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把這院子上上下下都關照了一遍,臨走又留了不少銀兩。
趙大虎算是看出來了,怪不得這個太監能穿紅衣服。
他做事極其老道,把這院子上下都關照一遍統共也沒用兩盞茶時間,這院子看起來好像沒有主人,就那一個小孩子是主。
孩子小,不成氣候,可這院子井井有條,奴僕們一點沒有奴大欺主,可見是這個太監統御有方。
一直到他離開了,趙大虎才把季玉深帶下來。
他好奇道:“現在聽完了,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吧?這家人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還聽見提起太后了?”
季玉深微微一笑,擡手示意,請他往自家院中去。
趙大虎跟着他進去,隨手把院門插上。
季玉深看起來心情很好。
他很少把笑這種神情在臉上持續那麼久,平日要麼不笑,便笑了也是曇花一現,這會兒卻一直在笑。
到現在還在笑。
趙大虎竟有些毛骨悚然。
“臥槽,你到底笑什麼啊?”
季玉深實在是歡喜極了。
他顧不得維護自己素來高冷淡然的形象,顧不得一臉懵逼的趙大虎此刻心裡有多少疑惑。
他想笑,他控制不住地想笑。
他站起來,走到院中的梧桐樹下走了好幾圈,腳步輕快地快要飄起來了。
趙大虎覺得他可能是瘋了。
他正想回頭叫周嬸請個大夫來看看,忽然被季玉深握住了肩膀,“大虎,我好歡喜,三年了,我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歡喜!”
“哎呦媽唉!”
趙大虎朝內院大喊,“周嬸,周嬸!快去給你東家請個大夫來,他瘋魔了!”
……
多福回宮,向蘇幼儀稟告李千越的情況,還說已經在尋覓師傅了。
蘇幼儀聽說孩子安然活潑,頗爲欣慰,又叮囑多福道:“一開始也不必請什麼名家大師,不過是開蒙的老師,懂得句讀就是,等他長大些再換高明的老師。這樣他學的也好,那些名家大師也不必委屈,去教小小孩兒開蒙寫字。”
多福聽她這話甚有道理,“是啊,奴才派人去尋師傅的時候,懂行的人也是這麼和奴才說的。還是太后高明,連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都懂。”
蘇幼儀笑了笑,“什麼高明,不過是因爲我父親生前也是教孩子讀書的先生,我從小耳濡目染知道的多罷了。”
春花在旁聽着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朝蘇幼儀道:“都說醫者仁心,奴婢瞧這爲人師表者,更是一片仁心。太后皆因從小見老太爺如此,如今也太心善些,對一個罪臣的孩子都這樣周到。”
要說蘇幼儀這幾年做太后變了,那也確實是變了。
對危害朝廷的人,她比從前狠心多了,可對那些親近之人甚至是不相干的人,她還是一片良善之心。
蘇幼儀瞥她一眼,笑吟吟的,“我竟不知你這是在嗔怪我濫好人,還是在拍我的馬屁。”
說得衆人都笑起來。
見蘇幼儀心情好,多福又拿自己出宮看到的見聞和蘇幼儀說來逗笑,“……給李家小公子住的那個宅院,一向是清幽的,這回竟新搬來了一戶鄰居。原本奴才叮囑她們那些丫鬟僕婦不要出門招搖,免得對小公子不利。如今時日長了,加上家裡也有男僕可以出面了,他們便和鄰居打了招呼。”
“這一打招呼,聽說鄰居那一戶是嶺南來的客商,這不是更加親切了麼?這兩日聽說鄰居家的僕婦還給她們送嶺南的特產,倒是比從前更加熱鬧了些。”
聽見是嶺南人,蘇幼儀自然打心眼裡親近。
她還有一層私心,李千越的父親季玉深到底也是嶺南人,讓這孩子接觸接觸嶺南的人情方言,嚐嚐嶺南的特產,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李千越小小一個孩子,季玉深的事過了那麼多年了,京城的人只怕早就忘記了。孩子也不能一直像坐牢一樣關在院子裡,讓他見見人也好。”
“是啊,奴才也是這麼說。”
多福笑道:“還有有趣的事呢,聽說鄰家商戶的東家是個俊美年輕的男子,李小公子年紀小不懂事,見了他直呼爹爹,太后說好笑不好笑?”
啪嗒。
願該輕輕擱在桌上的茶盞,茶蓋因爲手上不穩,忽然鬆動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蘇幼儀愣了愣。
多福連忙噤聲,一時間方纔的歡聲笑語都停了,衆人都不敢輕易開口。
多福心中暗暗懊悔。
一定是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讓太后生氣了,也是,李千越的爹爹是季玉深,他很不該隨便提起這個……
好在蘇幼儀只是愣了愣,很快便回過神來了。
季玉深死的那年,李千越還那麼小,何況季玉深從來不喜歡他,和他接觸的也很少,他哪裡還能認得季玉深的模樣呢?
怕是個樣子有些許相似的人,叫孩子認錯了吧……
蘇幼儀扶了扶茶蓋,笑道:“小孩子家怪可憐的,從小沒了爹媽,只有丫鬟婆子照顧他,難怪他管別人叫爹。多福,你不是說孩子很喜歡你嗎?”
“是啊。”
小小的孩子也是識眼色的,多福每次去丫鬟僕婦們都十分敬重他,感激他送銀子送物品來,閤家上下都感激他,李千越自然也明白些。
故而他和多福是最要好的,每次看到多福來都歡歡喜喜的,“奴才每次都是去送銀錢的,大家自然都高興。孩子雖不懂事,見大家高興他也知道奴才是好人,自然和奴才親近些。”
蘇幼儀便道:“那你往後去不必急着回來,多陪陪孩子吧,他也怪可憐的。”
說罷起了身,扶着春花的手道:“陪我沿着湖走走吧。正好午後的陽光不那麼熱烈,此時湖邊最爲舒爽了。”
春花見狀也轉移了話題,“是啊。奴婢聽說六王爺和七王爺就在湖對面書齋那處玩耍呢,太后要是喜歡,咱們走過去瞧瞧。”
“好啊。”
蘇幼儀轉過臉,看向湖面上接天蓮葉,並蓮葉間亭亭的粉色荷花,似乎忘了剛纔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