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

陰霾的天空下,自西而來的滾滾長江在彭澤猛然收縮,四公里寬的江面在彭浪磯只有不到一公里寬了。江水洶涌而去,拍打着巨石壘成的江堤,發出巨大的聲響。不高的彭浪磯上灌木叢生,一人高的雜草隨着江風起伏不定。彭浪磯上紅旗招展,笨拙的重炮仰起頭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長江北岸。

“軍長,炮兵已經準備完畢,請指示!”

馬鼎南看了眼緊握在手的懷錶,現在是早上八點三十七分,距離渡江開始還有八分鐘。軍政委徐友新到六口水那邊跟隨十師渡江,而自己將在彭浪磯這裡跟隨九師渡江。“八分鐘後準時開火。老韋,等一下部隊是否能順利渡過長江可就看你們炮兵是否能將對岸的敵人驅趕出陣地了。”

馬鼎南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平和,可卻掩飾不住興奮、渴望還有些緊張。自己這裡將和銅陵那邊的左宗棠部同時發起渡江戰役,這次戰役是解放軍轉入全面進攻,發起埋葬清王朝攻勢作戰的序幕,一想起十多萬大軍在三百多裡戰線上同時開始渡江,馬鼎南心裡就激動不已。

五軍炮兵司令員韋成銘堅定地說道:“放心吧軍長,對岸只有徐少蘧的兩千土匪,如何是我軍的對手?清軍必敗,我軍必勝!”

距離彭浪磯三百餘里地的銅陵和悅洲(又名荷葉洲),在沙洲南面幾十條帆船正將風帆拉了起來,隨着江波帆船上下微微起伏着,戰士在船上分列兩旁安靜地坐着。在出發趕到江邊前,戰士們已經檢查過武器了,可即將到來的戰鬥讓有些戰士習慣性地最後一次擦拭手中步槍,靜靜地等待着戰鬥的到來。

“司令員,我這心怎麼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就是和英國鬼子面對面對峙着也沒今天這麼緊張啊!”蔣凱濤湊到左宗棠身邊小聲問道。

“有什麼好緊張的?無非是過一條河流而已。我軍對面敵人兵不過五千,如何能抵擋我七萬大軍?河鼓,你們師昨天抓的那幾名逃兵處決沒有?”左宗棠放下望向北岸的望遠鏡,回過頭眼睛盯着蔣凱濤。

蔣凱濤一聽左宗棠突然又提起了逃兵事情,小聲道:“這個……那些士兵只是不想離開家鄉,他們並未攜帶武器回去,按照軍規,只要關幾天禁閉就可以了,司令員命令處決是否嚴重了些。”

當左宗棠率領着第三集團軍的十一、十二、十三師到達銅陵一線後,將部隊下步行動計劃通告了全軍。一聽到部隊就要渡江作戰,第三集團軍軍營中立刻炸了營。這三個師都是起義部隊,不是淮軍就是楚軍,起義後他們的武器裝備得到了換裝。在左宗棠率領下,這支部隊戰鬥力超強,毫不弱於解放軍主力部隊,這個是讓左宗棠引以爲傲的。

南下作戰、剿匪、平定太平天國成了流寇的大小王爺讓三個師兵員發生了變化,這支部隊剛加入解放軍時有大量的湖南人、皖北人,三年後部隊不光戰士換成了兩廣、雲貴、江西人,就連初級指戰員很多也是這些地方人。中國人對故土的熱愛是任何國家人也不能與之相比的,在保家衛鄉保護勝利果實口號下,這些人在江南敢打敢拼,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可一聽要遠離家鄉,到江北那冰天雪地去作戰,很多人心裡就打起了小九九。他們可不想在勝利到來前客死異鄉,成了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與這種情緒向對應的,就是在各部中都出現了大量的逃兵,不光戰士,還有排長、連長拋下自己部隊跑了的,有擔任執勤任務的突然遭遇土匪,被人家打傷可進了醫院一查發現是自傷的。

解放軍軍紀中規定對逃跑的戰士在抓回來後要關上幾天禁閉,如果攜槍潛逃那麼以投敵論處(投敵的後果是當場處決)。蔣凱濤他們抓到的那幾個逃兵並沒有攜帶武器,所以蔣凱濤在昨天接到左宗棠關於處決逃兵的命令後才一直沒有真的下令處決他們,今天左宗棠一問,他還想再勸說一下左宗棠。

左宗棠冷哼一聲,面若嚴霜看着蔣凱濤:“大軍就要過江北上,此時出了逃兵對軍心影響甚壞。如不處決他們,到了江北,其他士兵有樣學樣,丟棄武器潛逃回家鄉,這兵還如何帶?該殺就殺,統兵心慈不得!不然部隊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怎麼,我的命令河鼓兄也不聽了嗎?”

見左宗棠發火了,蔣凱濤急忙低頭道:“不敢……等過了江我馬上處決他們。”

“別怪我心狠,對這些逃兵要是網開一面,以後還怎麼打仗?心該狠的地方必須要狠下來!河鼓啊,你心腸還太軟了些……時間差不多了,給後面發信號。”左宗棠看了下時間,顧不得再教訓心慈手軟的蔣凱濤,朝身邊的參謀揮了下手命令道。

八點四十五分,在西線彭澤的彭浪磯至馬壋,東線貴池池口河至繁昌荻港,萬炮齊鳴,成串的炮彈從南岸飛了出去,長江北岸一團團火球裹挾着滾滾濃煙此起彼伏,江邊蘆葦雜木被煙團所吞噬,巨大的轟鳴聲響徹雲霄。

“起航!”

無數的帆船、划船從南岸河溝中、蘆葦叢裡駛了出來,奮力朝北岸前進。寬廣的江面上千帆競渡,百舸爭流。龐大的船隊逆風而行,行駛在船隊前面的是爲了橫渡長江從根據地各運輸公司徵集來的火輪船,在火輪後拖着長長一溜小船。一門門師、旅屬輕型火炮被戰士們拉上了輪船,架在船頭。有的船上還架起了陸軍的多管機槍,機槍射手半蹲在機槍邊上,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北岸,隨時準備將岸上出現的不怕死敵人送入地獄去。

在繁昌荻港水域,四艘在夜裡被拖來的浮動炮臺從江邊緩緩朝江心開去。浮動炮臺的任務一個是以火炮支援船隊渡江,還有一個就是在岸上炮兵配合下,攔截一切可能從東面過來的打算阻截大軍渡江的法國艦隊。命令上說過,爲了大軍順利渡江開闢江北主戰場,哪怕四艘浮動炮臺全部犧牲都在所不惜。法國艦隊是否真的願意過來與解放軍海軍的浮動炮臺展開一場惡仗很難講,反正在渡江戰鬥打響十分鐘後東邊的江面還是很平靜的。浮動炮臺上的海軍官兵將一發發重型炮彈打了出去,在重炮猛轟下,北岸大地在顫抖着。

“旅長!對岸有人活動!”

在馬壋率領部隊渡江的十九旅旅長金鑫用不着望遠鏡就可以看到北岸有清軍正冒着四處橫飛的彈片,從煙霧中鑽了出來朝岸邊趕過來,看他們樣子是打算趁自己半渡時候把自己痛打一頓。只是這股敵人既不多,也顯得很雜亂,從他們動作上給金鑫的感覺就是這乃一支烏合之衆,根本無法阻擋自己的前進。金鑫嘴裡嘟囔着罵了句,竄到船頭用力喝道:“機槍……準備射擊!堅決將一切擋在路上的敵人給我消滅乾淨!”

冒着黑煙的火輪靠近了江北,後方支援炮火漸漸停止了轟擊,炮聲稀落下來。江北岸上不多的一些清軍在軍官驅趕下心驚膽戰拿着自己武器打算守衛江堤。清軍的武器是無法與撲上來的解放軍相比較,人數上又遠遠處於劣勢,加之剛纔一通炮火讓清兵魂飛魄散,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對軍官所言只要站在岸邊就可以將敵人殺的片甲不留的鬼話,那些清兵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越駛越近的輪船上響起了機槍怒吼,子彈潑水般朝北岸零落的清軍掃了過去。機槍聲中,在岸邊的清兵一個接一個慘叫着載倒下來。空中傳出幾聲尖嘯,設在船上的六零迫擊炮發言了,炮彈拖着長長的白色煙跡劃過天際落入岸上。也許顛簸的輪船讓炮手失去了準確性,幾發迫擊炮彈並沒有落入清軍人羣中,而是在他們前後爆炸了,身後塵土飛揚,滾滾煙塵朝周圍擴散開,岸邊江水被爆炸掀起了沖天濁浪。

本來就沒什麼信心的清軍士兵見敵人火力如此兇猛,顧不得軍官怒喝阻止,掉轉屁股哭爹喊娘四處亂竄,幾名軍官見無法讓士兵賣命,加之也膽怯於對手威名,在一番攔阻士兵無效後,也悄悄開溜了。

行駛在最前面的輪船停在岸邊,後面拖着的小船解開纜繩,爭先恐後朝岸邊靠攏,很快船隻靠上了北岸,船上的戰士沒等船隻停穩,跳入還有些刺骨的江水高呼着口號衝上了北岸,朝四處潰逃的敵人追殺而去。

金鑫從跳板上走上北岸,他的戰士從他身後先後超越過去,將岸邊清軍架設的用於阻截登陸的那些障礙一一清除,沿着兩邊擴大灘頭陣地。

金鑫回頭衝跟在自己身邊的通信參謀道:“通知師長,我們十九旅於三月十二日上午……九點二十分順利登上北岸,敵人已經潰逃,後續部隊可以渡江。”

“報告!……首長,前線來電!”

