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冉,民國二十六年,也就是1937年,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鬼子的全面侵華開始了。。。。。。這一年,小金貴已年滿十五歲,長成了英俊健壯的半大小夥子。小七鳳,也已不再是昔日的小黃毛丫頭,出落的亭亭玉立、眉清目秀。十三歲的她,不僅乖巧懂事,而且各樣家務活都能做的有模有樣。兄妹兩個,已成了母親吳氏的好幫手。
赫赫有名的沈家大院,自遭土匪勒索之後,雖未傾家蕩產,卻也大傷了元氣,損及了筋骨,至使家道中落。再加上日本鬼子又侵犯中國,時局更加動盪混亂,儘管沈老爺想方設法勤儉持家,家裡的日子,也還是日漸衰退,光景早已大不如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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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日本鬼子已佔領了北京城,就快打到山東來了。。。。。。”這一年的中秋之夜,面對着滿桌的菜餚,沈老爺卻愁眉不展,難以下嚥。他手抱着水菸袋,對團團圍坐的子孫們,憂心重重地絮叨着。
“這世道--唉!真沒老百姓的活路了。。。。。。”老人家哀聲嘆氣着,“以後沒事你們都少外出,說不準哪天小鬼子就打過來了。。。。。。聽說日本鬼子比土匪還兇殘,他們就象紅了眼的瘋狗,見人就殺,見房就燒。。。。。。”沈老爺滿臉陰鬱地叮囑着全家。
“狗日的小鬼子,要敢來咱這兒,非砍死他們不可!”一旁的小金貴,聽完爺爺的話,握着拳頭,憤憤地嚷着。
“就你能!連國軍都不敢惹他們--”金貴的父親沈大少,聞聽兒子的話,面露懼色地斥責着。
“那是國軍熊包,手裡的槍都當燒火棍了!我要有槍,纔不會怕他們小鬼子呢!”小金貴依舊憤憤不平着。
“你小子越說還越來勁了,還敢在這兒胡言亂語?”沈老大見兒子不聽阻勸,有點火冒三丈。
“老大你衝孩子威風什麼?金貴說的沒錯,做人就要有點血性!人人都怕事連話都不敢說了,國家不亡纔怪呢!”沈老爺讚賞孫子的方剛銳氣,更惱火着兒子的膽小懦弱,他義正詞嚴地數落着自己的兒子。
“雖說我們只是平頭百姓,只能聽任世道的擺佈,可我們也要有自己的骨氣,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嚴,不能象狗一樣活着!”老人狠狠抽了口煙,語重心長的話語,似乎是對着全家,又似乎是對自己。
“唉!國弱民受欺,我們平頭老百姓,又有什麼法子呢?回頭你們各房都抽空收拾收拾細軟,準備着隨時逃難吧。。。。。。”一陣窒息的沉默之後,沈老爺重重嘆了口氣,無奈地吩咐着。
“都回吧,天也不早了。”天空皓月當頭,心頭卻烏雲密佈,沈繼祖起身衝無心酒飯的老老少少揮了揮手,轉身獨自離去。
吳氏妯娌幾個,默默收拾着沒怎麼動過的酒菜。。。。。。真真是:月色依舊照畫樓,遙聞更漏愁更愁。山河欲碎身何處?咽咽風聲泣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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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大少奶奶--快點起來!鬼子來了!”深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着沈安驚恐的喊叫隱約傳入了吳氏的耳中。
正在睡夢中的吳氏猛然驚醒,她用力推着身邊的丈夫:“他爹-他爹,快醒醒--醒醒!沈安叫門呢,鬼子來了!”她一邊推着丈夫,一邊驚懼地叫嚷。
睡的迷迷糊糊的沈家老大,如丈二金剛般。他揉着眼坐起身來,似乎還沒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警醒的小金貴,早就被外面狂吠的狗叫聲驚醒,正納悶着外面發生了什麼,卻聽到了沈安恐慌的叩門。他蹬上棉褲,一骨碌跳下牀,抓着棉襖邊穿邊跑去給沈安打開了門。已穿好衣服的他,回身又來到母親房裡幫忙。
“娘,別怕,不會有事的!”懂事沉穩的他,見母親驚慌失措,忙安慰着。
吳氏一見穿戴齊整的兒子,心沉靜了許多。
“貴兒,快點去叫醒弟弟妹妹,咱們要逃難了。。。。。。”她一邊收拾包裹,一邊吩咐着兒子。
“快穿好衣服大少爺,我們要往山裡逃,老爺已同其他人坐馬車走了,讓我陪大少爺一家到山裡匯合。”此時,沈安已來到屋內,見沈大少還坐在牀邊發着愣,忙遞上棉衣催促、解釋着。
“哦?日本鬼子真的來了?”沈大少爺還在雲裡霧裡,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爺怎麼先走了?我們怎麼走?”他疑惑地連連問。
“來了,聽說正朝咱沈家堡方向來,也許等不到天亮就進堡了。。。。。。”沈安一邊幫少爺穿着鞋,一邊回覆着少爺的問話。
“別提了,越渴越給鹽,本來家裡三輛馬車,老爺他們兩輛,大少爺同兩位大少奶奶全家一輛,誰知半夜套車馬驚了,將車撞到了樹上,把個車轅子給碰折了!唉,沒辦法,我只能用木輪車推着兩位少奶奶,委屈大少爺同孫少爺小姐們,跟着走了。。。。。。”沈安灰聲喪氣地述說着。
“唉!這都怎麼了?什麼都不順,後院你去過了?”聽完沈安的話,沈大少也束手無策沒有半點主張,他長嘆了口氣,倍感心緒煩躁地牢騷着。後院,當然就是指其正妻王氏。
“去過了,大少奶奶正同三個孫小姐忙着收拾呢(王氏的三個大女兒已相繼出嫁),估計一會兒就過來了。。。。。。”沈安見大少爺不悅,象自己做錯了事似的,諾諾地回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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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來了--快跑啊!”整個沈家堡,淹沒在恐懼的海洋裡!
