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沒有月亮的夜幕中,紅色綠色黃色信號彈如同連串夜明珠相繼升到空中。隆隆聲中幾發炮彈劃過天際留下道道煙跡,悶雷聲從北方傳來,紅色白色光圈先後閃現,閃動的火光照映到幼發拉底河南岸。雖然距離很遠,熾熱的氣浪還是一波接着一波從北方滾滾而來。

在南岸沙丘後面,當光線照映過來,一頭頭鋼鐵怪獸靜靜地停在那裡,要是在沙丘上朝下看,就好象一片碼放整齊的金屬盒子——如果不看下面行走裝置,這些怪獸也真的是鋼鐵製造的帶有武器的金屬盒子。這些是海軍陸戰隊的裝甲旅戰車——在美索不達米亞的程壁光海軍中將提出成立裝甲旅後,原本以爲陸軍又會挑出什麼毛病,可很快,從國內傳來的消息是三軍參謀長一致贊同美索不達米亞的陸戰隊成立裝甲旅。戰爭年代,國內軍方也顧不上陸軍再在稱呼上與海軍鬧彆扭了,何況就是反對陸戰隊成立裝甲旅,他們也一定會想到變通方法解決稱號問題,既然如此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也許陸軍參謀長就是如此考慮的。——兩百多輛戰車排成三個方陣,戰車兵已經進入各自位置,炮塔上的艙蓋打開了,戰車長從裡面半探出身,靜靜地守侯着命令。

在戰車後面,進行常規騷擾炮擊的火炮還在繼續有一發沒一發慢騰騰打出一發發炮彈,打出來的這些騷擾炮彈數量足以讓對岸的土耳其人眼紅了,而對擁有充裕實力的遠征軍而言,這些炮彈根本算不得什麼。在炮兵陣地上,更多的火炮悄悄揚起了頭,一箱箱炮彈堆放在炮位後面,等候着從更遠的後方傳來新的命令。

一九一五年四月十四日,農曆三月初一,清晨四點三十分。

原來在空中四處飛舞的信號彈相繼沉寂下來,騷擾的炮擊在四點過後也終止了。炮擊北岸凝聚形成的厚重煙雲漸漸消散開,繁星出現在沒有月亮的夜空中,頑皮地朝下界衆生眨着眼,好像嘲笑他們的渺小與無知。三發紅色信號彈從南方地平線突然升起,紅色的火球在空中顯得十分醒目,又有些詭異,好像是地獄裡鑽出來的鬼火。

天空猛然一亮,上千門火炮頓時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怒吼,道道火蛇劃過天際朝幼發拉底河北岸奔去。緊接着,沙石與木樁在空中飛舞,爆炸聲連成一片,讓人無法分辨一秒鐘內到底有幾發炮彈落了下來,大地在顫抖,沖天的火光使在南岸遠征軍戰壕裡的戰士即使想要看報紙,也用不着點燈或者燃起一團火了。

遠征軍對巴格達的進攻戰役從這時候開始正式打響,由遠征軍四個一五零重炮團、六個一二零野炮團、十二個一零五野炮團、各師旅炮兵部隊組成的炮兵集羣共擁有火炮一千四百九十二門,各種口徑迫擊炮四百八十八門,在每一公里突破正面上,火炮密度達到了一百九十門,這樣密集的火炮,就連歐洲戰場上也從未有過。密集的炮彈落在對岸,摧毀它們所遇到的一切,冉冉升起的黑色煙霧很快彙集成一團,將北岸籠罩在黑霧中,只有炮彈爆炸後的點點火光才能透過黑霧。大地急劇跳動,滾滾熱浪貼着地面朝四周擴散,氣浪攜帶的溫度極高,高到彷彿要熔化它所遇到的一切。呼嘯而過的炮彈攜帶着死神的獰笑朝土耳其人陣地飛了過去,那些事先偵察發現的土耳其火力點在炮火下,人與武器成了空中玩偶,掩體成了敞口大坑。在遠征軍開火十分鐘內,對面的土耳其人沒有打過來一發炮彈,只是在十分鐘後纔有零星炮彈從土耳其陣地後面打了過來,不過當一五零重炮組成的壓制集羣開火後,那些想要表示自己存在的土耳其火炮很快又啞火了,任憑遠征軍將鋼鐵傾泄到他們陣地上,撕裂遇到的一切。

火炮轟鳴聲中,幼發拉底河南岸竄出無數支人流,叮叮噹噹聲響起,人們顧不得隱蔽,在岸邊奔走着,忙碌着,整個南岸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密集的炮彈爆炸掩蓋了忙碌的人羣發出的聲音,掀起黑霧遮擋住北岸土耳其人視線。

清晨六點三十分,連續兩個小時的炮擊讓夜晚推遲離開卡爾巴拉,太陽躍出地面時,那輪火球被黑煙染的血紅血紅。煙霧還在繼續加厚加大,吞沒更多的土地。

天空傳來嗡嗡的飛機發動機轉動聲,百多架金雕I轟炸機在同樣數目的鳶II、海冬青II戰鬥機掩護下披着一抹血光從南方飛了過來,如同一羣碩大的怪鳥,飛臨土耳其人上空,在事先預定的目標上空盤旋,而後一顆顆炸彈從轟炸機上呼嘯落下,戰鬥機怪叫着俯衝拉昇,追逐視野裡發現的土耳其人,用火舌鞭笞他們,人跑的再快也快不過飛機,暴雨般飛機機槍子彈面前,那些不幸兒接連栽倒在地。在飛機和炮兵攻擊下,土耳其人部署在前沿的炮兵陣地、後方兵員集結地、彈藥倉庫、道路、橋樑……頃刻變成了一片片廢墟。一批批炮彈掠過幼發拉底河上空,呼嘯着投入到土耳其陣地上,黑色的煙塵此起彼伏,數百架飛機如同成羣的蝗蟲,在血色太陽照耀下發出怪吼上下翻飛,在煙雲裡穿梭。

炮彈開始延伸了,南岸遠征軍戰壕裡機槍陣地開始掃射,一條條火鏈鑽進緩緩漂移着的煙霧,將敵人陣地上打的塵土飛揚。

“弟兄們!該我們出動了!”戰車長敲擊着裝甲,馬達轟鳴,黃塵四起,一排排的戰車緩緩啓動,沿着平緩的沙坡朝上爬行。在戰車後面站起無數的軍人,那些軍人端着槍跟在戰車後面緩緩朝前行進。戰車爬到沙坡頂部,一頓發出巨大的轟鳴朝下飛馳。前面戰車掀起的黃沙遮蓋住後面戰車與軍人,模糊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短短的兩個小時,平緩的幼發拉底河上架起了八座浮橋,戰車分成八路縱隊緩緩靠攏浮橋,一輛貂式戰車駛上浮橋,橋一沉,橋面幾乎被壓進水裡,吱吱呀呀聲讓人提心吊膽,彷彿下一秒鐘浮橋就要四分五裂了,可當戰車緩緩行使到中間時,橋也並沒有被壓垮。幸好貂式戰車只有不到十噸的重量,若是陸軍東北虎式戰車開了上來,這種臨時搭建的脆弱的浮橋將因爲承受不起三十噸重的戰車重量徹底損壞。小心翼翼的貂式戰車還沒有靠上河岸,幾輛輕型戰車已經衝上沙坡,河水從戰車後面抖落下來,戰車後面排氣管排出股股青煙沿着河堤朝上衝了上去。

這些首先登上幼發拉底河北岸的戰車當然不是從浮橋上過來的,他們是從河面上浮過去的。成羣的輕型戰車在靠近河邊後根本沒有停下來等待過浮橋,而是馬達轟鳴照常朝前行駛,一直開進了河裡。鐵疙瘩製造的戰車並沒有沉下去,而是以四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緩緩朝北岸靠攏。這些戰車就是隸屬海軍陸戰隊第三戰車集羣的1910式兩棲輕型戰車(海狸式)。

三點五噸重的海狸式戰車爬上河堤,越過開闊地撕開被炸的七零八落的鐵絲網,很快進入到土耳其陣地前沿。沒有戰車束柴讓輕型戰車無法越過又寬又深的防戰車壕溝,戰車只能沿着壕溝不停移動着,機槍炮塔轉動着,將一串串子彈掃向煙霧散開後顯露出的土耳其陣地上。

土耳其陣地上冒起一股白煙,很快,傳來金屬與金屬的撞擊聲,一輛正沿着壕溝掃射對面的海狸式戰車猛地一頓,灰白煙霧從戰車側面竄了出來。邊上的車門打開了,兩名戰車兵從裡面踉蹌着爬了出來,沿着沙坡滾了下去。