房門被人猛地撞開了,滿臉通紅的樊建輝高舉着一疊電報從外面衝了進來。

“念!”站在懸掛在牆上巨大的地圖面前的楊滬生急速轉過身來。

樊建輝將電報打開,握着電報的手微微抖動着,大聲道:“南昌,解放軍總部。三月十二日,我五軍發起渡江戰役,戰役進展順利,抓獲三百敵兵。到現在爲止全軍已有一個旅、兩個團登上北岸,其餘部隊正在繼續登船。五軍軍長馬鼎南,政委徐友新。三月十二日十五點。……這是剛剛譯出銅陵來電。南昌,解放軍總部。今日晨我十一、十二、十三師發起渡江,於戰鬥開始半小時後全線突破敵人防禦,進入江北作戰。戰鬥中我軍俘虜五千敵人,繳獲武器無數。解放軍副總司令,第三集團軍司令員左宗棠,第三集團軍政委江治華。”

聽到全線順利跨過長江,楊滬生樂的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可很快從電報中發覺讓他哭笑不得的東西。楊滬生走到座位邊坐了下來,搖着頭苦笑道:“五千人?根據偵察銅陵當面敵人不過五千,難道敵人一個沒死一個沒逃全讓他們給抓住了?……這個左宗棠,又開始自吹自擂起來。”

“首長,要不要去電詢問一下他們?”樊建輝問道。

楊滬生長出一口氣,緩緩搖頭道:“用不着,給銅陵、湖口發賀電,祝賀他們順利渡過長江。另外西面張海強不是說了請左宗棠他們積極行動嗎?給左宗棠發電,解放軍總攻能否成功,希望都寄託在左宗棠肩上,解放軍、根據地所有人民、全國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那邊,希望第三集團軍在左宗棠率領下奮勇作戰。就這樣,具體怎麼說比較好你去跟參謀總長商量一下。對了,將第三集團軍順利渡江的消息轉發給張總,讓大家都知道。”

樊建輝悄悄從楊滬生房間內走了出去,輕輕地將房門帶上,房間內只留下楊滬生一人了。

楊滬生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深深灌了一大口,茶水放了有段時間早就涼了。抹了把嘴,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面前。在地圖上江西湖口與安徽銅陵附近用紅色劃了兩個大圈,虛線劃成的巨大紅色箭頭如同一把張開的鉗子朝麻城伸了過去。看着箭頭,楊滬生鬆了口氣,明明知道敵人在江北岸上並沒有部署太多阻截部隊,可在前面消息傳達過來前,楊滬生手心裡總是捏着一把汗。

戰爭是複雜的,在複雜的戰爭中,登陸作戰尤其複雜,困難也最多。說起來發起渡江讓部隊進入江北打擊敵人容易,可實施起來必須要小心謹慎。選定的兩個登陸場都在湖口以東,就是說脫離了堅固的湖口要塞保護。爲了準備渡江,根據地將地方上所有大大小小的民用蒸汽船全部徵用,以最大可能隱蔽送到渡江部隊那邊去。不能不隱蔽,如果不隱蔽造成行動被敵人發現,天京那邊的法國艦隊拉了過來,在渡江開始後,法國艦隊對渡江部隊進行攻擊的話,聲勢浩大的登陸作戰將成解放軍自創建以來最大的一場悲劇。現在既然首批部隊已經順利渡過長江進入江北作戰,後續部隊也在抓緊時間渡江,而楊滬生最擔心的法國艦隊蹤影皆無,那麼原來制訂的戰略算是初步達到了目的,下面就看過了江的左宗棠如何行動了。

在地圖上,麻城以西繪製了大量藍色圈子包圍的城市,藍圈包圍的地方標註着清軍各部,每個藍圈都是數千、上萬乃至幾萬。而麻城以東那些城市雖然也有幾個大城市有藍圈,可與麻城以西湖北、河南相比兵力就空虛了許多。當左宗棠部順利到達麻城後,僧格林沁與劉長佑所部清軍將陷入半包圍中,如左宗棠與田文濱的騎兵軍會師,不光僧格林沁被裝了進來,連河南的官文也將面對極爲困難的境地。

地圖上藍色符號除了江北有,在江南也有兩個,一個在武昌,一個在湘鄂邊界,武昌的略微小一些,藍色圓圈周圍用深紅的圓圈重重圍困;還有一個巨大的藍色虛線箭頭直插武昌,在它後面幾股同樣巨大的紅色虛線箭頭從後面包抄上去,武昌外深紅的圓圈中探出如同螃蟹鉗子般的箭頭朝藍色箭頭迎了上去。江南的藍紅箭頭分別代表闖到江南來的法軍與解放軍第二、四集團軍,地圖上虛線繪製的箭頭只是表明在前面的解放軍副總司令張海強判斷敵人動向,解放軍將要如何行動,並不代表敵人和解放軍已經到達那些地方。不過不管法軍如何行動,在戰略上他們已經陷入到優勢解放軍包圍中,現在前線張海強他們所要做到的,就是將戰略包圍轉化成戰役包圍,然後圍殲敵人,讓過了江的法國人有來無回。

“小王,請參謀總長過來趟。”門外的警衛員答應一聲,腳步聲朝遠處延伸過去。

沒多少時間,腳步聲又回來了,房門被打開,李雪龍出現在門口。“首長,您找我?”

“派去尋找田軍長的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田軍長他們現在正在大別山遊動作戰,空中飛艇並不容易發現他們。”

“現在左宗棠與馬軍長他們一定渡過長江,進入江北了,要想辦法儘快和田軍長他們聯繫上。讓這三支力量形成三把插進敵人軟肋的尖刀,攪他一個天翻地覆!關於張副總司令的計劃你有什麼看法嗎?”剛纔楊滬生的話題還在說關於江北,可很快又轉到了江南,跳動的思緒讓一般人根本跟不上。

“我看可以,首長您不也批准了?圍城打援,先以野戰殲滅法軍主力,然後集中所有力量拔除武昌這顆釘子,應該說張總的計劃還是很符合當前形勢的。”

楊滬生點點頭:“我知道,在靠第二集團軍的力量,短期內無法攻佔防禦良好的武昌情況下,聚集第二第四集團軍主力,圍殲沒有良好防禦陣地的敵人主力,這可以說是最好決策了。張海強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不過對於如何圍殲法軍主力,我倒有個想法。”

“請首長指示。”

“我的想法是讓第二集團軍以足夠的兵力形成一堵堅牆,令敵人無法衝破我軍防線與武昌守軍會合,其餘部隊與第四集團軍各部一起朝敵人猛衝進去,將他們衝亂、衝散,以最大力量最短時間內將敵人分割成無數塊小股部隊,然後再一口口吃掉。爲此各部可以團爲單位各自行動,在接近敵人後,指揮員必須儘快將敵人動向找出來,選擇好主攻點,於主攻點附近集中最大兵力、最大火力,突破敵人防禦、擴大突破口,朝縱深**。用不着害怕疲勞傷亡,現在唯一可以跟我們在戰場上過招的就是這些法國軍隊,哪怕丟掉一個集團軍,只要消滅了法軍,損失多少我就給他們補充多少!如敵人已混亂並且撤退,各部只要見隙就鑽,遇敵就打好了,用不着彙報上級,你要是彙報了上級,等上級批准,然後再調火力掩護、組織部隊隊形,要是這樣黃花菜都涼了!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猛衝、猛打、猛追上去,不要怕亂,不要怕周圍沒有友軍,我軍三十萬,敵人不過七萬,當他們混亂時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些東西在練兵的時候大家都練過,既然練的很好,爲什麼不能在戰爭中運用?要抓住他們,消滅他們!”

楊滬生腦海中浮現出遼瀋戰役裡的遼西追殲戰,當時廖耀湘十餘萬國民黨精銳部隊被*的幾十萬大軍一頓“不講理”猛打,衝了個七零八落,輸了個窩窩囊囊。法軍現在也處於劣勢,並且在野外行軍中,爲何不再複製一下遼西追殲戰?!

楊滬生說的心潮澎湃,而李雪龍卻聽的有些冷汗直流了。自從解放軍建立以來,在歷次戰役中,解放軍總是盡力佈置好進攻的、阻擊的、當預備隊的,每次都儘量讓戰役按照部署來進行,什麼時候戰鬥還沒打,就已經決定打一場亂仗了?一次這樣的亂仗沒什麼關係,李雪龍害怕的是要是以後每次都這樣打亂仗的話,那還要參謀部做什麼?只要抓住敵人猛衝不就可以了?李雪龍可不希望以後自己的參謀總部成了擺設。不過讓李雪龍將首長說的話頂回去,他也沒這個膽子,何必掃首長興致呢?還是將麻煩交給張海強煩惱去好了。

李雪龍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會將首長指示通報給張總。”

李雪龍的無奈楊滬生沒有感受到,他現在又盯上了地圖,轉向石達開那邊去了。現在石達開會服從自己的命令朝西安進攻嗎?如果石達開攻佔了西安,那麼清軍主力就全部陷入解放軍包圍中,全國的解放也是指日可待,反之敵人發覺不妙,恐怕就從西安那邊溜之大吉了!這時候也許應該派人到石達開那邊去,督促他按照自己計劃行事。可派誰比較好些呢?

“參謀長,你看我們是否應該派人到石達開那邊去?讓他們儘早朝西安、陝北進攻,切斷敵人西北逃路,可派誰去比較合適?”

