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畫畫,這幾日過得十分清閒。也沒有閒人來打攪。我想,要是以後一直都能這樣過就好了。但是外面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牽絆着我的心,讓我的思緒沒法全部集中在這裡。
從白沐風的口中,我已經隱隱聽到戰事,朝廷、契丹、江湖,三面夾擊清月宮。雖然他只是輕巧地一帶而過,但我知道事情遠比他說的要糟糕。
外窗枝頭的一雙黃雀婉轉啼唱,唱累了,便相互給對方梳理着背上的羽毛,過了一會兒,又交頸而眠。心情越來越煩躁,手上的筆有些握不穩了,久久停留在宣紙的一處,墨跡漸漸化開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我知道,通常這個時候定有人來送飯。
“進來。”我重新握起筆,裝作在寫字的樣子。
侍女進來之後,將飯菜放在了圓桌上,語氣恭敬地道:“公子,您的午飯來了。”
“放着吧。”我略略頷首。聽到她退下的腳步聲,猛然轉身。只見最後一道光線隨之暗去。等我衝到門邊,只聽到“砰”地一聲響。
我無力地靠在門上,像個泄了氣的氣球,剛剛積攢起來的那一點希望又破滅了。
“收起你的希望,因爲我會將他們全部掠奪,所以,沒有希望,纔是最聰明的想法。”黑暗中忽然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誰?你是誰?”我扶住門框,站直了身子,向四周張望。
“你不記得我了嗎?”角落裡的那一片暗光中陡然顯現出一個高大身影,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雙凝聚了太陽光芒的眼睛,只看一眼便叫人有種灼燒的感覺。
“是你……軒轅駿圖。”我驚恐地道,單憑這雙眼睛就已經讓我噩夢無數, 過去那些不堪的破碎畫面從記憶的某個角落裡跳出來,渾身像染了瘟疫一般開始痙攣。
我擡起手指,顫顫地指着她,強制鎮定地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軒轅駿圖冷冷一笑,反問我。“我爲什麼不能來這裡?”
“你到底有何目的?”我望了望周圍密封的環境,只有一扇窗透出點光亮。
“我的目的你又怎麼會不知道。”軒轅駿圖的聲音在我頭頂發出,仍是不緊不慢的語氣,只是這樣,也能讓我倒抽一口氣,被他逼視着,就好像被吊在油鍋之上拷問。
“東方寂燃,你可知道,你走之後,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念着你。你的情人把我打成重傷,又讓白虎將我的將士咬死,甚至連無辜的百姓都不放過,現在我們土地糧食被燒光,家園盡毀,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今天總算讓我找到了你,你說我又怎麼會放過你?”
軒轅駿圖一步步向我逼近,那溫柔的聲音就像當初說愛我一般,可是字字都似利刃,刺入我的心扉。
我渾身僵住,又有那麼多條人命壓在我的身上,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你……你不知道這裡是清月宮的地……”話還未說完,他的手指緩緩下移,掐在了我的下巴處,熾熱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光,我的頭猛地被擡起,他熾熱的光芒刺入我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下巴“咯噔”一響,我疼得說不出話來,只堪堪望着他。
軒轅駿圖一聲冷哼。“我當然知道這裡是清月的地盤,可惜你如今已經失寵,被囚禁於此他也不再管你了,不如跟我回契丹,你可記得你還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
我身形一滯,“那串火龍珠不是已經碎了。”
軒轅駿圖大笑,“可是在契丹神面前的契約還沒有取消,所以這一生你都註定是我的王妃,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放開我的下巴,手移到我的腰間,另一隻手落在了我的膝蓋下,猛地將我騰空抱起。
我終於驚恐地望着他,燃燒的眸中是冰冷的笑意,只覺他腳下踩了某一處,木質的地板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洞。
“你要幹什麼?”我大喊道。
軒轅駿圖眸中寒光一閃,瞥了一眼角落,“再叫的話,她就活不成了。”
我看到牆角里宮裝的丫鬟,就是經常來爲我送飯菜的紅衣!她怎麼還沒走?難道剛纔進來將飯菜放在桌上的是軒轅駿圖?
不容我思考,他已經帶着我跳了下去,眼前頓時漆黑一片,我待在這間屋子裡,竟然不知道這裡有暗道,這條暗道又是通向哪裡的?清月宮向來戒備森嚴,軒轅駿圖又怎麼會進的來?