擔任空中掩護的戰鬥機也許發現了剛纔開火的土耳其殘存炮兵陣地,兩架鳶II型戰鬥機朝左側一個側滑,怪叫着撲向剛纔竄起白煙的位置。爆豆般機槍射擊聲從空中傳來,打了一發炮彈還沒有轉移陣地的土耳其二十五毫米火炮周圍竄起一簇簇塵土,兩名土耳其炮兵在航空機槍掃射下好像扯線木偶,不停地扭動着。戰鬥機掃射一通,在距離地面極近的位置很不情願拉了起來,朝上爬升了。又有一架金雕I型轟炸機飛了過來,機翼一擺,兩枚炸彈脫離掛架,呼嘯着自空而降,落在二十五毫米火炮附近,猛然爆炸了,掀起的泥土從空中狠狠砸了下去。幾串機槍子彈彷彿一條條火繩,從地面朝空中飛去,空中的飛機好像受驚的小鳥,朝四面散開,迅速爬升。

轟地一聲,一挺正在對空射擊的機槍陣地發生了爆炸,殘肢與破碎的機槍零件在空中漫舞。幾輛貂式戰車沿着沙坡爬了上來,戰車停了下來,短短的火炮身管一縮,戰車猛地一震,一股黑煙從炮口竄了出去,接着又一座機槍掩體發生了大爆炸。正在對空射擊的土耳其防空陣地在戰車轟擊下,火力顯得凌亂了,漫無目的打出去的子彈對低空飛行的飛機不再構成什麼威脅。

束柴被投入到壕溝裡,戰車壓着束柴越過了壕溝,一羣步兵戰士出現在戰車後面,不停地扣動着步槍扳機,將一發發子彈朝前面打去。從土耳其人陣地上打過來的子彈將一個個戰士打倒在地,可衝上來的戰士越來越多,而土耳其人射擊又顯得十分凌亂,根本無法壓制住步兵在戰車陪同下的攻擊。一輛又一輛戰車出現在土耳其人陣地前沿,貂式戰車後面攜帶的戰車束柴接連投到防戰車壕溝裡,海狸式戰車與貂式戰車壓着束柴通過了人工製造的障礙,駛到被炮彈轟的殘缺不全的土耳其人陣地上,戰車後面的戰士也衝了上來,用步槍和手榴彈消滅戰壕裡殘存的土耳其人。

跟隨戰車衝上來的步兵快要靠近土耳其戰壕,從側面突然射來一串子彈,噠噠聲中,子彈貼着地面橫掃,颼颼的子彈將彎着腰前進的戰士割麥子一樣打倒在地。戰場上響起一片痛苦的慘叫,沒被打到的戰士急忙趴了下來。子彈打在戰車裝甲上,火星四濺,發出連串叮噹聲。“轟——”隱藏起來一直未被發現的那挺機槍叫着正歡,一枚七五榴彈神乎其神從被土遮掩住的機槍掩體射口裡鑽了進去,在掩體裡爆炸。碎石木屑沖天而起,濃煙滾滾追逐着朝天空翻滾而去,剛纔還朝外面瘋狂射擊的機槍啞火了。

一輛編號二一一的貂式中型戰車炮口殘煙還未散盡,吱吱聲中,炮塔朝右邊轉了過去,戰車後面竄起一股青煙,車子一抖轟隆隆朝前繼續開。剛纔哪個機槍掩體就是被這輛戰車所擊毀。

“起來!快起來!機槍已經被戰車消滅了!”

“衛生員!……這裡有人負傷了!”

“媽呀!……誰來救救我?疼死我了!”

“衝啊!給排長報仇啊!”……

徐永晉從地上爬了起來,端着步槍躲在戰車後面朝前走,耳邊都是戰友各種各樣的叫喊聲。是否有人負傷,給什麼人報仇對徐永晉而言根本不重要,戰死負傷他看的實在太多,只有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新兵纔會爲此大驚小怪,徐永晉認爲重要的是到現在他還活着,並且沒有被子彈擦着,這樣就足夠了。當然和整天排地雷、摸俘虜、穿越戰線到敵後偵察這些任務比起來,現在身邊有着衆多戰友,大家一起發起進攻,在心理上總感覺安全係數大了許多。

前面戰壕裡跳出一名土耳其士兵,發出巨大轟隆隆聲的戰車碾壓戰壕,機槍和大小炮彈不停鑽進戰壕讓這名土耳其人神經崩潰,丟棄武器發出野獸般嚎叫,連滾帶爬朝後面逃跑。徐永晉半彎着腰,腦袋貼着步槍,通過瞄準具瞄準了這個土耳其人後背,食指輕輕釦動扳機。清脆的一聲槍響,步槍槍托猛地朝後撞擊着徐永晉肩膀,子彈殼從拋彈口跳了出去,淡淡的青煙讓徐永晉睜着的右眼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用不了一秒鐘這種感覺就會過去。剛纔正在逃跑的土耳其人兩手朝上前方張開,如同擁抱什麼人,人成了拉開的一張弓,飛撲在沙地上。徐永晉將槍口橫過來,狠狠嚥了口唾液,繼續朝前走。

走了沒多遠,剛走到防戰車壕溝邊,空中傳來迫擊炮彈落下來特有的聲音。雖然戰場上充斥着各種聲音,這種炮彈落下來的嘶嘶聲還是嚇了徐永晉一跳,急忙跳進壕溝,趴了下來。周圍響起一片迫擊炮彈爆炸聲,倉促間沒來得及隱蔽的戰士發出慘叫倒了下去。飛迸起的石塊從空中砸落,一發炮彈落在壕溝裡,炸的塵土將徐永晉淹沒。讓人窒息氣悶的炮彈還在落下來,更猛烈的打擊降臨在五連周圍,更多的戰士爲了逃避炮火猛轟跳進壕溝,壕溝裡一時人滿爲患,徐永晉看到讓他厭惡的連長王兆軍上尉也跟隨戰士們踉蹌着跳了進來,學着其他人模樣趴下來。外面的戰車在突如其來的迫擊炮彈打擊下,顯得有些暈頭暈腦,在原地不停打着轉,尋找敵人炮兵陣地。

趴在地上的徐永晉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前段時間的炮戰加上進攻前猛烈的炮火覆蓋轟擊、空軍的打擊已經將敵人炮兵實力減小到微不足道的地步,這時候怎麼可能還有如此強大炮兵朝自己這邊打過來?難道遠征軍的炮彈只是打石頭不成?側耳聽了一會兒,徐永晉臉漲的通紅,他終於分辨出這些落下來的炮彈是從什麼地方打過來的了。

“不要打了!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種!……孃的不打敵人居然炸我們……叛徒!敗類!……”徐永晉剛喊了沒幾句,一發炮彈在壕溝上面爆炸,濺起的沙土嗆進徐永晉喉嚨,讓他猛烈地咳嗽起來,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這些可怕的炮彈是幼發拉底河對岸擔任掩護的炮兵部隊打過來的,炮兵聯絡員在剛纔的戰鬥中讓突然復活的土耳其機槍打死,後面的炮兵一時失去了安排在前面的眼睛,爲了掩護戰車和步兵衝鋒,後面的炮兵按照自己猜測朝前面轟擊,可打出來的那些迫擊炮彈卻落在了遠征軍自己頭上。徐永晉大喊大叫時候,倖免於難的五連老兵也聽出炮彈從什麼地方打過來,自己人火炮讓他們如此狼狽叫這些衝鋒在一線的士兵惱火不已,如果不是現在被炮火壓制住無法動彈,有人真想衝到炮兵陣地,給他們嚐嚐手榴彈滋味不可。

後面的炮兵在打了一陣後,也許發覺自己目標瞄準錯誤(爲了更好隱蔽自己,遠征軍將士身上軍服是沙漠黃,從遠處看,和土耳其軍人的土黃色軍服至少在顏色上沒什麼兩樣。),炮火漸漸稀疏下來,終於停止了轟擊。炮彈不在飛過來了,沒被炸死的遠征軍將士惱火地從地上爬起,扭頭痛罵後面那些沒眼睛的炮兵,罵歸罵,他們還是必須要繼續朝前進攻。徐永晉爬起來,抖落一身塵土,用手擦了擦臉,剛邁出一步,腳下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拌了一下。顧不得腳下軟乎乎的東西是什麼——從直覺上想,這應該是一個人的肉體,也許這個倒黴蛋被炮彈炸死了,現在只能躺在這裡——徐永晉與其他戰士一起從壕溝裡翻了出去朝前衝。

