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尼族部落大營中,一片痛苦的呼號聲。
其其格臉上留着兩行淚水,轉身跑開去。她來到一條小溪邊,用清水擦洗沾滿血水的雙手,一邊忍不住繼續落淚。昔日還一起歡笑嬉鬧的玩伴,活蹦亂跳的大小夥子,如今有的缺胳膊斷腿,止不住地痛苦哀嚎;有的面無血色,永遠閉上了雙眼。她搞不懂,這一切都爲了什麼?
直起身來擦乾了雙手,其其格擡頭看到塵煙滾滾中,一隊人馬飛快地朝大營方向奔來。她連忙迎上前去,應該是外出尋找蘇哈的旭日干他們回來了,她也急於想知道大哥蘇哈的下落。
那隻人馬越來越近了,看到路邊站立的其其格,爲首的旭日干輕輕勒住了馬繮,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望着其其格那雙充滿期盼的雙眼,旭日干冰冷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慚愧地低下頭輕搖了兩下算作回答。
其其格明亮的眼光頓時暗淡了下來,失望地緩緩低下頭去。
旭日干聲音略顯沙啞地低聲道:“其其格,你去陪伴安慰下母親和大嫂吧,我還有要事去找首領和長老們商議。”
其其格懂事地點了點頭,望着那羣人馬又匆匆地從面前馳過。
她打起精神,向母親的氈房走了過去。剛到帳口,便聽到了賬內傳來的隱隱的哭聲。輕嘆了一口氣,她還是鼓足勇氣掀簾低頭走了進去。
帳內其其格的母親正與蘇哈的妻子抱頭相擁而泣。二人都拼命壓抑着自己的哭聲,又在竭力安慰着對方。
見其其格邁步走了進來,倆人不約而同地直起了身子,急切地問道:“蘇哈有消息了?”。
望着兩位親人飽含淚光,充滿希冀的雙眼,其其格不由得眼圈一紅,低下頭去輕輕搖了搖。
她隨即快步走上前去,坐在她們身邊開口道:“旭日干剛剛回營,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你們不用太擔心,沒有找到說明蘇哈還活着,也許只是暫時躲起來了。”
蘇哈的妻子難掩臉上的失望之色,重重嘆了口氣,又開始撲簌簌地落下淚來。
其其格連忙向孃親遞了個眼色,二人同時出言安慰,好言相勸,盡力說些閒話,想方設法分散她的注意力。
沒過多大一會兒,帳簾一挑,一位侍女惶惶地走了進來,跪倒施禮後,擡頭說道:“剛剛得到消息,聯軍那邊派了使臣,傳話說蘇哈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受傷……只是……只是……”。
其其格內心一陣狂喜,連忙追問道:“只是什麼?”。
侍女難爲情地擡頭瞄了她們一眼,又快速地低下頭去說道:“只是他現在身在聯軍大營中。”
其其格微張小口愣了愣,片刻之後,終於明白過來,不由得臉色變得愈加蒼白。
突尼族部落的議事大帳之中,聯軍派來的使者站在當中,周圍是手握刀柄,咬牙切齒,雙眼滿含仇恨的突尼族人。
聯軍使者不慌不忙地說道:“巴爾斯大汗向來胸懷寬廣,不願與任何部落爲敵。畢竟,我們都是長生天的子民。蘇哈勇士在我們那裡受到了貴客般的款待,敬請朝格蘇力德首領與諸位長老放寬心!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我們雙方都下馬各自放下各自手中的彎刀,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談。”
朝格蘇力德猛地轉回身來,用充血的雙眼死死地盯着使者的面龐。沉吟了片刻,又重重嘆了口氣,轉回身去咬牙問道:“巴爾斯大汗可是提出了什麼交換條件?”。
使者微微一笑,說道:“我來時巴爾斯大汗並未提出什麼具體點的條件,只是讓我來轉達一下部落聯軍對突尼部落良好的善意。至於條件嗎,雙方可以坐下來慢慢商議。”
一旁雙眼通紅,早已按捺不住的旭日干挺胸上前,咬牙道:“血債要用血來償!有什麼好商議的?!”。
聯軍使者轉過身來,望了他一眼,連忙彎腰施禮微笑着說道:“這位就是旭日干勇士吧?我們聯軍中一直流傳着您大敗扎裡哈特人的英勇事蹟,巴爾斯大汗對您的英勇神武更是大加讚賞!”。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聽到聯軍使者如此說,旭日干卻是不好發作,不由得愣了一下。
使者又轉向朝格蘇力德說道:“首領大人,實不相瞞,我們聯軍有足夠的實力將貴部落夷爲平地,相信你們也都看到了!巴爾斯大汗的誠意我已經帶到了。事關整個部落的生死存亡,何去何從,望首領大人與各位長老三思。在下告退了。”
朝格蘇力德再度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平和了許多,恭謹地向聯軍使者還禮後,便默默地目送着他退出帳外。
賬內原本近乎凝固的空氣又再度活躍起來,一位長老挺身道:“首領大人,他們這明擺着是要挾,我們突尼族人鐵骨錚錚,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再和談!”。
