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靖洗完澡換上了一身漢服。顯得更加婀娜多姿、鮮妍亮麗。爲她梳妝的丫鬟們都傻了眼,礙於我在一旁,一個個都只好把口水嚥下肚去。
我淡淡一笑,“軒轅公主果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這麼一裝扮把宮裡頭的娘娘們比下去了。”
軒轅靖生在草原,性格直爽,聽了我這一番誇讚,美眸一轉,嬌憨地道:“真的嗎?以前哥哥他們總笑我潑辣性子,將來沒人要。”
我說:“怎麼會呢,公主嬌柔可人,與漢族女子無異,只怕侯門公子爭着搶着要呢。”
軒轅靖嘆氣,“我一個亡國公主還指望什麼猴門、豬門,能保住小命就已經不錯了,若是有幸能讓哪位公子瞧上那是靖兒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若是沒有,我也甘願一生做個供人使喚的丫鬟。”
我一時心生憐憫,對她的敵意也減了幾分,“ 你一個異族女子在中原也着實不易,以後記得萬事小心謹慎爲好。這裡可不是契丹族,你想說想做什麼就是什麼。”
我的警告她應該明白,但我還是低估了她,畢竟她是廬陵王的一顆棋子,不是普通異族女子。
漸漸的,我發現軒轅靖和姐姐頻繁出入清月宮,並且總是選在清月在宮裡的時候。開始幾次,她還只是跟在姐姐身後的嬌羞少女,後來就獨自一人大膽進出。有一次被我撞見她正要塞給管事的嬤嬤錢,見到我卻假裝與嬤嬤相互推辭,說嬤嬤看她可憐,硬是要給她銀子花。
起初,我還以爲她性格直爽,不是很有心計的人。我寧願是自己多心誤解了她,可是,我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女了。雖然她的背後有廬陵王和姐姐撐腰,可是,在她純粹作爲棋子的背後似乎還隱藏着其他一些東西,比如家國之仇。
突然想起昨晚東月流光的話,也不無道理。
看着遠處與丫鬟小廝們打成一片的軒轅靖,天真活潑、嬌癡可愛,根本就是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
“燃兒,你看靖兒多可愛,纔來這麼幾天就與那麼多人混熟了,我原本還以爲她會不習慣呢。”姐姐從屋裡出來,輕搖圓扇,輕移蓮步。雲鬢高挽,一身華服淡妝顯得無比高貴。
我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朱漆的廊柱,幽幽地道:“姐姐真是貴人多慮,她既然能憑一人之力救契丹族於一時,自有她厲害之處,反倒我們這些把她看成小孩的大人還是留心爲好,小心被幼雛反咬一口,到時可就丟臉丟大了。”
姐姐臉上笑容僵住,驚訝地望着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着她眸中冷漠卻仍在微笑的自己,不久前還在真心實意地爲她擔心,然而一旦姐弟情與雙方利益相比,卻顯得那麼不堪一擊,人心果然是自私的,我別無選擇。
遠處軒轅靖朝我們揮手,我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她是一顆可愛的棋子,但同時也是一顆有自己思想的棋子,走每一步都要小心。”
“謝謝你的提醒。也請你看好你的清月宮主。”
我們相視一笑,卻各懷心思。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兩個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姐弟竟然還有些默契。
軒轅靖還是一如既往地出入清月宮,頻率似乎比以前增加,但是似乎每一次算的時間都很準,幾乎都是我不在清月在,若是碰到我在的時候她的行爲便極其低調,幾乎不會出現在我的視野範圍之內。
有一段時間,我故意經常出門,甚至以母親生病爲由,回家住了大半個月。回去時,不知怎麼的,軒轅靖已經住進了清月宮。一進門,聽到的全是誇讚她的話,上至總管下至打水的婆子,還有丫鬟躲在假山後面悄悄議論着軒轅公主要成爲宮主夫人的事。
一個亡國公主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和人氣,我始終想不明白。
“公子,要不要屬下去調查一下?”風吹簾動,東月流光似早已猜到我的想法,於無形中隱現。
我搖了搖手,並沒有太多驚訝,“不用了。”
其實我知道東月流光在說出這句話之前是將一切都爲我調查清楚了,只要我一句話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將軒轅靖解決掉。
然而,這一次,我不需要這樣乾脆利落。不僅是因爲她有利用價值,還有另一場戰爭已經拉開序幕,我與軒轅靖兩人之間的戰爭,我不想輸,也不需要任何外界的幫助。
我想這一點。東月流光也應該明白。
他擡眸,望着表情倔強的我,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卻立刻低下了頭,第一次在該消失的時候說了多餘的話,“公子保重。”
他的眸中有殺手的冷酷,語氣中卻掩飾不住憐憫和同情。
我挑眉,不悅道:“你在可憐我?”