一個個謎團在我的大腦裡週轉,卻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真像他所說的,我是被清月拋棄了?不,我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念頭。
軒轅駿圖帶着我穿梭在密道中,他的眼睛就像是火眼金睛。不管前面有多黑,他都能迅速辨明方向。來到一個路口,他突然將我放下,“你先進。”他把我推到了前面,語氣不容置喙。
這條小道也只能一個人通過,我被他推着進去了,時不時還會碰頭,眼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但想到身後那雙可以燃盡一切的眼睛,心裡頓時寒絲絲的,索性不管不顧向前爬,反正他沒喊停。
“那個……這是要去哪裡?”我小心問道,想必他來也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這條密道應該是不久前挖的吧,周圍還有泥土的清新氣味。
“出去就知道了。”軒轅駿圖不帶感情地道。
正爬着,眼前突然出現一束光亮,習慣了黑暗,眼睛一時間竟難以接受。
我們順着光亮的方向又爬了一段路,手指接觸到比洞內更黏稠的泥土,剛剛下過雨,空氣有些潮溼。
頭終於探出了洞口,草木的清香情面撲來,我驚訝地發現。這條密道竟然通向外面,從這裡走就出了偌大的清月宮!
“這是我專門爲你挖的捷徑。”軒轅駿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使我森森一顫。“不要以爲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出了洞,他一把擒住我的手,劇痛從手腕處傳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抱怨,是我將他與他的族人推入火海的。
耳邊突然迴盪起火蓮的那句話,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你沒有那麼偉大,可以承擔這麼多。
我擡眸,望向軒轅駿圖。問道:“你來的目的只是要將我掠回去嗎?”
他望着我笑了,笑容中有一絲輕蔑,我知道我又高估自己了,軒轅駿圖根本就是有吞噬中原的野心。
“魚與熊掌,本王偏要全都得到。”他握住我手腕的手指兀然收緊,臉上分明寫:你休想再逃。
我慘然一笑:“還要謝契丹王擡舉了。”
軒轅駿圖將我帶到契丹軍駐紮在京城外的軍營裡,一進去,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軒轅靖,不,應該是花無淚。
我與她匆匆一瞥,便被軒轅駿圖帶去了他的房間。
感覺那樣陌生,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眸,雷厲風行的舉止,早已顛覆了我對她最初的印象,當初還可笑地與她爭風吃醋,想來真是自不量力,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我不知道清月是故意放我走的,還是他果真忙的無暇顧及我的存在?但我已不敢肯定自己是否還能經受住這場折磨,軒轅駿圖會怎樣待我,清月又會怎樣看待我,或許歸根結底,我也只是個被人利用來利用去的小丑罷了。
最後,我發現被關在這個營帳裡與被關在清月的暗房裡其實無異。只是環境變了,送飯的人變了而已。
軒轅駿圖直到深夜纔回來,我合衣躺在牀上,他便將我牢牢抱緊,一直到清晨,我都沒有睡着。
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和強有力的心跳聲,幾次,都想拔下頭上的銀簪,做一件對中原對朝廷有益無害的事。
可每次他都像有意識一般的將我摟得更緊了。我望着他熟睡的臉,這些白天看似強大的人,也只有在睡着的時候纔會露出如此安詳沒有一絲戒備的樣子。
等到清晨,軒轅駿圖出去之後,我才閉上眼睛小睡了一會兒。送飯的婢女將早餐悄悄放在桌子上,我向門口張望了一下。只看到門縫裡漏進來的一點光。每次在身處絕境的時候,總會想要抓住更多的陽光,哪怕多看一刻也好,因爲我不知道下次再見它時會是什麼時間。
數着軒轅駿圖回來的次數,我猜想大概已經過了兩天,爲何清月宮裡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還有其它的事情我也都一無所知,整個人就像與世隔絕了一般。
軒轅駿圖這天回來沒有直接睡覺,而是在一旁的桌子上自顧自地喝酒,我也坐在牀上兀自看書,這幾天我連下牀都懶了。
“你在看什麼?”他的目光突然轉到了我這邊,我翻書的手在紙頁上一滑,險些撕破,“看書。”我淡淡地道。
“你倒閒。”他飲下杯中的酒,將酒杯往地上一擲,“國家危亡,你居然還有閒工夫在這裡看書?呵呵。”
我擡眸,掃過他微微泛紅的臉頰,道:“醉了就早點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