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安貴急急火火地趕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悄悄喊出榮駒小哥幾個他.將大包小包全都卸下了車子.望着抱着年貨.興高彩烈往家返的這羣淘氣.卻不失純真的孩子.他那皺成疙瘩的眉頭.才終於舒展開來了.什麼也沒再說的他.長長嘆了口氣.擡起棉衣袖子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水.默默地推着自行車.沿路而回了.
......
三天的新年.在孩子們那不知憂愁的歡聲笑語中.很快就過完了.
然.於年前的搶肉事件.依然耿耿於懷的沈安貴.思前想後.決定親自與找五弟.他要針對已經綴學在家的侄子沈國駒的問題.同弟弟做一次正式的商討..因爲已走到歧途邊緣的沈國駒.讓他越來越感到憂心焦慮.這個已根本不服其爹孃管教的野馬.如果再不給他上上籠頭.再任其自流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管教所的大門.就得要爲他而敞開了.
“國駒.別在這兒當孩子頭了.跟四伯回家找你爹去!”整個春節都沒能過的安心的沈安貴.拐進北嶺衚衕.一眼就看到正與一羣手舞棍棒的半大孩子.追逐打鬧着的沈國駒.眉頭不禁一皺的他.立刻高聲招呼道.
“俺爹正在家喝酒呢.你自己去找吧.俺纔不回去看他的大長臉.”只顧着揮棒應對、躲閃着對手的沈國駒.頭也不回地回答.“俺爹大過年的都沒給個好臉.誰愛見他誰去.反正俺是不愛見.”一陣勇猛反擊.打退了七八個孩子的他.手拄着木棍喘噓噓補充.道.
“你個孩子怎麼越說越不像話了.你爹爲什麼沒有好臉.難道你不知道嗎.來來來.四伯今天得先跟你好好談談.......”聽着侄子如此言語.沈安貴的眉頭再次鎖緊了.語帶責備的他.向侄子招手.道.
“不就是搶肉那點破事嘛.至於天天給俺臉子看.平時除了打就是罵的.有這樣的爹嗎.......”一臉不屑的沈國駒.拖拉着手上的木棍.極不情願地走向伯父.口內.並不服氣地嘟囔着.
“小子哎.大伯今兒才發現.你這肚子裡是不是沒長良心呀.你爹爲什麼打你.你從小到大給你爹惹了多少事兒.你自己不清楚.這也就你爹.一味的縱容你.這要是擱我這兒.你倆哥哥要敢惹這樣的事兒.讓四伯丟這麼大的人.看我不扒了他們的皮..你反倒還一肚子委屈.不覺的自己有錯.你小子也不看看.你爹這兩三年的功夫.頭髮都白了多少了.唉......”將侄子扯到路旁.強按在石凳上坐下的沈安貴.自己也同時坐到對面.沒好氣地數落着.
“打小你爹有多疼你.你知道嗎.......記得你剛滿月那會兒.你爹孃抱着你回來看你姥娘.結果沒等進門.你姥爺就拉着大木棍.喝罵着要摔死你.追打着你爹孃......你爹怕你被傷到.從你娘懷裡搶過你後就沒命的跑.爲了保住你的小命.你爹連鞋子都跑丟了.腳都被碎石爛瓦給扎的血肉模糊.他自己竟都不知道......”
“俺姥爺那死老頭子.可真是壞透.他爲什麼要摔死俺.俺才那麼小.礙他什麼事了.......”回想着當初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依然心有餘悸的沈安貴.剛一停頓.已面生氣憤.好半天沒言語的沈國駒.立刻插言.
“唉.還不是因爲他不同意你爹孃的親事.一直恨着咱老沈家.不想讓咱老沈家有根兒唄!......”長長嘆了口氣的沈安貴.掏出煙紙和煙包.邊卷着煙.邊補充.
“這些俺爹怎麼都不告訴俺.俺爹可真傻.俺姥爺那樣欺負人.還年年給他買酒喝.......俺要早知道.纔不認這個死老頭呢.還叫他姥爺,叫他個狗屎頭子.......哼.以後.看俺要他們的好看.還有那個什麼‘死肖科?.俺奶奶都告訴俺了.他對咱家使了多少壞了.他還把磚吊在俺二大伯的脖子上.讓俺二伯對着臭屎坑跪着......太壞了他.早晚俺要跟他們算老帳.......”已握緊了小拳頭的沈國駒.義憤填膺地發着恨.
“呵呵......這話咱說說就罷了.可不能胡來.這不是還要爲你娘嘛.那可都是你孃的親人.這也應該是.你爹不告訴你的原因吧......”望着憤憤不平的侄子.那股維護家族的奮勇勁頭.沈安貴欣慰地勸慰着.此刻的他.深深感覺到.侄子雖然性格上暴烈叛逆.但.骨子裡卻堅決悍衛着家人的尊嚴和利益.並非是一個不懂孝道、是非不分的壞孩子.而是因爲弟弟福貴.那對其自小的寵溺過度.長大了又暴力處罰的教育方式.把個孩子給誤了.
