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起來這篇流露着這位上海灘華界地皮大王的信件,流露出來的字裡行間,近乎於直白,“此項交局房地等契,系首先設法備抵公款,滿擬市面少轉,即備款交清,以完交結。無如戰爭延擱至今,市面敗壞至此,追呼愈急,窘困愈深,匪但先業之恢復爲難”,其中講道:“而親丁百餘口,債主數十家,以弟負累,皆不免於飢寒,思之心酸,言之顏厚”
“弟雖至愚極昧,何忍誤人自誤,一至於斯!如有隱匿寄頓,則衆欠戶耽耽虎視,豈甘置弟於不問?家業蕩然,生機盡矣,種種苦況,並非僞言。久邀諸公洞鑑,以致迭蒙憲譴,骨懦心驚”,堂堂徐愚齋不得已講到了這些近乎家醜的窘境,讀起來至今都會讓人唏噓不已。
講起來自從把四馬路上的那所房子質押給了路易所在的法蘭西銀行之後,他自家只好借住在了程麻皮講的以往經營茶葉的房子裡廂居住,過着粗茶淡飯的日子,這位昔日上海灘上的豪門簡直比七十二家房客的故事,還要熱鬧。
徐潤頓時感到了命運無常,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意興索然的嘆息,怏怏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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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這邊天色亮了只有一歇歇的辰光,趙伯韜府上的正門打開了,尋常辰光,華人家的正門都是輕易不開啓的,除非有啥要緊的物事。
“再會、再會”,趙府管家Interest陪着倆位趾高氣揚的道臺衙門差人出來了,只見他連連對着上海道臺衙門的差人作揖打拱的行着禮,不好似渾然不覺來人已經走出大門了。
此番舉動着實反應了他做事細微留神的長處,要說是衙門裡頭紹興師爺聞名大清國衙門,而阿拉上海灘上的管家卻也屬於百裡挑一的那種,上海男人的細膩功夫,沒得挑,老遠就能感受到他們彬彬有禮的一面,卻不失場面。
這辰光傭人Notes好奇的湊了過來,他那脖子伸得老長的,活像魯迅先生筆下那些喜歡瞧熱鬧的看客一樣,“啥稀罕物件?”,他稀罕的問道。
“儂仔細瞧瞧”,
管家Interest那手指頭虛指着這個長方形的匣子,有些賣關子似的,對着傭人Notes指點道。
傭人Notes探頭一打量,只見匣子上頭還栓着絲帶子,上頭糊着一張紙,寫着一行字,這鄉下人不認識。
“弟竹園惠存兄筱春雅贈”,管家Interest清清爽爽的念道:“‘竹園’是阿拉老爺的字,‘筱春’就是邵大人的字號”,他得意的說道。
聽到這裡,只見傭人Notes一吐舌頭,不禁驚怪道:“阿拉老爺好大的面子,就連邵大人也要來送禮”。
“就是不曉得裡頭有啥稀罕?”,傭人Notes看完了外頭,還想看看裡子,他不禁嘟囔道,一邊要伸手接過來。
管家Interest一邊白了他一眼,一邊仔細的抱着這個匣子,走向了趙伯韜的房間。
這辰光趙伯韜心情還不錯,回頭看了看周圍的筆、墨、紙、硯四樣文房四寶,擺放得規規矩矩的,他臉上浮現出了怡然自得的表情,“鄙人整日裡碌碌名利場中,倒是許久沒有習練書法了”。
說到這裡,趙伯韜拿起一隻上好的湖州筆,往上好的端硯裡頭蘸了蘸磨好的松煙墨,提筆就在雪白的紙面上,工工整整的寫下了幾個楷體大字,“房、船、電、碼、交割”,若說到了今朝,他方方正正的筆跡寫幾幅對聯,倒是蠻適合的。
“可惜鄙人在名利場中呆久了,瞧瞧”,趙伯韜懊惱的嚷嚷道:“都帶了匠氣了”,是啊,平日裡都是在各種顏色的紙張上,填寫、簽署啥票據、提單,要不然就是鵝毛筆蘸墨水,扭扭捏捏的寫着英吉利、法蘭西的外國字,手寫壞了。
趙伯韜一隻手捉住了自己另外一隻手,不滿的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分明是跟自己慪氣。
忽的,趙伯韜像領悟到了啥似的,把兩隻手解放了出來,伸手就往筆架子上頭去拿一隻大號的圓頭毛筆,甚至神情居然有些毅然,看上去嚴肅了吧?
趙伯韜剛
剛把筆鋒伸到了硯臺邊上,房門輕輕推開了,管家Interest恭敬中帶着笑意,輕手輕腳的進來了,後頭若即若離的,隨着傭人Notes。
“老爺”,管家Interest懷抱住畫匣子,微微一欠身,然後回稟道:“這是邵大人差人送給您的”,說完該說的,他雙手捧着,遞到了趙伯韜面前。
趙伯韜見狀,原本要說音調往上去的“嗯?”,只是意識到了在兩位傭人面前,“哦”,他故作鎮定的應了一聲,竭力保持淡定的從管家Interest手上接過了畫匣子。
這辰光只見傭人Notes越過管家Interest的臂彎,一對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緊盯着這個物件,隨後瞧見了家主扯開了絲帶,打開匣子,露出了裡頭的畫卷。
趙伯韜小心的展開了圖卷,竹根露出頭來了,盤根錯節之間,透露出了邵友濂遒勁的筆力。
“原來是一幅墨竹圖”,趙伯韜心頭嘆道:“看邵大人這筆法,好畫唻”,他由衷的認同道。
緊跟着畫卷徐徐的攤開了,一幅雪中挺立的水墨珠子靈動的傲立在了趙伯韜的面前,這辰光作爲文人的這位洋行買辦只覺得眼前一亮,“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他感念的念道。
說到這裡,趙伯韜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的雪竹,胸膛微微的起伏,連帶着呼吸有些急促了,“邵大人特意送來這麼一幅雪竹圖,看來大有深意唻”,他感慨道。
這辰光傭人Notes看了看管家Interest,只見此人臉上掛着自己不熟悉的表情,就是那種尋思事體的神情,他困惑的撓撓頭,顯然鬧不明白了。
“這麼一幅畫,清清爽爽的就像老爺書齋後頭的竹子,有啥花頭?”,傭人Notes心頭嘀咕道,不過他可不敢在這個地方亂插話,只得憋屈着。
“則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趙伯韜萬千感慨的念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