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綸?”
康秉欽握住她的下巴,輕輕地擡起來,她並沒有哭,只是平心靜氣地看着他。
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情緒,和外面的夜色一樣沉重。
他把她帶進懷裡,放回牀上,俯身慢慢地和她說話,“想要什麼,給你拿。”
“要什麼都給麼?”
語氣裡嘲諷的意味很濃,康秉欽皺了眉,卻還是開口,“你說。”
許佛綸笑笑,沒有得寸進尺,“就是想喝口水,你怕什麼?”
水是溫的,她捧在手心裡,眼睛裡被蒙上了一層水霧,連近在眼前的空花瓶都是扭曲的形狀,“袁家的四少爺,是個什麼樣的人?”
“袁劾朗在比利時魯汶大學學醫,今年夏天畢業。”
短短兩句話已經是他容忍的極致,他在她身邊坐下,接過空杯子,“不要意氣用事。”
“我又沒說要嫁給他,只是問問,省得辜負了袁小姐的一番好意。”她失了血,臉色有些白,說起話來力氣不足,倒像是撒嬌,“怎麼算意氣用事,他這個人不好嗎?”
好與不好,他都不想提及。
康秉欽撫撫她的臉,“你心裡有氣,我就在這。”
她搖頭,“沒怪你。”
他愛袁蘊君,遇到危險時候保護她是一種本能,就像她聽見槍響會下意識撲到他身邊一樣,他不愛她就不能強求他拋下心愛的人,執念太深會很痛苦。
她接着說,“我說了,只是羨慕袁小姐。”
雖然袁蘊君投身革命黨的行爲很勇敢,但是從本質上講還是個文弱的女孩子,不像她槍林彈雨裡脫生過幾回,完全有能力自保,並沒有值得抱怨的。
所以,也只能羨慕。
可他如今似乎完全不能聽見這句話,匆匆地起身,匆匆地離開,將夜色盡數關在身後。
走廊上,袁蘊君聽到動靜轉過視線,“許小姐怎麼樣了,我能去進去看看嗎?”
“胳膊擦傷,吃藥睡了。”
他站在窗臺邊抽菸,抽到一半卻又放棄了,手背碰碰她的臉試圖解釋,“熬太晚對身體不好,汪鐸送你回去。”
那你呢?
袁蘊君很擔心他,“秉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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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分寸。”
汪鐸帶着丫頭來請她的時候,她好幾次因爲擔憂回頭,康秉欽仍舊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她沒法走近,走近了也不會了解。
康秉欽端着粥回病房,許佛綸已經歪在枕頭上半睡半醒。
他將她抱進懷裡,她就自覺地枕在他肩頭;他遞來勺子,她就乖順地張開嘴,然後艱難地吞嚥。
小半碗粥吃了很久,久到他將她送進被子裡時,手臂都麻了。
他擰了熱毛巾來給她擦臉,她沉沉地睡着,眼淚趁機肆無忌憚地作祟。
毛巾掉在地上,他傾身抱住她,親吻她的發頂,沒有章法,“佛綸,別哭,別哭啊。”
後來,她就真的沒有再哭了,只是躲在黑暗裡,身體時不時抽搐。
康秉欽擔心她壓到右臂,一直握着她的手。
夜深,窗簾被風推開。
外面有光罩在桌臺上的花瓶,裡面正插着一支白玫瑰,繫着絲帶蝴蝶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