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亨同此刻真有些落魄的感覺,有資本在上海灘上就是一隻鼎,沒錢便是癟三,上海灘的十里洋場之上,這可是明擺着的道理。
要不然就是雅克哪根腦筋搭錯界了,沒看出亨同失魂落魄的摸樣。
“亨同先生,您請坐”,雅克親自拿起一個杯子,給亨同倒了杯咖啡,熱絡的勁頭,活像大過年的,肥豬自己拱門來了。
亨同雖說有些受寵若驚,不過他還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也許是膽虛了,底氣不足的他不得不對作爲洋財神禮敬三分,“雅克先生”,亨同謙恭而又客氣的對着笑吟吟的雅克說道:“今日冒昧登門,確實打擾了”。
那辰光上海灘上已經有了電話了,你好歹搖一下手搖電話,通過接線生,轉接一個預約的電話進來,這樣纔是妥當的做法。
畢竟這是堂堂法蘭西銀行,不是哪家老百姓的柴門,可以隨時闖進去的。
“哪裡、哪裡”,雅克先生含笑搖搖頭,“亨同先生這樣說,就見外了”,人家言行如一,絲毫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意思。
“如今的情況,我行是曉得的”,果然等到亨同手捧着咖啡杯子,屁股剛剛一挨椅子,雅克就讓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只聽他接着說道:“可是鄙人不敢苟同”,說到這裡,他誠懇的看了看還有些將信將疑的這位老沙遜洋行洋買辦。
“哦喲”,亨同心頭歡喜無限,“果真不是一個空心湯糰”,他不禁興奮的搓搓手,心頭激烈的跳了起來。
“做銀行的,從來不會去做風險不可控制的業務”,雅克先生這辰光開了口,彷彿是在對着下屬說起了風控的要緊,要說古今中外,銀行永遠都是追求穩健的經營風格,把握一個風險和利潤合理的度,纔是銀行家該有的意識。
“關於這一點,就是鄙人和法蘭西銀行強調的,本金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是啊,雅克先生說的很對,啥呆賬、壞賬,到了資不抵債的地步,只好銀
行關張,而他、雅克先生明天就上了上海灘報紙的頭條,那《申報》大幅版面都寫着驚人的標題,這些事情華爾街後來發生過的,那金融風險說來就來了,好比吳淞口外頭來了一陣鋪天蓋地的海嘯,儂曉得伐?
聽到這裡,亨同頓時廟裡頭長草,慌了神了,“那是、那是”,他雞啄米似的點着頭,有些無奈的頻頻微笑附和着。
這辰光這位昔日呼風喚雨、差點就撒豆成兵的洋買辦沒轍了,沒了資本的力量,他就算有空手套白狼的通天本事,也是徒呼奈何。
“不過親愛的朋友”,這辰光雅克就像位在法蘭西議會上演說的講演家那樣,使勁的揮舞着雙臂,“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法蘭西的”,他衝着亨同趾高氣揚的高叫道。
“因此鄙人認爲投資上海灘的地皮,那是穩賺不賠的生意”,雅克熱情澎湃的對着亨同說道:“所以說,我親愛的朋友,你算找對人了”。
“到時候,大清國喪失了他們的意志,隨後還要出讓更多的利益”,雅克接着伸出手掌,朝着天花板,“包括上海灘的土地”。
“到了那時候,你我腳下的土地那是還要升值的”,雅克就像預言家那樣,叫囂道:“漲啊漲,一直漲到天上去”。
雅克說到這裡,一旁的亨同眼睛裡面閃現出了灼熱的目光,這樣的光芒不打自招的泄露了他的心思,亨同的嘴脣哆嗦着,呼吸也越發的急促了,其實這辰光他很想喊兩嗓子的,不過最後他還是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裡。
雅克雖說隔着大班臺,可他目光如炬,亨同那點動靜雅克已經盡收眼底了。
“嗯”,雅克不禁欣賞的點點頭,“這樣的後起之秀,一定會爲我們銀行方面,帶來豐厚而意想不到的利潤”,他蠻有把握的心想道。
第二天,孫更生拉着黃包車,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十六鋪碼頭,遠遠的他探頭探腦的一瞅,“哦喲”,他低低的驚呼一聲道。
這下
不得了了,原本喧鬧不堪的碼頭沉寂了,早先人頭攢動的紅火景象,消失了,細看過去,似乎還有幾個官兵在來回的巡視着,整個空氣當中,流淌着蕭殺的冷清。
孫更生的腳步躊躇了,“去還是不去看看”,這個六神無主的車伕頓時蹣跚了起來,想起往日辛苦雖說辛苦,不過報酬倒挺豐厚的。
這時候亨同的耳邊好似響起了《船歌》那深情款款的旋律,天鵝絨的大幕徐徐拉開,流水潺潺,一路平緩的淌過去,經過了運河旁的一所庭院。
在豔豔的自來火燈的映照下,奇花異卉吐露着芬芳,臺階上鋪陳着帶裝飾圖案的大地毯,一直通向運河,他、亨同於他的心上人一同謳歌着美麗的愛情... “親愛的亨同”,這時候愛德華看見亨同有些走神,連忙出聲呼喚道。
“哦”,亨同被喚醒了,忽然一陣強烈的懊悔浮上了心頭,預感到啥的他慌忙探出頭去四下裡張望,茫茫人海,哪裡還有那姑娘的身影,這一瞬間,他有些懊喪。
“親愛的亨同,你怎麼啦?”,愛德華關切的問道。
忽然亨同的臉一紅,他該怎麼說呢?盯着人家姑娘看走了神,在愛德華這個中國通眼裡,一定會笑話他的。
“愛德華先生,前面到了”,這時候正巧也到了鬆太道署,亨同連忙打岔,這樣總算替自己圓了場。
馬車平穩的停下來了,他們兩個很清楚的看見衙門口兩個手持紅纓槍的士兵,前心後背上各貼着一個斗大的“卒”子,大門一邊還有一面大鼓,那是鳴冤用的,不過每次看到這物件,亨同都要想起大清國的老百姓有種情節,那就是迷信青天大老爺。
看看亨同又走神了,就在這時候,邵友濂身着盛裝的官服,急匆匆的走了出來,“上帝啊”,前面的愛德華一瞧見他,連忙出聲招呼道。
“沙遜先生、亨同先生”,邵友濂雙手一抱拳,口氣有些匆忙的說道,顯然三人是不期而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