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軍師邁步走入馬茂勳的中軍大帳時,李景澄剛剛離開不久。
“事情辦的怎麼樣了?”馬茂勳圓睜着充滿期待的雙眼起身問道。
韓軍師苦笑着行禮道:“所贈之物他都收了,正要進入正題,被令千金給攪了……”。
“霜兒?”馬茂勳微微愣了一下,手捋灰色長髯,來回踱步,搖頭苦笑道:“這丫頭從小到大,何嘗對什麼人如此上心過?女生外嚮,女大不中留啊!”。
韓軍師拱手行禮道:“大帥,你這廂進展的如何?”。
馬茂勳停住腳步,鼻中冷哼道:“別提了!那個姓李的欽差貌似文弱,卻是又臭又硬。百兩金燦燦的黃金端到他面前,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謝絕了!老夫倒是打聽出那位小白臉關將軍新近喪妻,並無子嗣。”
馬茂勳重新落座後思索片刻,擡手指着韓軍師道:“從當下始,這兩個人你都不要動,原定計劃統統取消。”
韓軍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急切道:“大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萬望大帥拿定主意,免得將來悔之晚矣!”。
馬茂勳輕嘆了一口氣,走下帥位,對韓軍師雙手相攙。
“文遠啊,老夫知你赤膽忠心,用心良苦。可你也當體諒本帥,實不相瞞,昨日夜間,“毛大蟲”等將領暗中差人知會了大楚欽差,讓他們多加防範。”
韓軍師驚道:“這毛將軍果然已被收買?”。
馬茂勳擺手道:“我瞭解他的爲人!毛將軍不可能被收買,他就是一頭犟驢,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再則,我不光是馬家軍的大帥,也是茹霜的親生父親,這丫頭從小沒了親孃,我總覺得虧欠她太多……”。說着,馬茂勳佈滿魚尾紋的眼眶漸漸溼潤起來。
韓軍師神色黯然地再次施禮道:“屬下明白了。”隨即默默地躬身而退。
高明的下盤十分紮實穩健,招數沉穩老辣,攻防兼備。這讓關羽頗爲頭痛,因爲很難尋找出他的破綻。
關羽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句電影臺詞:“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加快了步伐的遊移,利用自己卓越的輕功,上躥下跳,左搖右晃,以亂拳打死老師傅的狀態向高明發起了猛攻。
高明暗暗吃了一驚,只覺得眼花繚亂,四面八方都是關羽的身影,時而掌風席席,時而拳影瞳瞳,猛然面前又飛來一隻大腳。漸漸穩住心神之後,他不得不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防守上,同時心內暗暗升騰起一股怒火:這小子太欺負人了,哪有這樣打的?我必須找個機會全力攻出去!
高明終於在苦苦等待中覓得了一個對手的破綻,運力於臂,發力猛出右拳直擊對方胸膛。當他一擊落空,心頭就暗叫了一聲:不好!
狡猾的關羽一直在故意激怒高明,又恰到好處地賣了個破綻,只等着他發力猛攻,門戶大開之時。見對方右臂探出,他滑如泥鰍地一矮身形,從其腋下滑過的瞬間猛出雙指點在了高明肩胛骨下方的穴位上。
高明很尷尬地半蹲着一動不動了。
好在關羽沒有讓他尷尬太久,在他背後的脊柱一側看似亂點了兩下,替他解了穴道。
高明轉回身來,只見關羽正衝他謙恭地低頭抱拳施禮道:“承讓。”
高明即刻抱拳還禮,微微點頭道:“很好,後生可畏,灑家心服口服。茹霜交給你我放心了。”說完,他轉身解了拴馬的繩索,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出了樹林。
剛出樹林,便聽到一聲怯怯的輕喚:“高叔叔。”
高明對茹霜姑娘的出現絲毫不感到意外,他微笑着回首瞄了一眼樹林,轉回頭來說道:“那小子用不着你擔心,保護你也綽綽有餘。跟他好好學吧,別讓他欺負你就成!”。
言罷,猛揮手中馬鞭,打馬飛奔而去。
茹霜姑娘先是一愣,繼而轉憂爲喜,小臉通紅,秀美的雙眼中亮光閃閃。
片刻之後,關羽懷中緊抱着自己貪污受賄的證據,騎在馬上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茹霜姑娘輕提馬繮,盡力壓抑着內心的興奮迎上去說道:“高叔叔已經答應我拜你爲師了!”。
關羽微微皺眉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茹霜姑娘根本不接他的話茬,而是執拗地伸出纖細柔美的手臂說道:“拿來。”
關羽又被嚇了一跳,問道:“又要什麼?”。
馬茹霜揚起尖尖的下頦噘嘴說道:“信物啊!你上次都沒有給我。這回總不能推脫什麼都沒帶吧?”。說着,兩隻眼珠在關羽懷抱的那把寶劍上滴溜溜打轉。
關羽恨不得將寶劍藏到背後去,他使勁嚥了兩口唾沫,努力解釋道:“這把劍爲名匠所鑄,削鐵如泥。是我的也不是我的……”。
沒等他說完,茹霜姑娘催馬上前一步,一把搶了過去,咯咯笑道:“我纔不管什麼名匠不名匠,只要是你的,一塊廢鐵也行。今日就算我正式拜師了,幹嘛那麼小家子氣啊!”。
騎在馬上欲哭無淚的關羽眼睜睜看着茹霜姑娘歡天喜地地策馬而去。他的腦中甚至閃過了一個念頭:要不要深夜潛入茹霜的閨房,將那把寶劍再偷出來?
