有人了,奧倫直起身子,飛快地沿着田埂朝北面奔跑過去,跑不了多少路奧倫就站住蹲下身子仔細打量一番周圍有沒有溫州方面的士兵注意自己。每次觀察的結果都讓奧倫放下提着的心,曠野中什麼人影也沒有。

朝溫州方向沒潛行多少時間,在北面遠方出現了起伏有序的塵土,奧倫趴在田埂中仔細看着北方,渾身緊張的直髮抖。塵土中隱約有音樂聲傳出。漸漸地,揚起的塵土中出現了身影。

在蘇格蘭風琴伴奏音樂下,塵土中出現一支整齊的方陣,在方陣前列,迎風飄揚的是米字旗!

見到米字旗奧倫興奮地從田埂中跳了起來,將手中滑膛槍拋在一旁,朝親人飛快地奔跑過去,一邊跑奧倫一邊脫去身上的中國服裝,高聲喊叫着不停地朝前面人們揮舞着手臂。

方陣停止了移動,對面的部隊可能不知道奧倫是誰,警惕地將槍口對準了興奮過頭的遊子。奧倫發現自己興奮過頭了,這麼遠對方的部隊根本看不出自己是什麼人,只好站住高聲朝對面喊道:“嗨!不要開槍!我是英國人!我是奧倫,是士迪佛立將軍的上尉參謀!你們是哪個團隊的?”

對面那些人小心地朝奧倫移動過來,平端的步槍隨時可以將站在他們面前的奧倫打的渾身都是篩子。奧倫看着這些人平伸出雙手,證明自己並沒有攜帶武器。這裡是敵佔區,要是有一點誤會,大英帝國軍隊可是不會管面前到底站着是誰的,只要發覺有危險立刻就會開槍!要是沒死在叛匪手裡卻被自己人給殺了,這可太遺憾了!

“先生們,我是英國陸軍上尉奧倫,是大英帝國駐中國陸軍統帥士迪佛立將軍的參謀!”奧倫儘量平和着語氣說道。

“你是英國人?”對面的人終於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兄弟,手中的步槍放了下來。從隊伍中衝出幾個人急步朝奧倫迎了上來。

奧倫鬆了一口氣,終於回到自己隊伍裡面來了!心情放鬆下來的奧倫感到渾身一陣乏力,雖然中午陽光十分耀眼,奧倫卻感到耳朵發鳴,眼前一片漆黑,兩腿一軟當場癱倒在地。

“奧倫上尉,奧倫上尉……”

奧倫正躺在擔架上沉睡着,昏睡中奧倫彷彿聽到耳邊有人不停地呼喚着自己。奧倫猛地驚醒了,睜開眼,熟悉的英國面孔出現在自己頭頂。從肩章上,奧倫可以看出他是英國陸軍上校。

“您終於清醒了,奧倫上尉。”那人鬆了口氣。“我是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亨利· 麥肯森上校,很高興在這裡見到閣下。”

“上校,你的團都上來了嗎?”奧倫不過一時激動,見亨利上校站在面前肯定地點頭承認,奧倫所有疲倦不翼而飛,一骨碌爬起跳下了下來。

“上校,你們是不是追那些該死的叛匪一路追下來的?快追!我親耳聽到那些叛匪正打算逃到瑞安去,那些人裡面就有這股悍匪最高頭目中!”奧倫想起自己潛逃時候聽到太平軍下達的阻擊命令,剛出虎口的奧倫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了。

“慢點說,上尉怎麼回事?”亨利見奧倫手舞足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連忙阻止他,

奧倫喘着粗氣,稍微平靜一下激動的心情將自己聽到的都告訴了亨利上校。“是這樣的,我逃出叛匪囚禁中時候聽到他們說要在前面山區叫什麼集雲山的阻截我軍一個小時,另外他們頭目還是重要指揮人員現在正在朝瑞安潰逃下去。上校您要動作快一點,等過了瑞安再想抓住他們就不容易了!”

長着落腮大鬍子的亨利上校一聽叛匪最重要的頭目正在亡命奔逃中立刻來了興致。要是能把這個叛匪頭子抓起來,這次戰爭不就結束了?!

對中國軍隊戰鬥力亨利上校是根本不屑一顧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曾經參加過鴉片戰爭,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不過某種程度而言應該是中國軍隊實在是不堪一擊,強大的大英帝國用步槍火炮對付這種舉着菜刀的野蠻人實在有些大人教訓小孩的味道。中國正規軍都不在話下,何況面前這支烏合之衆?

剛纔在登陸攻擊溫州時候,這支部隊的實力亨利已經見識過了。作爲軍人,亨利對敵方士兵的勇敢精神深表敬佩,不過作爲對手,亨利又暗自慶幸對方沒有什麼大口徑火炮。戰場可以說是受到自己控制的,自己想打哪就打哪,想什麼時候攻就什麼時候攻,敵方對自己行動只能乾瞪眼。毫無辦法。如果敵人裝備真的如同那些商人說的如此玄乎,相信自己現在正在江裡跟烏龜遊戲。

亨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顫抖着問道:“你真的確定叛匪頭子正在朝瑞安逃跑?敵人大隊人馬已經過去多少時間了?通譯,這裡距離瑞安還有多遠?”

