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熙熙攘攘(一)

“……開火!”

肇慶號輕巡洋艦猛地一晃,灰黑色的煙團從炮口處竄出在艦橋上瀰漫開。煙霧變淡,西北方相距八千碼海面上升騰起一股又一股水柱,法國“里爾”號戰列艦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火團,滾滾黑煙扶搖直衝雲霄。

“海字號驅逐艦上去了……艦長,魚雷已經發射。”

“多遺憾的事情,”王林斌聳了聳肩膀,看着還在海面掙扎的里爾號不無同情:“多麼好的軍艦啊,四座四聯裝340mm主炮!強大的火力讓人歎爲觀止。要是不待在法國,而是和貝當元帥一起去英國,現在她們就要和我們並肩作戰了。”

“這些法國人……我們已經發了最後通牒,外面又有強大的岳飛號、李靖號這種超級戰列艦,白癡都知道他們里昂級不是我們對手,這些人爲什麼就不投降?如果不投降就跟我們好好打一仗,可我看不出這些法國人有什麼英勇行爲。”

王林斌嘆了口氣,有些無精打采:“這就是軍人天職與民族感情的博弈。作爲軍人,投降永遠是可恥的行爲,可是他們又不願意爲德國人賣命……真難爲了他們。”

高憲申最近總覺得王林斌說話顯得中氣不足,關切問道:“司令員,您好象有什麼心事?”

王林斌搖頭否認:“沒有,哪有什麼心事?不過是爲這些法國人無謂抵抗,心有感觸罷了。”

高憲申也沒往心裡去,扭頭望向已經調轉炮口,正在對着阿雅克肖灣猛轟的兩艘超級戰列艦望去,眼裡滿是羨慕之情。

瀰漫着淡淡硝煙的海面上,岳飛號與李靖號戰列艦每隔幾分鐘,就將成噸的炮彈送出去,十六英寸炮彈落到科西嘉島,島上地動山搖,爆炸後升起的煙霧就像一堵厚重的牆,時開時閉,牆內火光不斷閃動,紅色的光芒映紅了西北天空。

空中海航上百架飛機如同一羣辛勤的蜜蜂,不斷落下去採摘花蜜,和下面稍稍一觸又很快飛了起來,在其他地方尋找新的花蜜。距離有些遠,聽不到那邊的聲音,不過高憲申可以把那邊的聲音在腦海中複製一遍。剛纔百架各型飛機從頭頂低空掠向科西嘉島時,那沉悶而又凝重的嗡嗡聲,給人極爲沉重的壓抑感,好象要把人積壓進地核去。自己人聽到飛機聲都有這種感覺,島上的那些不是敵人的敵人,親身體驗飛機那恐怖的力量,自然更不會太舒服。何況從法國海軍的抵抗看,島上法國人就算要反抗,反抗力度也不會太大,這場對西西里島戰役起輔助性攻擊的戰鬥,很快就能結束。

“終於又能跟着章司令一起幹了。司令員,您和歐陽副司令也有快一年沒見了吧?”

“是啊,快一年了。”

“什麼時候能到岳飛艦上服役就好了,哪怕當名水兵我也願意!”高憲申現在完全被再次跟隨章騫司令員作戰而鼓舞,看了看中了魚雷,心有不甘卻不斷下沉的里爾號戰列艦,海字號驅逐艦大隊已經靠攏過去,放下救生艇打撈離艦的法國水手,高憲申再回過頭看着如同兩座島嶼的岳飛號與李靖號超級戰列艦,這可是海軍最強大的戰艦,代表了中國科技最高成就,心潮澎湃的他沒注意到王林斌剛纔說話很勉強。

王林斌的心思不在科西嘉島,他同樣對代表最新技術的岳飛級戰列艦感慨不已,但他的感慨不是對軍艦,而是對人事,說實話,他現在有些害怕見到正在岳飛號與李靖號上的章騫中將和歐陽鐔少將。

“軍官先生,裡面請。”