到處是驚慌外逃的人羣——推車的;挑擔的;肩扛的;身背的。。。。。。他們驚呼着;喊叫着,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大人的呼叫聲;小孩子的哭喊聲;和着羣犬的狂吠聲,雜亂成一片。。。。。。
沈安推着木輪車子,也加入了逃難的人流,車子的兩邊坐着兩位大少奶奶王氏和吳氏,吳氏的懷裡,抱着還在吃奶的四兒子安貴;王氏的懷裡,摟的卻是吳氏五歲的三兒子平貴。車子的鑲邊處,躺放着還在熟睡的七歲的二女兒小鳳,身上,被幾個包裹遮蓋着。後面一溜緊隨着王氏的三個鳳女,及沈大少爺沈守文、金貴、銀貴和七鳳。
十三歲的沈七鳳,兩年前才纏的足,剛剛定型的小腳兒,走在這冰天雪地裡,疼痛錐心、一拐一瘸。
“妹妹,來,讓哥揹着你走!”一旁的金貴心疼地彎下腰,對妹妹說。
“不用了,哥!我能走。。。。。。”七鳳抹了把連嚇帶疼,冒出的冷汗,拉起哥哥的手一起向前走着,說。
“還是讓哥哥揹你吧,你看你的腳。。。。。。”金貴低頭看了眼妹妹那沾滿雪塊的小腳兒,心疼地繼續勸說着。
“沒事兒哥,要不--你幫我找根棍拄着吧?。。。。。。”沈七鳳衝着心疼自己的哥哥,故做輕鬆地笑了笑,見哥哥一臉的不安,猶豫片刻,小聲對哥哥請求着。
“給,妹妹,你試試這根行嗎?這鬼地方,連根樹枝都找不到。。。。。。”提着玻璃罩燈轉了半天的沈金貴,好不容易纔找到一根彎彎棍,他氣喘噓噓地對妹妹抱怨着,爲沒能給妹妹找到一條好木棍,而覺的過意不去。
“沒事的哥,這個就很好了!你看,拄着它還真是好走多了!”沈七鳳一邊試着手中的木棍,一邊知足地寬慰着哥哥。
“這麼冷的大雪天,人們早把樹枝撿回去取暖了,黑燈瞎火的,能找到這個就很不錯了!”懂事的她望着冰封的大地,將凍的冰冷的手放到嘴邊哈着氣,繼續安慰着說。
“嗯,這天真是太冷了,路全都凍成冰了!妹妹你小心着點走,我到前面幫沈叔拉把車子去。。。。。。”沈金貴見妹妹拄着木棍好多了,決定去幫一下吃力推車的沈安,他一邊囑咐着妹妹一邊快步向前,可還是不放心地回頭叮囑着弟弟:“銀貴,姐姐的腳疼,扶着點姐姐知道嗎?”
“放心吧!哥哥,我是男子漢,會保護姐姐的!”十歲的小銀貴,似乎還並不明白逃難的嚴重性,樂呵呵地衝哥哥拍着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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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已叫過三遍了,天上又飄起了雪花,一路北逃的難民,在寒風刺骨中艱難地行進着。黑暗的道路上,不時聽到被冰雪滑倒者的“哎喲”聲;上前攙扶者憂心的問詢聲;凍的“哇哇”啼哭的嬰孩聲。。。。。。
“還得走多遠?沈安,這鬼天氣,簡直要把人凍成冰了!”
“要不是你們弄壞了馬車,至於讓全家老小受這洋罪?。。。。。。”雙手攏在袖筒裡的沈大少爺,深一腳淺一腳地隨在沈安後面,他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臉都凍的紫青了,鼻子裡清涕直流,他一邊擡袖抹着鼻涕,一邊不耐煩地抱怨着。
“就快到了,沒多遠了--少爺。”推車的沈安,累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套在棉手套中的雙手,一點也不敢馬虎地緊抓着車把,感覺兩隻手早已凍的沒有了知覺。聽到少爺滿口的抱怨,他不敢回言,恭恭敬敬地安慰着嬌養慣了的大少爺。
雪在落,路更滑,身寒腹飢,衆人已無心言語,只默默機械地向前挪動着。。。。。。整整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掌燈時分,才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脂房,一個座落在蓮花山東北老山套裡的小村子。因親戚家的房屋窄小,沈老爺一家無處安身,只能分藏在了親戚家的地瓜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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