李雪龍暗自嘆了口氣,既然首長這樣問自己,這還不是點自己的將?明知道石達開這人與左宗棠一樣不好打交道,李雪龍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本來洪議長很合適,不過他現在脫不開身,還是我過去趟吧。”

(二)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二日上午,解放軍第三集團軍在司令員左宗棠率領下發起了渡江戰役,在戰鬥開始三十五分鐘後,先頭部隊登上了江北土地。隨後各種船隻一趟又一趟在兩岸間來回奔波着,兩天後十二萬軍隊、十萬民工過了長江,進入江北。

渡江戰役中清軍岸防部隊一擊即潰,一萬多清軍逃回去的不足百名,在戰鬥中被打死打傷不過數百人,其餘的不是投降就是逃之夭夭。清軍潰散之迅猛令渡江部隊瞠目結舌,他們原本以爲這麼重要的防線,清軍就是不瘋狂抵抗,至少也要像模像樣擺出個架勢來,左宗棠甚至做好了部隊傷亡過千的各項準備。原本想大幹一番,敵人卻根本不配合,這讓各級將領爲之沮喪不已。

馬鼎南的第五軍在過江後,以望江境內的十師爲先頭部隊,經望江、太湖、潛山、懷寧、桐城朝皖北舒城進軍。十天內部隊跋山涉水行軍一百七十餘公里,渡過主要河流有揚溪河、長河、潛水、皖水、孔城河、龍眠河,小的不計其數,五軍兵鋒所至,沿途團練、小股清軍不是倉皇逃竄,就是納城投誠。

在投誠浪潮中,竺澤生的情報部門立下汗馬功勞。從一八六二年開始,當時還在溫州的情報部門就利用被俘的淮軍在皖北展開秘密工作,根據地的土改通過民謠、兒歌在皖北大地廣爲流傳,同時在地方團練中,大量曾經被解放軍俘虜後來釋放了的淮軍士兵成爲骨幹,這些人在根據地中接受過教育,有些成了解放軍的地下工作者跟隨被遣送的俘虜回到家鄉加入團練。絕大多數俘虜心向根據地,只是當時在全國形勢並不明顯下,這些俘虜對加入解放軍心存疑慮,兩千多年的封建歷史告訴他們站隊必須要站準了,如果走錯一步,那可是腦袋落地凌遲處死的命運。加入清軍沒什麼,解放軍這裡對俘虜不打不殺,到時候大不了跪地投降就是,要是加入解放軍,萬一失敗了,大清可不知道什麼叫優待俘虜,自己的下場自然大爲不妙,於是這些看不透歷史迷霧的一個個選擇了回鄉種地。回鄉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多年的戰爭造成皖北人口大量減少,尤其是年輕力壯的,這些人在回到家鄉後很快再次被抓了壯丁,不是成了新組建淮軍士兵,就是被地方團練招了過去。心不甘情不願下再次爲清朝賣命,他們的士氣也就可想而知了。當解放軍逼迫楚軍起義,風捲殘雲般殲滅湘軍,一場保衛戰又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英法鬼子,半壁江山成了解放軍天下時,這些人心裡後悔勁就不用提了。於是竺澤生地下工作者一番拉攏,大批地方團練成了解放軍的耳目,穿着青衣,心早就飛到江南了。當第五軍到了自己家鄉,這些清軍、團練士兵馬上棄暗投明,攜帶武器勸說隊友投奔解放軍。有些清朝官員想爲了大清堅持到底,千方百計想要阻止部下投降浪潮,結果自己卻被這些目無法紀的叛兵奪走了老命,也算是對大清盡忠了。

不光五軍部隊到達地方,就連大軍前進路線附近地區也發起了十數次大小起義,大的有幾千近萬人參加,小規模的也有數百人。五軍經過幾個縣的大清政權土崩瓦解,成立起附屬南方的政權。由南方抽調的大批幹部正在朝長江移動,準備進入江北開展土地改革建立完善的地方政權。

馬鼎南的第五軍當面之敵望風披靡,而左宗棠部行動就顯得相對不順了許多,雖然從銅陵到舒城不過一百一十公里路程,左宗棠率領的部隊也有三個師七萬之衆。

左宗棠部在渡過長江進入江北後,開始行動很順利,大軍很快通過桐城縣、無爲州進入廬江境內,廬江距離舒城不到七十公里,眼看第三集團軍將成爲第一支進入舒城的解放軍了,可這時候左宗棠部卻遭遇到從合肥下來的劉士奇的奇字營、樑安邦的虎字營,兩部三萬淮軍頑強抵抗。與左宗棠部比起來,淮軍士兵素質、武器裝備、將領指揮能力是全面落後的。可這畢竟是三萬敵人,而不是三萬頭豬,何況就是三萬頭豬讓左宗棠去抓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接上火,左宗棠的行動速度大幅下降。要組織部隊強渡一條條河流,溝壑要一條接一條跨越,速度想不慢下來也不行了。等左宗棠擊潰劉士奇、樑安邦兩部淮軍,斃傷俘一萬三,進入舒城後,比他距離遠的馬鼎南軍已經從西線進入了舒城縣城,將守衛縣城的兩千淮軍趕了出去。心高氣傲的左宗棠見自己親自指揮的部隊居然落在他所瞧不起的馬鼎南(這倒不是左宗棠有意輕視馬鼎南,除了楊滬生、邱明,左宗棠對根據地任何一名官員將領都一視同仁,瞧不起他們。)後面,差點沒憋的吐血。

不管怎麼樣,三月二十二日下午,解放軍東西兩路渡江部隊在舒城縣城東南勝利會師了。會師後在舒城召開了慶祝大會,同時宣佈第五軍正式加入第三集團軍行列,而左宗棠以前的三個師新成立爲第七軍,集團軍在舒城進行短暫休整後朝湖北麻城進軍。至於舒城東面的合肥,那邊的淮軍只要解放軍不主動進攻他們,他們就要燒香拜佛了,合肥城內是被左宗棠擊敗的劉士奇、樑安邦兩部淮軍,一邦殘兵敗將根本不敢尋找左宗棠再來什麼決戰。

在得知十餘萬解放軍進入江北後,僧格林沁與劉長佑大爲恐慌,現在大別山的解放軍已經擴充到七萬之衆,對付這些軍隊僧格林沁他們已經相當吃力了,清軍可以說是屢戰屢敗,戰場上突然又增加了十多萬解放軍,這戰爭還怎麼打?要知道僧格林沁與劉長佑的軍隊合起來雖然號稱二十五萬大軍,可這裡面水分太大,真正可以打仗的不過二十萬。就是將河南官文統率的從東北調過來三萬八旗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三萬,這點兵力如何是解放軍對手?至於安徽、江蘇的李鴻章,雖然他有十萬(僧格林沁他們還沒有接到李鴻章三萬淮軍打了敗仗,丟了一萬三的部隊),可他現在擁兵自重,而且江寧也受到解放軍威脅,自身難保下,李鴻章又怎麼可能援救湖北?

驚恐是驚恐,僧格林沁他們還是需要做出反應的。南方的法軍已經陷入絕境,如果不阻止解放軍按照他們的部署去做,那對清軍而言可就糟糕透頂了!在僧格林沁命令下,荊州將軍富明阿率領從各個地方抽調出的五萬清軍朝左宗棠的第三集團軍迎了上去,只是他們的走的既不堅定,又有些莽撞。解放軍可不是土匪那樣的烏合之衆,以五萬東拼西湊的部隊迎戰十萬驍勇善戰的解放軍主力,這讓這些清軍不能不懷疑自己命運會怎麼樣,畏畏縮縮間,五萬清軍迎戰的路線發生了偏差,他們朝西北慢慢偏移過去,漸漸接近了湖北與河南交界之處,也許荊州將軍富明阿認爲萬一作戰失利,他還可以馬上溜回黃河以北,免得與僧格林沁一起被解放軍包圍了。用盡小聰明的富明阿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移動同時,大別山裡面有一直部隊伴隨着他們一起北上了。

一八六六年的四月十三日,富明阿率領的五萬清軍於河南商城西南的黃柏山遭遇到西進的解放軍左宗棠部,沒怎麼試探,兩軍很快將主力投入,疊嶂羣山中青霧瀰漫,炮聲隆隆,喊殺聲響徹山林。清軍本來兵力就不佔據優勢,加之兵無鬥志,戰鬥打響不過一天時間,見解放軍正朝自己兩翼包抄上來,要將自己圍困在裡面了,五萬清軍開始朝北方退卻。此時戰場西面清軍側後方突然出現過萬精騎,漫山遍野朝清軍衝了過去。

數萬馬蹄蹬踏大地,仿似密如鼓點的悶雷,讓大地顫抖。旭日透過籠罩戰場的硝煙與騎兵掀起的滾滾黃塵將光線照耀在衝鋒騎兵隊伍裡,有如一輪黑紅的血日,馬刀與長槍在血日下輝映着凜冽的寒光。馬上騎手並沒有發出什麼呵呵的呼喊,鼓點般的蹄聲中,他們在壓抑的沉默裡高舉着武器,朝前壓低身子,儘量的將自己與坐騎貼的更緊,用馬靴上的馬刺深深扎進馬腹,驅使疼痛難忍的坐騎瞪着血紅的眼睛發瘋般地朝前面衝去。

戰場上槍炮聲暫時停止了,突然出現的大股騎兵讓交戰雙方都感到十分意外。很快,雙方都看到了衝在騎兵隊伍前面有一杆旗幟高高豎起,一面紅旗在血日下彷彿吞噬一切生命的血口,顯得那麼猩紅。

田軍長的騎兵軍!看到迎風飄揚的紅旗第三集團軍將士高聲狂呼,激動地在戰地上歡呼雀躍。而認出來的不是友軍的清軍官兵見解放軍騎兵部隊黑壓壓地一片,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自己壓了過來,臉色剎那間變的慘白,有的失魂落魄下將手中武器掉落在地。與左宗棠部交手已經讓他們身心皆疲,現在只想儘快從戰場上撤下去,突然出現的騎兵打消了他們逃跑幻想——兩條腿的人可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

驚恐萬分的清軍見騎兵越來越近,人羣如同一灘死水中投入石塊,泛起一圈圈波紋。發聲吶喊清兵如同沒頭蒼蠅朝四面抱頭鼠竄,這時第三集團軍包抄到清軍兩翼的部隊與中路部隊一起開火,機槍與大炮編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火牆,將昏頭昏腦撞上來的清兵成堆撂倒在地,槍炮協奏曲中夾雜着清兵哀鳴聲。戰場上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好象只只玻璃瓶,輕易地被打碎了,爆炸的炮彈將撕裂的肉塊拋向半空。

騎兵發出怒吼,衝入了混亂的清軍人羣中,高舉的馬刀在空中劃過一道亮光,猛地劈了下去。隨着騎手揮舞着馬刀長槍,帶出一道道血箭,散落一地殘肢斷體,到處是片片血霧。清軍混亂的隊伍裂開了一道道縫隙,騎兵經過之地留下遍地血污。

在騎兵與機槍大炮配合下,富明阿率領的五萬清軍被全殲,荊州將軍富明阿與荊州副都統薩薩布死於亂軍中,屍體被馬蹄踏成肉泥。僧格林沁北撤道路被切斷了。與商城之戰同樣對僧格林沁和劉長佑構成沉重打擊的就是江南巴贊統率的法軍現在作爲一支軍隊,活在世上的日子屈指可數了,雖然法國人很頑強。