沒跑幾步,徐永晉腦海裡突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前面那些戰士身影中,他沒看到自己所憎恨的連長身影。作爲基層幹部,連長應該身先士卒,跑在隊伍前面纔是。難道他被炸死了,或者被炮彈炸的休克過去了?有些幸災樂禍的徐永晉惡狠狠地想着,爲了證明自己想法正確,徐永晉又迅速跳回壕溝,以自己最後一次看到王連長位置,去尋找他。

走了沒兩步,徐永晉看到剛纔拌了自己一下的那個人,從軍服上的領花看,這人是個上尉——除了王兆軍,五連沒有其他上尉,剛纔拌了徐永晉的就是王連長,而且王連長並沒有如同徐永晉想象的那樣被炸死或者炸傷休克過去。現在王連長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面色蒼白靠在壕溝邊不停喘着粗氣,失神的眼睛充滿恐懼地看着倒在壕溝裡的殘缺不全的屍體,人一個勁打着抖。

徐永晉差點把鼻子也給氣歪了。王連長剛到前面來時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好像自己是一名身經百戰的優秀軍人,瞧不起他們這些站沒站姿,坐沒坐樣的戰士,那頭昂的好像一隻好鬥的公雞,訓起自己來就好像老子在訓小子,可這個不可一世的傢伙現在卻成了這麼一副窩囊樣,根本無法和同樣姓王的帶領徐永晉他們擔任第一任五連連長的王江林連長相提並論,這讓徐永晉看着就氣不打一處來。徐永晉這纔想起對王連長來說,在到五連之前,和那些新兵一樣,他也沒有經歷過什麼是戰爭,以前擺出來的架子只是唬小孩的把戲而已。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這樣一個連長整的好慘,徐永晉心裡充斥着強烈的報復yu望。

“起來!快起來!……你是連長,你應該和衝鋒的戰士在一起,外面戰士正迎着槍林彈雨衝鋒,你怎麼能一個人躲在這安全的地方?……你還像個連長嗎?……給我起來!端着步槍衝鋒!”徐永晉又拉又罵,還時不時踢上連長兩腳。如果是平常,哪怕在訓練場上,徐永晉也沒那麼大膽子踢自己連長,可這畢竟是戰場,而且他還在道義上佔了上風,要是不乘機報復兩腳,徐永晉覺得這太對不起自己以前受的那些苦了。

“……我負傷了……真的……炮彈炸傷了我的腿,我再也走不動了。”徐永晉拉的越用勁,王兆軍越朝壕溝壁上縮了過去,人曲捲成一團,嘴裡哆嗦着小聲替自己辯解,這時候王兆軍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名上尉連長,而又打又罵的徐永晉不過是自己手下一名二等兵。

徐永晉低頭看了眼王兆軍雙腿,上面不過是留下一些沙土痕跡,還有不知在什麼地方被鐵絲網將軍褲掛開了幾條口子,沒有一滴血滲透出軍褲,看來所謂的炮彈炸傷王連長腿,不過是藉口而已,頂多他被剛纔濺起的石塊砸在腿上,可這並不影響王兆軍繼續衝鋒——徐永晉頭上的鋼盔也被石塊砸中過,難道他可以以此爲理由,拒絕衝鋒嗎?

徐永晉生氣地喊道:“胡扯!你沒有負傷,你不過是膽小鬼,讓炮彈嚇丟了魂而已!……爬起來!像個連長樣子衝鋒!別想躲在這裡等待戰鬥結束!……你沒看到嗎?連那些從未經歷過戰鬥的新兵都衝了過去,你卻躲在這裡,成何體統?!”任憑徐永晉怎麼喊,王連長好像打定主意就是不再繼續衝了,徐永晉拖着王連長的胳膊又吼又叫,拽着他,用力在他胸口揍了幾拳,拳很重,反作用力讓打人的徐永晉感覺自己拳頭都疼了,可對這個連長卻沒有什麼效果。“你個雜種,你不是讓我排地雷、抓俘虜、敵後偵察嗎?既然我能幹這些事情,你爲什麼連衝鋒也害怕?!”

“什麼事情?爲什麼不衝鋒!這位戰士,你有什麼權力如此對待一名軍官?!”

瘋狂了的徐永晉正拽着王兆軍上尉,把他頭不停撞向壕溝牆壁上,外面傳來一聲厲喝。徐永晉一擡頭,整個人傻住了。在填了束柴的壕溝上,一輛海軍陸戰隊的貂式戰車停在那裡,一名少校從掀開的戰車炮塔艙蓋處露出半個身子,現在正側着頭看着下面,扭在一起不成體統的徐永晉和王兆軍,那名少校在徐永晉擡起頭來時也呆住了,兩眼盯着徐永晉——他就是程明海少校。

陸戰隊騎兵部隊與阿拉伯軍隊揮舞着彎刀,吆喝着席捲戰場,戰地上戰士們發出巨大的歡呼聲,在炮擊後已經丟魂喪膽的土耳其人在遠征軍步兵、炮兵、戰車、騎兵協同猛攻下一個接一個轉身朝後逃,開始只是少數失去抵抗意志的土耳其人個人行爲,轉眼間防線如同雪崩,轟然崩塌,腿長的撒開腳丫朝後狂奔,兩腳被嚇軟的只能舉起雙手期盼遠征軍不會殺俘虜。

徐永晉看到程明海出現在自己身邊,一時有如身墜夢中,有些難以置信。那麼大的戰場,遠征軍投入了十餘萬軍隊,能和姐夫在戰場見面,這簡直是大海撈針!可現在自己眼前的真的是他姐夫。程明海看到徐永晉也愣住了,雖然知道徐永晉就在這個戰場,而且今天配合他們戰車部隊進攻,可程明海一點與徐永晉在戰場上見面的念頭都沒想過,如果不是徐永晉擡頭看他,臉色急劇變化,程明海還認不出徐永晉了。將近三年沒見,徐永晉有了很大變化,原本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學生,現在好像種了半輩子田的莊稼漢,又黑又結實,而剛纔手拽着上尉領子,好像拎着一隻小雞,雖然戰場上各種聲音十分嘈雜,程明海聽不清楚徐永晉都喊了些什麼,可從姿勢上看,國罵三字經應該重複率很高,這與他印象中的徐永晉差的太遠了。

“二等兵!你在幹什麼?!沒看到部隊已經衝上去了嗎?!”程明海最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嘴裡訓還在訓,可語氣大不一樣了。

“報告少校,這是我們連長,全連都衝上去了,可他不肯衝鋒,寧願躲在這裡當烏龜!”

“開什麼玩笑!軍官怎麼可能有孬種?”程明海撐着炮塔頂部裝甲,從上面爬了出來,拎了條短短的鞭子氣沖沖走到徐永晉和王兆軍身邊。“上尉,你怎麼了?”

“……少校,我負傷了……實在站不起來,沒力氣再衝鋒。”看到比自己軍銜高的軍官站在自己面前,王兆軍臉上有了些血色。

“在哪裡?我看看……”程明海用鞭子上的木棍撥了撥王兆軍腿,也許是生怕被程明海抽,王兆軍兩條腿如同觸電般縮了回去。程明海將無檐戰車兵帽朝上頂了下,不以爲然地說道:“沒什麼事嘛!站起來!走,我們一起衝!”給程明海這麼一說,王兆軍從地上爬了起來,腿腳利索地爬出壕溝,像個軍人模樣追自己的部隊去了。站在王兆軍身邊的徐永晉傻了眼,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讓膽小如鼠的自己連長主動爬起來,不再畏懼橫飛的流彈,直着身子跑了出去,要知道剛纔他又打又罵,可這個上尉連長卻死活不肯挪窩!“永晉……你怎麼樣?”見上尉跑了出去,程明海看着徐永晉心裡雖然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話到嘴邊卻全部消失不見了,到最後吐出來的只是這在任何人身上,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萬能的乾巴巴的問題。

徐永晉垂下頭看着腳下靴子苦笑道:“還能怎樣?混日子唄,只是運氣好,到現在還沒有被敵人打死,也沒有受什麼重傷。”

“我聽你姐說你已經是一名下士了,怎麼現在又成了二等兵?”程明海看着徐永晉臂章上二等兵標識,不解地問道。

徐永晉長嘆口氣。十分鬱悶地回答道:“別提了,給人家穿了小鞋,我不過對新兵要求嚴格了一些,那些既想着建立日不落中國又吃不了苦的花花公子就受不了了,跑到連長那邊告我一狀。連長剛好因爲我說了幾句對他不恭的話,讓他看我不順眼,喏,就是剛纔躲在這裡的上尉……要是不降職真是天理難容了。”