瀝瀝小雨將空氣中塵埃洗刷乾淨,夜幕降臨大地,冰冷潮溼的霧氣籠罩着整個城市。

羅得市自從被解放後,城市很快就恢復了活力——上次城市易手,比歷史上任何一次,對城市的破壞都要小,當聯軍佔領羅得島後,島上簡直成了軍人世界,東方軍人世界。大批的軍人駐紮在島上,他們需要吃飯,需要娛樂。羅得市出現了大批“唐人餐館”、“原鄉人大酒店”——不是原鄉-人大-酒店,而是原鄉人-大酒店——“四川食府”、“東海海鮮城”;“好運來麻將館”、“六六順牌九舫”、“發發發六合彩”……

中國人除了喜歡吃,就喜歡賭博,吃是爲了解決肚子問題,而賭卻能讓人期待某一天自己能一夜暴富,雖然這可能性小的跟大海撈針差不多。只要有人真的通過賭博發了財,這個世界上就不會缺少想要不勞而獲的人,而中國人尤其是其中喜歡做夢的佼佼者。

原本島上主要是中國人,隨着巴爾幹戰役爆發,從前線退下來休養的日本軍人日盛一日。中國人還懂得含蓄,日本軍人在性方面卻顯得飢不擇食。除了飯店、賭場,島上妓院也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漸漸茁壯發展起來。

在羅得市中,“夜上海”俱樂部算是最上檔次,規模也最大的積餐飲、娛樂爲一體的消費場所。每當太陽落山,五彩繽紛的迷虹燈閃爍時,大批各國高官貴人就出現在“夜上海”門口,各款轎車從夜上海一直可以排到城堡牆角。

這樣的地方當然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要想高檔次享受,不光需要錢,還需要一定地位。現在,一身藏青色海軍校官服的王林斌就站在“夜上海”門口,門口的侍應生顯然不認爲一名上校值得他們刻意奉承。

王林斌一進夜上海大門,裡面塗脂抹粉了的“公關小姐”,馬上迎了上來,看看王林斌身後,見沒什麼人跟着,臉上掛着職業的微笑細聲細氣:“先生就一個人?有沒有預訂?沒有的話天上人間那邊的小包廂不錯。”

“帶我到天字第一號。”王林斌暗皺下眉頭,低沉說道。

公關小姐臉色一變,那種職業微笑馬上收了起來,轉變成很是真摯的笑意,轉變之快,比川劇中的變臉還要高明:“請跟我來。”

王林斌也不說話,跟着公關小姐沿着狹長走廊七彎八轉,穿過一個大廳,走上鋪了地毯的樓梯,在三樓沿着陰暗的走廊又轉了兩個彎,終於,公關小姐在一個寫了“天一”房號的門前停下腳步,輕輕將半掩着的房門推開。

“到了,先生請進。”

王林斌點了下頭,也不支聲,大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足以供百人聚餐的房間,水晶吊燈從天花板垂了下來,將房間照的通亮。房間中間只擺了一張桌子,一張由整塊大理石雕刻出來的圓桌,那麼大的圓桌,足以供二十人圍坐。桌子上有一個可以轉動的托盤,同樣是大理石打磨出來,看那分量,一般人要想轉動它可不容易,現在托盤正中間擺放着一盆鮮花盛開的花籃。

在桌子後面,是一個具有東方神韻的屏風,石頭刻的可以摺疊的屏風,屏風上繪製了很有中國味道的水墨畫,一幅雨中山色圖。屏風旁邊又是一具青銅雕像,雅典娜,帕特膿神廟內雅典娜神像的複製品,頭戴三角帽,每個角都是個小雕像的雅典娜表情泰然望着門口,雅典娜胸前披了件鎧甲,左手放在盾牌上,右手抓住一支權杖,至於做女人“挺”好的地方,卻毫無波濤洶涌的感覺,或許十歲的小女孩也要比雅典娜更有女人味。

東方和西方的美學,在這個“天字第一號”包廂內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上校,你來了?”