背後傳來撕破空氣的尖嘯,正疲憊地行進在北進道路上的幾名法軍士兵聽到掠空而來的嘶鳴,急忙匍匐在地,將臉死死地貼在地面。

“轟……”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一陣颶風從前面颳了過來,破碎的木屑伴隨塵土灑落在趴在地上的士兵身上,空氣裡瀰漫着一股嗆人的火yao硝味。

士兵們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身上的灰塵也沒拍打,若無其事地繼續朝前趕路。

“司令官,溫普芬將軍報告,第七師八十七團在蒲圻羊樓洞被叛軍隔斷了,將軍請求司令官派援軍去將八十七團接應出來。”面色蒼白的第一軍副官爬上了山頭,敬過禮後氣喘吁吁地對站在山上的巴贊元帥請求道。

“援軍?溫普芬將軍他應該自己想辦法將八十七團接應出來!你回去告訴溫普芬將軍,我手頭沒什麼部隊可以支援他。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巴贊現在的表情一點都沒有了剛剛率領部隊朝湖南進軍時的神氣了。當巴贊在做出南下的決定時是那麼的精神振奮,鬥志昂揚,不大到部隊去的巴贊元帥在那段時間常常只是攜帶幾名參謀,騎着高頭大馬跑到下面師旅去視察自己的部隊,在士兵面前,被着手大步踱來踱去的巴贊元帥是那麼英明神武,躊躇滿志的巴贊甚至會微笑着和遠征軍的參謀談論着攻佔武昌,擊敗叛軍的美好前途,也談論當法軍取得一個接一個勝利時,國內的皇帝陛下會送來成噸的勳章表彰爲法國開疆闢土的忠勇部隊。巴讚的憧憬不光讓自己熱血沸騰,同時還深深感染了其他人,那時侯不光巴贊確信自己的運籌謀劃,絕大多數法國將軍也相信巴讚的計劃必定成功。

可是一個月後的巴贊再也沒有這份自信了,現在的巴贊臉色陰沉的可怕,多肉的面頰深深陷了進去,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透着迷茫的眼睛茫然若失地看着周圍部隊,巴讚的手常常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現在的巴贊再也沒興趣去視察自己的部隊了,踱步的步伐緩慢遲鈍了許多,同時也不再是大步,而是有如拖着重重的鐵鏈,腳底貼着地面移來移去。當巴贊將目光投向自己的那些將軍、參謀時,這些人將頭垂了下來。對着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老人,任何人都不忍心開口。

“司令官,特魯瓦師現在就在這裡,是否可以讓他們派一個團去接應一下八十七團?要是有着光輝歷史的八十七團丟了,我們無法跟皇帝陛下交代啊!”頭髮花白的佩雷爾將軍見巴贊有些喪失了理智,上前小聲勸道。

“溫普芬將軍的軍隊本來就是擔任掩護的,豈有掩護主力的部隊自己卻需要別人援救?!八十七團擁有光輝歷史,別的師團就沒有嗎?到現在我們已經損失了四千人,四千人哪!……四千人,等於我們已經丟了四個團!南方的那些叛軍現在千方百計想要拖住我軍前進腳步,我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巴贊拄着的手杖重重敲擊着地面,低啞沉悶的噗噗聲讓巴贊感到自己心臟破碎了,佩雷爾將軍有些慌亂地倒退了半步。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五日,根據巴贊元帥的命令,在湖南汨羅江前線的法軍各部按照第三軍、第二軍、第一軍的順序,開始井然有序地朝後轉進。當法軍轉移到白水洞的時候,迪克羅將軍在這裡的特魯瓦師與遠征軍總部一起加入到轉進行列。

從法軍開始朝北轉進,厄運就時刻跟隨着他們。因法軍丟失了所有在湖南的飛艇,天氣只要晴朗,轉進的法軍就必須面對來自空中的打擊。當呼嘯而落的炸彈落在隊伍中,將法國人撕成碎片,而自己卻沒有什麼手段打擊囂張的對手,這讓法國人士氣低落到極點。現在的法國人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天上有沒有云彩,是陽光普照還是陰雲密佈,從老天的臉色,法國人就可以知道今天自己是生活在恐怖中,還是相反。最妙的自然是下雨了,下雨天路上打滑,人很容易滑倒,可是這種天氣飛艇是無法出動的,多跌幾交死不了人,晴朗天下的可就不是雨點,而是要人命的炸彈了。

除了飛艇對法國人心靈構成了極大傷害,如同牛皮糖一樣粘上來的解放軍第四集團軍同樣讓法國人叫苦不迭。從汨羅江一撤下來,原來死死擋在南面的解放軍模範軍馬上咬住了法國人,當法國人過了新牆河後,在西北,解放軍第四軍也投入了戰鬥,第四軍不分白天黑夜時刻對法軍進行衝擊,看他們的架勢不將第二軍吃掉是決不罷休的。同時從幕阜山裡也鑽出了一支精幹部隊,朝法軍右翼進攻。轉移的法國人陷入苦戰中,每天一個戰鬥接着一個戰鬥,法軍指揮部從白水洞經大雲山(又名龍窖山)至大藥姑,四十五公里的道路足足走了五天,每天行軍不足十公里,如此速度讓巴贊元帥大罵不已。

到了大藥姑,巴贊元帥反應過來,他認爲湖南叛軍的死纏爛打只是爲了遲滯法軍回援武昌,湖南打的越兇,說明武昌那邊阻擊自己的力量越弱,該死的中國佬是想讓自己惱羞成怒下留在湖南不回武昌呢!等武昌被叛軍攻佔自己的後路、補給線就全被切斷了,那時候自己可是要被叛軍趕到長江餵魚去了。

明白過來的巴贊下的決心也很快,既然敵人在武昌沒有什麼阻擊力量,那麼自己的謹小慎微也沒有必要,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不再派出大量的尖兵、偵察部隊了,而是不顧周圍的冷槍,拼命朝東北鑽隙前進,而第二軍與第一軍在不讓敵人將自己衝散的前提下,不再進行敵人衝鋒一下我必拼命反擊的戰鬥,而是不糾纏於一般戰鬥,只留下部分兵力掩護,大部隊跟隨第三軍加快步伐翻山越嶺朝武昌趕了過去。四天內,第三軍走了七十多公里路,前進到距離武昌七十公里的咸寧魯湖地區,總部與第二軍到達了距離武昌九十公里處的蒲圻官塘驛,就連第一軍也走過了羊樓洞,可以說行動迅速了。只是不知不覺中,原本相互間距離很近的法國三個軍在追兵騷擾下,第三軍先頭部隊與第一軍擔任掩護的部隊拉開了足足七十公里,如同一條爬行在地上蠕動着的長蛇。巴贊看到部隊拉的很散可他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幸好在進入湖北境內後,湖南的追兵攻勢不再那麼猛烈了,除了時刻想將斷後部隊與主力分割開,在第二軍周圍只有小股攜帶火炮追兵,偶爾打上一陣子。

天空傳來一陣嗡嗡聲,巴贊與佩雷爾擡起頭,見潔白的飛艇出現在西方天空。今天空中雖然有云,可雲層比較高,加之風不是很大,對飛艇飛行並沒有構成什麼障礙。

巴贊嘴裡嘟囔着發出含混的字詞,眼睛朝下面望去,山下面二十來門飛艇炮見敵人飛艇又出現了,忙亂地將火炮瞄準了飛艇方向,修長的炮身豎了起來,一發發炮彈送進了炮膛。而那些正在開進的士兵在聽到叛軍飛艇特有的噪聲後,急忙竄入路兩旁的樹林中,多次空襲後,法國士兵找到了消極的對付空襲方法,那就是鑽樹林,等飛艇走後在行動。鑽進樹林天上的飛艇將無法看到樹林裡躲避着的人,走在路上是等着挨炸,至於鑽入樹林炸着誰,沒炸着誰這完全就看你運氣怎麼樣了,只有最倒黴的人才會躲在樹林中也被炸死。

無色的空氣彷彿被什麼人扭曲了一下,團團黑煙從飛艇炮炮口處吐泄出來,冉冉升起的黑煙在半空彙集起來,形成一團形狀怪異的烏雲。悶雷聲在大地滾動着,讓巴贊感到自己的耳朵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巴贊與佩雷爾張大了嘴讓聲壓儘快過去。

空中出現了一團團黑色的禮花,禮花將飛艇包圍住,爆竹般的聲音從高空傳了下來,巴贊覺得那一艘艘飛艇彷彿航行在波濤洶涌的大洋,上下起伏着。好象時刻都可能一頭栽了下來,可緊接着下一秒鐘,它們又升了上去。從飛艇上掉下來衆多的小黑點,黑點越來越大,讓人可以看清是炸彈了,看着炸彈朝自己落下,巴贊一動不動,如同靜默的雕塑挺立在山頭,尖嘯的聲音從遠而近,越來越響。如同巴贊所想,那些炸彈並沒有落在自己身邊,山下接連響起爆炸聲,在翻滾着的硝煙中還夾雜了倒黴士兵的慘叫聲。飛艇炮的阻擊只能讓飛艇不至於貼着頭皮炸自己,當飛艇高度超越一千米後,就是發生奇蹟也不能將飛艇炸下來。進行高空水平轟炸,命中率雖然不高,可這種大面積轟炸還是讓人心驚膽戰。

飛艇將所有炸彈投完後,在法軍頭上瀟灑地繞了個圈子朝來路飛了回去。見飛艇走了,法軍士兵從樹林裡鑽了出來,少時整頓一番,沿着餘煙裊繞的道路繼續走去,只是步伐更加沉重了。

(三)

巴贊還沒有從溫普芬將軍帶來的壞消息解脫出來,正焦躁地看着下面開進的部隊,迪克羅將軍從後山走了上來:“元帥,我的士兵在距此六公里的楊家嶺發現大股叛軍,他們正和我們平行朝武昌方向急進。”