程明海嘴裡嘟囔着罵了幾句,也不知是罵那些新兵太廢物,還是罵連長欺人太甚。

“教官!其他戰車已經衝上去了,我們也走了吧?!”戰車艙門打開,一名戰車兵從裡面探出身,焦急地朝下面喊道。看來其他戰車開到前面去,讓戰車裡的戰車兵有些不耐煩了。

“知道了!我馬上上來!”程明海扭頭衝戰車兵回答過後,看着徐永晉露出無奈的表情。“真遺憾,剛見面馬上又要分開了。你是在三十八團五連吧?等這場戰役結束了,要是有空,我到五連找你,當然,前提條件是咱們都還好端端活着。就這樣吧,再見。”

說完程明海將手套摘掉,把手伸了出去,徐永晉用力和程明海握握手。“是,多加小心。”

程明海沿着土坡爬了上去,抓住扶手登上戰車,在從艙蓋進入戰車裡時,轉頭看着徐永晉,緊繃着臉緩緩舉起手行個軍禮,在下面的徐永晉也不由自主回報以軍禮。

艙蓋關上了,戰車後面竄出一股青煙,吼叫着一震之後朝前緩緩開動。青煙散盡,徐永晉還呆立在壕溝裡,看着戰車突擊方向,一直到戰車掀起的黃塵落下來,徐永晉才如夢方醒,爬出壕溝追趕部隊。戰場上一隊隊的騎兵縱馬飛馳,亮晃晃的彎刀揮動起來在早晨太陽照耀下發出奪目寒光。一個接着一個土耳其士兵被騎兵追上,彎刀劈落,人分兩段。無數的戰車捲起遮天煙塵一路狂奔,炮塔上的火炮、機槍將擋路的土耳其人撂倒在地,無情的履帶從那些士兵身上碾過,戰車和騎兵將逃跑的土耳其人羣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一直朝北突進,在他們後面留下一地屍塊血沫。徐永晉身後還有更多陸軍將士衝了上來,大家高聲吶喊着朝前猛衝。至於徐永晉所在的五連,停留了這麼段時間,早已不知衝到什麼地方去了。

戰鬥打響不過一天工夫,哈巴尼亞到卡爾巴拉一線沿着幼發拉底河北岸部署的土耳其第三集團軍防區就被遠征軍突破。三個師、兩個陸戰旅、一個裝甲旅、阿拉伯騎兵,十四萬大軍,兩百輛戰車組成的突擊集羣如同一股洪流,將土耳其人的防線衝的七零八落。等天黑的時候,由裝甲旅組成的遠征軍先頭部隊已經衝到底格里斯河畔,將土耳其第三集團軍分割成東西兩塊,彼此不再相連,在裝甲旅前面就是國內軍方從去年開始就夢寐以求的巴格達。如不是戰車和騎兵不適於城市作戰,恐怕行進間巴格達就要成爲遠征軍戰利品了。

四月十五日,西線發起進攻第二天,在東線庫特——艾馬賴的外籍兵團第三師,新到達美索不達米亞的陸軍第二師、模範軍第一、第二師(模範軍第三師擔任巴士拉到庫特——艾馬賴一線後勤保障,並沒有參與進攻)在炮火準備後發起了進攻。猛烈的炮火摧毀了土耳其前沿陣地,東路軍四個師部隊以強擊、側擊、迂迴很輕易擊潰了土耳其人阻截,一日一夜挺進了十一公里,擊潰土耳其第六集團軍,殲滅土軍五千餘人。如不是沼澤地與河流極大限制了遠征軍部隊展開,方便土軍第六集團軍防禦態勢,東路軍的戰果還要更大。

西線和東線土軍崩潰,很大因素是土耳其糟糕的後勤補給,土軍後勤之拙劣,指揮之笨拙在這次遠征軍發起的春季攻勢面前淋漓盡致體現出來。遠征軍事先爲這次進攻所做的準備,土耳其人並非一無所知,大批部隊開到美索不達米亞,東線的部隊沒日沒夜調往卡爾巴拉,阿拉伯軍隊對土軍後勤補給線的騷擾,援助土軍德軍重炮團的覆滅,俘虜的招供……對遠征軍在春季發起攻勢,土耳其人深信不疑,可到四月十四日,哈巴尼亞的土耳其第三集團軍在緊急補充後,兵不過六萬(三月份卡爾巴拉遠征軍戰車與騎兵、陸戰隊突擊造成土軍數千人的損失,後來土軍第十軍反撲,重炮沒奪回來,軍隊傷亡倒不少,這些日子土軍東拼西湊才找了萬把人補充到第三集團軍。),七五以上火炮不足百門。至於庫特——艾馬賴的土軍第六集團軍就更寒磣了,也許遠征軍在東線一直沒有大規模行動,給土耳其人一種這裡不會爆發大戰的錯覺,或者是土軍實在無法在保障第三集團軍同時,又將大量兵力補充到第六集團軍去,到四月十五日東線遠征軍開始進攻,土軍第六集團軍兵不過三萬,炮雖比多日炮戰後遭受極大損失的西線土軍炮兵部隊要多,七五以上火炮也只有百門,與遠征軍十萬大軍,七五口徑以上火炮六百餘門相比,土軍自然不是敵手。

一日損失五千,對擁有百萬大軍的土耳其而言,總兵力上並不算什麼大不了事情,可對美索不達米亞的第六集團軍來說,這個損失未免太大,大到讓第六集團軍無法再組織起防線抵禦遠征軍的攻勢。和一年前相比,一切好像都一樣,東線遠征軍步步緊逼,土軍節節敗退,不同的是去年土軍是有計劃撤退,而現在土軍是被迫張皇潰逃,無法再組織包圍圈將遠征軍攻上來部隊包圍了,何況就是想包圍,十萬遠征軍也非區區不足三萬的土軍第六集團軍所能辦到的。不被遠征軍包了餃子,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就要額手稱慶了。克泰齊豐之敗對遠征軍而言也是一個痛苦的經歷,吸取上次十師二十旅孤軍冒進失敗教訓,東路軍四個師穩紮穩打,同時充分保障自己補給線不受土軍騷擾,每天前進距離雖然不多,卻也穩當多了。和穩重的戰略相比,在戰術上,東路軍卻很擅長鑽隙突進,將在固守和撤退之間猶豫不決的土軍部隊包圍,然後以絕對優勢兵力圍殲,模範軍深得傷其九指不如斷敵一指精髓,這樣的戰鬥用不着很多,每天只要有一兩個,馬哈茂德·卡米爾帕夏就要爲如何填補防線空虛勞神不已。熟悉情況的一線部隊成建制損失,這不是從後方補充同等兵力上來可以彌補的,何況第六集團軍現在連彈藥都成問題,更別提補充兵力了。

東線在遠征軍不停打擊下,土軍第六集團軍處在土崩瓦解邊緣,而西線的土軍第三集團軍日子同樣難熬。相對兵力雄厚的第三集團軍在戰鬥打響第一天就被遠征軍陸戰隊的裝甲旅和騎兵部隊將它在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之間的部隊一分爲二,彼此失去了聯絡,處在被動挨打中。

裝甲旅和騎兵部隊放棄近在眼前的巴格達不攻,而是來回將一塊塊略大的土軍集羣分割成小塊的集團,配合步兵將那些失去聯絡集團一個接一個吃掉。雖然土軍殘留在底格里斯河北岸部隊與德國人克雷斯上校指揮的由土耳其第三、第十四師、德奧技術炮兵組成混合軍在巴格達佈防,看起來巴格達暫時無恙了。可河對岸的守軍卻急劇減少着,從底格里斯河南岸每撤回來一名士兵,都要在底格里斯河南岸丟下一名士兵,這樣的損失就是實力相對渾厚的第三集團軍也承受不起。

土軍並非不想改變被動挨打現狀,只是在遠征軍優勢兵力圍攻下,土軍沒有改變現狀的本錢。後方的兵力遠水難救近火,短時間內想依靠他們是靠不住的,而讓第三集團軍或者第六集團軍朝友軍靠攏,兩個集團軍捏成一個拳頭打人,想法雖好,卻沒有實踐基礎。現在兩個集團軍都被遠征軍緊緊貼住,如第三集團軍調到東線,西線遠征軍將很快讓十四萬大軍衝擊巴格達,交通樞紐、土耳其在美索不達米亞政權象徵巴格達想要靠混合軍與潰兵保衛根本不現實,如巴格達丟失,土軍南方各部隊補給線將被掐斷,東線就是穩定住局勢,沒有吃,沒有彈藥,最後也堅持不下去。將第六集團軍調到西線?遠征軍東線集羣將很快衝過有良好防禦地形的沼澤地帶,過了這片沼澤地,那可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何況第三集團軍與第六集團軍合起來也趕不上遠征軍東線或者西線任何一路實力,想要集中所有兵力抵禦一方,是否能抵禦的了也在未知之術,另一邊沒了壓力必然突進速度大大加快,這不是土耳其上層指揮軍官所願見之事。