王林斌一回頭,見房間深處沙發處,一名頭髮花白的將軍站了起來,正衝着他微笑。

“海軍地中海艦隊驅逐艦第二分隊王林斌上校奉命前來報到。”

老將軍在王林斌敬過禮後,擡起手很不規範回了個半禮,嘴上卻道:“不用客氣,這又不是在部隊,今天請你只不過吃頓便飯,沒必要那麼認真……既然客人已經到齊了,大家還是坐吧。”

說着老將軍帶頭向餐桌走去。

一番推讓,老將軍坐在餐桌正中央,將軍左邊是今天買單者白嗣閿上校——奧特朗托海戰後,海戰參與者人人都升官發財,只有白嗣閿,不光沒升官,如果不是他父親在海軍中有着巨大影響,他還要上軍事法庭。於是現在他還是一名海軍上校——,右邊坐着王林斌。

幾個人坐下後,白嗣閿介紹一下在座的,王林斌不由暗中心中一跳。來的客人並不多,包括王林斌自己,一共只有七人,不過這些人卻沒有一個可以讓人小瞧了。

坐在正中央的將軍是海軍軍令部部長周瑋中將,這位周緯可是資格很老了,在海軍中,他的資格老的足以當活化石。周緯跟着馬敦去英國留過學,歸國後又和羅雨辰一起研製出中國第一枚魚雷。按照他的歲數,早就應該退休,回家頤養天年,可週將軍卻認爲自己還好替祖國添磚加瓦,貢獻一下他那微薄之力,他自己不想退下來,能讓他退下來的海軍司令開始沒想到,等想到了又成爲他的晚輩,晚輩又怎麼好意思在長輩沒犯錯誤前,讓人走路?於是周緯中將就在他那軍令部裡很有滋味的給祖國海軍事業添磚加瓦。

至於白上校,如果就白上校職務來說,還沒到讓王林斌重視的地步,不過一個閒職上校,手中一艘魚雷艇都沒有,又有什麼了不起了?王林斌手中可是掌握了四艘海字號大型驅逐艦!就噸位和火炮口徑來說,都趕上一些小國的輕型巡洋艦了。不過要是考慮到誰站在白嗣閿背後,這個人就絕對不能得罪。白嗣閿的父親不是軍人,不過是一個耍嘴皮子的政客,可他耍嘴皮子的地方是在參議會裡的海軍委員會,而且還是裡面最牛皮烘烘的委員會主席,只要他一句話,海軍經費既可以增添一個零,也可以少一個零,這全要看他當時心情怎樣。而且不管他怎麼說,他還都可以站的住腳,是“公事公辦,一切從國家利益出發”。得罪君子沒什麼,得罪小人可就渾身都是麻煩,得罪政客呢?還是乘早脫下軍裝回家種地好了。

在白嗣閿下面就坐的,臉上表情……好象別人欠了他三千兩銀子的,是來自北京的軍法官林星宇中校。不管是海軍還是陸軍,或者空軍,軍法官永遠是最讓人討厭的角色,這些人總是把別人想象成賣國賊,他們的任務就是挖出真相,將這些人繩之以法。王林斌總覺得這個林星宇看自己的眼神就好象在看一名犯人。這種感覺實在讓他不舒服。

除了周將軍、白上校、林軍法官,在座的還有海軍委員會白主席的眼鏡秘書,海軍委員會駐羅得島特派員、海軍地中海艦隊戰列艦第二分艦隊司令員的副官——擔當過歐陽鐔副官的王林斌知道,在某些高級將領不適合出現的場合,副官就代表了他的上級。

