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楊樹林等了不久,見到兩位幹部一前一後地走了過來,周麥生那張臉黑得駭人,氣哼哼地上了車。
周保生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讓鄧大爺坐到後面照顧周大娘,他樂呵呵地趕着車,一邊跟陸晴川閒聊,一邊駕着牛車駛了出去。
周麥生再也忍不住了,“你還有閒心笑,早就跟你講,餘楠木那個龜兒子收留不得,你不聽,現在被陰了吧?”
“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是他乾的?”周保生不以爲然的態度讓周隊長硌得慌,“餘老四是他爹,咱們冤枉他爹偷糧食,當兒子的給老子出頭,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凡事不要想當然,回去一問就清楚了。”
周保生直接把牛車趕回了學校,付了鄧大爺三塊錢車費,兩個老人都有病,生活很不容易,能幫則幫。
鄧大爺只肯收一塊錢,推讓了很久,在陸晴川的說和下,最終收了兩塊錢。
大家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們離去,周保生收回思緒,“小陸,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學校吧!”
“畜牧組是我負責的,我還是跟你們一起去。”陸晴川堅持道,當初是她在老支書面前力薦餘楠木,讓他在生產隊當畜醫的,如今出了事,她得了解清楚。
傍晚是畜牧組最忙的時候,煮的煮飯,喂的喂牲口。餘楠木也沒閒着,幫着林小丫稱草料。前一段他提交了一套定量餵養的方案,陸晴川覺得可行,跟周保生商量了一下,目前正在試行期。
周麥生最先衝進了草料房,他說話從來不會拐彎,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吼,“餘楠木,我們是對不住你爹,但這也是他自作自受,想不到你居然跑到公社告我們!”
林小丫被他弄迷糊了,小心地問道:“周隊長,楠木告你們什麼了?”
“他們應該是說我爹的事,”餘楠木把草料放到籮筐裡,“老支書,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有人告你們誣陷我爹偷了你們大隊的糧食,是吧?”
陸晴川與周保生對視了一眼,心裡有了數。周麥生卻不明所以,“對,就是這樣。你在咱們這裡幹,就是爲了給他出頭?”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跟打啞謎似的,把林小丫急壞了,“晴川,到底怎麼回事啊?”
這件事陸晴川也不好發言,總不能當着餘楠木的面,告訴林小丫,當初她跟周保生一同算計了餘老四吧?這樣一來,往後周保生、周麥生怎麼做人?
氣氛瞬間尷尬了,周麥生正要開口,被餘楠木搶了先,“老支書,周隊長,你們誣陷我爹的事,其實我上個月就曉得了。小陸,想必你也有份吧?說真的,剛開始聽說時,我確實感覺很難接受,就因爲你們串通起來做僞證,我爹現在還在勞改,我和我媽被玉凰坪的人趕了出來。”
林小丫懵了,老支書和周隊長在她心裡都是好人,怎麼可能會害她公公呢?“楠木,肯定是你誤會了。”
“他沒有誤會,事情確實是這樣。”周保生說道,既然餘楠木已經曉得了,他沒有必要再隱瞞,“無論什麼時候,我必須以生產隊的利益爲重。今天我來,並不是興師問罪,其實是想向你道歉。要是重來一次,我仍然會這麼做。因爲,我不採取措施,餘老四還會對落煙坪下手。”
一番掏心窩子的話讓陸晴川對周保生更加敬重了,不過,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餘楠木。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聚在了餘楠木身上,他平視着周保生,不緊不慢地說,“剛開始得知真相,我確實想過去公社揭發你,可我問自己,把你搞到身敗名裂之後,我爹、我媽和我所承受的、失去的,是不是都能變回原樣?落煙坪失去了你,又會是什麼景象?”
“這麼說來,不是你告的狀?”周麥生覺得不可思議,到現在爲止,他依舊不相信餘楠木。
“如今,我和我的家人也是落煙坪的一分子。整垮了你們,對我們生產隊有什麼好處?”餘楠木面色平和,剛纔還把心提得老高的林小丫微笑着握住了他的雙手,她打心眼裡感激丈夫能以大局爲重,“楠木哥,謝謝你!”
周麥生怎麼也想不明白,算計餘老四的事,只有他和周保生、陸晴川參與,連周志達都矇在鼓裡,餘楠木是怎麼曉得的呢?
周保生跟陸晴川心照不宣,“麥生,說實話,餘老四這事一直壓在我心上。既然餘楠木曉得了,我認爲我們有必要去向他們道個歉。”
陸晴川也有這個想法,當初她只是想教訓餘老四,卻忽略了給餘楠木母子帶來的苦楚。
三人一合計,各自湊了五塊錢,一道去了東香婆婆家。
“你們來幹什麼?還嫌害得楠木母子不夠?”東香婆婆抓着一條扁擔堵在門口,無論周保生怎麼道歉,堅決不讓他們進門。
餘楠木老孃萬菊花勸道:“這事不能全怪他們,我們家老四也是鬼迷心竅。東香嬸子,楠木說得對,落煙坪離不開老支書和周隊長。”
“落煙坪如何與我無關,我只曉得老四是我們家小丫的公公。哪個敢害我的家人,我就饒不了他。”東香婆婆態度非常強硬。
她的爲人陸晴川和周保生心知肚明,大家一個勁地認錯。但東香婆婆今天並不吃這一套,“別以爲咱們家門檻低,你們想怎麼踩就怎麼踩?周保生,你莫以爲公社還沒處理你們,就萬事大吉了。我今天把話挑明瞭,鄉里不處理你,我就去縣裡告你,縣裡不處理你,我就告到市裡。就不信告不倒你們!”
這回輪到周麥生急了,隊裡沒得他可以,少了周保生和陸晴川可不行,一個是隊裡的定心盤,另一個關聯着糧食的豐收,他央求道:“東香嬸子,你要告就告我,要得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