四月二十日,在戰役進行六天後,遠征軍西線集羣在掃清底格里斯河南線土軍殘餘後,對巴格達展開圍攻,讓遠征軍沒有想到的是,原本與俄國協商好,四月初在高加索戰線對土耳其軍隊發起進攻的俄軍部隊,到了遠征軍在美索不達米亞春季攻勢打響,也沒出動一兵一卒。據俄軍解釋,高加索春季泥濘的道路遲緩了部隊開拔。和天氣比起來,俄國西線的戰事更是俄國拒絕發動高加索戰役的理由,德國第八、第十集團軍在三月中旬攻佔里加後極大改善了對俄戰線態勢,三月底,北線德軍第四、九、十、十二集團軍,意大利第三集團軍從維爾諾到平斯克一線對俄國重城明斯克發動猛攻;南線德軍第一、二、多瑙河集團軍在奧匈帝國第四、七集團軍,羅馬尼亞第一、二、三、北方集團軍,意大利第一、二集團軍配合下,從盧茨克、塔爾諾波爾、亞茲諾維茨卡美尼茨——波多耳斯基、切爾諾夫策、敖德薩一線對俄軍南方重城基輔發起向心攻勢,同盟國全線共動用了四百八十萬軍隊。俄軍從北往南部署的第十二、五、一、二、十、四、三、特別(由東方協約國高麗陸軍第七師、安南陸軍第二師、日本第二、三師團組成,四月初從莫斯科增援到盧茨克前線)、八、十一、七、九集團軍在德軍猛攻下損失慘重,到四月底,三百萬俄軍損失近五十萬,第三、八、特別集團軍共六十萬大軍被德軍合圍在平斯克至盧茨克一線,經過一番奮鬥,最後三個集團軍算是衝出了合圍,不過三個集團軍損失慘重,兵員減員達到三成,武器損失過半,所有的重武器(火炮、戰車)都成了德軍戰利品。第三、八、特別集團軍必須休整一段時間,補充兵員和武器後才能重新投入戰鬥。由遠東國家軍隊組成的特別集團軍在戰鬥中傷亡特別大,高層將領傷亡嚴重,日軍第三師團在突圍中,因莽撞的近乎自殺造成損失兵力超過七成,師團長上原勇作中將在突圍失敗後剖腹自殺,日軍第二師團師團長仁田原重行中將在突圍中中炮陣亡。

俄軍西線明斯克、基輔在同盟國突擊中隨時有淪陷可能,爲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俄軍不光沒有發動高加索戰役,還將高加索集團軍中四分之三兵力(十五萬)調往西線。剩下的五萬兵力想要進攻由土軍第二、八集團軍組成的高加索集羣顯然不現實。土軍這兩個集團軍達到二十個師,兵力接近二十萬。在將第一、四、五高加索軍調走後,剩下的俄軍最害怕的是土軍乘機進攻。

日趨惡化的俄羅斯局勢讓俄軍上層不停對北京求救,他們要求支援更多的武器彈藥,軍隊援助。俄國的國庫已經打的空虛了,用現款購買顯然不現實,只能採用賒帳甚至無償援助。爲了國家不至於滅亡在同盟國手裡,俄國放棄清朝康熙年間中俄烏第河以南至外興安嶺之間待議地區的領土要求,同時認爲柏海爾湖(貝加爾湖)到外興安嶺之間土地也可以商談,條件是中國給予俄羅斯二億元價值的戰爭物資,如柏海爾湖以東俄國固有領土劃歸中國,中國將無償給予十億現金和十億價值戰爭物資援助。對烏第河到外興安嶺之間土地劃歸中國,在議會中很快得到通過,雖然這裡渺無人煙,看看也沒什麼物產,用兩億元物資購買過萬平方公里沒什麼價值的領土好象代價比較高,可這裡是清朝遺留下歷史問題,能和平收復,雖然是購買,對國民大可交代。至於柏海爾湖以東土地,議會卻顯得興趣缺缺,和烏里雅蘇臺相比,柏海爾湖以東雖然沒有什麼沙漠,可那邊也沒有平原,而是連綿山脈,就是拿過來也無法種植什麼農作物,想要靠它養活多少人顯然不現實。尤其是南方議員,住在北京已經讓他們感到乾燥酷冷,十分難熬,他們無法想象烏里雅蘇臺以北柏海爾湖有多冷,那樣的地方又如何可以住習慣安逸的中國人?何況自從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後,那邊就是俄國流亡罪犯的地方,雖然人數不多可也不少。而中國人因爲有條約限制,不要說移民,就連經商也不會到那邊去,現在突然划過來,以前的俄羅斯人如何安置?***如何解決?強調自由、民族包涵的中國總不能對心懷不滿的俄羅斯人大開殺戒吧?對柏海爾湖以東地區,議會不想要,商人也不願意。二十億資金購買一片不毛之地,慣於打小算盤的商人們怎麼看也沒出這筆生意有什麼賺頭,那邊有石油嗎?有金礦嗎?還有有鐵礦、銅礦?以後就是有,那麼大老遠的,開採出來如何運出來也是一個問題,精於計算的商人認爲成本太高,一點也不划算。至於軍方,漠北戰事後,軍方認爲現在的邊界已經是中國軍隊後勤補給所能達到的極限,再朝北發展,萬一發生戰事,糟糕的後勤線無法保障投入軍方認爲足夠多的兵力,這樣的領土拿來也沒什麼用場,反而成了軍方負擔,與其如此還不如丟給俄國,繼續讓他們揹負下去。

議員、商人、軍隊不想要柏海爾湖以東到外興安嶺一帶的地區,可俄國的意思卻通過報紙傳開了。也許國內報紙認爲領土突然增加幾十萬平方公里,對中國而言是好事情,於是也沒怎麼多想就將這則消息給報導了出去,等政府反應過來再想控制,已經晚了。國內的公民和議員、商人、將軍考慮的不一樣,他們只看到國家可以平白多出一大塊領土面積,至於這塊土地能移民多少人,或者是產出多少財富,這不是普通人願意考慮的,於是國內各行各業紛紛走上街頭,歡呼歷史上中國曾經擁有過的領土(雖然這地方與中央政權的關係還趕不上屬國)再次迴歸祖國,遊行人羣中,還有人狂呼要讓達裡岡阿鄂謨(鹹海)變成中國內湖。至於某些人從經濟、金錢、氣候、運輸考慮,想要放棄這塊土地的人,被民衆通通斥之爲目光短淺,尸位素餐的蠢貨。

一直指領民衆民心所向的官方,這次在壓力下顯得極爲被動,算是領教了一把民衆力量。爲了表明官方並非賣國政權,達裡岡阿鄂謨雖然不敢要(這裡還是俄國領土,總不能爲了達裡岡阿鄂謨協約國內部先打一場內戰吧?),柏海爾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接收過來,只是購買的費用讓談判人員砍下來一成算是發泄一下不滿(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如沒有國內民衆沸沸揚揚要求購買達裡岡阿鄂謨,讓俄國知道中國必然接收這塊地盤,在各種相反意見面前,這塊土地原本可以以更低廉的價格收購過來)。當然,土地說收購併非馬上就將主權移交給中國,而各種援助俄國經費和物資卻要先於土地送給俄國。

遠東除中國外,其他協約國組成的聯軍低劣作戰能力讓俄國對這些軍隊失去了信心,俄國人強烈要求中國派出大批主力部隊到西線加入俄軍抵抗協約國行列,漠北戰爭中,中國軍隊作戰能力俄國軍人是深深領教過的,對由日本、高麗、安南組成的聯軍俄國沒什麼信心,對中國人,他們還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俄國人的這種想法屬於剃頭擔子一頭熱,中國政府對派出兵力到俄羅斯土地去幫助俄國人沒什麼興趣,盟友歸盟友,可那邊打下來的土地都是俄國的,又不可能實行中國提倡的民主、自由,這樣只流血沒回報的戰爭,自認爲很聰明的中國人並不想參與——如果聖彼得堡或者莫斯科危在旦夕這又是另外一回事,爲了俄國不投降,中國雖然不願意,也只能派出陸軍進入俄國領土幫助他們抵禦同盟國進攻。

