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前, 簡寧做了個夢,夢見了自己的雙親。他們就在面前。簡寧扯着嗓子拼命地喊“爸爸!媽媽!”,可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卡住了, 硬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簡寧急得大哭。接着, 就被嚇醒了。
“公主醒了。”
阿奴跪在牀榻裡廂, 推過一隻軟枕, 墊在人兒身後。簡寧半坐了起來, 看見紗帳外的胡太醫。“胡太醫,我剛纔昏倒了?”胡太醫坐在牀畔的凳子上,點了點頭。“近來公主覺得身子可有異樣?”簡寧搖頭。“不覺得有什麼異樣。只是夜裡格外好睡。一沾着枕頭, 便一覺睡到天明。我懷孕了,對嗎?”電視裡不都是這樣演的?暈倒了, 然後被宣告懷孕。
胡太醫捋着花白的鬍子, 應道:“適才老夫替公主把脈。脈象滑數沖和, 如珠走盤,此乃血聚養胎, 胎氣鼓動腎氣所致。的確是喜脈。”簡寧只覺得惆悵與煩躁。“月信才兩天沒來,這麼快就能把出來?”胡太醫笑道:“旁人或許把不出來。老夫行醫幾十年,閱人無數,豈會有失?公主若不放心,過十日老夫再來把脈。到那時, 便確信無疑了。”
寶寶, 你來的真不是時候。下意識的, 簡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皇上知道了嗎?”簡寧問。
“胡太醫一直在這兒守着, 還不曾去回稟。”阿奴在一旁回道:“皇上正在隔壁的書房等候消息。”
簡寧遂命漱霞揭開帳子, 沖年邁的胡太醫道:“我想求您老一件事?”胡太醫立時起身,作了個揖。“不敢。公主的意思, 老夫明白。回去即刻配上幾劑安胎的湯劑,您服下去,好好調養着,來年春天一定能平平安安地生下皇嗣來。”
“我不是說這個。”簡寧請胡太醫坐了,續道:“您能不能幫我個忙,待會兒只對皇上說尚未確診。等過了女兒節,再將確切的消息告訴他。”胡太醫不解道:“這是天大的喜事啊!怎的反倒要瞞住皇上?敢情公主信不過老夫?怕誤診,到時候空歡喜一場。”老頭不高興了。
“不是的!”簡寧忙道:“您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想等女報的創刊儀式結束後,再教皇上知道。不然,我怕他不讓我再幹下去了。”“是這樣。”胡太醫垂首捋須,想了想。“這可是叫老夫親手砸了自個兒的招牌呀!”簡寧道:“只是晚幾日說罷了。沒什麼妨礙的。拜託您了。”
胡太醫擡眼瞧着佳人一臉懇切,只好應允。“好吧。誰叫當日公主與老夫一同烤過野兔呢。要是皇上再宣別的太醫來,那可不關老夫的事。”簡寧含笑道:“這個自然。多謝您了。”乃命漱霞送胡太醫出了椒房。
須臾,皇甫擎走了進來。簡寧不願見他,兀自翻身面朝裡躺了。“都下去吧。”天子一聲令下,阿奴、漱霞當即退了出去。“我抱你去用飯好不好?還是叫奴才們把飯擺在這裡?”皇甫擎踩上踏腳凳,坐至牀邊,伸手輕輕地推了人兒一把。
簡寧將帛被一直蓋過頭頂,含糊道:“我不餓。你自己吃去。”皇甫擎聽了,便兜手抱人兒到懷裡,扯去她身上的帛被。“無論如何,飯總是要吃的。你不是最怕餓肚子的嗎?”佳人板着面孔,一張小嘴噘得老高。“懷沒懷上,還不一定呢。現在就獻殷勤,您不嫌太早了嗎?皇帝陛下。”
“呵呵!”皇甫擎笑了起來。“懷上了,肯定懷上了。朕的兒子,朕心裡有數。一定是那晚,你叫喚得特別厲害。還記得嗎?”轟一下,簡寧心頭一熱,臉上立時火燒似地滾燙起來。“不要臉!你瞎說什麼?”掄起粉拳,便往天子身上一通亂捶。“我恨你!恨你!”
“可我愛你!”倏地,皇甫擎捉住人兒的小手,放到嘴邊親了又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朕不能沒有你!”佳人頓時淚盈於睫。“既然愛我,那麼請相信我,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皇甫擎聞言,鬆開了手,神情失望至極。“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想着辦報的事?難道這比肚子裡的寶寶還要重要?”簡寧道:“這是兩碼事,不要混爲一談。寶寶我一定會生。這同辦報有什麼關係?你不是早就答應過我了嗎?爲什麼現在又反悔了?”
“不行!兩者只能擇其一。要麼乖乖做朕的女人,要麼去辦那狗屁的報紙。你自己選!”她固執,他比她還固執。“簡直莫名其妙!怪不得人人都說‘君心難測’。”簡寧心頭火起。“我們在一起總是吵嘴,不如各自冷靜的好。反正你身邊不缺女人。女報我是一定要辦的。除此之外,悉聽尊便!”這本是佳人一時的氣話,但此刻聽來格外刺耳。
“這是你說的!”
“是!是我說的!”
“那好。”皇甫擎站起身來,瞥了佳人一眼。“朕成全你!”說完,竟拂袖而去。簡寧怔怔的,似乎並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待阿奴、漱霞兩個進來問起情形,也不肯答。只是躺在牀上,蜷起身子,拿帛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時當七夕,鵲渡銀河。天上人間,良宵第一。七月初七,相傳乃牛郎織女相會之期。因女兒家要在這一日乞巧拜月,故又名女兒節。《女報》的創刊儀式就在這一天午後於外城的麟德殿內舉行。簡寧原計劃想將儀式放在太極殿內舉行,可是皇甫擎不同意,說那裡是國家舉行慶典的地方,不是用來給某人辦家家酒的。經過佳人的不懈“努力”,皇甫擎才勉強同意將儀式放在麟德殿舉行。當然,這些事發生在兩人冷戰之前。
所謂創刊儀式,更像是一個盛大的聚會。透過獨孤皇后與靜儀公主的關係,簡寧將大都城內幾乎所有的貴族命婦、世宦小姐都下請柬請了來。那陣勢,比起除夕聽戲的時候可大多了。只見偌大的麟德殿內,清一色的娘子軍。二樓殿堂的包間內,後宮的妃嬪們一一在座。一樓往常是男爺們的地兒,今日也教夫人、小姐們給攻佔了。
“連太后也來了。”簡寧立在舞臺一側,躲在簾幕後頭,透過縫隙,正偷看外頭的情形。“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說話的是房子陵。他是今日少數幾位到場的男士之一。“可是我好緊張哦。”好久沒有在那麼多人面前講話了。簡寧努力回想着過去在大學裡參加辯論賽時的情景。
“難得!難得!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房子陵立在簡寧身後,向前微傾着身子。一口熱氣,恰好噴在人兒後頸上。“你不信?”簡寧半轉過身來,摘下手套,攤開小手在房子陵眼前晃了晃。“瞧!手心都出汗了。”房子陵很自然地握住了簡寧的手,拿指腹在她掌心裡摩挲了幾下。“是嗎……還真是呢。”
“你該學學皇后纔是。”房子陵指了指正北的坐席。獨孤柳一會兒將作爲報社的社長上臺致辭。此刻,仍在太后身邊侍奉,應對自如。“她和我能一樣嗎?我是從小地方來的,人家可是見慣了大場面的。”簡寧沒好氣道。“她出錢不出力。搞砸了算我的,成功了算她的。能不輕鬆嗎?”房子陵一聽,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