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案卷清晰,罪證確鑿。
可最後雷聲大雨點小,皇上並沒有嚴加處置季玉深,只是罷了他的官,讓他在家賦閒。
連御賜的府邸都沒有收回來。
朝臣們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意,作爲三司會審的主審人,雍親王卻鬆了一口氣,“這下好了,判決已下,將季玉深放出來吧。”
他現如今已經是沒有官職的一介布衣了,可皇上沒有多加降罪,他就仍是個做過當場首輔的布衣,刑部的人將他放出去的時候都客客氣氣的。
季玉深走出牢房,被陽光刺了眼。
“您忙些,今日日頭大。”
季玉深慢慢把遮在眼前的手放下,“呵,在牢中總覺得時日過了許久,沒想到外頭春日還沒過去。趁着春景未盡,我該好好踏春賞景一番纔是。”
刑部的官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訕訕地應和了幾句,送他出去。
走在久違的陽光下,他忽然覺得一身輕鬆,彷彿身體都將化爲塵埃消散在春日的空氣中。
不知走多了多遠,他忽然回頭看向刑部大牢的正門。
那是個陰暗的牢房,而此刻的陽光明媚,未必不是一個新的牢房。
他嘴角微翹,明明看透,卻沒有什麼可害怕的,大搖大擺地朝季府的方向走去……
“他被罷了官,此刻府中不知怎麼亂成一團,只怕還有不少和他不對付的官員等着看笑話。你替本宮去看看他,瞧着他有什麼需要的,幫忙安排。”
蘇幼儀得知皇上果然釋放了季玉深,心中暗鬆一口氣。
又命多福出宮照拂,多福以她的名義在外走動,即便朝中有心人想對季玉深不利,也不敢放肆。
多福領命出宮,朝季府而去。
他前腳剛出神武門,後腳就有人通報了皇上,皇上聽完什麼也沒說,只是臉色難看了些。
季府果然亂成一團,好在有多福到來,下人們倒也不敢放肆。
“你來得正好。”
季玉深招呼他進了書房,多福原以爲他有什麼需要蘇幼儀幫助的,不想他只是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
那信似乎是他在獄中寫成的,用的紙也粗糙許多。
“把這封信交給皇后娘娘,多謝公公跑這一趟,日後請不必來了。”
“什麼?”
多福一時不解,瞧季府滿眼亂象,實在不放心,“季……季先生,你府中的下人生亂,只怕你如今一介白衣沒有官職,不好壓服。不如趁我在這裡,讓我替你料理……”
“不必。”
季玉深笑得溫和,“家中這點小事,不勞掛心。請公公務必將此信替我交給皇后娘娘,多謝。”
他再三堅持,多福不得已,只好拿着這封信回宮。
季玉深如此看重這封信,料想信中內容一定極其隱蔽,多福小心翼翼,回宮的時候神色凝重。
他表現得越緊張,這封信越是有人想看。
……
多福是從乾清宮出來的。
他手裡捧着那封信,信上的封口被小心地裁開又粘連了回去,因爲技巧精細,根本看不出被拆封的痕跡。
多福嚥了一口口水。
今日之前他一心一意爲蘇幼儀當差,自認爲自己是個忠僕,可從今日之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多福把信拿回坤寧宮,蘇幼儀打開看的時候,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可她看了信,眉頭卻一直擰着。
多福暗暗奇怪,皇上看了信之後神色舒泰,好像還挺高興的,怎麼皇后娘娘反倒是這副表情?
蘇幼儀把信看完,忽然檢查起信封。
“多福,這信皇上看過了?”
多福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抖,沒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做“叛徒”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嚇得他連忙磕頭求饒。
“娘娘饒命,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不是故意出賣娘娘的,皇上派了大總管來非要截下這信,奴才實在護不住啊!”
他以爲自己離死期不遠了,沒想到蘇幼儀反而笑了。
“起來吧。”
什麼?
多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淑芽等人也十分驚訝。
蘇幼儀把信收了,“皇上想看,你又如何能攔住?左不過皇上看完信後命你不得告訴本宮,是不是?”
多福連連磕頭,“不敢欺瞞娘娘,娘娘都說對了!”
只是他心裡到底沒有做好隱瞞蘇幼儀的準備,所以被蘇幼儀一問話,立刻一五一十地招認了。
蘇幼儀擺擺手,“起來吧,沒什麼大事,誰說你出賣本宮了?”
多壽看着她的眼色,上去扶起多福,蘇幼儀道:“你今日出宮辦差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別想太多。”
多福千恩萬謝地出去了,等到殿外才鬆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天可憐見奴才跟了一個好主子,這纔沒捱打沒捱罵,全須全尾地下來了。”
多壽瞥了他一眼,“你小子被皇上抓去就算了,回來老老實實告訴咱們娘娘多好?居然還真想瞞着娘娘,娘娘不打你是菩薩心腸,我可看不過眼!”
多福愁眉苦臉,“就你會說嘴!這事是皇上吩咐的,換你你敢直接告訴娘娘?這可是砍頭的大罪!好在是娘娘自己猜出來了,不關我的事。”
多壽想了想,“也是,不過咱們娘娘真聰明,她是怎麼看出皇上看過信的?”
……
“娘娘,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個問題不僅多福多壽納悶,淑芽也問了蘇幼儀。
蘇幼儀把人都屏退了,只剩她和淑芽兩個在寢殿,便抽.出那封信,“這信確是季玉深寫的不假,可裡頭的話未免太刻意了些,我一看便知不是寫給我看的。反倒像是……給皇上看的。”
“信裡寫了什麼?”
蘇幼儀示意淑芽自己去看。
淑芽跟在她身邊久了,如今也識得一些字,能看懂簡單的行文。
她打開那封書信,信中寫的無非是一些感激蘇幼儀幫他的話,又說兩人先前說定,季玉深替她報了殺父之仇,無論何時她要保住季玉深的命作爲回報。
其中毫無半點曖.昧口氣或是男女之情,怪不得蘇幼儀說,不像寫給她看的,倒像寫給皇上看的。
雖然乾淨,可口氣未免生疏了些。
蘇幼儀淡淡一笑,“他知道皇上猜疑我和他,所以特意寫了這封信。他也料到皇上必然會截下,看過這信中內容,皇上的疑心自然能消。”
淑芽笑道:“這是好事啊,總覺得這幾日皇上和娘娘雖然和好,到底生分了些,如今便不必擔心了。”
蘇幼儀卻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