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面帶微笑,雙手始終背在身後,全靠腳下靈活的步伐移動躲避着對方的攻擊。
眼見對方呼哧呼哧也累的差不多了,他在遊移的過程中倏忽伸出一腳,使了個絆子。
正全神貫注發動猛攻的王二毛不提防對手忽然出腳,收勢不住,竟然將自己扔了出去。眼看就要腦門觸地,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他失控的身體忽然被一隻大手拉了起來,又重新站穩。
關羽笑嘻嘻地在他耳旁說道:“二毛兄弟當心呀,小心被腳下的石塊絆一跤。”
王二毛愣愣地站着,內心對關羽有了一絲感激之情。
圍觀的衆人發出雷鳴般的吶喊叫好,鼓掌聲響成一片。
“你們瞎嚷嚷什麼?當寨主不在嗎?”高高的臺階之上,一位身材苗條的女兵高聲喝道。
衆人即刻止住了喧譁,紛紛安靜地坐了下來。
那位女兵邁步下了臺階,走到關羽的面前微微一禮,雙眼直視着他說道:“這位壯士,寨主請你入內單獨一敘。”
關羽微微一愣,心內不用打鼓道:我把人家打落下馬,單獨一敘?我又和她不熟,該不會是進去之後,直接咬牙切齒端一瓶濃硫酸潑我臉上泄憤吧?沒事,這個世間應該還沒有那玩意。
跟着那名女兵緩緩上了臺階,來到一所竹樓前。女兵伸手挑開簾子,努了努嘴示意關羽進去。
關羽邁步入內,首先撲面而來的是一縷淡淡的幽香。檀香?花香?酒香?關羽聳了聳鼻子,忍不住四下張望。
從房間內的佈置來看,與其說這裡是個土匪頭子的巢穴,倒不如說更像一位淑女的閨房。一低頭,關羽看到地上擺着一張長方形的條案,上面佈滿了酒菜,菜還冒着熱氣,酒香瀰漫。關羽突然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出聲。
也是啊,入的山寨,只空腹飲了一碗水酒,又被強迫高速運動了半天,早就該飢腸轆轆了。這位女寨主應該不是請自己飽餐一頓,喝酒聊天那麼簡單,還是要多長個心眼。
“窸窸窣窣”的珠簾響動,倪飛燕嫋嫋婷婷地從內室款款走了出來。她換了一身紫紅色的貼身對襟小襖,愈發顯得身材勻稱,凹凸有致。
關羽連忙避開她的目光,低頭施禮,免得讓對方看到他吞嚥口水的尷尬表情。
倪飛燕微微屈膝還禮,輕聲道:“壯士請隨意,不必拘束。”言罷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條案對面地上擺放的一個軟絨繡墩。
關羽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上去,時刻準備着抄起筷子,甩開膀子,大嚼一頓。
倪飛燕不慌不忙地在關羽的正對面坐了下去,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關羽的面容。關羽仰臉一笑,問道:“敢問寨主,我能開吃了嗎?”。
倪飛燕莞爾一笑道:“我說過了,你隨意,完全不必拘束。想來你也是餓了。”
關羽頭也不擡地抄起筷子,連連頷首道:“多謝寨主善解人意,我豈止是餓了,簡直是飢腸轆轆了。”不由分說夾起桌上盤中的一塊肥鵝肉,張牙舞爪地塞進自己的口中。
倪飛燕並不介意,伸手抄起酒壺,往關羽面前的杯盞中斟滿了酒。
放下酒壺,她接着問道:“敢問壯士姓甚名誰?祖籍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關羽口中一邊大嚼,一邊在心中暗暗不滿道:你以爲自己是片警嗎?這是要查戶口啊?
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答道:“在下任我行,青州人士,家中無父無母,獨自闖蕩江湖。”
倪飛燕微微點頭道:“小女倪飛燕,家父剛過世不久,暫代這明月寨寨主之職。任大哥武功高強,願意留下來嗎?你可曾娶過妻室?”。
關羽差點沒被噎着,瞪圓了雙眼停止咀嚼。心說:這丫頭也太直接了吧?莫不是她看上我了?那可就麻煩大了,我還肩負着重要使命呢!