“瑞安在溫州南邊七十多裡,我們只要再走六十來裡地就到了。”從香港招募的中國通譯點頭哈腰介紹道。這個通譯是滿族人,以前在溫州滿城裡面,在解放軍攻進溫州前一天剛好到香港去了。從家鄉傳來的書信,他在溫州的田地被一幫土匪給瓜分了,他的家產也讓那些泥腿子霸佔了。這讓通譯極爲惱火,只是溫州解放軍人多勢衆,連朝廷三番五次派去的清剿大軍都屢次敗在解放軍手裡,恨歸恨,小命還是重要的,通譯一直不敢回鄉。這次阿思本在香港招收通譯,一來垂涎豐厚的報酬,二來想要報酬血恨,他就加入了英軍遠征部隊。

奧倫覺得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應該沒有什麼錯誤,用力點頭道:“千正萬確!本來那些匪徒想將我也綁架到瑞安去,不過我在半路上殺了看守我的人,奪了他的槍逃跑出來了。那支槍現在就在不遠處。至於時間……敵人主力是在半小時之前過去的。”

“是這支嗎?”亨利上校朝後面一招手,不遠處的一個士兵將支滑膛槍交到亨利手中。

奧倫看了看,正是自己爲了不至於引起誤會丟棄在稻田中的那支步槍。見到步槍奧倫想起步槍並不是自己殺了守衛繳獲過來的,而是乘道路上沒人揀到的,不過這個牛皮可不能破了。奧倫拿着步槍,好奇地問亨利,“沒錯,就是這支了,叛匪只有主力部隊纔會裝備這種先進步槍。可想而知那些混蛋是多麼重視我了,要不是乘着兵荒馬亂,還真的難以逃出來呢!上校,您怎麼找到它的?我將他藏在田裡面了呀?”

“先進?哈哈哈……”聽了奧倫的話亨利環顧左右大笑,在他旁邊的那些英軍官兵看着奧倫手中“先進”的滑膛槍放肆地跟着他們團長笑起來。

“上尉,這種破爛怎麼能說先進呢?那些逃跑的部隊有多少人?是否都裝備了這種 ‘先進’武器?”亨利手指着滑膛槍好笑地問道。

奧倫毫不在意這些官兵如此放肆,“對我們來說這些步槍自然是過失了,可對溫州的叛匪來說,它就比較先進了。不過上校您要注意,就我觀察,在溫州敗退的部隊並不是叛匪真正的主力,叛匪主力部隊戰鬥力是相當強的,而它所擁有的武器是極爲恐怖的。如果上校輕視敵人,將爲此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也許在叛匪頭目那邊就有真正的主力,希望上校注意。”

“上尉您還是回上海好了,至於追擊叛匪殘餘,這事就讓我們蘇格蘭步兵團完成。上尉,也許您到船上時候我們捷報就可以傳來了。”亨利對奧倫所說的根本不在乎,如果真的有戰鬥力極強的部隊,那麼在溫州就應該遭遇過了。作爲叛匪老巢,溫州沒有主力部隊防守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既然溫州輕易地就被攻佔,那麼潰退的殘餘部隊又有什麼用?“通知下去,令一營前面開路,二營保護兩翼,炮兵連走中間,三營跟進。法國志願騎兵連對右翼進行偵察警戒。別讓這些叛匪狗急跳牆反噬我們——雖然他們反撲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情,還是小心一些好了。”

見亨利如此自信奧倫心中只有嘆氣了,開始他也想的跟亨利一樣,抓緊一切時間追上敵人消滅敵人,活捉敵人匪首。可見亨利如此狂妄,逃跑逃出經驗的奧倫總覺得什麼地方出現錯誤了。

得到奧倫關於溫州匪首現在正在朝瑞安轉移,打算從瑞安進入福建,亨利放下心來,在亨利指揮下,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在風琴伴奏中,一排排士兵排着整齊的直線南下了,鼓點聲中,士兵踩着整齊的步伐,每走幾百米就停下來整頓一下略微有些鬆散的隊形,修正方向繼續前進。隊伍中央是六門十二磅輕型野戰榴彈炮,在他們右翼一百名法國志願騎兵連士兵策馬狂奔。

看着亨利上校指揮的將近一千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奧倫在心中爲他們祈禱着,盼望他們能交上好運,也許在奧倫內心深處他所不承認的地方有另外一個奧倫認爲亨利上校這次南下凶多吉少——至於爲什麼,那是從自己戰敗得出的經驗,溫州軍隊絕不好惹!

“張旅長,怎麼樣敵人上鉤了嗎?”

瑞塘河畔的森林中陸戰旅的戰士們正在席地休息。從溫州裝扮成平民百姓一路南逃兩腳板走的還是很累的,戰士們安靜地坐在地上擦拭着手中武器,將步槍子彈一發發裝填到步槍中,陸戰旅的步槍全部是斯潘塞連發槍,這種步槍裝填子彈極爲費事,需要大量時間,要是戰鬥開始了再裝填的話太耽擱事,說不定敵人的子彈就射穿自己身軀了!池洪鑑見補充旅旅長張新宇帶着手下“丟盔卸甲”狼狽地敗了下來,連忙迎了上去。

張新宇摘下帽子擦了把汗道:“報告池旅長,奧倫已經按照旅長意思人不知鬼不覺地放了,相信這傢伙一定認爲全靠自己機靈才逃的出去。唉,真要打了敗仗還好說,這沒打敗偏要裝出如此狼狽樣子還真他娘不是人受的罪!”