“現在知道維護你爹了.那往後可得少惹你爹生點氣.知道了嗎.你小子能長得人高馬大.全是你爹小時候拿好東西給你喂起來的.你小子吃的好東西.享受到的待遇.你下邊的弟弟們.可誰都沒得到過.......現在.還就是你最不聽話.就你.最能給你爹惹禍.......”看到了侄子閃光點的沈安貴.一臉慈愛地嗔怪、規勸着.繼續用真情實感.來疏導着對方的桀驁不訓.
“哈哈......怪不得俺長的像個大南瓜.榮駒和民駒他們.卻一個個長的象小土豆.快告訴俺.快點告訴俺四伯.俺爹都給俺吃的什麼.......”頓時感到地位高升的沈國駒.開心大笑着連連催促.
“給你吃的.全是那又香、又有營養的大栗子.那時候啊.你爹成袋子、成袋子的.從小協集上給你買栗子吃.你說你能不長個嗎.記得有一回.你爹又從你二姑姑那兒的大集上.買到了滿滿一布袋上等的栗子.就急急忙忙趕着毛驢車一路往家奔.結果.到家卸車的時候.卻發現那麼大一袋子栗子.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一瓢子......這下啊.可把你爹心疼壞了.直拿着人家毛驢子出氣.”
“那栗子都弄哪兒去了.是被毛驢給吃了嗎.......”凝神靜聽着.已張大了嘴巴的沈國駒.不解地插話問.
“人家毛驢哪夠得着吃栗子呀.是車輪子磨破了袋子.栗子都給漏掉了.你爹心疼栗子.就拿人毛驢.當了出氣筒唄.”
......
”怎麼了國駒.怎麼變得這麼安靜了.”手託着腮幫半天沒再吭聲的沈國駒.讓都抽完了手上捲菸的沈安貴.感到有些奇怪.掐死菸蒂的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撫摸着對方的大腦袋.關切地問.
“四大伯.俺在想.爲什麼俺爹小時候那麼疼俺.可從俺記事兒起.卻又總是打俺呢.......”見問的沈國駒.擡起自己那困惑的眼睛.一臉凝重地問.
“哈哈.你小子原來在這兒憋屈呢..疼你.就不能打你了.你若是不調皮搗蛋、惹事生非.你爹他能打你嗎.......唉.再者.你爹也是因爲這些年掙不到什麼錢.而且你們兄弟四五個還張着嘴.等着他來養活......心裡的壓力特別大.壓力越大.脾氣就隨着越暴了.再加上你小哥幾個又常吵吵鬧鬧的.讓他不省心......你小子呢.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三天兩頭的惹事生非.你說.你爹能忍住不揍你嗎.唉.四伯現在跟你說這些.只怕你也未必明白......咱爺倆今天嘮了這麼多.你能聽四大伯一句話嗎.你看你現在學也不上了.咱是不是該找點活兒幹了.一來.咱不能再象個街孩子似的讓人煩;二來呢.你可是家裡的老大.是不是有責任幫着你爹孃.拉扯拉扯弟弟妹妹呢.......你知道嗎.最疼你的大姑姑.從十三歲就替你奶奶幹所有的家務活兒.拉扯咱這一大家子呢.如今你可都十五了.該懂事了是不是.......”此時的沈安貴.見長談已頗有成效.不失時機地步入了正題.
“可是......俺能幹什麼呢.四伯......沒人會要俺這個搗蛋鬼的.”面對四伯的一番話.鄭重點了點頭的沈國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四伯要你呀.再說.你到別處去.四伯還不放心呢.到四伯的煤碳場裡打打雜.跟着四伯去押個車.如何.再長大一些.還可以跟着司機學開車.這活.你幹不幹.......要是幹了這活呀.你就能掙錢幫你爹;而且咱還有機會學到開車技術.這是多好的事呀.有了技術.咱以後就不愁找不到媳婦兒.你說對不對呀.咱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必須得有掙錢養家的本事.不然.到老了都讓人瞧不起.四伯就覺得俺國駒聰明.要是學當司機.肯定一學就會.而且.比誰都能學的好.想想看.你小子有沒有膽量挑戰一下.”見火候已到的他.繪聲繪色地.半建議半激將着.
“切.不就是學一破司機嗎.這有什麼不敢的..誰怕誰呀.就算是幹活兒.俺可有的是力氣.只是.俺爹他要是不同意怎麼辦呢.”一激而中的沈國駒.不服氣地拍着胸脯.即而又顧慮地問.
“你爹那兒.包在四伯身上.你小子只一門心思給四伯好好幹活就行了.哈哈哈......”本以爲要說服野馬般的侄子.要費很大周章的沈安貴.沒想到如此順利就達成了心願.那難掩的興奮和欣慰.讓已立起身來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着伸了個長長懶腰.邊擡腳欲行着.邊大包大攬地承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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