看到關羽奇怪的表情,倪飛燕連忙補充道:“任大哥莫怪,飛燕絕非不知廉恥之人。一來先父老寨主曾當衆留下遺言,只要是反抗大齊的綠林好漢,能擊敗我又願意娶我的便順理成章地成爲繼任寨主;
二來飛燕如今也是舉目無親,卻與任大哥一見如故,不願再拐彎抹角假託他人之口虛與打探,因此纔不避嫌疑當面向你問詢。我也知道,男女之事,講的是兩情相悅,不知任大哥對飛燕有何觀感?”。
可憐關羽往日裡伶牙俐齒,滔滔不絕,如今面對這麼大膽直白的一個美人竟是啞口無言,張口結舌。早知道有這麼一出,他倒是寧願被打落下馬的是自己。
面對關羽略顯癡呆的表情,倪飛燕的眼中突然泛起淚花,開口道:“任大哥不必多慮,你若看飛燕不上,明日儘管自去,我絕不會爲難於你。”
關羽擡頭望着倪飛燕動情而落寞的俏麗面龐,忍不住在胸中輕輕嘆了口氣。他不再裝瘋賣傻,即刻恢復了常態,微微抱拳道:“承蒙倪姑娘錯愛,在下受之有愧!我也不用瞞着你了,既然姑娘對我肝膽相照,那我也理應對你坦誠相見。”
倪飛燕聞言一驚,起身後退一步,“噌”地拔出袖間的匕首厲聲問道:“莫非你其實是朝廷派來的鷹犬?”。
關羽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姑娘想到哪裡去了?大齊視我爲死敵,我與大齊不共戴天。”
倪飛燕“哦”了一聲,頓覺自己失態,連忙重新將匕首納於袖中,緩緩坐了下來。
見倪飛燕緊盯着自己,靜候下文,關羽接着說道:“難得姑娘如此坦誠,關某也不妨開門見山。其實我不叫任我行,我姓關名羽字雲長,是紅巾義軍的一員將領。我大哥劉謙打着替天行道,解救蒼生的旗號不久前在平州建立了大楚帝國,跟隨我一起來的都是紅巾軍的弟兄們,我等肩負重要使命去往西北。”
說到這裡,關羽停了下來,仔細端詳着倪飛燕。見她沒有流露出十分震驚的表情,才接着說道:“其實我也曾娶過一房妻室,不久前大楚的一場內亂,她剛剛纔不幸離世,我心猶傷未愈。因此,對於姑娘的錯愛,關某隻能深表歉意。”
倪飛燕眨動着閃亮的雙眼癡癡地望向關羽,微微點頭道:“關大哥義薄雲天,有情有義,飛燕明白。”
說着她雙手捧起面前的杯盞說道:“飛燕敬關大哥一杯”。言罷自己先舉杯一飲而盡。
放下手中杯盞,她又說道:“如若承蒙關大哥不棄,飛燕願意等你一生一世!”。 wWW★Tтka n★¢○
這下倒是弄的關羽哭笑不得,手足無措起來。
夜深了,燭光閃閃,二人仍在促膝長談。
倪飛燕將自己的身世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關羽也選擇性地告訴了她一些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往事。
“你知道嗎?”倪飛燕一邊用靈巧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杯盞,一邊用微醺的雙眼仰頭望着關羽說道:“我已經好久沒有找到一個人,可以如此暢快地吐露心事了。”
說完她站起身來,步履輕巧地走到關羽身旁,緊挨着他的肩膀坐了下來,很自然地將自己的一隻小手放在了關羽的大手中。
關羽不忍心拒絕,只能輕輕握着她的小手,感覺到她光潤的皮膚上傳來的微涼柔滑。
不一會兒,不勝酒力的倪飛燕竟是枕着關羽寬厚的肩膀沉沉睡去,鼻中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關羽扭頭伸長胳膊,扯過來不遠處的一件錦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屋內爐火熊熊,發出暗紅色的光亮,關羽卻再也無法合上雙眼,只能望着那跳動的爐火發呆。
次日朝陽初現,晴空萬里。
關羽命令屬下收拾好行囊,辭別依依不捨的衆人,下山與車隊匯合,準備出發。
倪飛燕再沒有露面,只派了一員女兵匆匆趕下山,將一個做工精美的錦囊遞到了關羽的手中,囑咐他一定要隨身帶好,無論走到哪裡也不得丟棄。
欽差御史李景澄上馬之後踱到關羽的身邊,簡單地同他打了個招呼。隻字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更沒有詢問昨夜他去了哪裡,都做了些什麼,彷彿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人馬漸行漸遠,關羽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山坡上隱約可見秀麗的竹樓,寬大的寨門和影影綽綽的人影。
又行了半日,那座大山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看不見了。
關羽騎在馬上,實在忍耐不住好奇心,便故意勒住馬繮,放慢了速度,漸漸退到了隊伍的末尾。
見沒有人特別注意他,他便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做工精美的錦囊。錦囊是用紅色的絲線織就的,正面是一條張牙舞爪,騰雲駕霧的飛龍;背面則繡着一條展翅翱翔,翩翩起舞的鳳凰。
關羽輕輕打開了錦囊,不由得呆住了:只見裡面盤着薄薄的一卷烏黑閃亮的青絲。
關羽輕輕吐了一口氣,將錦囊重新合上,確認密封完好之後,再次將錦囊揣入懷中。
關羽擡頭望了一眼遠方的天空中靜靜漂浮的白色雲朵,雙腿輕夾馬腹,心領神會的“黑豹”昂首“稀溜溜”一聲長嘶,翻蹄亮掌向前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