除了周將軍,這裡軍銜沒有一個超過王林斌,可他們的職務卻讓任何人不能小視,王林斌不由對周將軍請自己過來的目的產生了很大疑問。

涼菜已經擺在桌子上,很簡單,醬蘿蔔、鹹螃蟹、涼拌黃瓜、幹扁泥鰍、大頭烤菜、水晶蝦仁、寧波羊尾筍、舟山黃魚香。這些菜要是在國內,那是毫不希奇的,任何一個稍微大點的城市都能端的出來,不過要是在國外,搞這麼一桌正宗中國菜,那就有點難了。至於酒水,這倒又體現出中西合璧的風韻,端上來的是正宗意大利Asti白葡萄酒——上的菜餚以海鮮爲主,喝白葡萄酒能使海味更覺可口。

除了老是板着臉的林星宇,其他幾位在推杯換盞中,很快打成一片。王林斌明知今天宴無好宴,主人不說,他也不好詢問,只能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和大家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小王今年剛過二十了吧?”

剛過二十就當上校,這未免太兒戲了些,不過以王林斌的年齡,現在成爲上校,同樣讓人懷疑。王林斌笑着和眼鏡秘書碰了杯,搖搖頭很是慚愧:“哪裡,剛過了生日,已經二十有四了,這兵荒馬亂的,整天爲部下操心,人也顯得老了。”

“老了嗎?沒有啊!”周將軍一喝酒,臉就紅。滿面紅光的周緯打了個哈哈:“想當年我可是年過四十才升到上校,王老弟現在不過二十四,已經是上校司令員,後生可畏啊,我看用不了幾年,我這軍令部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部長說的哪裡話?首長您在軍令部,那可是中流砥柱人物,少了誰也不能少了您啊!”王林斌面帶真摯笑容,一臉崇拜看着周緯:“在首長的指導下,羅將軍才研製出海戰利器,這可是上了小學教科書的,我們這些年輕人和首長相比,天差地遠!小時候讀到首長事蹟,我那時侯就幻想着當時要是能在首長底下,和羅將軍一起搞研究就好了。”

說着王林斌變魔術一般,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什麼也沒寫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打開筆記本,王林斌將筆記本虔誠地遞到周緯面前:“首長您看能不能賞個臉?在這裡留下您的墨寶。部下以後看到這些,好激勵自己奮發向上。不好意思,吃飯時間請您簽字,實在是打擾您了。”

這時候簽字自然不那麼合適。不過這又體現出王林斌對周緯的崇拜是發自內心的,爲了留下週將軍的“墨寶”,他連場合都不顧忌了。如果換了別人,搞這麼一手,人家會認爲此人連拍馬屁也不會,實在太拙劣了,可王林斌的面孔又那麼真摯,讓人不相信他是真心的都難。周緯只是看了眼王林斌,很快搖了搖頭,將筆記本接了過去,刷刷幾筆,在上面留下自己勉勵的言語,同時簽下大名,王林斌小心翼翼將筆記本接過去,仔細端詳半天,纔將筆記本收好。

別人如何想不得而知,白嗣閿卻在底下大嘆王林斌的拍馬神功又有長進,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了。王林斌自己都不知道,白嗣閿可是他的知己,王林斌的那些小把戲可以把別人矇蔽了,要想矇蔽白嗣閿,這去有些困難,只是既然白嗣閿當時沒有在王林斌拍章中將馬屁是揭穿他,現在更不可能揭穿王林斌的做作了,他只是含笑饒有興致看着王林斌。

“吃菜吃菜!”周緯夾了筷子菜,放在嘴裡細嚼慢嚥,和別人說了兩句上層笑話,在別人哈哈大笑中,周緯很隨意地問王林斌:“小王啊,我聽小白說,你是戰鬥英雄李作平的後代?”