池洪鑑打斷了張新宇的牢騷,“得了,別叫屈了。張旅長,你的旅傷亡如何?大不大?”

“戰鬥中傷亡十九人,別的傷亡就沒了。池旅長,你還別說,這紅毛番的軍艦炮火硬是厲害!炸的我們頭都擡不起來,有時候大地都發怒了,抖個不停。真要在溫州頂住敵人傷亡絕對少不了!”張新宇有些慶幸地說道。

“呵呵,明白首長爲什麼拆城牆了?就是有城牆,在沒有海軍幫忙下想要頂住敵人海陸夾攻也是極爲困難的事情!”池洪鑑自己是陸戰旅旅長,他的陸戰旅在炮艇配合下已經打了兩場登陸作戰。當時自己有炮艇幫忙,兇猛的火力下倒黴的是清軍,他的陸戰旅每戰都是很輕鬆就佔領了目標,在湖口甚至還沒有登陸,湖口守軍已經溜之大吉了,而崇明島,猛烈的炮火過後,池洪鑑的陸戰旅就只剩下打掃戰場的份了。可溫州並沒有海軍,看樣子司令員也不會將海軍部署在沒有天險保護的溫州,要是敵人海陸夾擊,自己只有用讓戰士用血肉之軀去填補炮坑,想不丟失溫州,傷亡絕對小不了!

“得了,別崇拜我了。”池洪鑑看張新宇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自己,感到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我不是跟你說了,我這也是事後纔想到的。實際上你要是聽了司令員課應該有印象,去年年初在溫州軍事培訓中司令員不是說了很多嗎?聽那些參加過培訓的人介紹,司令員說的最多的就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打仗是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只要消滅了敵人有生力量,最後勝利必然屬於我們。張旅長這些話你也聽過吧?”

張新宇臉紅了,“恩,在瑤溪軍事學院參加高級班培訓事後教員也無數次說過了。”

池洪鑑嘆了口氣,“是啊!說的我們都知道,而且當時也認爲司令員說的是真理,可遇到實際情況卻抓瞎了,還是太在乎一城一地了。這次等於司令員給我們創造機會,至於具體怎麼指揮,如何打好這一仗就看我們的了。”

“池旅長您說吧!我們補充旅雖然裝備差點,可我們也是解放軍!決不會給這面紅旗抹黑的!”張新宇用力說道。

“好,我的想法是你們補充旅在瑞塘河至路溪間佈陣。唉,司令員下達命令太晚了,要是早一點我們可以在這裡挖良好的戰壕,將敵人消滅在戰壕前,現在只能沿河部署了,你們將敵人牽制在羅垟到路溪一帶,我讓陳副旅長率領陸戰三、六營在穗豐到竹溪之間部署第二道阻擊線,你們阻擊半小時後轉移到第二道陣地後面,準備進入反攻。至於我,我將親自率領陸戰旅主力一、二、四、五營將近三千人潛伏在路溪到竹溪之間,等敵人進入第二道阻擊線,從左翼給他來個重拳!至於旅屬炮兵營,六零迫炮連配合我的主力作戰,九磅野戰炮連和十二磅榴彈炮連部署在二線。我們將敵人包圍在穗豐、竹溪與羅垟、路溪之間,圍而殲之,完成司令員交代的光榮使命。四千人對付敵人一千人,要是還打不過我看我們統統回家種田好了。”池洪鑑拍了拍別在腰間的斯達爾式左輪手槍,恨恨說道。

張新宇激動起來,一挽袖子,嘴裡罵罵咧咧用力低聲贊同道:“好!****奶奶的,一定要將這些兔崽子消滅在溫州境內,讓這些紅毛番知道我們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

跟池洪鑑分手後,張新宇率領的自己補充旅在選定的陣地上大動干戈,從前面偵察員傳遞的情報,敵人在半小時內將進入攻擊陣地。想要挖掘完好的工事體系是做不到了,可張新宇還是要求戰士奮力挖掘出可以讓戰士站在下面的單兵掩體——他的補充旅沒有火炮,在敵人猛烈炮火下要是沒有掩體,部隊崩潰只是時間問題,而且傷亡太大張新宇自己也覺得受不了。

戰士們剛將自己掩體挖好,還來不及將掩體連成一條線,建立完整的交通壕時,天際間出現了浮塵,遠方傳來鼓聲、風琴聲,敵人終於上來了。

“副旅長,那些紅毛番在幹什麼?怎麼又吹又打的?吹的人怪難受的!”補充旅戰士好奇地問張挺。在溫州阻擊中補充旅只是跟英國軍隊玩了一場,並沒有用心抵擋敵人,同時英軍也沒有讓自己的軍樂隊在溫州登陸中派上用場。這些戰士還不知道敵人進攻具體是什麼樣的。

“這也不懂?!這是那些紅毛番在給自己馬上要下地獄的士兵吹哀樂呢!孃的,準備工作倒做的不錯,不過超度這些混蛋沒有和尚怎麼行?他們還應該請和尚來做法事。”張挺想當然說道。讓張挺這麼一說,好端端的軍樂隊變成葬禮吹打手了。

“什麼超度?不懂就不要亂說話!”張新宇瞪了眼胡說八道的張挺,解釋道:“以前大官出行看過沒有?知道不,大官出行前面就要有敲鑼打鼓的,雖然我們溫州現在不興這個,可人家還是相信的啊!對面這些人中一定有重要官員在,嘿嘿,這是給我們送上活靶子了!”

