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個對視,清平夫人便搶先出手。她向來是以內力修煉爲主,也不糾結什麼兵器之類,對敵只靠拳腳,自然也不用等對方先出招,自己飛身一掌便是朝着那人攻去。
那人見清平夫人來勢洶洶,一時也是不敢大意,僅存的左臂一個擡起,手中依舊是他標誌性的鑄鐵手套,也是同樣一掌,朝着清平夫人攻去。
清平夫人見了對方的鑄鐵手套,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原是以着她的內勁,莫說是鑄鐵,就是精鋼也能一掌化作兩段。更何況鑄鐵手套本身就不擅長卸力,面對清平夫人這種運用內勁的高手更是萬難抵擋。
眼見着兩人這一掌就要落在實處,分出生死,卻見那人眼中一道冷光閃過,嘴脣微張,一點寒光便如飛矢一般射出,直撲清平夫人的面門而來。
這高手自從失去右臂之後,又何嘗不知自己對敵之時只怕多有不便,自然也就準備了一應後手。按照他的實力,其實尋常敵人倒也單手就能解決,可是一旦遇上勢力相當的對手,這口中的暗器便是他出奇制勝的法寶。
口中藏有暗器的打發,江湖上倒也不少,許多暗器高手都精通這一法門,能將一切機括藏於口中,無論說話行動,吃飯喝水都不影響,直到要用這一刻纔會暴露出來。這等手段,孫向景會,唐門的許多高手也會。
只是這招雖然歹毒非常,一旦顯露幾乎就能決定戰局,可是修煉起來也是十分不易,非要有個幾年的功夫纔能有所成就,做到收放自如。就是以着孫向景那等長生老人親授的暗器手法,因爲修煉時間還短,倒還不能做到機括不離口,平時飲食還是要將其吐出,免得將暗器同着飯菜一起吞入腹中,自己給自己來一個大開膛。也是因爲如此,孫向景纔對這種口中暗器十分不敏感,基本不用,也是因爲其風險。
這人自被空戒大師一掌打斷右臂,至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竟能在恢復傷勢的同時練出這等手段,也是十分叫人佩服,可見其心智堅韌,百折不撓。
這暗器一經出口,立時就要分出生死勝負,眼看着清平夫人的面門就在暗器之前,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抵擋其撲面而來的勢頭。
那高手正欲鬆一口氣,暗想大局已定,卻見清平夫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依舊一掌朝着他的胸口拍來,竟是要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將他擊斃掌下。饒是這高手心智堅韌,見到清平夫人這般不要命的打法,面臨着生死之間的危局,還是堪堪頓了一下,手中招式慢了半拍,便被清平夫人一掌印在胸口,將他整個人打得飛了出去。
就在被擊飛的瞬間,他一時驚訝萬分地看見清平夫人身形一動,以着超乎尋常人武道理解的姿勢“消失”了一瞬,生生叫那枚暗器穿過虛影,被不遠處的孫向景用冰蠶絲手套接了下來。
眼看着清平夫人這般不似凡人的動作,這高手頓時心中一凜,知道只怕上次得來的情報還是有誤,這女人卻是比情報中所說的要厲害許多,只怕是已經越過的絕頂境界,朝着常人難以企及的近道一境發展而去了。
就在清平夫人一掌將彌勒教高手打飛的同時,彌勒教衆人之中又是躍出一道身影,也是渾身裹在黑衣之中,飛起就是一掌擊向斷臂高手的方向,御使一股虛無縹緲的氣勁將其托住,化去清平夫人的掌力,令其平穩落在後方彌勒教人羣之中,一時性命倒是無虞。
隨後,這人身形鬼魅一般移動,整個人在空中也不見動作,就如虛空借力一般,瞬間出現在清平夫人一側,一手並作劍指,指尖縈繞着冤魂一般的陰森冰冷氣勁,朝着清平夫人左胸心房之處戳來。
就是以清平夫人如今的境界,也是理解不了此人如何瞬間移行幻影,不借外力地出現在自己周圍,一時也是來不及反應,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這人一指擊碎心脈。到得這個時候,清平夫人也是心中一驚,卻是暗想果然技不如人,自己對道的理解還遠遠比不上眼前這人。
只是這人一指剛到半路,便一時急急收回,似乎是遇上了什麼可怕東西一般,整個人都瞬間退後兩步,出現在清平夫人遠處。
清平夫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周身一股氣勁流轉,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後方退去,遠超正常速度地出現在了之前長生老人所坐之處。而長生老人則是一手握着一把赤紅的長刀,站在清平夫人先前的位置上,看樣子卻是一刀剛剛揮出,卻不帶着什麼力道。
直到此時,清平夫人才看見面前失去支撐的一雙筷子憑空落下,落入杯盞之中;孫向景則是覺得腰間一輕,卻是巫月神刀已然不見,只剩下刀鞘還在自己身邊。
孫向景一時大驚,先是吃驚師父竟然能拔出自己的巫月神刀,再是吃驚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竟然要驚動得自家師父拔刀相向。一衆弟子跟隨長生老人這麼多年,既甚少看見他親自出手,也不曾見過他用什麼兵器,對敵從來都是拳腳氣勁,又怎會如今日這般如臨大敵,一時竟奪了徒弟的兵器在手,指朝敵人。
早些年裡,長生老人闖蕩江湖之時,倒也曾使用兵器,傍身的乃是一把尋常精鋼寶劍。只是自從歸隱之後,長生老人一來是不需要動手,而來是自身武功愈發境界,不僅是能以萬物爲劍,更能憑空凝聚氣勁,以內勁真氣爲劍,自然也即不需要兵器在手。
不管後面的一衆弟子如何驚訝,長生老人卻是緊緊握着巫月神刀,死死盯着先前衝出那人,緩聲說到:“這位道友好本事,竟是瞞過了老夫的雙眼!不知是太玄教那位長老高人駕到,老夫妄稱一聲同門,還請道友報上姓名來!”