王林斌一下子把心提了起來,自從進入軍校後,他已經不再把自己是李作平烈士後代這種話掛在嘴邊,這並不是事實,吹牛吹一次就可以,吹的次數多了,給人戳破了,到時候面子上可是很難看,尤其是現在官一天比一天當的大,李作平雖然是烈士,可他是什麼軍銜?把自己和他聯繫起來,倒顯得有些貶低自己了。王林斌當這事情沒有過,別人也不會問他,他和海軍上將的侄子歐陽鐔少將關係那麼好,要升官也用不着拿烈士的虎皮撐門面,歐陽鐔和後來的章騫中將自然會關照他。

現在周緯突然問這個問題,王林斌不由得心頭一跳。

“有那麼點關係。李媽自從兒子光榮後,一直就住在我們家。”王林斌含糊其詞答道。他倒也沒說假話,李媽不就在他們家當傭人?這是絕對沒有錯的。

周緯大有深意看了眼王林斌,看的王林斌心裡直突突。他有一種光着身子的感覺,好象自己的一切人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種感覺自然不舒服,王林斌很是彷徨,心裡充滿了無力感。想想也是,作爲一名老資格的中將,要查一下基層上校詳細資料,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以前不過是別人不願意爲了這些操心,現在周緯說這個,那是在明確告訴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別想裝神弄鬼糊弄過去!”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不是嗎?”周緯垂下眼瞼,話語中充滿了悲壯:“小王你的叔叔在中西戰爭中不幸遇難了,現在這場戰爭我們又付出了更大代價,上萬家庭失去了兒子、兄弟、丈夫、父親。”

王林斌見誰也沒接腔,只是人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知道今天這裡的主角是自己,已經不是三堂會審了,明明是六方會審,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從自己這裡瞭解什麼,一個應對不好,自己在軍隊中的前途將一片暗淡——這是很可能的,白家在上層可是有着巨大的影響力,沒有什麼人會爲了一個上校和白家鬧翻。——不過是電光石火,他就將厲害輕重權衡透徹。

周緯話音剛落,王林斌放下筷子,愁眉苦臉哀嘆一聲:“只要有戰爭,就無法避免傷亡,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不錯,有戰爭就會有傷亡。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高將軍一番高論?高明輝將軍,在美索不達米亞,他對調查員說‘誰都知道要珍惜戰士生命,但你不能因爲珍惜戰士,讓他們離開戰場,跑到老鼠洞裡躲起來!這裡是戰場,不是遊樂場,戰場上珍惜戰士生命,就是要避免他們遭受毫無意義的犧牲,同時在必要時,將他們送進地獄,哪怕自己判斷錯誤,也毫不後悔,一切都是爲了戰爭勝利,就這麼簡單。’……說的多好,這纔是真理,那種以爲可以不流血就取得勝利的想法都是胡說八道!”

“是很有理,不過這是給自己的無能找藉口。”王林斌在心中給周緯轉述的高將軍那席話下定義,不過這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

如果王林斌還是一名少尉,他可以就事論事,發表一番自己的見解,可他現在不是,他是中級軍官,手指頭已經接觸到權力上層,別人掌握着他的命運,他也掌握了不少人的命運,獲得權力的人,要是失去權力,那是極端痛苦的,王林斌還沒豁達到蔑視權力的地步。他明白在這裡,自己的一言一行會被別人無限放大,可能會歪曲,也可能被有意醜化。

拍馬屁、插科打諢扮小丑,這都沒什麼,軍隊裡面不是靠能力,而是靠關係升上去的大有人在,可以說車載斗量,你可以鄙視他們,但你不能無端招惹他們。只要立場不出現問題,他們的位置就是萬年青。

新官上任三把火?敢愛敢做?一切只爲瀟灑走一回?那些都是愣頭青,是不成熟的表示,或者說,不智。新官一上任就放火,你把前任放到什麼位置?要知道,人與人之間總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哪怕前任犯了錯誤被撤職,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你一上臺就放火,那不是否定前任一切?下面軍官高呼英明是不可靠的,一般來說,當他們在朝你歡呼英明神武的時候,你就要當心有人在你背後踹黑腳了。敢愛敢做?難道你認爲上級眼光沒你遠,頭腦沒你好嗎?敢愛敢做的下場只能讓人當槍使,用過就算,丟在一旁冷處理。至於瀟灑走一回,你只是走了一回,屬於典型的過把癮就死,或許你想瀟灑一回,別人還會扯你後腿,何必呢?