“還是旅長有學問,唉,我們鄉下人怎麼了解這些城裡人的心思?”

“是啊!這次一定將紅毛番大官活捉了給司令員送去!”

張新宇左右附和着他們旅長說的話。補充旅中旅長最大,也只有旅長見多識光,既然旅長這麼說,下面戰士一致認爲那些吹打的就是敵人出行儀仗隊了。

“乖乖……!旅長看到沒有?這些人是女人呢!還穿着裙子……要不要打?”河對面英軍隊伍從煙塵中走了出來,張挺眼尖,發現走在最前列吹吹打打的是些穿着裙子的人。君子不和女人鬥,張挺發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硬起心腸對女人開槍。

“耶?這些紅毛番怎麼讓女人上戰場了?”張新宇也一頭霧水了,作爲當時中國人,張新宇並不知道蘇格蘭男人是穿裙子的,發現對面出來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裙子,張新宇雖然不想表現出自己疑惑,但還是不自覺地撓撓頭。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的張新宇連忙放下手,對左右低聲囑咐道:“不管是男是女!同志們!敵人既然敢跑到中國來侵略,統統都在消滅範圍內!”

雖然對女人下毒手總讓人覺得怪怪的,可旅長這樣說了,下面也不敢再有什麼反對意見。

“旅長,好像不是女人……怎麼這些穿裙子的都長着大鬍子?”敵軍距離張新宇他的補充旅越來越近,走不遠就停下來整頓隊形,將鬆散的隊伍再次集中起來。有人眼尖,看清楚敲鑼打鼓走在前面的那些“裙子”士兵嘴上居然有鬍子!

“呸!想化裝成女人騙取我們同情心?想的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別說你是男的,就真的是女紅毛番,只要跑到中國來老子照打不誤!”張新宇用力朝地上吐口唾沫,對自己剛纔沒有被敵人欺騙感到極爲自豪。

“放近些打,等敵人進入五十米後才能開火,一定要把這些人妖消滅乾淨了!”張新宇知道自己部隊所裝備的伯克式前裝滑膛燧發槍對付大量裝備冷兵器的清軍也許可以,對付這些使用前裝線膛槍的紅毛番就顯得射程跟威力差多了,同時準確度也不如線膛槍,要是在三百米外開火,只能祈求菩薩保佑,讓子彈蒙上一個靶子了。

漸漸地,那些英國人靠近張新宇的陣地,陣地前面隔着一條小溪,九月沒怎麼下雨,溪水不多,連腳脖子都淹不到。不過河牀還是比較深的,要從對面過來必須走下河牀淌過溪水再爬上來。補充旅的戰士就在河這邊稻田裡面挖好了單兵掩體,時間倉促,很多掩體只是一個半人高的坑而已,戰士們將挖出來的泥土堆積在掩體前面,上面和外面插了一些稻杆和茅草。張新宇心中默默地計算着敵人跟河邊的距離。

“打!”一聲大喝,張新宇帶頭打響了第一槍。轟鳴聲中,陣地籠罩着一股淡淡的青霧。第一排齊射給猝不及防的英軍造成重大傷亡,剛纔還興高采烈,吹吹打打的軍樂隊成了第一批受害者,三十來人全都倒在了密集的彈雨下。

等接上火,張新宇對英軍的戰鬥力有了重新認識,這些紅毛番訓練太有素了!走在前面的英軍士兵根本沒有對突然打擊驚恐不安,在軍官指揮下,行進中的英軍很快朝兩翼展開,排成五排隊形慢慢接近補充旅陣地。最前面的一排人迅速低低蹲伏在地上,後面幾排交錯跪着,最後面一排士兵緊密地站在一起,所有的槍口都指向自己陣地。

如蟥子彈在戰士們頭頂飛過,將稻杆茅草成片掃落在地。在敵人攻擊中補充旅戰士因爲半蹲在掩體中,從頭上飛過的子彈對他們沒有造成什麼上海傷害。倒是補充旅第二排齊射打過去,英軍又倒下十來人。

後面的英軍迅速跟進,讓張新宇不明白的是紅毛番從後面上來的部隊並沒有直接參加到前面的激戰中來,而是費了老半天時間將三百來號人排成整齊的兩排,最先跟張新宇交火的英軍見後面排好了隊形,知趣地朝兩旁讓開,兩排英軍氣勢洶洶朝補充旅陣地壓了上來。

這時候張新宇才知道紅毛番爲什麼要將縱隊改成橫隊,橫隊三百人有一百五十支步槍可是一起開火,而同樣的人數排成五排只有六十人可以對自己開火,要是縱隊的話,剛纔那種八路縱隊,同時只有八人槍口朝前,對側翼也不到四十支步槍,從火力密度上來說橫隊要比縱隊優越多了!

不過同樣,張新宇也發現了橫隊的缺點——想要維持好部隊隊形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橫隊隊形對每個人所站位置都有詳細要求,同時要求每排行動一致在戰場上可不是容易做到的。而且這種隊形只能在開闊的平地上才能展開,面前的橫隊每走三五十步就不得不停頓下來重新將隊形排好,無法想象山地中排成橫隊會是什麼一番景象?