中國擴大美索不達米亞戰爭,將土耳其徹底從中東驅逐出去,同時又正在和英國商議進行北非作戰,解放意大利控制下的北部非洲,規劃登陸南歐與西歐戰爭,調動大批部隊預備這些戰場,暫時不能派出部隊照料俄國需求了,至於美索不達米亞的遠征軍在第二集團軍還沒有到達中東時,提前發動了春季攻勢,這算是幫助俄國,緩解俄國戰線危機一種戰略。

當然,陸軍不進入俄國,並非其他兵種也不投入到俄國戰線去,在看到德國空軍在俄國戰線zhan有壓倒性優勢後,參謀長會議經過討論,派出空軍兩個由戰鬥機組成的聯隊幫助俄國空軍爭奪制空權。至於陸軍,這自有日本、高麗、安南、菲律賓等遠東國家組成的聯軍去幫忙。安南、高麗不用說,日本第二、三師團在俄國戰線失敗在日本國內並沒有引發什麼反戰運動,相反,日本強烈的報復心讓他們迫不及待想要投入更多兵力到俄國去。爲此日本徵調第六師團(熊本師團,師團長梅澤道治中將,和第二師團並肩被稱爲日本陸軍中最強悍最有戰鬥力的兩支勁旅,它的前身是一八七三年設置的熊本鎮臺,這支部隊在西南戰爭的時候被西鄉隆盛率領的薩摩藩部隊包圍在熊本城內,硬是以堅強的意志頂住了西鄉潮水般的進攻。後隨着陸軍改革,鎮臺改稱爲師團,熊本鎮臺也就變成了第六師團。師團分第十三、十四、二十三、二十四聯隊,分別來自熊本、大分、宮崎、鹿兒島。第六師團以積極勇猛,決斷果敢著稱。)、第四師團(大阪師團,師團長大迫尚道中將,因兵員來自商販衆多的城市,與日軍其他部隊相比,第四師團戰鬥力並不很強,不善於打硬仗、惡仗,也不強調日本人一直看重的武士道精神,但作戰極爲狡詐——至少演習中是如此,被日軍軍方稱之爲商販師團。師團分第八、九、十、十二聯隊,兵員來自大阪、和歌山、條山。)、第五師團(廣島師團,師團長小原 傳中將,師團由十一、二十一、四十一、四十二聯隊組成,兵員來自廣島、濱田、福山、山口。)組成日本遠征軍,由貞愛親王(生於一八五七年,曾留學德國,一九一四年晉升爲陸軍元帥)率領準備進入俄國作戰。

不管遠東協約國如何決定援助俄國,這些畢竟是遠水,暫時無法解除俄國面對的近火。要想解決困難,一切還要靠俄國自己。俄國局勢危機不能幫助在中東作戰的中國遠征軍,距離遠征軍很近的英國人同樣不行。土耳其部署在西奈半島的一個師不過是略微調整一下部隊防禦姿態,埃及英軍就彷彿世界末日到來,趕緊退避三舍。或許中國人將手伸到中東讓英國人感覺十分不爽,雖然戰爭逼迫讓英國人沒辦法只能接受這個現實,骨子裡還是想有事沒事給中國人制造一些麻煩,於是在美索不達米亞的中國人也只能依靠自己力量解決土耳其軍隊了。

按照洪葵元上將所言:“每一箇中國人生命都是無價的,爲了讓國內少一家哭泣,哪怕將巴格達炸成沙漠也是值得的。”中國人家庭減少哭泣,只能以其他國家、民族更多家庭的哭泣代替。四月二十日,從巴格達接近地打到巴格達郊區後,遠征軍西線部隊所屬火炮將各種口徑炮彈傾泄到巴格達,天空每天都有上百架飛機呼嘯穿梭,將一枚枚炸彈投擲下去,尖厲的嘯聲過後,房屋倒塌,血肉橫飛。巴格達雖然是中東著名的歷史古城,在高貴的中國人生命面前,所謂歷史、文化通通算不得什麼。戰役發起前雖然爲了以後與這裡人民友好相處,要求部隊攻擊時有意讓開清真寺,地面萬炮齊轟,空中狂轟爛炸下,誤炸自然免不了,尤其是當清真寺裡有土耳其軍隊出入時,誤炸頻率更加高了。當然,所謂誤炸都是因爲現在的武器精度還不夠高,事先偵察不夠細緻,有時候無心之失造成的。戰鬥中打出上萬發炮彈,投下成千枚炸彈,有那麼一兩發落在清真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要說遠征軍的炮兵,就連歸屬阿拉伯軍隊中勞倫斯指揮的炮兵也發生過誤擊。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雖然看到城市在炮火下一天天變成廢墟心裡不舒服,可也說不了什麼話。因爲這,就是戰爭。

將一塊地區炸成不毛之地,陸軍步兵部隊就進入這塊地區,滿地瓦礫走起來雖然不大舒服,可用不着與敵人短兵相接,只要接收陣地就成,這又讓步兵覺得生活並非如此難以承受。五月一日,當國內百姓開始慶祝五一節(一八六八年成爲國內所有勞動者節日,每年五月一日勞動者放假一天,當然,有時候義務勞動還是必要的)的到來,在巴格達前線的遠征軍遭遇到土軍炮火急襲。猛烈而準確的炮火證明當面之敵並非原來的對手土耳其人,在印象中,這種炮火就連重視炮兵的俄羅斯人也打不出來,當炮火將出發陣地打成火海,遠征軍將士懷疑德國人上來了。等進攻發起後,從抓獲的俘虜那邊證實了遠征軍將士猜測。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不光是土軍第三集團軍殘餘兵力,還有德國威廉皇太子率領的第五集團軍第三軍兩個師。

威廉皇太子的第五集團軍原本是要增援俄國戰線的,可進入三月后土耳其美索不達米亞的局勢不光交戰雙方中國和土耳其傾注太多注意力,距離戰場不遠的俄羅斯(高加索與土軍接觸)與英國(埃及與土軍近東部隊接觸)關心,同盟國那邊的德國照樣十分關注。如果說俄國戰線任何輕微的動作都牽動協約國神經,那麼美索不達米亞也是如此。丟失了美索不達米亞,土耳其東部大門也就打開,直接處在協約國威脅下,而土耳其萬一戰敗,緊接着就是巴爾幹,總是搖擺不定的意大利在協約國攻勢面前能堅持多久十分可疑,這裡是一塊同盟國的多米諾骨牌,爲了預防連鎖反應,德國在派出顧問團與少量炮兵無法扭轉戰局下,只能親自上陣了。原本援助俄國的第五集團軍在注意到美索不達米亞戰線有崩潰危險後,連忙改變開進方向,朝巴格達挺進。到了四月低,土軍第三、六集團軍崩潰時候,德軍第五集團軍的第三軍兩個師進入巴格達,第三軍另外一個師到達距離巴格達四百公里外的摩蘇爾。至於第五集團軍所屬其他三個軍(第五、七、十八軍)現在主力在土耳其安納托利亞半島,尾巴還甩在博斯普魯斯海峽西岸,至少在兩個月內威廉皇太子無法將第五集團軍主力部隊投入戰場。只是現在巴格達城裡增加了兩個德軍步兵師增援,對遠征軍西線部隊來說,大大強大了攻佔巴格達的難度。

* * *

清晨,東方天空露出淡淡一抹嫣紅,與平常一樣,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生活在底格里斯河邊的鳥羣開始了新的一天,三五成羣的鳥兒輕快地掠過河面,鑽進了蘆葦叢。南方傳來沉重的轟鳴聲,無數的鳥兒驚叫着從蘆葦叢飛了出來,在底格里斯河上空來回亂轉着。

太陽還沒有升起,底格里斯河南面野戰機場上空的寧靜已經被一陣陣引擎轟鳴聲打破。停機坪邊一片忙碌:汽車、吊車、手推車往來穿梭,光着膀子的地勤人員或跳上飛機揭去蓋在飛機上的油布,或給飛機補油加彈,或在座艙中開啓引擎暖機。穿戴整齊的杜申利和張浩天與其他飛行員一道站在跑道邊,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昨天晚上大隊長說的話讓他們心裡很清楚:中國空軍在中東最大一次空中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浩天,你有什麼感覺?”杜申利先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今天看來將會有一場惡鬥!”

“感覺?和你一樣。是啊,從沒有看見如此大規模的機羣出動!”張浩天雖然極力掩飾着內心的激動,但熱血仍然隨着引擎的轟鳴而沸騰。

“他們似乎還欠我們兩架飛機。”杜申利不經意地微笑了一下,“今天應該是個不錯的機會。”

“呵呵,讓他們嚐嚐你提出的小隊戰術的味道吧!”