這樣的事情王林斌看的太多太多,在父親薰陶,部隊磨練下,王林斌早已成了老油條。

王林斌重重一拍桌子,讚歎道:“說的對極了!我只是有這種感覺,沒有將它總結出來,高上將那些話算是說到我心窩裡去了。”

“是啊,是很正確……大家吃,慢慢吃,咱們邊吃邊聊。”見其他人停下筷子,看倆人說話,周緯指了指菜,自己帶頭夾了一筷子。

王林斌這頓飯吃的沒滋沒味,他都不知道那些菜是熱的還是涼的,他只是一邊笑着和別人拉關係,吹吹牛,反正部隊裡吹牛很正常,吹牛用不用上稅,只要不影響戰鬥,由着你吹,一邊在心中不斷轉着念頭,猜度今天請自己吃飯,到底爲了何事。

無事獻殷勤,非奸既盜。很懂得揣摩上司心事的王林斌今天卻像個熊瞎子,他又不敢旁敲側擊,這裡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一個個鬼怪精靈着呢!要套人家話,別沒把人家套出來,自己倒被別人裝進袋子裡了。

接下來周將軍不再專找王林斌談話,而是和在座的其他人交談的更多些,他沒有就剛纔的問題更深入的談下去,而是講述自己以前的留學生涯和與羅雨辰共同研製魚雷的艱辛,滿頭華髮的中將,當然博得了在場所有人的讚歎。當然,王林斌也明白老將軍不可能把自己找來,就是爲了告訴自己他的光輝歷程。如果真要這樣,王林斌會很樂意把將軍請到軍艦上,讓他在全艦官兵面前,好好上一堂革命歷史教育課。

吃過飯後,其他幾個客人在公關經理安排下,每人帶了一名清純漂亮並且還能說上兩句中國話的日本廣島縣女學生——還是初中生,一來說明日本國家對幼女保護實在太差,一來也說明某些人士心理不是太健康——跑到樓下舞廳去跳舞。包廂內只剩下周緯中將、白嗣閿上校、王林斌上校三人。

王林斌心裡暗暗叫苦,雖然他對日本女人不感興趣,要是與跟一隻老狐狸一隻小狐狸在一起,那還不如摟着女人跳舞更舒服些。可明擺着這次是衝着自己來了,而且這種事情一般都不是什麼好事,王林斌腦海中不斷地想象,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出陰謀正在上演,而自己就是裡面不幸的羔羊……

“有什麼心事?”

“沒有!”王林斌一口否定,拿過一隻蘋果,取過水果刀削皮,這樣做很好,可以低頭不用看大小兩隻狐狸,而兩隻狐狸也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天曉得他現在的心事這些社會閱歷極爲豐富的狐狸們是不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還是不給他們這個機會更好些。

周緯也沒追問,只是坐在沙發裡,取過一隻雪茄,白嗣閿馬上幫他將雪茄點燃。

聞到雪茄味,王林斌心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在他見過的那些人中,好象有過留學海外經歷,或者在海外當過武官的,不會抽菸也就罷了,如果抽菸,那他們一定抽的是雪茄,很多人還特別喜歡古巴的哈瓦那雪茄。想想國產香菸可是暢銷世界的貨物,捲菸不是很淡卻也不衝,添加了香精,聞起來還特別好聞,他不明白那些人怎麼不喜歡國貨,偏偏要抽外來貨?

這種念頭在王林斌心中一飄就過,也沒留下什麼影子。

“謝謝。”一番東拉西扯的聊天后,周將軍接過王林斌遞過來削好的蘋果,欠了下身很是謙虛向王林斌道謝。水果他是要吃的,但他已經很多年不知道自己削水果皮是什麼感覺了,這些自有專人替他做。

王林斌臉上掛着永遠的微笑,輕聲輕語詢問:“首長今天請部下來,不知有什麼事情?”