張新宇認爲至少對補充旅來說這種橫隊隊形是絕對不能採用的。

幾匹馱馬拉着榴彈炮衝到前面來,張新宇眼巴巴看着十二磅火炮從馱馬上卸了下來,炮口指向自己卻沒有什麼好辦法。池旅長將火炮都留在後面第二道阻擊陣地了,他這裡卻連一門炮也沒有!沉悶的炮聲響起,兩發炮彈落在張新宇他們身後不遠地方,黑色的泥漿被炸起,彈片跟泥土鋪天蓋地撒落下來。尖嘯聲中,從對面沖天飛過來幾枚三十二磅火箭彈,只知道朝南飛卻沒有準頭的火箭彈大多數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去了,不過有兩枚(不知道是紅毛番運氣好,還是張新宇運氣太差了)落在了補充旅陣地上,炸開的火箭彈爆炸聲並不猛烈,可陣地卻很快陷如火海之中。

四門榴彈炮猛轟下,更多的火箭彈朝補充旅陣地上飛了過來,很快,陣地上燃起火苗,嗆人的濃煙在背後升起,將陣地淹沒在滾滾濃煙中。張新宇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將陣地選在稻田裡面,這些火箭彈擺明了就是專門用來縱火的!收割了的稻田因爲農民都轉移了,田裡到處都是稻草根。有些溼漉的草根燃燒起來散發着刺鼻的怪味,這讓守衛在陣地上的補充旅頭痛不已。

“旅長!敵人已經從右翼衝過來了!”張挺手指着東面朝張新宇大喊道。

張新宇轉頭一看,在自己跟面前六百來敵人正打的熱火朝天時候,三百名紅毛番在兩門榴彈炮掩護下已經越過小溪,在自己的右翼登上岸了。張新宇光注意正面了,並沒有將兩翼防禦位置擺的很重,在右翼他只佈置了不到兩百人。這些部隊根本擋不住三百敵人的猛攻,正在敵人炮火下一邊還擊一邊朝主陣地收縮過來。

見自己手下戰士 可以說真的在潰退了,張新宇怒目圓睜,破口大罵起來。“見鬼!這些混帳東西爲什麼不頂住?戰鬥前說的很動聽,真他孃的打起來就草雞了?!海川(張挺字海川)你帶一個連去,一定要將登上來的紅毛番再給我趕下去!若是十分鐘內趕不下去,提頭來見!還有,對丟失右翼陣地負有全責的三營營長你給我執行戰場紀律!孃的,請示也不請示一下竟然敢將陣地丟給敵人?!”

張挺打了一激靈,連忙答應後轉身找人助戰去了。“是!……一營三連跟我來!”

張新宇看着面前敵人步步緊逼心裡有些發愁了,開始將戰鬥想的太簡單,以爲不過半個小時嘛!敵人一千人自己也是一千人,難道堅持半小時會堅持不下來?可真的打起來(溫州前哨戰不能算是戰鬥,當時敵人一開火張新宇的部隊窩在下面只是零星放了幾槍,一個小時後補充旅就後撤下來了。亨利部隊是在炮火準備了大半個鐘頭後纔開始下船進行登陸戰,可以說在溫州雙方陸軍並沒有進行真正的交火。)張新宇才發現這半小時並不容易收住,這麼猛烈的炮火下戰士們只能躲在掩體裡面,根本不能鑽出來。要命的是後面的稻田被紅毛番火箭彈縱火燒起來了,自己現在想撤還真難撤了!

已經被敵人將自己粘上,要是現在撤退損失絕對小不了!

“一營一、二連出擊!將正面敵人吸引住,減輕副旅長他們壓力!,同志門跟我衝啊!”說着張新宇躍出掩體,帶頭朝馬上就要越過溪溝的正面敵人衝了過去。

張新宇見他的副旅長率領一營三連已經到右翼去了,爲了吸引正面敵人注意力,張新宇親自率領一營一、二連對正面之敵發起反衝擊。從稻田中躍出兩百多戰士,發出巨大的嘶吼朝敵人猛撲上去。

補充旅按照編制來說應該有五個營,可實際上根據地補充旅一般只有不到一千人,就是說只能維持兩個營基本滿編(每營三百來人),其他三個營只有個營架子而已,裝備只有少量前裝滑膛槍加上一定的冷兵器,平常訓練也是冷兵器爲主,步槍射擊爲輔。這次溫州處於抗敵最前線,張新宇的補充旅算是增強了一定實力,有三個營滿編了。同時武器也進行了更換,部隊改裝了前裝滑膛槍。

兩個滿編連發起衝鋒場面上還是很好看的,兩個連在打完步槍中裝的子彈後,很快就衝進敵人隊列中。雙方糾纏到一塊,英軍火炮失去了作用。這時候橫隊的另外一個壞處體現出來——隊形沒有縱深,縱隊還有時間將士兵整理成拼刺刀隊形,這橫隊只能各自爲戰了。三五成羣涌上去的補充旅戰士充分發揮了冷兵器訓練成果,將比自己多的英軍士兵截成一段一段。雖然英軍刺刀拼殺訓練有素,營養良好的英軍士兵從塊頭上比中國人要大了一圈,看起來力大無比,可有武術功底的補充旅戰士並不弱與他們,耀眼的陽光下,刺刀閃着寒氣滲人的白光,不時地有人在拼殺中發出慘叫倒了下來,血水將黝黑的泥土染成了紫黑色,前沿陣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英軍首先吃不住勁了,整理隊形浪費了英軍太多時間,同時朝南行進讓這些英國大兵接受了烈日燒烤,眩目的陽光下發起的攻擊已經將英軍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在補充旅反衝擊下,英軍士兵慢慢地朝後面一步步倒退着,接着調轉屁股逃了下去。

“勝利了!勝利了!打敗紅毛番了!”