“迪克羅將軍,您的部下發現多少叛軍?”佩雷爾將軍開口問道。

“萬人左右,至少有八千。據被抓獲的零星俘虜交代,他們是叛軍第四集團軍下屬第四軍七師十三旅部隊,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我們剛到湖南時遭遇到的三十七團。”迪克羅肯定地回答道。雖然戰爭打的越來越被動,可迪克羅還是顯得很冷靜。

巴贊不以爲然地哼了聲道:“希上校的三十七團?我軍攻入湖南時,他們不還是落荒而逃,沒什麼特別之處。”

對巴贊如此貶低對手,佩雷爾與迪克羅只是姑妄聽之,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叛軍是爲了將自己拖的距離武昌越遠越好,自然不會怎麼奮力抵抗了,可進入汨羅江距離長沙很近後,七萬法軍不就在敵人防線前碰的頭破血流?將敵人有意的撤退當成敵人軟弱,巴贊元帥是衰老了。

“司令官,這股敵人畢竟有八千以上,要是讓他們鑽到前面去,我們援救武昌可就……”佩雷爾沒有將話說完整,但他的意思在場的都知道,山頂一下陷入可怕的沉寂中。

巴贊知道佩雷爾是要讓迪克羅將軍的特魯瓦師將敵人阻截在西方,不使敵人繞到自己前面,可自己身邊現在只有特魯瓦師保護,到處都是小股的叛軍,冷槍冷炮從早到晚響個不停,每天晚上各軍都要報告自己失蹤了多少人,在這遠離歐洲的遠東戰場,所謂的失蹤不是死了就是被綁架了,真的暫時迷路,以後會趕上來的極少極少,巴贊可不想等特魯瓦師一走,自己與司令部這些人一起當了叛軍俘虜。只是讓敵人超越前進也不得了,武昌戰鬥已經打響二十天了,羅歇里奧將軍的第四軍只有兩萬多人,而圍攻他們的叛軍至少在十萬人以上。前兩天羅歇里奧將軍還派人一個勁告急,到了這兩天來告急的人也沒了,法軍主力與武昌之間失去了聯絡。巴贊最擔心的是武昌現在已被叛軍攻佔,要是那樣在自己前面等候自己的將是十餘萬叛軍!遠道趕上來的法軍在失去了補給線又遇到如此衆多的叛軍,情況自然再危險也沒有了。爲了不至於出現這種情況法國軍隊只能加快速度朝武昌前進,要趕在武昌陷落前出現在武昌外圍,從圍城叛軍後面打過去。現在的巴贊對羅歇里奧將軍觀點大有好轉,他相信第四軍是法軍中戰鬥力最爲強悍的,而第四軍的軍長羅歇里奧將軍也是堅韌、頑強、指揮冷靜、善於打阻擊戰的天才。在羅歇里奧將軍指揮下,第四軍一定會堅持到自己回去的。

“佩雷爾將軍,命令費德爾布將軍從他的部隊抽調一個旅攔截叛軍十三旅,不能讓他們跑到我們前面去!”

特魯瓦師是不能動用的,萬一指揮部這裡從什麼地方冒出一支叛軍,巴贊不知道該讓誰來防備了,這事還是讓第二軍去煩惱好了。

“上尉,……巴羅上尉!等等我,這該死的破地方。”西蒙少尉費力地追着走在前面的上尉,嘴裡蹦出連串家鄉俚語。

“嘿!你們的鳥兒呢?怎麼,目空一切的蒼鷹也跟我們一樣只會走路嗎?”

“得了吧,利特雷,他們要是蒼鷹我們就是獅子了!”

“一羣白癡!空中連一艘敵人飛艇都沒有擊落,自己倒是讓人家打火雞一樣揍了下來,害得老子被叛軍飛艇炸得無處躲藏……”

“埃米爾,誰說人家沒有擊落一艘飛艇?軍官不是說有個叫什麼巴羅的擊落了四艘飛艇嗎?嘿,你們誰知道這個巴羅在什麼地方?是被叛軍從天上揍了下來,還是讓元帥藏到什麼安全的地方了?哎,我在問你呢,小子!”

“那還用說?肯定是被人家揍了下來,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嘲諷的、咒罵的、挑釁的,各種各樣的話從陸軍隊伍裡朝正跟隨大部隊轉移的飛艇部隊飛了過去。那些以前的天之驕子現在只是低着頭匆匆趕路,這些話從飛艇部隊開始轉移後就一直跟隨着他們,開始他們還要爭辯幾句,可越爭辯這些陸軍“弟兄”就越激動,爭辯到最後常常演變成動武,陸軍人多勢衆,鬥嘴聲音沒人家大,大家拳頭沒人家多,到最後吃虧的還是飛艇部隊。幾次過後,飛艇部隊人員就沉默下來,當陸軍的挑釁如耳旁風,充耳不聞了。

見那些藍孔雀(在前面吵架中,西蒙嘲弄陸軍是一羣藍孔雀)在嘲笑自己上司,西蒙少尉剛想回嘴,胳膊被人拉住了,一轉頭見是同組成員羅什福爾,羅什福爾正緊緊抿着嘴輕輕搖了搖頭。“算了吧,等我們回到江北,皇帝陛下會給我們新的飛艇,到時候再給這些傢伙好瞧的。”

解放軍突擊旅偷襲了石門灣法國飛艇基地後,巴羅上尉與其他飛艇乘員就失去了自己的武器,失去飛艇對巴羅他們而言是悲哀的,這時候他們真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做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車轔轔,馬蕭蕭,第二軍的炮兵部隊嚷嚷着從後面拉了過來,巴羅他們朝兩旁退開,讓炮兵先走,說的好聽點算是視察炮兵開進。炮手費力地拽着馱馬、推着炮車,山路被笨重的炮車壓出幾道深深的溝轍,修長的炮身在陽光下閃耀着濛濛青輝。

空中出現兩道白色煙跡,路邊的陸軍與飛艇部隊人員急忙原地趴了下來。見那兩條白煙幾乎筆直地自空中落了下來,準確地飛進了正在行軍的炮兵部隊中。兩聲巨響,幾名法國炮兵被硝煙包圍。完好的隊形散亂了,炮手們推拉着炮車狼狽地離開山路。

見炮兵部隊遭到轟擊,正在周圍警戒的特魯瓦師部隊端着武器朝煙跡過來的方向奔去,不過他們知道小股解放軍部隊在進行了急促襲擊後馬上就轉移了,也許當自己趕到的時候,只能收穫嫋嫋餘煙,甚至還有搖晃的樹枝,可敵人卻抓不住。這時候巴羅他們心裡特別懷念自己以前的飛艇,要是有飛艇,決不會讓該死的敵人跑了!

下面部隊被炸山上的巴贊元帥也看到了,見自己的士兵衝進了樹林,巴贊剛想轉身下山,從士兵衝鋒的山頭上響起了猛烈的機槍聲,密集的槍聲中又傳來了幾聲炮彈劃破天際的聲音,樹林中幾團火球竄了起來,高聳的松樹在火球裡劇烈搖動着。

“司令官!……康羅貝爾將軍緊急情報,在南湖我第三軍遭叛軍阻擊!”

***“開火!”

隨着迪富爾一聲怒吼,鉛灰色的雲層下,從後面拉上來的幾十門火炮接連開火,炮彈飛出的尾焰如成片流星劃過天際,一層如白絮般濃重的稠霧在陣地上自由地漫步、浮游。前面連綿山地中火光頻閃,爆炸不斷,羣山彷彿跳動起來了。

天氣還沒有轉熱,枯黃的野草剛剛轉綠,法國炮兵陣地上的炮手卻光着膀子,在火炮與彈藥車之間來回奔走着,將顆顆炮彈裝填進炮膛,張大嘴捂着耳朵猛拉擊發繩。濃烈的煙霧嗆得炮手喘不過氣來,隆隆炮聲讓他們什麼也聽不清楚,只看到在自己轟擊下,阻截第三軍前進的叛軍陣地被打成一片火海。

距離前線不遠的山坡上,幾塊麻布鋪在綠草如茵的地上,衣服光鮮的法國紳士、淑女搬把座位坐在那邊,在拖着光亮辮子的中國僕人伺候下,細細品嚐着血紅的葡萄酒,將法國麪包優雅地送進嘴裡,欣賞兩軍即將開始的交戰。對這些到中國來指引野蠻人朝文明進化的法國殖民官員和傳教士而言,血與火的戰爭是世界上除了上帝,對人類最有吸引力的了,當然,如果敵人是一羣吃人的野蠻部落,這些人決不會像現在這樣在自己家中閒庭信步般對着戰場指手畫腳。

爲了掃清射界,大山面南部分所有的樹木被守軍砍伐一空,只有不高的野草隨着爆炸後颶風般的衝擊波如同波浪起伏着。有些地方被燃燒彈引燃了,山坡上黑煙滾滾,火苗肆虐着大地。山腳下站起了數百身穿藍衣猩紅褲子的士兵,在火炮轟鳴中,一隊隊法國士兵排着整齊的橫隊,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以每分鐘七十五步勻速朝山上逼去,成排刺刀在陽光下發出滲人的寒光。欣賞戰爭的法國文明人衝着自己正在前進的部隊忘情地吹着口哨,高聲叫好。

火炮還在轟鳴着,山下法軍機槍陣地奏響了協奏曲,密集的子彈掠過前進的士兵頭頂鑽入煙霧中,掃蕩着可能在山上存在的一切生物。在槍炮與口哨齊鳴中,法國士兵的胸膛挺的更直了。眼看法國士兵接近山頭,下面的火炮停止了轟擊,這時山上響起機槍射擊聲,炒豆般的聲音下,衝在前面的法國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戰場上回蕩着法國士兵瀕臨死亡時絕望的哀號聲。後山響起輕微的嗵嗵聲,迫擊炮彈拖着白色煙跡落在山腰,將後面的法軍士兵裹挾在灰黑的煙塵中。對那些觀看戰爭的紳士們而言,自己軍隊的士兵如同木樁倒了下去,這對他們心靈構成了嚴重衝擊,口哨聲停止了,歡呼聲也小了許多。