要是就爲了請自己吃頓飯,打死王林斌他也不相信。很明顯,今天的主人不是現在落魄的白嗣閿,而是周將軍,這頓飯菜沒幾個,可價錢卻不菲,王林斌暗自估算下,他的工資三個月不吃不喝,可以交這頓飯錢了。至於給那些年輕可人的日本女人小費,人不多,卻至少需要他半年薪水。作爲將軍收入雖然不是上校可以比擬,卻也沒奢侈到這種地步,雖然這些費用將軍完全可以用其他名義報銷,但還是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聽小白說,”周緯轉頭看了眼坐在他旁邊的白嗣閿:“你現在是驅逐艦第二分隊司令員。”

“是。”王林斌點了下頭,心中卻想自己剛纔進門後已經向將軍報告了自己的職務,而將軍要是連請來的客人也搞不清身份,這麼糊塗的人,又怎麼可能當軍令部部長?既然將軍這麼說,後面一定還有下文。

果然,周緯搖頭嘖嘖不已,一臉欣賞的表情:“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上校司令員,小夥子前途光明啊。我像你這麼大時,還不知道上校是什麼東西。”

“首長見笑了,不過是瞎貓撞上幾隻死耗子,要說真本事,我怎麼可能跟將軍您比啊。”

“嗯……沒有讓成績矇蔽了自己眼睛!升得這麼快,還懂得謙虛,不錯,很不錯。”

王林斌一邊陪着笑,肚子裡一邊打着小算盤,撥拉了半天也沒明白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將軍請自己過來肯定是不會爲了請自己吃頓飯,然後再讚揚幾句,現在這樣說,看樣子是在跟自己鬥心眼呢!既然如此,還不如裝傻,就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小白告訴過我你的事蹟,很不錯,能說服侯賽因王子帶領他的手下,幫我軍作戰,這比戰場上增加一個師,作用還要大。參與炮擊薩洛尼卡——嗯,小白你也參加了——指揮潛艇擊沉敵人軍艦,奧特朗托海戰中用心輔佐章司令,還破獲了潛伏在我們高層中的敵人諜報網。不簡單啊,很富有傳奇色彩,如果把你的事蹟寫出來,一定能寫成一部暢銷小說。”

上級面前決不能表現自己真的有什麼功勞,那樣很容易讓人理解爲居功自恃,有了這種印象,以後再想辦什麼事情你一定會感到束手束腳。

王林斌上半身微微傾向周緯,謙遜道:“這些事一來是上級領導有方,一來是有我們國家雄厚的國力作爲後盾,作爲我本人,在裡面不過有些苦勞,功勞是沒有什麼功勞的,換個人相信他能比我乾的更好。”

“不,小王你實在太過謙了。別人以爲你不過是運氣好,這些好事怎麼都讓你趕上了。我不這麼認爲。”周緯環抱雙臂,盯着王林斌的眼睛:“每個人都會面對機遇,只有聰明人才善於抓住一閃即逝機遇。這場戰爭已經打了五年了,戰爭充滿了無數的機會,可又有多少人能把握住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又有幾人?離開軍校短短五年時間,從一名少尉晉升爲上校,你相信我會認爲這只不過是運氣好嗎?”

王林斌心不在焉聽着,他聽得懂別人說得話,自從離開軍校後,他就發現自己在這方面很有才能。“你是個聰明人”,周緯的潛臺詞就是如此,可王林斌聽了卻毫無別人稱讚自己後,應該有的高興感覺。這實在是太古怪了,如果面前坐着的是章騫中將,王林斌一定會認爲自己升官的機會再次到來了,可現在不是,這個周將軍他以前從來都沒見過,白嗣閿家裡勢力是很強大的,可他本人能力如何,到艦隊問問,相信大家能給出一個統一答案。

“難道司令員(章騫中將)訓斥過白嗣閿,這個白嗣閿找人來報復了?”王林斌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個念頭一起來,再想壓下去就不那麼容易了。順着這個念頭把今天晚上的事情過濾一遍,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軍法官、白主席的秘書、海軍委員會在羅得島的特派員……就是第二戰列艦分隊司令員的副官出現的有些奇怪,不過想想章將軍掌握着人人羨慕的兩艘岳飛級戰列艦,說不定那個司令員正垂涎章將軍的位置呢!