只見那人低聲笑了兩聲,一面伸手解開裹在身上的黑衣,一面說道:“世間還有人知道太玄教,可見王澤那小子的計謀卻是落空。老朽乃是太玄教太上長老,即入道門,便忘俗名,得恩師賜道號作‘持滿’,掌太玄教‘望輝長老’之職。”
長生老人神情一肅,說道:“原來是太玄望輝長老親臨,卻是不知朔華長老可曾到此,還請現身一見!”
直到此時,衆人才看清這位“望輝長老”的真容,卻是一個枯瘦矮小的老者,臉上皺紋對壘,看上去比長生老人還要蒼老個十幾二十歲,倒也真不虛是太玄教的太上長老,已故太玄掌教畢格禽兩代之前的人物,其道號“持滿”也是出自太玄經中一句“少持滿,今盛後傾”。
只聽那望輝長老一時沉默,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朔華長老幾年前便已身故,如今太玄教覆滅,聖女失蹤,舉教上下也只有老朽一人。久聞長生老人大名,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真是神仙人物,倒叫老朽佩服。”
這位太玄長老的言辭舉止,倒也是十分符合太玄教一貫的作風,俱是十分文雅謙和,彬彬有禮,卻不似彌勒教人一般缺乏些許教養。只是聽聞太玄教的朔華長老竟然身故,一時也是叫長生老人有些唏噓。
那太玄教自前朝開始,便是繼承一本《太玄經注》起家。“夫玄者,陽也,天也,乾也”,太玄教中高層長老稱謂,便是來自於諸天星宿。其中教主作爲神話的“道德”象徵,不佔據星宿之位,其下則有“望舒”和“耀靈”兩位大長老,象徵太陽星和太陰星。而這位“望輝”長老,便是太陰星君“耀靈”之下的兩位長老之一。
本朝重立的太玄教原是前朝道統遺留,自然也就繼承了前人的稱呼。只是因爲本朝太玄教失卻了立教根本《太玄經注》,一應的武道妙法流失大半,再無前朝之勢力,便隻立了太陰星君一支的職位,也是提醒自身時時不忘隱蔽發展,所謂“月盈而虧”,知道潛伏隱藏的道理。
這一應的知識,衆人都是從太玄聖女口中得知,長生老人手上的一本《太玄往事錄》也有提及。只是當時太玄教舉教覆滅,就連掌教畢格禽都戰死身隕,衆人都以爲太玄教只剩下太玄聖女和三位與龐太師私軍同歸於盡的長老,卻是不知道這位望輝長老尚在人間,還在爲彌勒教奔波賣命。
長生老人一時也是唏噓感慨,輕聲說道:“若是道兄願意,或可棄暗投明,老夫略有些威勢手段,定能護全道兄周全。如今太玄教已然消滅,你我都是太玄傳人,本是同根生,無謂相互爭鬥。”
那望輝長老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師兄的一番好意,老朽自然心領。只是太玄教雖然不復存在,脫胎於太玄教的彌勒教卻還在人間。無論老朽如何厭惡他們,一脈相傳就是一脈相傳,掌教至尊之令便是老朽行事的唯一職責。”
聽聞望輝長老這般說,長生老人也是無奈長嘆一聲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得罪了。請!”
說罷,只見長生老人手中的巫月神刀光華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