回到軍營,李景澄正四處找他。見關羽平安歸來,李景澄大大鬆了一口氣。
二人移步帳中,關羽看到那幾罈美酒已經被人送了過來,原本失落的心情好了許多,連忙命人做菜,拉着李景澄打算邊吃邊聊。
李景澄詫異道:“你就不怕酒裡有毒?”。
關羽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道:“要下毒早就下了,何須等到現在?你見過送你一把名匠所鑄,吹毛利劍再給你下毒的嗎?”。
李景澄奇道:“那劍呢?”。
關羽又被觸到了傷心事,低頭道:“被茹霜那丫頭搶去了……說說你見馬大帥情形如何?他都說了些什麼?”。
李景澄神秘一笑道:“馬大帥請我去東拉西扯,就是不提正事。還要慷慨大方地送我黃金百兩,被我謝絕了。後來他一直打聽你的情況,出門後我突然想明白了:提前給關大哥道喜,依我看,馬大帥打算招你爲婿!”。
關羽聞言愣了愣,隨即搖頭道:“賢弟休得說笑,我今天剛成爲茹霜姑娘的名正言順的師傅。那黃金百兩你該收着,你自己不要可以充作我軍軍需,一舉兩得。夠我營的弟兄們置買多少酒肉”。
聞言李景澄臉色一變,起身嚴肅地施禮道:“關兄所言纔是說笑。你我相處日久,景澄的秉性你早該瞭解了。換做關兄你敢接納嗎?”。
關羽笑着擺手道:“許你拿我取笑,就不允許我拿你取笑嗎?你和我沒法比,我家祖上給我留了一大片金礦,隨取隨有,隨取隨用。”
李景澄微微搖頭道:“關兄此言差矣,我並未有拿關兄取笑之意。雖是大膽猜測,卻也有幾分把握!”。
關羽見他神情嚴肅,不由得放下酒碗,重重嘆了一口氣,目光空洞地凝望遠方說道:“茹霜姑娘雖然有些刁蠻任性,但還是一位好姑娘。可惜,關某自知罪孽深重,自忖與我親近過的女子,或身處險境,或未得善果。何況馬大帥若有意以茹霜姑娘爲籌碼,想與我們做什麼交易,我就更不能答應了!”。
說罷,他收回目光,重新端起酒碗道:“來來來,景澄賢弟,陪我一起喝兩碗,這陳年老酒當真不錯!”。
次日清晨,關羽還在呼呼大睡,馬茹霜便又來到了馬廄,悉心地侍弄“黑豹”。
那位馬倌見她哼着小曲,似乎心情不錯,也不那麼兇狠嚇人了,便也不再逃跑,甚至大着膽子上前指點她如何精選草料,怎樣擦洗才能討得“黑豹”歡心。
茹霜姑娘像一個乖巧、認真的學生,耐心十足地一一照辦。
馬茂勳終於派人來請李景澄和關羽一同前往議事。
見面之後,馬茂勳開門江山地說道:“本帥已與我的各位將軍們達成一致意見,與大楚合力共抗大齊暴政!只是,這推翻大齊之後,我馬家軍與大楚如何坐分天下,這劉首領的書信中也說的很含糊。”
關羽笑着抱拳道:“大帥勿憂,此爲後話。既然大帥已然下了決心,與我大楚聯手共擊大齊,我家皇兄自然感激不盡,推翻大齊後又怎會虧待自己肝膽相照的朋友?但若是現在我家皇兄就承諾,推翻大齊之後,除了平州城都歸貴軍,我們弟兄未必答應,您也不敢相信不是?求大同而存小異,在下的想法是:先把一鍋肉煮熟了,至於怎麼分,誰多一筷子誰少一筷子,可以坐下來慢慢商量,起碼大家都餓不着了!也都不差那一口”。
馬茂勳轉起眼珠思索片刻,捋着灰色的長髯哈哈笑道:“賢侄言之有理,倒顯得本帥鼠肚雞腸了!”。
關羽忍不住內心嘀咕:這才幾日未見,馬大帥就給自己升了一輩!前幾日還稱我賢弟,今天我變賢侄了?罷了,只要能促成大事,矮一輩也不算吃什麼大虧,反正不當孫子就成!
想到這裡,關羽依舊不動聲色地笑道:“大帥,在下還爲大帥單獨準備了一份賀禮,苦於一直沒有機會送給大帥,現在終於可以雙手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