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被打開了,石軍師當衆宣佈:凡城中貧民每人均可分得一斗糧食,其餘充作軍糧;銀庫被打開了,所有紅巾軍將士都分到了數量不等的銀子。但令他們鬱悶的是,這些銀子暫時沒地方花了,因爲城內所有店鋪全都關門上鎖,無一營業。於是有人乾脆砸門撬鎖,各取所需。但兩日後大街小巷的牆上都貼滿了告示,宣佈了紅巾軍自成立以來最嚴格的紀律:嚴禁打家劫舍,姦淫擄掠,騷擾百姓,違令者斬!
種種舉措之後,仍有大量難民出城逃亡,但更多一無所有的人紛紛報名,滿懷熱情與期望,義無反顧地加入了紅巾義軍。
由於攻破富安縣城當仁不讓的首功,關羽及活下來的弟兄官職都被大爲攫升。崔大奎升任統領,關羽升格爲都統。慶功宴結束,關羽又照例把崔大奎拉到一旁。這次不等他開口詢問,崔大奎便笑眯眯地躬身施禮道:“都統大人下轄一千五百人。”關羽卻沒有表現出興奮的樣子,而是陷入了沉思。通過親身參與這兩次戰鬥,他明顯感覺到了敵我雙方除了裝備以外的差距,那就是平時的訓練程度。要想在殘酷的戰場上活命,平時就得多下功夫!想到這裡,他吩咐崔大奎道:“崔大哥,今晚召集統領一級的士官到我的帳中飲酒,我有話對他們說。”
是夜,關羽的大帳中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除了崔大奎等一批老部下,新加入的幾位統領看向關羽的眼神也是熱烈而欽佩,覺得自己能跟隨這位年輕、勇敢的都統大人未來升官晉職的機會大爲增加,更何況都統大人已經是大頭領的結拜兄弟。閒話敘過,酒過三巡,關羽神情嚴肅地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想法,末了他說:“---崔統領應該也有同感吧?如果平時訓練程度再高一些,戰力再增強一些,這次和我們同去的兄弟就能多幾個活着回來!”
崔大奎眼圈一紅,輕輕嘆了口氣,使勁點了點頭。其餘衆人紛紛表態:“都統大人你說想怎麼幹吧?我們唯您馬首是瞻!”關羽滿意地笑了笑,說道:“趁着隊伍休整這段時間,第一,我會向大頭領爭取補足我部所有鎧甲、武器等裝備;第二,就要辛苦各位,做好部下的動員、安撫,我想把隊伍拉出城外,好好演練一下騎術和戰法。不爲別的,就爲了增加弟兄們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機會!”
次日,關羽恭恭敬敬地拜會了軍師和首領,坦誠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首領和軍師微笑着連連頷首,石軍師捋着自己的長鬚嘆道:“孺子可教也!來來來,六弟,這是我和首領商議的下一步行動方略,不知你有何高見?”說着,遞過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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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羽低頭凝神一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均田、擴軍、練兵。擡起頭來,卻見劉謙滿面紅光,哈哈大笑着對他說:“六弟,是不是有種英雄所見略同之感?”
關羽連忙低頭躬身施禮道:“小弟胸無點墨,才疏學淺,哪有首領和軍師思慮深遠?我不過是誤打誤撞,恰好碰上只鱗片爪而已。”
劉謙滿意的點點頭,只覺今日心情大好,大手一揮說道:“你要的馬匹、護甲、兵器等一樣不少的全都給你!明日你即可率隊出城,不訓出個樣兒來別回來見我!”關羽欣喜地抱拳施禮,聲音洪亮的高聲回道:“末將得令!”。
一身乞丐裝扮的劉贛亭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郡府所在地平州城下,他感覺自己像剛從鬼門關溜溜轉了一圈又返身回來的人。城內繁華熱鬧的街景讓他頭腦發暈,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小販賣力的吆喝聲,青樓上妙齡女郎銀鈴般的笑聲,以及眼前花花綠綠、熙來攘往的熱鬧人流,讓他想起了幾百裡之外富安縣城的焦土,那裡好像也曾經熱鬧、繁華過。
經過多方打聽,東繞西繞,終於尋到了郡府的所在,門口的差官看到他一身的行頭,捂着鼻子就要上前拿棒子趕他滾遠點。劉贛亭熟練地遞上碎銀,表明了身份,差官這纔將信將疑地入內通傳。半柱香的功夫,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疾步走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狐疑地問道:“你真是富安縣的騁煉?”
劉贛亭點頭哈腰地躬身施禮,答道:“借小人三個膽子,也不敢冒充!小人冒死逃出來是有極重要的事向郡守大人稟報!”一邊說着,一邊相當熟練地往來人的手裡塞着敬禮。老管家捏了捏手中物的大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進去吧,郡守大人正好有話問你。”
邁着碎步低頭小心翼翼地跟着老管家,穿過了長長的遊廊,終於進入了一個敞亮的大堂中。上垂首一方寬大的長條案後,穩穩地端坐着一位面容微胖、膚色白皙、衣冠鮮豔的中年人。劉贛亭緊走兩步,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說道:“郡守大人,富安騁煉劉贛亭給您叩首。富安縣城已被紅巾匪賊攻克,平章大人及守城將士皆已殉國。小的九死一生,冒死單騎殺出重圍,只爲給您傳遞消息!”。
桌案後的那位顯然吃了一驚,猛地伏案而起,微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也許是感覺到自己的失態,稍頓片刻,他又一言不發地頹然而坐。輕輕揮了揮手,聲音沉穩地說道:“劉騁煉請起,坐下慢慢說話。”
劉贛亭再次叩首,這才慢慢起身,微微地擡起了一直低着的頭。他看到了一張四四方方的臉,面色蒼白沉鬱,頜下長鬚梳理的紋絲不亂。那人右手食指輕叩桌面,沉聲問道:“富安是何時爲賊人所破?”