“屬下不敢!”他慌忙把頭低下。
其實平時就有些怕他,但是此刻卻被躍躍欲試的想法衝昏了頭腦,“不過是一個未及冠的黃毛丫頭,也敢跟我鬥,我會叫他嚐到厲害的,你不用多說了,下去吧。”
“是……”東月流光脣瓣動了動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我犀利的眼神折了回去。
已經好幾天沒看見清月了,天陰沉沉的要下起雨來,我坐在窗前,捧着本書看,心情有些煩悶,盯着看了半響,回過神來卻還是盯着那一頁。
最近神思越來越恍惚了,總會因爲一點小事而莫名其妙地擔心,對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冷淡。丫鬟稍有差錯便會被我嚴加責罰。
“拖下去”和“趕出去”我時常脫口而出。
周圍的人都漸漸地開始畏懼我,除了火蓮還像以前一樣和我肆無忌憚地開玩笑,卻總被我冷笑叱之。白沐風則總是溫言勸我放寬心,我也常敷衍了事地應和着。
我以爲這樣就是蛻變,蛻去了青澀的殼,以爲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刺別人就不敢來欺負我,卻不知道我也因此與他們產生了距離。
我望着外面的天,感覺就要塌下來了。煩躁地扔下書,剛到門口,只見一個丫鬟端着一盤子糕點從我眼皮底下匆匆走過。
“等等。”我叫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轉身怯怯地道:“是。公子叫奴婢何事?”
“看來是眼睛長歪了,耳朵還好使,知道這裡有個人。”
丫鬟聽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公子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我冷笑一聲:“知錯了還要我饒過你?哪個院的?主子是誰?”
“回……回公子,奴婢是靜香院的,伺候新來的軒轅公主。”
“胡扯!這府裡哪有什麼靜香院?”
“就……就是……宮主爲軒轅公主新造的宅院。”
“沒規矩的丫頭,來人,侍衛,給我拖下去打三十混。”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公子……”
兩名侍衛上來講丫鬟架走,心中盡是報復的快感,這時,我看到對面的窗前站着一個人,墨發披肩,太遠了看不清表情。當我想要喚他名字時,窗“砰”地一聲關住了。
我愣愣地望着那個方向,天終於下雨了,淅淅瀝瀝,打在樹枝上簌簌有聲。
那一定不是他,是我看錯了。或者他根本就是想看看天有沒有下雨。
院外傳來丫鬟痛苦的尖叫,叫了幾聲便沒了聲息,心隱隱開始作痛,我轉身,一拳擊在了門框上。
靜香院
“公子,宮主吩咐過,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踏進這裡一步,尤其……”看守的侍衛看了我一眼便不敢再說下去了。
我哂笑道:“你也受了她的好處麼?”
看守的人一愣,“小的不敢。”
“說吧,她給你多少,本公子出雙倍的銀子,以後你可以不在這裡當差了,直接升任府裡管事。”
“這……”看守猶豫了一下。爲難道:“宮主吩咐過的,小的也不好擅離職守,您要找軒轅公主,小的替您去通報一聲就行了,您看如何?”
“你以爲你在這裡就能擋着我的道了嗎?”
我一腳踢開了那個礙事的看守,單槍匹馬闖了進去。
“呵呵……哈哈……哈哈哈……”
“好高,好高,好好玩,哈哈哈哈……”
哪來的孩子聲音?我心下狐疑,一跨進門,迎面便是一個大花園,軒轅靖和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正在盪鞦韆,丫鬟們在後面輕輕一推,鞦韆又飛得老高,幾乎要將兩人掀翻。
孩子的臉上掛着天真爛漫的笑,若不是身旁的軒轅靖,或許我也會被這樣久違的無邪笑聲感染,過去同他一起玩耍。
兩人旁若無人地大笑,直到我準備挪動腳步,軒轅靖狀似驚訝地喊道:“停,停!”
軒轅靖下了鞦韆,對我笑道:“東方公子什麼時候來的,只怪靖兒與炔兒玩得太盡興了,公子不會怪罪我們吧。”
小孩嘟起嘴有些不高興了,“明明是姑娘,哪裡是什麼公子,姐姐又亂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