戰士們追到河岸邊上,見英國人狼狽逃竄下去,高興地又叫又跳。打敗外國侵略者,讓這些沒有什麼學問,卻從小就聽過岳飛、文天祥的農家子弟很有一股民族自豪感。

張新宇還沒有讓戰士們趕緊退回陣地隱蔽,罪惡的炮彈呼嘯着從敵人陣地上打了過來,十來名正在慶祝勝利的戰士倒在硝煙中。

“回陣地,快!”張新宇連忙拉拽着將衝上來的戰士朝陣地趕。槍聲大作,一愣神的工夫,張新宇手下戰士多傷亡了二十名。

“旅長,副旅長他們衝上去了!”

張新宇剛回到掩體,還沒來得及總結剛纔自己指揮中有沒有犯什麼錯誤,旅政委高興地上來跟他報喜。

倆人透過硝煙觀察着右翼戰況,張新宇可以看到張挺率領着三百人在煙霧中時隱時顯,奮勇朝右翼攻上來的敵人反衝擊。中路敵人注意到補充旅右翼戰況變化,四門榴彈炮掉轉炮口,拼命將死亡灑向補充旅右翼,在衝鋒隊伍中不時升起灰白色的煙柱,濃煙在空中擴散開。補充旅左翼出現了敵人騎兵部隊,因爲左翼是山地,還有深深的河谷,騎兵行動不便,一時半晌這支騎兵部隊還威脅不到張新宇的補充旅,可騎兵要是過了河谷出現在張新宇左翼,那戰爭就無法打了。

敵人武器比補充旅好太多了,雖然張挺率領的戰士前仆後繼,拼命想要將敵人趕下去,可右翼敵人已經控制了一段登陸場,後面部隊源源不斷地通過登陸場支援上來,想要奪回右翼是辦不到了。中路的敵人只是監視着張新宇的主力,只要張新宇有什麼動靜,這支英軍部隊將很快越過河谷朝張新宇攻擊。

“讓張挺他們下來吧,部隊準備轉移。”見右翼無法收復,張新宇無奈地說道。通信員很快去傳達命令了。

不需要望遠鏡張新宇也可以看到右翼戰事在減弱重,在通信員勸說下朝右翼進攻的幾個戰士只能無奈地朝後面退了下來。退下來的幾個戰士蹣跚着被人攙扶過來。這些人有的捂着胸口,有的一瘸一拐,在他們身上不用仔細尋找就可以看到受傷的痕跡。

見張挺沒過來,張新宇有些發火了,手不自覺地朝腰間摸去,“張挺呢?!他跑什麼地方去了?孃的我讓他十分鐘將陣地給我奪回來,這個混蛋爲什麼不把右翼給我拿下來?!”

“報告旅長,張副旅長……犧牲了。”撤退下來的戰士愧疚地低頭小聲說道。

張新宇摸了一半的手懸在半空。

“犧牲了?……怎麼可能?!”張新宇不能置信地喃喃自語,氣憤想要朝張挺發火的心情全被張挺犧牲壓住了。張新宇跟張挺已經合作大半年了,大半年內大家睡一個帳篷,吃一口鍋飯,真是比親兄弟還要親!怎麼一下子就犧牲了?

“剛纔在衝鋒中副旅長眼看馬上就要衝進敵人陣地,可敵人一排子彈打過來,副旅長當場就重傷了,臨犧牲前副旅長還一直高呼殺敵……”戰士眼睛早就紅了,說到張挺犧牲時候他再也說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氣,調節一下自己情緒,繼續說道:“……副旅長犧牲後我們衝了三次,可敵人炮火實在太猛烈了,三百多弟兄……只有我們幾個了。請旅長放心,犧牲的戰士都是好樣的,他們都是頭向前倒在衝鋒道路上,沒有一個是逃跑中被打死的!”

張新宇打量着從右翼下來的戰士,他的眼眶溼潤了,十多分鐘前出發時候是三百人,可現在自己面前只有十一名傷員,連一個沒受傷的也沒有。只有十來分鐘,一個營打成了一個傷兵班!在右翼衝鋒道路上,三百名補充旅將士犧牲在那邊。

張新宇緩緩舉起右手朝傷兵行了軍禮,嘴裡嗚咽着說道:“……弟兄們!做大哥的對不住你們!請你們相信大哥,我一定會給大家報仇的!……現在請你們先撤退到安全地方去。大哥給你們打掩護。”

“旅長您先撤,我們掩護您。”戰士們不幹了。

“別爭了!我是旅長,這個旅我說了算!快撤!”張新宇瞪着戰士們,大手將他們朝後面趕去。“放心,我還沒想死,怎麼着也要將副旅長和戰士們的血海深仇報了纔可以考慮死的問題。”

補充旅邊打邊離開陣地朝後面撤退。戰鬥進行時間不長,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可半個小時裡面補充旅付出了慘重代價,一千來人的一個旅傷亡達到四百人!張新宇在撤退的路上不停地捶着自己腦袋,別提多後悔讓張挺率領部隊朝右翼反攻了。自己的任務只是牽制敵人半個小時,不反攻也可以做到這一點,可現在絕大多數傷亡都是在反攻中付出的,四百人啊!十分鐘全線傷亡了四百人,而且自己的副旅長也犧牲在衝鋒道路上!