劉贛亭連忙躬身施禮,言道:“五日前夜間爲賊所破,賊人於城內四處放火,富安已成一片焦土。城破前,平章大人率軍民擊退賊衆不下數十次,也曾派快馬數次向大人求援,大人可曾收悉?”。
“哦,收到了。”平州郡守歷宏昌微微後傾了一下身體,將左手掌心下壓的幾封信函輕輕地推到了一邊,接着說:“只是郡府府兵人數、戰力有限,維持郡府治安尚顯吃力。我已派快馬急報朝廷兵部,目前尚無回覆。沒想到賊兵這麼快就攻下了縣城!其實前期兵部能派出先鋒營前去剿匪已屬不易,關外蠻夷擾邊,二十萬大軍虎視眈眈;東北黑旗軍也甚爲猖獗,聽聞已連克數個州府,另外西南的太平軍、西北的馬家軍也都鬧出了不小的陣仗。兵部也是拆東牆補西牆,捉襟見肘啊!若是富安縣城能再多堅持十天半月,待其他地方騰出手來,賊衆必望風而逃,不戰而潰,可惜---可惜呀!”。
歷郡守沉痛地搖了搖頭,接着說道:“事已至此,你先下去歇息吧。富安屬我治下,今落於賊手,難抑痛心疾首之情。我這就上疏,快馬飛報朝廷,一來自請失職之罪,二來將韓平章之事如實上奏,讓朝廷昭示天下,褒獎其忠勇!”。
劉贛亭聞聽只得深深施禮,起身告辭。老管家將他引出門外,擡頭忽見數千騎兵刀槍錚亮、盔甲鮮明、旗幟招展地匆匆沿街而過。劉贛亭略帶興奮地回頭問道:“這是要去剿滅紅巾匪患嗎?”老管家笑道:“再過一個月是太宰大人的六十壽辰,各州府都備有賀禮。他老人家又是我家老爺的授業恩師,我家老爺自然不能落於人後。只是目下世道實在是不太平,所以要多派些府兵押運至京城。”劉贛亭呆了一呆,訥訥施禮與管家道別。轉過一個拐角,他終於長長嘆了口氣,擡頭望天,眼中淚光浮現,口裡喃喃念道:姐夫啊姐夫,你真他媽死的不值!
這一日,城門口煙塵滾滾,浩浩蕩蕩涌來了二百來號服飾各異、身背利刃的壯漢,馬上爲首之人一顆大門牙鶴立雞羣的突出脣外。負責看守城門的校尉警惕地命令手下做好防禦準備,自己催馬上前攔住來人,祥加盤查詢問。
爲首的大齙牙微微一笑很傾城的樣子高聲喝道:“通傳你家大頭領,黑風嶺的張大牙攜手下弟兄們前來入夥!”校尉悚然一驚,黑風嶺是富安縣附近一座大山,山高林密。而土匪“張大牙”更是遠近聞名,據傳說不僅殺人不眨眼,還有生吃活人的嗜好。
此時劉謙正聚集衆將商討下一步的進攻方向,聞報微皺雙眉,“張大牙”的名號可是如雷貫耳呀!正猶豫如何處置,軍師石天弓率先出列,拱手抱拳道:“恭喜頭領,賀喜頭領!各路豪傑紛紛來投,說明我紅巾軍發展壯大、興旺發達指日可待呀!”
劉謙的臉色一變,笑道:“如此說來還真是喜事呀!”
石軍師接着說:“頭領當率衆將親自迎接,以昭告天下我紅巾軍海納百川、禮賢下士愛才之心。”
劉謙沉吟片刻,喜上眉梢,連連點頭,起身道:“就依軍師之意甚好!來人哪,招呼弟兄們列隊相迎!”。
城門口的“張大牙”被隆隆的禮炮聲着實嚇了一跳,伸手就去拔刀。手下不明就裡的弟兄們更是紛紛拔出兵器,緊張地環顧四周,準備隨時動手殺出一條血路,然後----逃跑。待看到劉謙滿面笑容的率衆將出城門迎接,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裡。
雙方初次見面,客套地彼此寒暄了幾句,劉謙便客氣地與“張大牙”並馬緩緩入城。“張大牙”何曾受過如此禮遇,忽然間就覺得脖子不舒服起來:頭擡太高吧?對主人不尊重,顯得太不識趣;低下頭?太窩囊,不夠爺們和霸氣!以後會讓人瞧不起!他孃的!於是,黑風嶺的嘍囉們滿腹狐疑地跟在“寨主”身後,看着他不斷地搖頭晃腦,扭動着略顯肥壯的脖子,卻不明白這是什麼暗號!一個尖嘴猴鰓的“二當家”自作聰明地低聲叮囑手下弟兄:“大家罩子都放亮點,隨時準備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