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背上的年輕女子終於忍不住驚恐地大叫道:“壯士,當心啊!”。
黑衣人輕嘆了一聲,反手將那名女子輕輕放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迎着那兩名身形高大的獄卒走了過去。
及至近前,黑衣人突然加快了腳步,面對第一個舉刀衝過來的獄卒,他腳下似踩着一塊浮冰一般速度絲毫不減地屈膝後仰着滑過,對方帶着呼呼風聲的刀鋒擦着他的鼻尖揮了過去。已經來到對方身後的黑衣人雙腳點地一個急剎,返身一記瀟灑的旋轉回身踢,“嘭”的一聲巨響,第一名獄卒的腦袋重重撞在不遠處牢門粗壯的木柵上,瞬間便昏了過去。
緊隨其後舉刀衝上的那名獄卒短暫地愣了一下,立刻咬牙哇哇大叫,瘋狂地揮舞着手中雪亮的鋼刀再度撲了上來。黑衣人不慌不忙地左右擺動着身體,讓過了迎面劈來的刀鋒,雙眼始終直視前方,伺機尋找着對方的破綻。瞅準空隙後他猛然出手,揮掌如刀,正剁在那名獄卒持刀的手腕上。那名獄卒疼的一齜牙,“嘡啷啷”一聲脆響,鋼刀脫手落地。黑衣人沒有留給他彎腰重新撿起鋼刀的機會,收掌爲拳,舉重若輕,看似並未用力地一拳搗在了對方的胸膛之上。
那名獄卒騰空飛了起來,好似後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猛地一拉,振翅高飛撞在了不遠處一面厚重的土牆上,只見他順着牆面,頹然地滑了下去,癱坐於地,嘴角噴出了一股白沫。
黑衣人轉身快速地撤步而回,來到了目瞪口呆的那位年輕女子面前,不由分說一把將她重新扛在肩上,幾步衝到了院子裡,面對高高的圍牆,腳尖一點,飛躍而上,幾乎未做任何停頓,他又輕翩若驚鴻的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濃濃的黑夜中。
趴在黑衣人背上的年輕女子,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連忙緊閉雙眼,屏住了呼吸。當耳畔不再有風聲響起時,她又忍不住睜開雙眼,出現在眼前的是幽暗、浩瀚的水面,卻是他們已來到了洪澤湖岸邊。
那名黑衣人輕手輕腳地將女子放於地上,擡手摘去了蒙面的黑布,裂開嘴巴,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年輕女子掙扎着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腿腳,又鄭重地俯身一禮,望着黑衣人說道:“小女鄭琳兒拜謝大俠救命之恩。”
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鄭琳兒仰着臉,癡癡地端詳着面前的黑衣人,只見他面如冠玉,兩道濃眉斜插入鬢,鼻樑高挺,麪皮白淨,像是一個斯文的讀書人。鄭琳兒心中不由得一陣盪漾,泛起了片片漣漪。
黑衣人抱拳道:“在下姓畢,單名一個雷字。”
鄭琳兒微笑着拱手道:“畢大哥,你與琳兒素不相識,爲何會冒險出手相救?”
黑衣人倒背雙手,低頭在鄭琳兒面前來回踱了兩步,擡頭嬉皮笑臉地說道:“我給你三個選項:一、本人晚餐吃多了,腹中脹的慌,外出散步消食,誤打誤撞救了你脫困。二、灑家看你豆蔻芳華就身陷死地,憐香惜玉,於心不忍,動了惻隱之心想要放你一條生路。三、敝人痛恨紅巾匪寇禍國殃民,動搖我大齊數百年的基業,其實與你是同道中人,想要加入你們,共同抗匪滅楚。但一直苦於無人引薦,只得隻身犯險,救出姑娘,好結識各路英豪,聯合抗楚。”
鄭琳兒再度微笑道:“畢大哥講話當真有趣,這還用猜嗎?當然是第三個選項。畢大哥藝高人膽大,功夫了得,你若能加入我們“反楚復齊”的洪澤湖義軍,我大哥鄭浩然一定會樂得合不攏嘴!他是我們這支義軍的總頭領,大齊原潮州府郡守魏大人曾親自給他頒發過“洪澤湖團練使”的委任狀”。
黑衣人停住腳步,悄悄嚥了兩口吐沫。微笑着問道:“我們義軍現在還缺人手嗎?我有幾個朋友也想加入其中。”
鄭琳兒興奮地答道:“歡迎啊!我們現在有一萬八千餘勇士,各路英豪還在陸續加入,多多益善。洪澤湖水面寬闊,我們以湖心島爲中心,擁有各種小船上百艘,原來大齊朝廷對我們都鞭長莫及,紅巾匪寇更奈何我們不得!”。
黑衣人點頭道:“嗯,不錯!待我約好那幾位朋友,一定一同加入義軍,助你們一臂之力!只是,屆時如何與姑娘取得聯絡?千萬別誤打誤撞,我們被當作了奸細冤殺了纔好。”
鄭琳兒猶豫了片刻,從懷中摸出一枚竹哨,面向湖面吹了起來。片刻的功夫,近處的蘆葦蕩中冒出了一條小舟,飛快地向這邊劃了過來。
鄭琳兒轉過身來,從左手腕上取下一個青綠色的玉鐲,連同那枚小竹哨一併遞給黑衣人,說道:“每當子夜時分,你在這裡吹這個,有船來時你把玉鐲拿給他看,便有人送你到湖心島。琳兒小妹時刻翹首期盼畢大哥的到來!”。
黑衣人微微一愣,接過玉鐲舉到眼前端詳了片刻,點頭道:“嗯,這個玉鐲無論是質地還是成色,一看就是家傳的老物件,太過貴重了吧?畢某受之有愧啊。”