活着的法國士兵顧不上倒下的戰友繼續朝上前進,當法軍馬上就要越過密集子彈構成的死亡線,衝上山頭時,從上面飛下了密集的小黑點,如蝗的黑點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落入法軍隊列中接連爆炸了。密集的法軍線形陣列被升騰起的煙霧所籠罩,山頂機槍朝煙霧裡傾瀉着漂泊彈雨,當煙霧慢慢散開,剛纔還堅定地朝前挺進的法國軍隊只有不多的士兵正在朝後面緩慢後退,山坡上到處臥着被擊中的法國士兵,大地被一片紅藍色所覆蓋。

山頭上機槍還在狂野地將子彈朝撤退的法軍打下來,在山背後的炮兵陣地上發射的炮彈在半山腰爆炸,吞沒着躲避不及的士兵。當法軍全部撤下去後,法國炮兵再次瘋狂地開火,用炙熱的炮彈發泄自己步兵進攻失利所引起的怒火。法軍大炮一響,山頭上守軍所有行動都停止了,聽不見槍聲,聽不見炮聲,過了會,法國大炮悻悻停了下來。密密麻麻的彈坑佈滿了整座燃燒的山頭,好象星羅棋佈在月球上的環形山。戰死在前線和重傷沒有及時撤下來的法軍士兵在雙方猛烈炮火下肢體橫飛,血糊糊的肉塊到處都是,藍色的軍衣變成條縷狀破片在山上隨着微風飄動,顏色也因沾上血污成了紫紅色。

在後面山坡上欣賞戰爭的那些紳士、淑女停止了喧譁,用手緊緊地捂住嘴,男人黯然垂頭,在胸口緩緩划着十字,而女人不光劃十字,還忍不住流下大顆淚珠。法軍進攻被擊退了,或者換句話說那些英勇衝鋒的法軍部隊被敵人殲滅了,具體怎樣表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七萬遠征軍還被堵在距離武昌七十公里遠的地方動彈不得。山風從身邊刮過,那些剛剛看了一場悲劇的法國人從風聲裡聽到了嗚咽聲。

沒多少時間,從法國炮兵陣地上再次傳出隆隆炮聲,猛烈的炮火颶風般刮到剛纔經歷過戰鬥的山頭。這次炮兵的火力集中了,大量炮彈落在剛纔魔鬼般射殺法軍士兵的機槍陣地上,黑紅的煙柱中石塊枕木四處飛迸。炮火轟鳴中,視野裡比剛纔進攻部隊更多的法國軍隊邁着堅定的步伐從後面朝山腳下開進,新的一輪攻勢馬上就要展開了,只是觀戰的那些法國人失去了剛纔那種輕鬆遐意的心情,目光復雜地盯着正在進行最後準備的自己軍隊,他們不知道在敵人火網下,這些英勇無畏地士兵能有多少回到軍營。戰爭不再是一場享受了,每一個陣亡法軍士兵後面,都有一個法國家庭在哭泣,作爲法國人,他們不能不爲國內那些不幸的同胞抱以同情。

一號高地上燻人的濃煙裹挾着熊熊烈焰四處翻滾,原本堅固的戰壕在法軍炮兵猛轟下被炸的支離破碎,法國火炮還在繼續轟擊着,整座山頭有如波濤洶涌的汪洋中一條破船,劇烈地抖動着。

“副營長……副營長!團長命令你們趕緊撤下來!”七團一營副營長王正浩正趴在掩體裡將頭埋在地上等待着敵人炮火過去,團部通信員從後面交通壕迂迴過來,拉着他的衣服大聲叫着。

“……什麼?撤退?!”王正浩回過頭瞪着血紅的眼珠看着軍服被硝煙薰得漆黑的通信員,臉上肌肉不停地**着。

這些一接上仗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的人,通信員已經看多了,對怒目金剛般的王正浩通信員根本就沒有畏懼,何況自己背付團長指示,他王副營長就是閻羅王,通信員也是該說就說:“副營長,團長認爲第一線遲滯敵人任務已經完成,爲了將敵人引入包圍圈,你們必須撤退!……趕緊,就現在!”

“去他孃的團長!老子不撤!老子今天就釘在這裡,這些洋鬼子要想通過……可以!除非鬼子踩着我的屍體過去!”王正浩衝着通信員咆哮起來。

王正浩以前是二師五團三營一連的戰士,他剛當上兵他們連就在雙尖山陣地上阻擊過李鴻章南下的淮軍,初上戰場的王正浩當時還在敵人沒有進攻前很窩囊地建議自己老連長(就是現在被他喊成“去他孃的團長”)撤退,當大炮一響,王正浩這個新兵蛋子差點嚇尿了褲子。魂下掉了,敵人還是要打,鬼使神差般,王正浩居然還打死了三個敵人,在全連一百八十人的加強連打成三十人的一個普通排,並且絕大多數倖存者多多少少都帶了傷,而這位新兵卻周身毫髮未傷,他的運氣也算少有的好了。離開了雙尖山,一連因爲減員太大,從後面補充了大量的新兵,而大量傷亡的指揮人員只能從自己內部挖掘潛力,在新補充的新兵面前,王正浩算是打過惡仗的老兵了,於是懵懂間,王正浩成了一位班長。殘酷的戰爭年代部隊幹部傷亡很大,每當一場戰役結束,衝在一線的部隊連排長總是換了一茬又一茬,解放軍換的最厲害的是現在十師,當時在湖口保衛戰中他的一個連隊在一天內曾經換了四任連長,至於班排長到戰鬥結束後已經無法統計了,很多人剛任命爲班排長,可很快就在戰鬥中犧牲,而任命他們的連長也不過多活了一會兒,等統計時,在戰場上到底任命了多少,這就只有天曉得。王正浩也從班長升爲副排長,又成爲排長、副連長……一直到現在擔任七團一營副營長,各個級別王正浩一級未拉,成爲從硝煙戰火中走出來合格的指戰員。

在部隊呆過的都知道,部隊中副職指揮員在戰場上一般都是下到低一級部隊擔任指揮工作,並且他們去的都是最重要、最危險的地段,當戰鬥打響,副團長下到營,副營長下到連,而副連長立馬就成了敢死隊隊長。這個既是戰爭需要,同時也是各國部隊不成文的規定,楊滬生領導的解放軍同樣不能免俗,並且執行的更加堅決,像現在,王正浩就已經下到最前沿連裡了,而他身後山頭上就是他們營營長所在指揮部,副營長到連,那麼連長只能當排長,排長以下統統成了大兵。

在以前戰鬥裡,王正浩最危險的一次也不過是第一次進行阻擊戰時,腦袋上頭盔被身邊炸飛的頭盔狠狠地砸了一下,讓他頭暈了好一會兒,其他的戰鬥子彈總是與他無緣,一次是好運氣,兩次三次這就是奇蹟了。有些迷信的王正浩認爲這是自己過世的老爹在上天保佑自己,不然無法解釋有時自己率領的部隊全員陣亡了,而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可今天一打起來味道就不對了,他的好運到今天終止,法軍第一發炮彈飛迸的彈片就給王正浩頭上留下紀念品——彎曲的破鐵片在他頭上犁了一道口子。這把王正浩徹底激怒了,同時王正浩心底裡也隱隱覺得這是自己最後一場戰鬥,命運這東西實在難說的緊。

剛纔的戰鬥王正浩呆着的連打死了一百多的法國鬼子,同時敵人猛烈的炮火也讓一個加強連減員過半,團裡配給他的機槍被敵人炮彈直接命中,炸成了一地零件,被怒火燒昏頭的王正浩實在是無法接受馬上撤出陣地的命令,何況現在敵人炮火正在猛轟着,山下的法國鬼子又集結了比剛纔多得多的兵力,馬上就要發起下一輪進攻了。現在撤出,光炮火封鎖就可以讓剩下部隊倒下大半,如果敵人再兜自己屁股打上幾槍,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到後面可就難說了。

見通信員毫不妥協地盯着自己,王正浩怒目圓睜對視了一會兒終於泄氣了。軍令如山倒,這話任何一個戰士都知道,作爲副營長的王正浩也沒有理由違背上級命令。王正浩有些無力地道:“得了,我們撤就是了,不過敵人現在炮火正猛烈,等敵人炮火間隙時候我們再下去。你回去告訴團長,讓團長用炮火掩護我們。孃的,剛和敵人接觸上又要撤下去,這打的什麼仗!”

在王正浩和通信員對峙的工夫,山下法軍再次發起了衝鋒。第一次法國人用了一個營,見一個營無法將山頭拿下來,一個團的法軍士兵邁着跟上次一樣的步伐踏着炮彈爆炸的鼓點衝了上來。山上阻擊他們的火力減弱了許多,不象剛纔那樣,只是零星有法國士兵被打中栽倒下來。解放軍部署在後山的迫擊炮開始攔截射擊了,一發發炮彈落在法軍隊伍中,將厚實的隊伍炸開一道缺口,可缺口又很快被後面人填上。

炮聲停止了,見法國鬼子越來越近,而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王正浩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了,在率領戰士投出最後一顆手榴彈後,王正浩操起放在地上已經上好刺刀的步槍。

“弟兄們!鬼子既然跑到我們這裡,咱就和鬼子拼啦!跟着我……衝啊!”王正浩在吼了一嗓子後,一把扯下頭上的頭盔,第一個躍出了戰壕朝下面法軍衝去。燻黑的頭盔在戰壕中打了幾轉歪斜在一旁。在王正浩後面,幾十名戰士跟隨他們副營長喊着口號衝了下去,戰士們的步伐已經不穩了,有些人是踉蹌着望下移動,可所有的戰士卻緊緊握住手中步槍。兩眼血紅地瞪着越來越近的法軍士兵。

(四)

側翼陣地上突然想起急促的機槍射擊聲,一羣解放軍戰士高呼着口號朝法軍側翼衝了過去,正在接近山頭的法國人被身邊發生的事情驚呆了,隊形有些散亂。在王正浩身後出現了更多的解放軍戰士,奮力奔了下來,與王正浩的部隊會合在一起,朝敵人衝了過去。

敵我雙方機槍還在掃射着,衝下來的解放軍戰士在敵人機槍掃射中接連倒下,同樣的,法國人也在解放軍機槍火力下成片的栽倒。只是雙方只要活着的人還是不顧一切地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挺着胸膛朝對手迎了上去。很快,兩方面對面了,彼此的刺刀都指向對方胸膛。略微一個遲鈍,一聲殺聲,雙方如同兩股洪流劇烈地碰撞了,沒有浪潮,綠色與藍色交雜在一起,刺刀與刺刀相摩擦嘈雜聲、骨頭折斷聲、痛苦的慘叫聲,山坡上到處都展開了殘酷的白刃格鬥。

“軍長,您怎麼來了?”三師師長王濤正在七團指揮部裡訓得七團團長石羣耀擡不起頭來,門口帳簾被從外面掀開了,沈曄低頭鑽了進來。

沈曄拍了拍身上塵土,擡頭一看,見三師的師長、旅長都在團指揮所裡,笑道:“你小子在這裡?我跑你師部找你,結果你的手下告訴我說‘師長抓了杆槍上前線了!’……怎麼樣,前面打的如何?”