噼啪聲中,稻田還在燃燒,滾滾黑煙散發出難聞的刺鼻的味道。陽光被黑煙染的血紅。阿波羅不忍見人類彼此自相殘殺,想將臉面隱藏到黑暗後面,可無情的秋風卻讓他時不時探出頭來看看下面人類都幹了什麼好事情。

亨利·麥肯森神色嚴峻地登上被攻佔的陣地,在陣地上徘徊着。補充旅在撤退時候因爲右翼已經完全被敵人佔領了,留在那邊的烈士遺體一具也沒有運出來,現在三百來具屍體按照他們犧牲時候的姿態出現在亨利面前。這場戰鬥時間不長,可激烈程度,殘酷性是亨利所沒有見識過的,敵人的頑強抵抗尤其是後來那種自殺性的衝鋒讓亨利見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一直部隊。在戰鬥中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也付出一定代價,軍樂隊現在是不用提了,全都倒在河堤上,他的三個營也付出傷亡八十多人。尤其讓亨利難過的是他的一營營長戰鬥一打響就被敵人冷槍打死在前面。看來這場戰爭要是不盡快將匪首抓住,讓敵人稱爲烏合之衆,以後的困難還大着呢!

亨利·麥肯森手指着遍地屍體,冷冷地對兩個營長和新上任的七十六代理營長道: “敵人的頑抗已經被我們完全粉碎了!現在,我命令大家朝瑞安強行軍!”

活捉叛匪頭目,近早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亨利心中賭咒發誓着。對亨利來說如此頑強的抵抗證明奧倫上尉說的沒錯,叛匪至少是很重要的頭目正在朝瑞安潛逃中,不然這些裝備落後的部隊爲什麼抵抗的如此頑強,甚至連自己生命都不要了!既然有組織的抵抗已經被粉碎了,前面將不會再有什麼難關阻止自己。時間,現在需要抓緊一切時間趕到瑞安將叛匪頭目抓起來!

鑽進死衚衕的亨利·麥肯森忘記了爲什麼英國軍隊要全面換裝後膛步槍,本來他對溫州城牆被拆除還有一絲疑惑,可現在滿腦子要活捉敵人重要首領的想法矇蔽了亨利,他犯了兵家最大忌諱——佯北勿追!

一千英法聯軍在稍事修整重新排好縱隊後朝南方一路追了下去,現在行軍沒有軍樂隊伴奏了,士兵們感到邁出去的步子也有些踩不着點,雖然剛剛打了勝仗,但追擊隊伍中卻有種不祥氣氛在裡面。

“張旅長,你們辛苦了!”見補充旅將士撤退下來,陸戰旅副旅長陳林賓迎了上去。

陳林賓後面是縱橫交錯完整的交通壕、避炮所、炮兵陣地、彈藥庫、射擊掩體,在陣地前面拉起了鐵絲網。交通壕中陸戰旅的戰士正閉目打盹中,爭取在即將到來的戰鬥前養足精神。炮兵陣地上炮兵們正緊張地擦拭着火炮,將彈藥排好位置。張新宇見陸戰旅阻擊部隊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構築了完整的防禦工事內心佩服不已。畢竟是主力部隊,連挖工事水平也比補充旅強多了!“沒什麼,陳旅長,我們補充旅全體將士希望能跟主力部隊一起在這裡迎擊敵人!”

陳林賓見原來一千多的補充旅撤下來只有六百來人,知道他們這半小時支撐的決不容易,好心說道:“張旅長,你們還是暫時先休息一下吧,等我軍展開大反攻時候我們兩旅再一起出發好了。至於阻截敵人,你們補充旅已經完成自己使命了,還是讓我們來吧。”

“張旅長,你們現在最好還是休息,從溫州牽着敵人牛鼻子一路南下,還不停地騷擾敵人實在是太辛苦了!要是不好好休息等下反攻時候不是沒有體力了?”陳林賓見張新宇還想爭取,連忙勸道。

“那好!我們就在後面先休息一下好了。”張新宇想了下終於答應了,說完帶着部隊就要到後面去。張新宇突然想起件事情,轉頭對陳林賓道:“陳旅長,這股敵人很狡猾,你們要注意敵人明着從正面進攻,暗地裡卻從兩翼繞過攻擊我軍。哎,我們補充旅就是吃了沒重視兩翼的虧。”

說完張新宇神情黯淡率領手下朝後面下去修整了。

“兩翼?有意思,老子今天就讓你嚐嚐搞鬼把戲的滋味!”陳林賓看着延伸的陣地,臉上露出淡淡笑容。

“陳旅長,北面有煙塵升起!”前面負責監視的戰士跑了下來彙報道。

“呵呵,來的還好快!”陳林賓斬釘截鐵地說道:“通知下去,讓戰士們準備戰鬥!”