遠征軍空軍第三混合航空聯隊第一大隊第一中隊十二架海冬青II型三翼戰鬥機的引擎先後啓動,螺旋槳捲起的氣流吹動兩人脖子上的白圍巾迎風飄擺。

指揮塔那邊一面鮮豔的紅旗急速升起,同時,機場上空響起一陣緊似一陣尖厲的警笛聲。

“該出發了!”

“走,讓那些土耳其人嚐嚐我們厲害去!”

爽朗的笑聲中,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分開後兩人朝他們各自飛機奔了過去。

後面天空傳來低沉的馬達轟鳴聲,距離地面一千米,無數的金雕I型戰鬥/轟炸機排成整齊的編隊飛了過來。紅彤彤的太陽從地平線爬起,急速變成一輪巨大的火球,被牽引到野戰機場跑道的戰鬥機一架接着一架開始滑跑,很快,機首擡頭,飛機緩緩脫離了跑道,在地面留下一道迅速移動的黑影,迎着東方曙光爬升。當爬升過千米高度,戰鬥機機翼一沉,轉了半圈追着轟炸機朝北方而去。一架架戰鬥機在空中編成他們所熟悉的編隊。

地面行人變成了小小的螞蟻,單調的引擎聲無法阻止杜申利的思緒:在遙遠的祖國,伶俐她還好嗎?貼在風檔下面的照片裡,短髮的吳伶俐正衝他甜甜的微笑,那笑容讓他心醉神迷。杜申利不禁伸手摸了摸照片,和空戰中冷酷的表情不同,風鏡鏡片後的眼睛涌出了一絲溫柔。

忽然,前下方的金雕編隊帶隊長機發出了兩發紅色信號彈,紅色信號彈從杜申利座艙邊掠過。將發呆的杜申利驚醒,低頭一看,帶隊長機機尾掛出了紅黑紅標誌板,示意右側有大量敵機接近。杜申利微微側過頭,眯起眼睛盯着右邊的天際。瓦藍色的天空中飄蕩着幾絲淡淡的雲彩,早晨的陽光把一切照耀的清晰無疑:一羣小黑點正在兩點鐘方向緩緩移動。

“嚇,來的不少啊……”飛在中隊最前面的中隊長開始全功率爬升,杜申利推滿油門,緊緊地跟上,身後是張浩天和其他九架海冬青II。

金雕編隊繼續沿着預定的航向前進着,兩個中隊的鳶II型戰鬥機正在大隊長的帶領下向右轉彎,前去截擊來襲的敵人,而第四中隊的鳶II則加速衝到了編隊的最前方開闢通路去了。整個編隊如同一架精密的機械,有條不紊的運轉了起來。

第一中隊一直爬升到一萬八千英尺的高度才改平,十二架漆着猙獰地鯊魚頭的海冬青II型戰鬥機呈鬆散的V字型隊列展開,宛若十二條正在尋覓食物的大白鯊。短暫的平靜中,處在V字型隊列最前端的中隊長座機連續擺動了三下機翼,這是事先約定好的改變隊型的信號。海冬青們立刻又忙碌起來,轉彎的轉彎,爬升的爬升,各自佔位。短期的訓練並沒有使隊型變換的時間縮短多少,好在這段時間裡,也沒有誰來打攪他們。

幾分鐘後,一中隊已經把常規的V字隊型變換成了一種全新的隊型:十二架海冬青II型均等的分成了三個四機編隊,其中兩個平行展開,編隊間距離一百米;第三個四機編隊處於前兩個編隊的後上方一百米處。每個四機編隊的四架飛機呈錯位的菱形隊型配置,飛機間距離在四十到六十米之間(實際上,最理想的飛機間距爲二十至三十米之間,但由於編隊飛行的訓練時間太短,爲了安全起見,只能放寬飛機間距。)杜申利和張浩天就在最上面的那個四機編隊中。

從佔位到變換對形,不過短短的一點時間,可下面已經發生激烈的空戰,杜申利扭頭朝右下方望去,右下邊不遠的地方,空戰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數十架飛機上下番飛,盤旋俯衝。不時有飛機帶着火焰和濃煙掉下去,也不知道是屬於哪一方空軍的。杜申利伸手摸摸懷裡,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緊緊貼在胸前,那是吳伶俐送給他的銀質小酒壺。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打聽來的杜申利空戰時喜歡喝酒的習慣,或者完全是看道聽途說軍方只要有點地位的都是大酒鬼,反正她將這個精巧的酒壺送給了杜申利,杜申利覺得這是倆人定情之物,只是想想自己也覺得有些太自做多情了。“不會是張浩天這小子告訴她的吧?!”杜申利一激靈,“他不會把我睡覺打呼嚕,看見美女吹口哨之類的糗事也告訴伶俐吧……好象不大可能,這混蛋不是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嗎?”回身看看右後方的張浩天,讓杜申利鬱悶的是,張浩天正朝自己揮手致意……

信號彈!信號彈!信號彈!三發紅色信號彈忽然從正前方升起,接着又是兩發白色信號彈拖着煙跡扶搖直上——敵人突襲!而且已造成我方嚴重損失……“糟了!四中隊出事了……”杜申利立刻緊張起來,雙眼警惕的掃視着前下方。

“敵機!”就在金雕編隊前方約一千米的地方,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小隊塗着鮮豔黃色的飛機,衝進第四戰鬥機中隊的隊列中,把四中隊的隊型搞的一團糟,好幾架草綠色的飛機正拖着濃煙向地面飛速墜落。

“黃色的塗裝,詭異啊!”杜申利迷惑的看着那一隊橫衝直撞的敵機,“土爾其空軍似乎沒有

使用黃色塗裝的習慣呀?!”……前下方的兩個四機編隊在中隊長的帶領下,已經按起飛前佈置好的接敵方案進入俯衝。海冬青II是一種非常優秀的戰鬥機,俯衝速度快,動作靈活,火力兇猛。八架海冬青呼嘯着撲向敵羣,在瞬間就扭轉了態勢。杜申利的小隊也開足了油門,趕到了整個編隊的前上方,佔據了良好的掩護位置。一架黃色的敵機拖着濃煙筆直地向地面衝去,灰色機翼上的識別標誌赫然呈現在杜申利面前:“鐵十字!是德國空軍!!!”從機型上判斷,似乎是德國最新銳的福克DR.1型三翼戰鬥機。看來德國空軍已經介入中東戰局,還派出了精銳的福克DR.1,來者不善哦~。不容杜申利多想,又有六架黃飛機從前面的雲彩中鑽了出來。“不愧是德國空軍,還留了一手!”杜申利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和一流空軍交手,這一直是他的夙願。

與杜申利中隊交戰的正是德國空軍特別遠征大隊所屬第一戰鬥機中隊的十二架福克DR.1型三翼戰鬥機。按中隊長赫爾曼.戈林的計劃,自己先出兩個三機編隊突襲中國空軍的前衛機羣,引誘掩護機羣進入中低空的狗鬥,然後他再率領再高空的另兩個三機編隊給中國空軍的戰鬥機以決定性打擊。遺憾的是,他低估了中國空軍戰術思想的飛速發展,而且,很不幸,他將遭遇中國空軍中最富戰鬥力的兩名飛行員-被後人稱作“咆哮的豹子”的杜申利和“紅鯊”的張浩天。

沒有片刻的遲疑,處於小隊正前方的杜申利立刻推油門全滿,微微擺正機頭,向高度比自己略低的敵機迎頭俯衝下去。在距離德機約七、八百米米的地方,海冬青II來了一個全火力短促射擊,十六挺七點六二機槍噴吐出十六條火舌,向德機編隊中心噴灑出死神的種子。德國人顯然沒有料到中國空軍還留着一個小隊的飛機在高空掩護,促不及防之中,六機編隊被杜申利小隊的機槍火力從中間切開成兩個三機編隊,一左一右地各自急轉擺脫。杜申利小隊的分割敵機的目的達到了,四架海冬青II也很自然的跟着分成兩個雙機編隊。

蹬左舵,向左壓桿……杜申利熟練而協調地做着動作,海冬青II側過身,輕盈地盤旋着。少尉一邊偏着頭,牢牢盯着左下方的德機;一邊微微地收了收油門,把速度穩穩地控制在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上。德機爲了躲避在高度上有優勢的中國戰鬥機,正在拼命俯衝急轉,試圖以三翼機出色的水平機動能力佔據位置上的主動。

然而,海冬青II也是一種以水平機動見長的三翼機,加之杜申利和他身後的張浩天一直在控制自己飛機的速度,因此幾個圈盤旋下來,德國長機不但沒有撈到半點位置上的便宜,高度反而掉的更低了。此時,三機箭形編隊最大的弱點終於暴露了出來:由於連續的轉彎,最外側的福克僚機已經與長機拉下了很大距離,幾乎無法保持隊型。