鄭琳兒臉色一紅,輕聲道:“等你來湖心島再見到我時還給我就是了。”
此時船已靠岸,鄭琳兒邁步上船,回頭依依不捨地說道:“畢大哥,後會有期!我在湖心島等你!”。
黑衣人連忙挺身抱拳道:“後會有期。”
此時,湖心島的一所木屋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木屋的正當中,擺放着一張巨大的條案,鄭浩然面色凝重,居中而坐,聽着周圍衆人的七嘴八舌。
一位皮膚黝黑,上臂肌肉發達的壯小夥急切地說道:“浩然哥,好我的團練使大人,今夜再不動手,那琳兒姑娘就命懸一線了!”。
一位面色灰白,頜下鬍子半黑半白的瘦高個連忙拱手道:“鄭團練,切不可意氣用事,輕舉妄動啊!前日我軍夜襲潮州府,賊寇必然警覺,恐怕早有準備。現在去救琳兒姑娘無異於自投羅網!何況我們的內線傳來消息:大楚又派出數萬精兵專程前來剿滅我們,其大軍現已駐紮在潮州城外十里,此時強攻,在下認爲就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那位皮膚黝黑的壯小夥高聲斥道:“這麼說你是想眼睜睜看着琳兒姑娘身首異處而袖手旁觀了?你就如此懦弱怕死不成?”。
瘦高個臉色漲紅道:“你這叫什麼話?據我們潮州城裡的內線傳來消息,琳兒姑娘明日午時三刻將被斬首示衆。天近拂曉時,我們不妨兵分多路,混進城去,明日乘其不備,我們砸木籠劫囚車,孤注一擲,大鬧潮州府!”。
鄭浩然皺着眉頭,揮了揮手,咬牙道:“此計不妥!我不能爲了保全胞妹一個人的性命,而再讓所有弟兄們冒着極大風險去送死!”。
皮膚黝黑的壯小夥不滿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琳兒姑娘的生死唄?”。
鄭浩然咬牙點頭道:“沒錯,爲了“反楚復齊”的大業,犧牲小我在所難免!”。
話音未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頭髮溼漉漉鄭琳兒邁步走了進來。
屋內的衆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靜默之後才同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鄭浩然訝異地撥開衆人,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鄭琳兒的手,眼中含淚地問道:“妹妹,你是怎麼逃出虎口的?”
鄭琳兒淡定地掃視了衆人一眼,微笑開口道:“是一位姓畢的大俠冒死潛入大牢,擊殺了數名獄卒,這纔將我救了出來,並親自送到了湖邊。”
鄭浩然隨同衆人連忙擡頭向鄭琳兒身後張望,激動地問道:“那位好漢呢?沒有和你一起來嗎?我要當面跪謝!”。
鄭琳兒露齒一笑,自信地說道:“大哥及諸位放心,那位大俠還要約幾位朋友,不久之後就會一同來投奔我們義軍。”
鄭浩然皺眉道:“那位英雄全名叫什麼?”
鄭琳兒想不不想地答道:“他說姓畢,單名一個雷字。”
鄭浩然低頭反覆唸叨着,擡頭對妹妹說道:“哦,琳兒,你死裡逃生,一定吃了不少苦,也累壞了吧?先下去弄點東西吃,再好生歇息。大哥還要和衆位兄弟商量些要緊的事情。”
望着鄭琳兒邁出房門的背影,鄭浩然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此時,那位黑白鬍須的瘦高個上前一步,附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團練使,聽令妹說起來,那人武功高強,但我思來想去,江湖上似乎並沒有這一號人物,當心其中有詐!”。
鄭浩然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吩咐道:“傳令下去,讓弟兄們加強戒備,更換口令。你讓城內的眼線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摸清此人的來路!”。
正在睡覺的定北王關羽被吵醒了,他無可奈何地來到了中軍大帳。卻見那位錢將軍滿頭大汗地跪倒在地,神色慌亂。
“北王爺,昨夜潮州大牢被匪寇潛入,囂張地出手打傷了獄卒,劫走了那名女囚,卑職特來向北王爺請罪。”
關羽打着哈欠揮手道:“就這麼點小事啊?徒擾了本王爺的清夢。逃就逃了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攔不住!你起來吧,回去也別過份爲難當值的獄卒,只是讓他們今後當值時少打盹就行了。”
錢將軍對關王爺的安排,當即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內心想到:這北王爺行事爲何總是如此荒謬、匪夷所思?末將完全看不明白啊!但無論如何這位王爺沒有治我的罪,可以安心地喘一口氣了!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