陣地上一陣**,一些打瞌睡的戰士很不情願被人家打醒,嘴裡嘟囔着鑽進射擊掩體中。

陸戰旅的陣地沒有河流什麼可以阻擋敵人,但陳林賓卻將用於海島守備用的鐵絲網在陣地前不遠的地方連續布了兩道。同時在左翼還埋設了拉線地雷,左翼最邊上的山地森林用伐倒的大樹將道路完全封死,在伐倒的大樹下面是拉開弦的手榴彈,如果誰想要搬動樹木,他的下場決不會比直接踩到地雷好到什麼地方去。右翼是瑞塘河,在右翼陳林賓除了派有一個連兵力外還組織了十來名神槍手專門守侯敵人從河上過來,在掩體後面,兩門十二磅榴彈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河岸,當然,要是敵人想從陸地過來,炮口隨時可以掉轉到北面。

陳林賓站在指揮部掩體上,半支着身子透過望遠鏡觀察着遠來的“客人”望遠鏡中,一隊隊英軍士兵在軍官帶領下正朝這裡移動過來,在左翼突然出現一股散亂的淡黃色塵煙,身披大髦戴着高頂圓帽的騎兵端着卡賓槍出現在陣地左翼。

“有沒有搞錯?這麼熱的天穿這麼厚的衣服他們不會發痧氣嗎?”陳林賓搖搖頭走了下來,將望遠鏡遞給身邊的警衛員。

當過獨立旅旅長,主力部隊副師長,現在又是特種部隊——陸戰旅副旅長的陳林賓根本沒有將面前的敵人放在眼底,從望遠鏡中陳林賓可以看到敵人手中步槍跟自己的斯潘塞連發槍比起來天差地遠。至於火炮,六門火炮頂什麼用?火炮上陸戰旅也遠遠壓制住他們了,看來池旅長實在是小題大做,只要集中部隊跟敵人打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這支英國部隊也只有投降的份。

走到指揮部裡面,透過窗口陳林賓見敵人已經進入火炮射程了交代道:“傳我命令,等敵人進入兩百米後炮兵開火阻攔,一百米內步兵開始射擊。希望池旅長現在已經切斷敵人後路了。”

英軍發現了面前的奇怪的陣地,鐵絲網對英軍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至於縱橫交錯的交通壕,這些士兵不知道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也難怪他們,用來阻擋他們的這種防禦體系是讓英國人和法國人在一次世界大戰中吃盡苦頭的戰壕,現在的歐洲戰場上還沒有出現塹壕戰。

戰壕中一點動靜也沒有,猶豫間,英軍將士不知道自己面前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了小心起見,縱隊被排成三路橫隊,士兵們在長官率領下小心地朝前移動着。左翼騎兵飛快地奔馳過來。馬蹄聲聲的戰馬叱吒大地,卻在鐵絲網面前停住了腳步,任憑馬上騎士如何催逼,戰馬就是不肯朝前邁出一步。

陣地上轟然做響,幾發炮彈拖着怪音朝敵人飛快地過去,炮彈落的比較遠,橫隊只有三排,對他們沒有構成太大威脅。接着更多炮彈出膛朝敵人過去了,陣地上炮聲隆隆,空氣中瀰漫着嗆人的火yao味,大團煙霧將整個陣地都淹沒起來。

亨利沒有想到敵人居然會有火炮助陣,當炮聲一響起來,亨利馬上想到活捉叛匪頭目的事情可能泡湯了。中國軍隊什麼時候擁有如此強大的炮火了?!不過逼上梁山的亨利現在已經無法說出撤退這個單詞了,現在要是撤退自己的臉面還往什麼地方擺?大英帝國軍隊還從沒有被無能的中國軍隊打敗過!自己要是失敗,這可是開了歷史先河。

排着橫隊的英軍士兵不顧炮火下不時倒下的士兵,在軍官率領下義無返顧地朝鐵絲網衝了上來。很快,英軍火炮開始還擊了。悶雷在大地上滾動着,到處硝煙瀰漫,雷聲陣陣。

一聲霹靂,密集的子彈落在英軍隊列中,很多排在前面的英軍士兵吭都沒吭一聲,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沒有死的士兵不顧那些倒下隊友繼續前進着。接着驟雨般的子彈朝英軍飛了過來,密集的子彈根本分不出點來了。

猛烈的打擊下英軍士兵終於膽怯了,士兵一羣羣趴在地上,有的偷偷朝後爬動着,在克里米亞戰爭中嚐到橫隊好處的英軍終於發現自己是多麼愚蠢,橫隊發揚火力是沒錯,可萬一要是橫隊被人家壓制住了,哪怕一個人的後撤都會給橫隊帶來不可預測的麻煩!現在英國軍官需要解決的就是如何面對混亂之極的橫隊。混亂之中,英法聯軍丟下幾十具屍體,狼狽地逃到後面。隨着英法聯軍撤退,讓亨利不解的是那些叛匪並沒有追擊英法聯軍,陣地上很快又陷入沉寂中,彷彿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地上的那些英軍士兵屍體卻提醒亨利,自己剛剛纔在這裡吃了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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