其餘的幾位長老都低着頭,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朝格蘇力德掃了一眼衆人,問道:“諸位不妨都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旭日干踏前一步說道:“長老說的沒錯,我突尼族兒郎寧願站着死,不願跪着生!和他們拼了,大不了玉石俱焚,魚死網破!”。
朝格蘇力德不滿地瞅了他一眼,開口道:“你有戰勝聯軍的把握嗎?何況,蘇哈還在他們的手上!不可單憑一時衝動,還要考慮族人的性命……”。
其其格終於無法忍受嫂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起身離開了孃親的氈房,快步走了出來。
她擡頭望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擡手擦乾了眼角的淚水,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走向了不遠處的馬廄。牽出了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揚鞭打馬,奔向了未知的遠方。
草原聯軍的大營之中,一片忙碌。巴爾斯大汗雖然已經派出了使者前往突尼族部落,但仍然在不斷地調兵遣將,充分做好第二手準備。
一名護衛走入大帳,向巴爾斯躬身施禮道:“稟汗王,一位自稱是突尼族部落使者求見大汗。”
巴爾斯略微奇怪地擡起頭來,習慣性地擡手捋了一下自己脣邊金黃色的髭鬚。開口問道:“突尼族使者?來得太快了點吧?按我的推算,我聯軍的使者當下應該還剛剛抵達突尼族部落沒多久。”
阿古達木緊握彎刀,跨步上前,圓睜雙眼低聲道:“汗王,當心突尼族人狗急跳牆,鋌而走險。”
巴爾斯皺起了雙眉,擺了擺手,端坐在帥案之後說道:“讓他進來吧。”
片刻之後,帳簾一挑,其其格挺直着腰板,雙目凝霜,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
帳內的衆人甚爲驚訝:突尼族部落怎麼會突然派了一個黃毛丫頭前來出使?
巴爾斯也相當的吃驚,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地捋着自己脣邊金黃色的髭鬚,望着來人。
其其格步履輕快地走到了巴爾斯近前,穩穩地微微一禮之後,便擡頭毫不避諱地緊盯着巴爾斯的面龐說道:“您就是聯軍的大汗巴爾斯吧?我是來自突尼族部落的其其格,我的父親便是部落首領,朝格蘇力德。”
巴爾斯微笑着點了點頭,並不急於開口講話。
一旁的阿古達木“譁楞”一聲一抖手中彎刀,踏前一步高聲道:“突尼族部落懼於我聯軍的威武,可是那突尼族首領派你來投降的?”。
其其格扭過頭去,毫不畏怯地翻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又扭過頭來不予理睬。
阿古達木來氣了,又跨前一步,想要再嚇唬一下面前的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
巴爾斯瞪了他一眼,生生將阿古達木涌到嗓子眼的話語又壓了回去。
其其格擡起頭望着巴爾斯,聲音清脆地說道:“其實我並非突尼族部落的使者,更不是來怕死投降的!我只代表我自己,代表我肝腸寸斷思念兒子的孃親,代表我那以淚洗面的嫂子來和你談判:放了我的大哥,停止對我突尼族人的一切殺戮!”。
空氣突然像凝固了一般,接着帳中的彪形大漢們爆發出一串哄堂大笑。
察幹鐵木爾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斜眼望着其其格笑道:“小丫頭,你紅口白牙,說的倒是輕巧!可知我聯軍已死傷了多少兵馬?!唯有殺光你們突尼族人才能一解我等心頭之恨!”。
一位胖胖的武將也上前說道:“對呀,除非你們突尼族人跪地求饒,臣服於我聯軍,上繳牛羊數量令我們大汗滿意纔有的商量!”。
巴爾斯皺了皺眉頭,揮手打斷了衆人的喧譁。
他轉臉饒有興致地望着其其格笑道:“這麼說你瞞着族人,沒有徵得父母的同意就跑來這裡,膽子倒是不小!讓本汗王答應你也不是不可能,你總得說服本王,讓本王看到些好處才行吧?”。
其其格猛地揚起小臉,眼角含淚說道:“草原各部落原都是長生天的子民,本該親如一家!你想統一草原各部落,就不該製造新的鮮血和殺戮,播下新的仇恨種子!讓草原各部落發自內心地愛戴你,喜歡你纔是個好汗王,而不是讓大家懼怕你,只是忌憚你的武力和兇殘!”。
喘了一口氣,其其格重又低下頭去,片刻之後,她雙眼發亮,臉頰緋紅地擡起頭來說道:“你若是能答應我不再殺戮我突尼族同胞,放了我大哥,我願意留下來,嫁給你!”。
汗王巴爾斯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目瞪口呆。
帳中的衆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