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武擡頭一見對面的來將,不由得腦中“嗡”的一聲。這真是怕誰誰來呀!
一馬當先衝下山坡的聶芸娘二話不說,手起刀落,幾名叛軍兵卒的腦袋就已經飛上了天空。
硬拼肯定是要完蛋的,阮武眼珠一轉,即刻催馬上前高呼道:“弟妹且慢動手!”。
聶芸娘聞言一愣,停止了揮舞手中的長刀,她面前的叛軍人馬趁機“呼啦”一聲散開去,躲得遠遠的。
阮武滿臉堆笑地說道:“弟妹呀,我們之間有天大的誤會!那六弟也誤會我了。”
芸娘鼻中冷哼一聲,微微笑道:“莫不是你以爲我是三歲孩童?”。
阮武一臉真誠地長嘆一聲,痛心疾首地緩緩說道:“本王完全是受了小人的蠱惑,聽信了謠傳,以爲當今聖上我大哥被人挾持,這才起兵勤王救駕。誰知進入平州,完全不是那回事。”
聶芸娘微微歪了下腦袋,用嘲諷的眼神盯着阮武道:“然後呢?”。
阮武臉紅脖子粗地辯解道:“然後我就與大哥、二哥把酒言歡,冰釋前嫌。突然六弟就帶領大隊人馬兵臨城下,不知六弟何意,所以我部不敢打開城門。我對天發誓,與幾位兄弟手足情深,大哥、二哥毫髮無損。”
見聶芸娘完全不爲所動,阮武繼續道:“其實我和六弟的衝突是由那個大齊前任郡守之女引起的,我領她出來與六弟說話,消除誤會,哪知她失足從城頭摔下,這才兵戎相見。其實這是成全了弟妹你呀,你與六弟大婚之後,就是正室了。”
聽到這裡,聶芸娘突然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眼中含淚怒喝道:“住口!你這個惡賊竟然害死了我家晴兒姐姐,我豈能饒你?!”。
言罷,手中大刀一舉,不由分說直奔阮武殺來。她身後的將士也同時發一聲大喊,各舉兵器一擁而上。
阮武愣住了,他本想花言巧語討好眼前這隻母老虎,盼她能放自己一條生路,誰料竟會是如此結局。事到如今,已經毫無退路,只能放手拼死一搏了!
想到這裡,阮武臉色一黑,咬牙抄起方天畫戟,朝着衝殺而來的聶芸娘迎了上去。
阮武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因爲他知道面前這個小娘們刀法凌厲,非比尋常,當年力大體壯的翟龍彪就曾吃過她的虧。可是使出渾身解數,酣鬥了數十招,阮武仍然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情急之下,他不由得大汗淋漓。
隨着時間的推移,叛軍人馬被斬殺者不計其數,還有不少直接下馬抱頭跪地乞降。
童威、雷震二將抽出身來,各揮兵器催馬衝向阮武,打算助芸娘一臂之力。
哪知芸娘虛晃一招,跳出戰圈,大刀一橫攔住二將道:“你們皆退至一旁觀戰,今日誰也不得插手,我要親手刀劈此賊,替我家姐姐報仇雪恨!”。
氣喘吁吁的阮武大吼一聲,毛髮根根直立起來:小娘們,你也太小瞧本王爺了!本王爺已經領教過你的刀馬功夫了,確實厲害!但本王爺統帥大軍南征北戰,勇冠三軍,今日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與你同歸於盡!
阮武催馬衝上前來,抖動方天畫戟,“嗖、嗖、嗖”分上、中、下三路向聶芸娘發起猛攻。
聶芸娘不慌不忙地舉刀一一化解,雙眼死死地緊盯阮武的一舉一動,認真尋找着對方的破綻。
既然是生意全在此一搏,阮武反而放下了一切,將平生所學發揮到極致,每一出招都極爲狠辣。
但無論如何拼命,技不如人是致命的缺陷。始終保持冷靜的聶芸娘終於瞅準了機會,嬌喝一聲,一刀劈下。
這一刀極爲精妙,緊貼着阮武手中的方天畫戟而下。寬厚的刀背將方天畫戟輕輕磕了一下,既化解了對方的進攻,又逼得對手全無變招的空間。
“噗”的一聲,阮武的脖腔裡竄出一股熱血,頭顱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弧線,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幾滾,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形象便永遠地定格在了他的臉上。
聶芸娘身後的童威、雷震等將士高舉兵刃,齊聲歡呼。
聶芸娘不動聲色地吩咐道:“將這惡賊的頭顱包起來帶回去,交給關元帥,聽憑他發落。”
雷震上前拱手道:“聶將軍,這些降兵降將當如何處置?”