王濤有些羞慚地搖搖頭:“很不好,法國人好象撞了邪般拼命朝我的阻擊陣地進攻。一個營衝不上來,他們就上一個團,一個團還無法攻上,就上一個旅,幾千鬼子好象有什麼護身符保護着,直着身子就往上衝。粗略估計一下,躺在一號陣地的鬼子就有四五百。全線鬼子恐怕傷亡過千了。不過我們部隊傷亡也很大,前面的連排長基本上打光了,守衛一號陣地的七團一營一連除了傷員,只有十七人回到後方,一營王副營長也在跟鬼子拼刺刀中犧牲了。現在第一線已經失守,部隊正在第二線展開阻擊。軍長你聽,鬼子那炮打的……炮聲都連成一個音了!”

沈曄走到觀察口,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望遠鏡觀察着前面不高的山頭。黃昏下,濃濃煙霧在山頭上滾動着,點點火光從煙霧裡竄出,此起彼伏。當炮聲停止後山頭上響起了激烈的機槍掃射聲,同時在後山坡上,輕薄的白色煙霧冉冉升起,遠處傳來幾聲爆炸聲。

“通知二線部隊抵抗到天黑後朝後方轉移,進行休整,讓八團擔任三線阻擊。”沈曄放下望遠鏡,回過頭來說道。

“是!……不過我擔心前面部隊打紅眼了,到時候不肯撤下來。第一線的王副營長當時就怎麼也不肯撤,結果拼的全員陣亡。”

沈曄瞪了王濤一眼,用峻厲的口吻訓斥道:“不肯撤?那要你們這些當師長、旅長、團長的做什麼?!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還不如讓稻草人接替你們好了。你們的任務是將敵人步步引的更深些,讓他們陷入我軍重重包圍中,在阻擊中削弱敵人力量,而不是在這裡跟鬼子頂牛!”

見三師指揮員被自己訓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沈曄和緩一下語氣道:“別看鬼子炮打的兇,過不了幾天他們就逞不了能了。鬼子的後勤補給線已經被我軍切斷,他們軍中能攜帶多少彈藥?王師長,要讓你們一個師消耗鬼子所有彈藥,任務是艱鉅了一點,不過也是光榮的。要明白,只有最艱鉅的任務,才能打出真正過硬的部隊!適當的時候讓部隊朝後面轉移吧,以縱深梯次陣地消耗敵人實力,等他們再爬上十來公里就是我軍轉入全面進攻的時候了。”

“是!明白,堅決完成上級交付的任務!”指揮所裡三師指戰員朝他們軍長致以莊嚴的軍禮。

“康羅貝爾……該死的康羅貝爾爲什麼還沒有粉碎敵人阻截!?蠢驢!笨蛋!……”

巴贊元帥如同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在曬穀場裡快步走動着,嘴裡吐出連串的髒話。遠征軍總部裡面的那些軍官一個個躲得老遠,不敢靠近他們的司令官。溫文爾雅的巴贊元帥居然會髒話連篇,這倒是這些法國軍官頭一回看到,只是大家現在心情都不怎麼樣,也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

遭遇阻擊已經兩天了,兩天內康羅貝爾將軍的法國第三軍只前進了不足五公里,爲了這五公里,法國人付出了慘重的傷亡,第三軍損失超過三千,負責側翼掩護的第二軍傷亡過千,同時擔任後衛的第一軍還傳來了噩耗,第七師八十七團在被敵人重重包圍後,因彈盡糧絕被迫投降了。一個整團近千人的投降,法國在對華戰爭中還從來沒有過先例,而溫普芬將軍的第一軍卻開創了嶄新的歷史。在短短兩天內法軍丟了五千,康羅貝爾的第三軍等於是用一名法軍傷亡被俘失蹤換取一米的距離,現在從前線到武昌還有四十公里道路,以這個傷亡代價,就是到了武昌城下,法國遠征軍主力也將不復存在了。一想起如此可怕的後果,遠征軍指揮部內的軍官們連笑也不會了。

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火燒般的雲彩下,天空紅光閃動。這不是紅彤彤的夕陽光線散射形成的自然景象,而是法國人與中國人發射的無數大小炮彈爆炸後人爲產生的景觀。昨天晚上場面還要壯麗,整晚天空都是亮的,只是到了現在聲勢小了許多,中國人發射的炮彈還是跟昨天一樣,而法國人……

“司令官……司令官……”

“佩雷爾將軍?將軍,你說說看,該死的康羅貝爾到底在幹什麼!?他手中的大炮都是裝飾品嗎?他的兩萬軍隊都是幫沒有受過訓練的農民?他讓我七萬大軍徘徊在這裡已經兩天了!我要撤了這個白癡!”巴贊手中的手杖在空中划着美妙的弧線揮舞起來,張着大嘴朝佩雷爾將軍咆哮着,一股濃烈的酒氣在空氣中彌散開。

佩雷爾皺了下眉頭倒退一步,司令官醉醺醺的時候可不是交談的好時機,只是現在問題嚴重了,不要說元帥還醒着,他哪怕沉睡了,忠於職守的佩雷爾將軍也要將他叫醒,彙報自己所瞭解的真實情況。“司令官,各部報告,在我軍四周都發現了叛軍部隊……我們已經陷入包圍圈了。從各方面火力來看,我們絕對遭遇到叛軍主力,具體兵力不詳,可能是十萬,也可能是二十萬,甚至更多。前面阻擊我軍的叛軍火力極猛,我軍大炮與機槍火力根本壓制不住敵人。前面打的極苦啊!……更重要的是我們攜帶的彈藥不多了。”

巴讚的眼睛瞪大了,目光呆滯地看着佩雷爾將軍。

佩雷爾愁眉苦臉地繼續說道:“除了彈藥,各部糧草也成問題,這裡除了野草樹皮什麼能吃的也沒有。第二、三軍還好些,第一軍很多部隊一天只能吃一頓,沒吃的這仗還怎麼打?”

巴贊元帥彷彿酒醒了,眼睛裡漸漸有了神采,以一種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佩雷爾將軍。

“將軍……您的意思是我軍已經陷入絕境?……我們現在沒有炮彈,沒有該死的吃的……那麼將軍您認爲我們應該怎麼辦?是否英勇的法國軍隊應該向這些野蠻的、落後的遠東人投降?讓皇帝陛下將我們從這該死的東方贖回去,叫我們法國人在所有文明人面前擡不起頭來?”巴贊不停地點着頭,鬍子飄揚着,聲音越來越大,手杖重重在地上頓着。聲嘶力竭地一字一頓衝着佩雷爾吼道:“我決不投降!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顆子彈我也不投降,我不能讓法國人的榮耀斷送在我的手裡!決不!……決不允許任何遠征軍部隊向敵人投降!”

佩雷爾被眼睛佈滿血絲的巴贊元帥嚇壞了,接連朝後踉蹌兩步。在佩雷爾眼裡,面前的這位司令官成了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魔,那噴着酒氣的大嘴簡直要將自己生吞了。

佩雷爾暗暗叫苦,自己不過是將真實情況反映給司令官知道,可誰成想這位以前高傲的元帥反應居然如此強烈?也許是酒精燒壞了元帥大腦吧?至於決不允許任何遠征軍部隊投降……溫普芬將軍的第一軍不是有一個團成建制向敵人放下武器繳械投降了?連俘虜代表都派了回來,想不承認都不可以了!現在再說這些,不跟笑話一樣!

遠征軍在進入湖南時攜帶了必須的彈藥,當時巴贊認爲自己的補給線有羅歇里奧第四軍保護,前面需要的彈藥,到時候大可通過補給線運過去。可現在羅歇里奧將軍的第四軍被敵人重重圍困在武昌,武昌有沒有失守都難說的很,巴贊所謂穩固的補給線一下子成了斷線的紙鷂,飛的無影無蹤了。習慣發揮自己火力優勢的法軍在遭遇戰打響時並沒有在乎自己以後彈藥會否不夠,總是將大批炮彈朝敵人陣地猛轟。猛轟的效果是不錯的,常常一個山頭在轟擊一小時後,步兵一個衝鋒就可以拿下來,稍微堅固點的陣地,半天時間也足夠了。只是攻是攻的順利了,不多的彈藥也流水一樣成了傾瀉在敵人陣地上的廢銅爛鐵,越打越少了。

這種情況佩雷爾將軍看在眼底,疼在心裡,從敵人阻擊形勢看,天曉得從咸寧到武昌還有多少山頭要爬、要轟,當自己彈藥沒有了,那麼遠征軍用什麼和敵人交戰?只用刺刀嗎?可今天一跟元帥說,元帥卻立刻暴跳如雷,真不明白元帥是否瞭解現在形勢?

佩雷爾儘量壓制自己的火氣,緩緩道:“司令官,我軍現在包括後勤人員,可以拿起步槍作戰的只有五萬多一點部隊了,而不是渡過揚子江的七萬大軍。就是在這五萬軍隊中,還有很多是強忍着傷病支撐在前線的。我並沒有要求司令官投降,我只是想將真實情況彙報給司令官知道。”

巴贊用力搖着頭,怒吼道:“謊言!騙子!佩雷爾將軍,你被你所謂的惡劣形勢嚇破了膽,不敢再戰鬥了!你不是軍人……你是膽小鬼!還有康羅貝爾、溫普芬,你們都是該死的膽小鬼!”