不錯,自己並沒有和章將軍有太多接觸,可誰都知道自己是歐陽鐔將軍的人,而歐陽鐔又是章騫同學加死黨,同時歐陽鐔又是海軍上將歐陽騏的侄子,換句話說,大家都是屬於歐陽騏系統,至於白嗣閿呢?他當然屬於自己父親系統,而這位周將軍既然出現在這裡,說明他也是白主席的人,這毫無疑問。

王林斌心中突然打個冷戰。他不是學校中天真爛漫的學生,也不是軍營裡以服從上級命令爲天職,自己用不着思考問題的士兵,他是資本家的公子,是靠了張嘴——王林斌是如此理解自己本領的——在短短几年內從最低級軍官升到距離高級軍官只有一階之遙的年輕有爲軍官。如果說當他還是少尉時,什麼也不知道,那他當了幾年副官,跟着歐陽鐔東奔西走,到處應酬後,很多事情他都明白。

作爲一步一個臺階,一級也沒落下的王林斌,他很明白軍隊並不像普通百姓想象中那麼單純。在軍隊中有着各種各樣的派系之分,單說海軍,海軍內部人士常常自嘲海軍是個民主社會,裡面有四黨、四派、三大教。所謂四黨,是以地域劃分的閩黨、粵黨、浙黨、淮黨;所謂四派,是以出身劃分的留學派——裡面還劃分留英、留美、留法、留德四小派——馬尾派、黃埔派、上海派;至於三大教,那就是戰列艦教徒、炮艇教徒、航空母艦教徒。

所謂戰列艦教徒,這是說他們一直在軍艦上擔任主官,是從艦上提拔上去的,如現任海軍司令歐陽騏上將。炮艇教徒,倒不是說這些人都是炮艇出身,而是因爲炮艇無法出遠洋作戰,只能在基地附近晃悠,所謂炮艇教徒,也就是說這些人一直在機關工作,沒有指揮過軍艦。至於航空母艦教徒,這不過是借用了航空母艦一直產權無法理請關係而來,這些航空母艦教徒,就跟航母上的飛機一樣,他們本身並不屬於海軍,而是參議會硬塞進來的,依託參議會的權力,纔在海軍中發展起來,如白嗣閿,還有這個看樣子抱了白主席大腿的周將軍。

王林斌指揮軍艦沒多少時日,可他因爲歐陽鐔的關係,自然也屬於戰列艦教徒,在當副官時候,他就明白海軍各黨各派各教,彼此爭得不亦樂乎,一方得勢,意味着另外一方失勢,當然,大家誰的腦門上都沒寫着“我是XX黨人”,但你的出身你的履歷已經說明了一切,這些東西大家心知肚明,用不着擺到桌面上。

做個正義凜然的大丈夫,把這些都捅出去?別傻了,你就是說了人家也不會相信,相反你卻要被幾方聯手“做”下去,讓你名聲掃地,成爲衆人嘲罵的對象,誰叫你破壞潛規則?王林斌不傻,他纔不會幹這種蠢事。而以前一直跟着歐陽鐔,他的官升的很快,權力也越來越大,想從上校升到少將,這自然難了點,一來年紀太輕,而來資歷不夠,不過相信只要沒有站錯隊,也沒在戰場上壯烈了,以後一步一個腳印,總有那麼一天能升上去。

想到這些人請自己的客,居然是想讓自己當叛徒,出賣章將軍,王林斌不由義憤填膺起來,如不是周將軍官銜比他高,權勢比他大,王林斌真有甩袖走人的念頭。

王林斌相信自己不是小人,忘恩負義的事情他是做不來的。現在走出去當然不好,還不如在這裡坐着虛與委蛇,等回去後馬上將今天的事情向老上級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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