芸娘回頭掃了一眼,冷冷道:“把他們都綁起來,也悉數帶回平州聽任關元帥發落。”
飽經戰火洗禮的平州城,此刻總算再也聽不到喊殺聲。四門洞開,平南王唐萬年謙恭地騎在馬上,緊緊跟隨着前面的兩位兄長。
城門前來往穿梭的兵將們大都識得這位大楚皇帝,紛紛讓開道路,跪倒施禮,山呼萬歲。
劫後餘生的劉謙面帶微笑地頻頻向衆人揮手致意。
夜幕降臨,狼嚎狗吠。
月光下的斷魂坡前,死屍成堆。聶芸娘所部因爲着急趕回平州,對敵方陣亡將士的遺體沒有統一掩埋處理。
此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羣飢腸轆轆的野狗,急不可耐地撲向了那羣屍體。不巧的是,從另一個方向也出現了一羣皮包骨頭的野狗,兩撥野狗瞪着猩紅的雙眼,爲搶奪事物展開了激烈的撕咬。
一連串的慘嚎與狗毛亂飛之後,兩撥野狗達成了默契,分別佔領了一塊地盤,基本上相安無事。
一具無頭的屍體又忽然引發了雙方的爭奪,七八條狗嗚嗚低吼着死死咬住不放,據理力爭,最終那具屍體被撕成了兩半。那具屍體的腳旁邊,扔着一杆方天畫戟,朦朧的月光下,方天畫戟的戟身上反射出一片黯淡的暈光。
起風了,秋涼如水。
定北王關羽端着在中軍大帳之中,面色略顯憔悴。
張佰仟、杜仲年等人一一彙報完所屬部隊減員情況及戰果,聶芸娘起身上前,命人將包着鎮東王阮武頭顱的布袋呈了上來。
布袋打開之後,關羽恨恨地盯着鎮東王阮武的面容端詳了好久,發出一陣冷笑,揮手命人將其懸於帳外的旗杆之上。
聶芸娘屏氣凝神盯着關元帥的面龐好大一會兒,纔開口道:“元帥,我們從斷魂坡還俘獲回千餘叛軍,不知該如何處置?”。
杜仲年也上前道:“我部攻陷城門後,也有數千叛軍跪地請降,是將他們打散重編還是直接遣散?”。
關羽臉色陰沉,頭也不擡地揮手道:“所有叛軍降兵集中在一起,全部坑殺,一個不留!”。
聶芸娘圓睜雙眼,臉色煞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仲年也張口結舌,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關羽緩緩擡起頭,眼中佈滿血絲,冷冷地咬牙道:“本帥講的還不夠清楚嗎?全部集體坑殺,一個不留!”。
聶芸娘高聲道:“元帥請三思,不可因一時激憤,鑄成大錯!”。
關羽虎着臉拍案道:“本帥再說一遍,全部集體坑殺,一個不留!軍令如山,任何人不得說情!”。
聶芸娘臉色蒼白地緊咬下脣,微眯雙眼,毫不掩飾地瞪着關羽。她突然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曾讓她神魂顛倒、牽腸掛肚的男人。
張佰仟、杜仲年等人面面相覷,最終都輕嘆一聲,紛紛低下頭去,拱手抱拳而退。
原本就並不怎麼明亮的月亮又躲進了雲層裡,茫茫大地又一次被黑暗籠罩。
兩隊手執火把,頭裹紅巾的兵卒手握刀劍,驅趕着另一羣同樣頭裹紅巾,卻雙手被縛,哭號聲不斷的兵卒來到了遠離軍帳的一片開闊地上。
這裡早已挖好了一個巨型的深坑,那深坑好似一張咧開的大嘴,急於吞噬些什麼。
“嚎什麼,嚎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二十年後諸位又是一條好漢!”。
在被倒綁雙手的人羣中,一個大嗓門不停的吆喝着,他的臉上掛着笑意,顯得那麼的鶴立雞羣。
此人身材高大,肩寬背厚,兩隻大腳板分外惹眼。
當他經過坑邊一位正揮舞鐵鍬的小兵身邊時,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動作所吸引,觀察片刻之後咂嘴道:“這一看在家就沒怎麼幹過農活啊,連挖坑都不會!嘖嘖嘖。”
他突然邁大步跑出隊列,仰頭對一位騎在馬上負責坑殺降兵的統領高聲說道:“統領大人,能不能先放開我?”。
他的舉動引起了附近兩名持槍兵卒的警覺,他們提着大槍跑了過來,邊跑邊呵斥道:“你幹什麼?老實點退回去,還想逃跑不成?膽敢潛逃者就地格殺勿論!”。
那個大高個不滿地掃了那二人一眼,繼續擡頭望着那名統領說道:“大人,能不能先給我鬆綁?我絕對不會逃跑,再說這麼多持刀弄劍的兵丁都在這裡,就算我想要逃跑,也是無處藏身啊!那豈不是白白送死嗎?”。
騎在馬上的那位統領好奇地低頭問道“看樣子你也不像是個貪生怕死,膽小如鼠之徒。卻爲何衝出隊列,究竟意欲何爲?”。
那個大高個仰天哈哈大笑道:“先給我鬆綁,容我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