“機會來了!”戰機稍縱即逝,杜申利果斷地壓左坡度到底,然後向後猛地一拉操縱桿,海冬青II立刻來了一個接近一百八十度的急轉,機頭指向已經超越德機所在的方位。緊跟着,杜申利又蹬滿左舵,海冬青II向左下方略一偏機頭,側着身子做了一個不明顯的俯衝,使剛剛損失的速度得到了一定的恢復。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當最外側的福克掠過杜申利的前方時,距離杜申利的海冬青II不到兩百米,正好在最有效殺傷距離之內。杜申利稍一擡機頭,使目標的飛行軌跡正好通過瞄準具的中心,然後果斷按下了雙排射擊按鈕。最上層機翼上的兩挺七點六二機槍和機頭部的七點六二同步機槍同時怒吼起來,曳光彈在空中編織出四道帶着左弧度的死亡軌跡。落單的福克DR.1一頭就鑽進了這道火網,密集的七點六二機槍子彈狠狠地鑿在它並不堅固的木製機身和帆布蒙皮的機翼上,瞬間就將左側機身打成了漏勺,左側機翼的支撐結構也被打斷,最上層機翼在氣動力的作用下,奇形怪狀的翹了起來。

福克的飛行員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七點六二子彈擊中陣亡,失去控制的DR·1很快脫離了編隊,側着身子向地面墜去……隊友的過早損失使赫爾曼.戈林預定的作戰計劃被完全打亂,頭腦也被複仇的怒火所充斥。暴怒中的他把協調中隊其他戰鬥機的工作拋到了九霄雲外,復仇是他大腦裡唯一殘留的東西。他迅速地把操縱桿向左推到底,接着向懷裡一帶,福克三翼機怪叫着做了一個急轉,試圖縮短與中國戰鬥機的距離。然而,急轉在賦予他位置優勢的同時,也削弱了他的能量優勢,福克的空速迅速下降到時速一百一十公里左右。

杜申利側着頭,眯着眼睛,目光緊緊跟隨着德國人的福克。不出他所料,福克長機已經帶頭用一個急轉彎佔據了中國飛機的正後方,眼下應該正加大油門向自己這邊趕來。海冬青II的空速正在慢慢恢復,空速表的指針已經超過了時速一百四十公里,按這個速度,杜申利可以很輕易地脫離這場戰鬥,但是,眼下還不是時候。他朝一直緊跟在身後的張浩天高高舉起右臂,然後捏緊拳頭向下一拉。這是他和張自創的一套聯絡手勢,含義兩人都早已銘記在心。張浩天會意的微微收回飛機油門,把空速控制在時速一百四十公里上下;杜申利則在油門全滿的狀態下進入大角度爬升狀態。

雖然戈林清楚地看到中國戰鬥機的長機進入了爬升,但他卻只能繼續咬住水平飛行的張浩天,原因很簡單,因爲他的飛機還無法迅速的恢復能量,冒險爬升只會讓他進入萬劫不復的失速螺旋。同時,他也不想放棄張浩天這個似乎快到手的“獵物”,然而他不知道,張浩天只是誘餌而已??大角度的爬升使杜申利的飛機很快就到了失速邊緣,海冬青II開始微微顫動,而戈林和他的僚機則剛剛穿越海冬青的下方,一切都和訓練的時候一樣,一切都在杜申利的掌握之中。推杆,蹬舵,微收油門,杜申利的動作果斷而自信。海冬青II敏捷的一低頭,一個鷂子翻身向福克撲了下去。

戈林拼了老命才讓張浩天的飛機進入自己的射程以內,可不等他穩住瞄準線,張浩天的飛機忽然和陀螺一樣繞着飛機的縱軸滾動起來,航行軌跡呈一條漸開的螺旋線,根本無法穩定地瞄準。戈林只能徒勞地調整着機頭,試圖捕捉到什麼。然而此時,杜申利的海冬青II卻已經在他的頭上投射下死亡的陰影。

對於杜申利的俯衝攻擊,戈林當然不能無動於衷,他立刻一個右轉俯衝,脫離了杜申利的瞄準線,畢竟福克三翼機的水平機動能力和海冬青II只在伯仲之間。

座艙中的杜申利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因爲這個規避動作早在他預料之中,他只是需要知道,戈林究竟是要右轉還是左傳,現在,答案清楚了,海冬青II迅速從俯衝中改出,重新進入大角度爬升,五十度,六十度……爬升的角度在不斷增大,很快就達到了九十度,看起來這更象一個筋斗動作。但是,與筋斗不同,杜申利的飛機同時還在做着緩慢的滾轉,當坡度達到九十度時,滾轉也正好轉了四分之一圈。此時,飛機的座艙正好對着戈林遠去的方向,把德機的機動動作看的一清二楚。飛機仰角越過九十度以後,杜申利並沒有繼續拉桿,而是開始輕柔地推杆,同時繼續穩定的向右緩慢滾轉。海冬青II在空中劃出一個非常類似筋斗的圓弧,在這個圓弧的最高點,海冬青正好呈平飛狀態,只不過飛行方向和進入機動前正好相反。這個機動在恢復高度的同時,大幅度地改變了飛行的方向,因此一經出現立刻得到迅速推廣。由於這是中國飛行員杜申利和德國飛行員因麥曼幾乎在同一時期飛出的該機動動作,因此該機動由倆個名字“杜氏滾轉”或“因麥曼機動”。

與此同時,張浩天的海冬青II做了一個右急轉,封堵住戈林的退路,迫使德機無法做左轉避開杜申利的攻擊範圍。而杜申利在改出半滾爬升後,迅速進入小坡度俯衝,並不斷地修正機頭的指向,直撲戈林。

戈林和他的僚機正處在杜申利的右前下方,倆名德國飛行員仍然在努力盤旋,試圖扭轉極度不利的戰鬥位置,隊型也不見散亂。真是頑強的德國人,杜申利感嘆了一句,但戰鬥卻還是要繼續。距離在慢慢縮短,杜申利一邊竭力保持着機頭指向,一邊控制着飛行速度,以防止被對手用急轉造成OVER SHOT。張浩天的飛機也從杜申利的左後下方加速趕來,兩架中國飛機一上一下對兩架德國飛機形成了夾擊態勢。

由於上方空間被杜申利的海冬青完全控制住,戈林根本沒有機會拉起重新佔位,因此只能被迫不斷的盤旋下降,高度越來越低,機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壓力最終使戈林失去了耐心,他決定孤注一擲將操縱桿前推到最大角度,福克Dr.I一個猛子向地面撲去。戈林這麼做是有理由的:海冬青II的絕對速度比福克Dr.I速度要高很多,而他在俯衝時,並沒有滿油;因此雖然他處在俯衝狀態,速度卻沒有超過時速一百六十公里。杜申利如果滿油跟着俯衝下來戈林就有利用筋斗機動來進行反擊的機會。可惜的是,杜申利只是穩健地跟在他的身後,並不斷的用側滑減緩自己的俯衝速度,不急於迫近距離。這樣一來戈林反而迅速地喪失了寶貴的高度。

高度迅速下跌至不足三千英尺,杜申利與戈林的距離也縮短到了五百米左右,雖然還沒有進入最佳射擊距離,但是杜申利知道:不能再等了,進入高速俯衝後,海冬青II的控制靈敏度已經有所下降,到時候戈林狗急跳牆來個急躍升,他跑了是小事,自己一不小心啃在地上就虧大了……戈林的飛機在瞄準十字圈中晃晃悠悠的飄動着,找準一個機會,杜申利猛地扣下了雙道扳機,海冬青II的四挺七點六二機槍同時怒吼起來,四條光鏈組成一道死亡之網,罩向戈林的座機。

畢竟是德國空軍的精銳飛行員,戈林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到了海冬青II槍口的火光,在最後一刻,他猛地一拉操縱桿,福克Dr.I以接近垂直的角度躥了起來。這招是他壓箱底的本領,在俄羅斯前線多次救了自己的性命,屢試不爽。如果現在他面對的是鳶II,也許真的就逃脫了;但是很不幸,正在向他開火的海冬青II擁有兩組四挺機槍。福克躲開了海冬青II同步機槍的火線,卻終於沒有辦法躲開海冬青機翼頂端的兩挺機槍。兩道火流如同兩把鋒利的剃刀,轉瞬間就讓福克一側的白色水平尾翼灰飛煙滅。失去平衡的福克拖着濃煙向地面扣去,在進入螺旋前的最後一刻,戈林終於躍出了座艙。一朵白色的傘花飄蕩在空中,飄向一片正在向前涌動的草綠色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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