佩雷爾將軍再也忍受不了巴讚的神經質了,猛地將自己軍銜一把扯了下來,丟在巴贊面前。將軍帽摘了下來,滿頭銀髮在夕陽下,如同一頭燃燒的火焰。哆嗦着道:“元帥閣下,如果您認爲您的參謀長是膽小鬼的話,那麼我請求解除我參謀長職務。”

巴贊被佩雷爾的表情唬了一跳,不過很快巴贊被佩雷爾的強硬反應徹底地激怒了。

“很好……我接受你的請求,現在就撤了你的職務!”

巴贊與佩雷爾倆人如同兩頭暴怒的獅子,彼此怒目對視,互不相讓。司令部發生的事情自然讓周圍的人驚恐不已。很快,能緩解倆人矛盾的迪克羅將軍被人從房間裡請了出來。

迪克羅將軍軍銜並沒有高到能讓倆人尊敬的地步,他不過是一個師的師長,離遠征軍司令官和參謀長差了好幾條街,不過作爲一直擔任司令部警衛的特魯瓦師師長,迪克羅至少在倆位上司面前混了個臉熟。在迪克羅費心勸解下,倆人各自找了個臺階下來,於是巴贊元帥接納了佩雷爾將軍的道歉,而佩雷爾將軍還是遠征軍參謀長,作爲遠征軍司令官的巴贊元帥也誠懇地表示佩雷爾將軍所說的話他會認真考慮的——投降除外。

在迪克羅調解下,遠征軍總部裡面的一場“小小的”風波就此化解,只是經過這場風波後遠征軍高級將領間卻埋下了深深的隔閡,同時這場風波根本無助於解決遠征軍所面對的困難。彈藥還是那麼緊缺,糧食不夠,人也越來越少了。

讓巴贊心煩的不光是佩雷爾將軍所說的這幾點,這些作爲遠征軍總司令,巴贊實際上都是明白的,只是因爲他無法找到解決辦法,才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剛好,佩雷爾將軍自己撞到巴讚的槍口上,在元帥傷口裡撒把鹽的下場是讓巴贊喪失了理智,結果搞的倆個人彼此都不舒服。對巴贊來說,除了佩雷爾將軍提到的諸如彈藥、糧草、兵員,還有該死的投降了叛軍的八十七團,早上得知八十七團在夜裡投降叛軍,到了中午,人家就將俘虜代表送到自己指揮部來了,居然讓俘虜勸告自己投降!當時的巴贊面無表情冷酷地命令侍衛官一槍斃了那位給法國軍隊丟臉的“膽小鬼”,將勸降信幾把撕了粉碎。俘虜代表是殺了,可消息也走漏出去。其他軍隊不知道,巴贊至少了解到自己的指揮部裡有些人心惶惶了。整團法軍投降並且受到優待的消息如同一陣風在指揮部內巴贊看不到的角落裡流傳着,巴贊雖然沒有聽說,可從大家的表情上他能讀懂許多東西。

除了軍心動搖,將俘虜送過來還給巴贊傳送了一個信號:你法軍司令部在什麼地方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想起那些叛軍能滲透過重重防線,將活生生的俘虜送到自己面前,巴贊渾身就打冷戰。既然人家可以將俘虜送過來,換句話說他們也可以將自己從這裡捉了過去!當時嚇壞了的巴贊趕忙轉移指揮部,走了四個小時才走到現在這裡,現在這個潭家村雖然不大,可在周圍不光有精銳的迪克羅的特魯瓦師保護,同時還距離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指揮部很近,真要有什麼危險,自己可以馬上轉移到第二軍指揮部去。

讓人撓頭的還有法國百姓,那些跟隨法軍的殖民官員、傳教士,還有他們的夫人、情婦之流。那些的法國百姓也許是《馬可·波羅遊記》看的太多了,離開故土跟隨法軍跑到遠東幻想着能搬一座大大的金山運回國內去。這些人在剛到中國時,在香港、上海受到了當地英國佬的宣傳,以爲叛軍控制區真的遍地黃金(不過英國佬宣傳的叛軍都是文明的紳士,這讓那些百姓對國內輿論很是疑惑),他們還以爲自己已經發了大財。當法軍南下揚子江後,淘金者們也擁了下來。只是百姓走的太慢,無法跟隨上大部隊速度,於是被拋在了後面,沿途對那些目光呆滯的百姓宣傳天主教教義,等遠征軍得知武昌危急了,朝會轉進時,他們走的最快的居然還沒有到達新牆河!見法軍朝後面轉移了,這些人又一窩蜂地跟隨着大部隊逃難似地跑了回來。

前進遲緩,逃難迅速的這些紳士、淑女趕上了好日子,在前天他們欣賞了一場進攻與防禦的戰鬥,遍地屍體、瀰漫的硝煙嚇破了這些人的膽,在回到住處後四處宣傳失敗言論,戰場的形勢經過他們之口變的再混亂、再殘酷也沒有了。從他們口裡冒出的進攻山頭的法軍成百上千全部陣亡,聽到的法軍士兵目瞪口呆下,士氣低落的無以復加。巴贊元帥只能嚴令百姓不得散佈破壞軍心言論,同時在爲了他們安全的幌子下,禁止法國百姓再次觀看戰鬥。雖然百姓已經不想再看法軍成堆的傷亡了,可巴贊元帥的命令還是讓那些人痛罵不已,譏諷巴贊元帥打敵人沒本事,倒是會將刺刀對準自己人。“暴虐者”的帽子嚴嚴實實扣在了巴贊頭上。

巴贊雖然頭腦僵化,可他並不傻,要傻他也當不上元帥了。前線進攻不順,周圍出現危機,後面還有叛軍緊緊追趕着。四周都是敵人,一切的一切都說明自己已經落入了敵人包圍圈內,現在叛軍正在朝中心緩慢收網,並且從他們攻勢看,叛軍有將自己分割包圍,各個殲滅的企圖。如果彈藥充裕,也許巴贊會命令部隊殺開一條血路,從敵人重圍中突出去。可現在……

對眼前局勢憂心忡忡的巴贊整宿失眠了,一個人在徵用的房間內一會兒喃喃低語,一會兒破口大罵,讓外面的那些總部軍官懷疑他們司令官是否神智失常了。早晨,當天空剛露出魚肚白時,巴贊召集了所有在總部的軍官,下達了一條另他們看起來很瘋狂的命令——全軍朝咸寧南湖集結,殺開一條血路衝進武昌!

指揮部內嘈雜成一團,軍官們懷疑巴贊是否患了失心瘋,全軍都跑到第一線,那麼後衛還要不要了,兩側的掩護怎麼辦,難道讓人家追着屁股打嗎?部隊不被人家衝亂纔有鬼了!

巴贊聲嘶力竭大吼了幾聲纔算將部下混亂的聲音壓制下去了。在指揮部安靜下來後,巴贊宣讀了自己的計劃。按照巴贊計劃,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將前出到第一線擔任朝武昌方向主攻,而現在正在前面的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因傷亡過大起輔助第二軍進攻的任務,兩個軍協力北進。至於後路和側翼,由溫普芬將軍的第一軍負責掩護。總部與迪克羅將軍的特魯瓦師到第二軍去,特魯瓦師加強第二軍實力,至於總部,自然是靠前指揮部隊拼死衝出一條血路。

巴贊也是沒辦法,現在部隊彈藥不足,說起來是三個軍,可真正可以上戰場的只有相當於兩個軍的兵力,加之糧草將要斷絕了,如果再和叛軍一個山頭一個山頭慢慢地挪移過去,巴贊真不敢想象自己的部隊還能堅持多久。按部就班,蛇蛻皮般緩慢朝前走是死路一條,那麼還不如集中主力硬衝出一條活路來。法國陸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相信英勇的遠征軍將士一定會突出去與在武昌的羅歇里奧將軍會師的。當然,如果羅歇里奧將軍的第四軍已經不存在了,那麼遠征軍將喪失最後一線活命希望。巴贊實在無法想象十萬法軍覆滅在遠東,這不光是皇帝陛下無法接受的,同樣也是任何一名法軍將領所不敢想象的,如果悲劇發生只有上帝才知道國內會亂成什麼樣!

佩雷爾將軍雖然對巴贊這種孤注一擲的莽撞打法不屑一顧,可他剛剛纔在昨天與巴贊鬧的相當不愉快,現在佩雷爾也不想再觸巴讚的黴頭,反正自己說了也是白說,還不如不說。

隨着巴贊元帥的命令,法軍急急朝咸寧趕去,前線康羅貝爾將軍的第三軍因爲傷亡太大,暫時不擔任主攻了,而是改由新上來的費德爾布將軍的第二軍負責主攻,第三軍只是在旁邊起協助作用,以火炮、機槍支援第二軍進攻。加強了的先鋒部隊進攻能力猛然加強了,一天工夫就朝北挺進了五公里,只是這種速度還是讓巴贊感到太慢。現在最前面的部隊已經進入江夏境內的山坡驛了,距離武昌不過四十公里。

改變了的部署讓法軍後衛與側翼實力大大減弱,第一軍三個師在前期作戰中兵力遭到極大削弱,光負責掩護後路已經讓他們很吃力了,溫普芬將軍費了好大勁組織部隊且戰且退,就是這樣他還是丟了一個整團。巴贊元帥的命令對溫普芬將軍來說簡直是交給他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是不可能的任務還是需要溫普芬將軍努力去完成,當第二軍擺脫與敵人接觸,而由第一軍接替後,第一軍的苦難日子到來了,四面八方都是絕對優勢的解放軍部隊,好幾個營在剛和敵人接觸後,失去了與軍部的聯絡,溫普芬將軍不知道他們是被殲滅了還是投降了,第一軍的防線被衝的七零八落。到了四月三日,不幸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在官塘驛負責全軍後路的十一師二十一旅與軍主力之間聯絡被切斷了,到了四月五日,從零星逃回來的士兵嘴裡,溫普芬將軍得到了他的二十一旅全旅兩千一百人在旅長莫帕將軍率領下於官塘驛對叛軍模範第一師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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