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衡連忙拱手,“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大人太過謙虛了,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豈能自稱下官?”
那太醫更加客氣,“雖如此,可您畢竟是皇后娘娘的叔父,我理應敬重。皇后娘娘讓我來給令公子看診,這是我的榮幸。”
“不敢不敢。”
蘇衡也越發客氣,“有勞太醫走一趟,我送大人,請——”
自從進宮一趟之後,蘇府氣象大改。
蘇志明不出門了,成日就在府中讀書喝藥膳,身體康健精神也好。
蘇幼儀還命人請了一位老先生上門,畢竟在嶺南的時候蘇志明沒有受到更多良師指點,有京城著名的老先生指點一二,或許能對科考時有些幫助。
蘇衡一開始也決定閉門不出,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乘小轎趕去了蘇府。
此蘇府非彼蘇府,說的正是蘇清府上。
“蘇大人!”
蘇清在府中,聽聞蘇衡忽然來府上,嚇了一跳,還是決定親自出門迎接。
剛出門便見蘇衡迎了上來,恭恭敬敬一個大禮,叫他更嚇得不輕。
“還請蘇大人原諒,前些日子是草民不知好歹,說了許多悖論猖狂的話。請蘇大人恕罪!”
蘇清不知他爲何態度大改,忙扶起來,“賢兄這是怎麼了?前些日子你我並無衝突,我早就忘了。”
蘇衡心中暗暗感激,蘇清真是個大度的人。
便改了口,“賢兄年紀較長,自然你爲兄,我爲弟。若是蘇大人不嫌棄的話,日後你我兄弟相稱,方是連宗的情誼,你說呢?”
前些日子還叫囂不再連宗,今兒態度大改,蘇清雖不知是爲什麼,隱約也想到應該跟蘇幼儀有關。
是了,聽說今日蘇衡父子進宮見蘇幼儀了。
蘇清心中暗自感慨,也只有蘇幼儀的本事大,才能把蘇衡的態度徹底扭轉,他對先前的衝突本來就不甚在意,這會兒自然順着他的話。
“若是這樣,那愚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便以兄弟相稱,一道朝府裡走去。
一直到天色將晚蘇衡纔出來,回府的轎子上,他不禁感慨,“幸而皇后娘娘提點,這蘇大人才是本次科舉的主考官,若是得罪了他,志明的功名豈不全毀了?”
他一面感慨自己先前有眼無珠,一面讚歎蘇幼儀行事。
不愧是皇后娘娘,處處周全,聰明和心思都是人上人的風範。
……
乾清宮中,皇上也聽聞了此事。
“果真麼?怪不得蘇清一病病了一日,現在又神清氣爽起來了。”
高奇壽不禁好笑,“那還不是被氣的?如今解了氣,自然處處舒泰了,沒有什麼不周全的。”
皇上點頭,“這樣也好,朕原本想讓他在此次科舉之中,多照顧照顧那個蘇志明。如今他和蘇衡和解了,想來不用朕說,他也知道照顧。”
高奇壽道:“皇上是想讓皇后娘娘的堂弟入朝爲官麼?”
皇上不知道在想什麼,淡淡一笑,“自然。只要她族中還有能做官的人物,朕都能擡舉。更何況朕聽說,這個蘇志明不錯,和他爹不一樣。”
“是啊。”
高奇壽道:“那次他們父子進宮的時候,奴才遠遠地看了一眼。這蘇志明看起來是文弱書生的模樣,可行事周全。他進了後宮,來來往往都是衣着光鮮的宮女,也沒見他多看一眼。”
蘇衡倒是看了好幾眼。
未必是有什麼歪心思,只是他一個鄉下人忽然進了宮,出於好奇東看西看也是正常的。
像蘇志明這樣能控制自己克己復禮的人,反而纔是少數。
這樣的人,一定能有所成就。
皇上聞言頗爲滿意,“如此便好。”
……
今年春闈的主考官,皇上任命了蘇清,按照舊例來說蘇清的官位未免低了一些,資歷也淺了一些。
所有人都以爲,皇上此舉是因爲皇后娘娘的關係。
皇后娘娘的母家無人在朝中爲官,唯有一個蘇清勉強算是她的母家人,皇上擡舉蘇清,就是等同擡舉皇后。
皇帝寵信嬪妃總會惹來妖妃禍國之類的擔憂,但帝后二人恩愛和睦,卻是從宮裡到宮外一片祥和的跡象。
家事不寧,國如何寧?
帝后二人伉儷情深,這纔是江山之幸,百姓之幸。
於此同時,在準備春闈最緊張忙碌的時節,季玉深反倒清閒了起來。
他如今仍舊住在上房東院,西院那邊自李梓月故去之後,就是安兒和奶孃等人帶着李千越在住。
李閣老沒了,李梓月也沒了,他卻沒有讓李千越改姓。
春來芭蕉茂盛,美人蕉下,海棠花側,書房的窗子大開,有人在窗下下棋。
春風時而入室,涼意微微。
季玉深獨自一人解棋譜,白玉與烏金做的黑白棋子觸手生涼,他的手早已冰冷一片。
下人進來稟告,“大人,李侍郎來了。”
季玉深手上一頓,慢慢收回在袖中搓了搓指尖,“請他進來吧。”
這位李侍郎正是工部侍郎李鶴,算是李閣老的遠房親族,實際上要論起來,或許根本找不到親緣關係。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對從前李閣老的事情並未參與到核心,所以如今還能保全官職和性命。
李黨核心的成員要麼受牽連獲罪,要麼紛紛被貶,要麼自己主動辭官離朝,這位官位不高的李侍郎反而顯出來的。
此次來到季府,他自然有話要說。
“首輔大人。”
李侍郎進來先行了個禮,看到季玉深在窗前下棋,眉頭立刻微微蹙了起來。
季玉深注意到他的反應,笑了笑,“隨便坐吧。”
李侍郎忙迎上來,“大人,您怎麼還有心思下棋?”
他嘆了一口氣,“這三年一度的春闈,按照祖制都是內閣首輔爲主考官。所以內閣首輔是天下舉子的恩師,將來這些舉子成爲進士入朝爲官,方能爲您所用。”
“如今皇上偏愛新立的蘇皇后,把蘇大人弄去做了這個主考官,這不是斷了您的路麼?說句不好聽的,您比較年輕資歷尚淺,若沒有師生這一層關係,將來那些舉子入朝未必能拉攏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