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多福多祿等人聽了,都暗自感慨方纔白擔心了。
原來皇上如此體貼周到,根本沒有一點兒怪罪的意思。
是他們多心了。
殿中,淑芽小心地揭開牀帳,輕聲呼喚,“娘娘,娘娘?”
蘇幼儀沒醒。
淑芽繼續喚她,“娘娘,皇上有旨意來。”
蘇幼儀的眼皮微微動了動,這是有意識了,只是身子倦怠一時還醒不過來。
這個時候直接和她說話,她是能聽見的。
淑芽便道:“皇上請您去寶華殿一同祭拜,大總管帶着旨意在外頭候着呢。娘娘,您要起身麼?”
果然,聽到這裡,蘇幼儀的眼皮顫動得更厲害了,沒過多會兒便睜開了眼睛。
“皇上讓大總管傳旨來了?”
淑芽笑着點頭,邊說邊把她扶起,“是啊娘娘。大總管就在外頭候着呢,娘娘的身子若是撐得住,還是去吧,這畢竟是娘娘成爲皇后之後第一個新年。”
能去祭拜皇室先祖,意味着得到皇上和整個皇室的肯定,這是無上的榮耀。
蘇幼儀慢慢恢復了精神,“我沒事,你去告訴大總管,本宮更衣之後即刻動身。”
淑芽應了一聲,出殿門便看見高奇壽和多福等人都在那裡等着。
見淑芽出去,衆人都期待地看着她。
淑芽笑道:“娘娘身子無礙,這會兒已經起來了,勞大總管回去稟告皇上,娘娘更衣後便過去。”
寶華殿。
香菸嫋嫋,法相肅穆。
蘇幼儀的肚子格外大,很難靠自己的力量跪下,皇上總會攙扶一把。
好在跪的時候也不算久,更多的時候站着捻香行禮即可,畢竟他們是帝后之尊,不是誰都享受得起他們的祭拜。
祭拜完畢,皇上忽然道:“朕年前和蘇清商議,由他來爲你們家修建宗祠和祖廟。你們家在嶺南還有一些族人,皆可享受田地、宗祠,還有族中學堂。朕追封你父親爲正三品翰林學士,以國丈呼之。”
蘇幼儀回想一番,他們家在鄉間的確還有一些親族,不過平時關係並不親密。要非說親的話,只有一位堂叔住在隔壁鄉中。
當初他爲把兒子送到自己父親身邊讀書,倒是常來走動,他那兒子只比蘇幼儀小了三歲,後來家裡出事蘇幼儀倉皇逃難到京城,從此就再也沒有這位堂叔一家的消息了。
皇上此舉,也算讓她榮耀故里,宗族親戚也都沾了光。
蘇幼儀福身拜謝,“多謝皇上。臣妾的父親生前一直有報效朝廷的志向,卻因家境貧寒無力負擔進京趕考的盤纏,只考了一年,落第後再不敢去。如今皇上也算成全了他的夙願,父親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這是朕應該做的。”
若說應該,王皇后的父兄至今仍是小官,也未見他們沾了王皇后什麼光。
說到底,還是皇上的恩典。
蘇幼儀想了想,又道:“昨夜出了那樣的事,皇上原先擬定的旨意倒不能盡傳了,不如等十五燈節那個好日子再宣?純妹妹和綠貴人晉爲嬪位,許常在晉爲貴人,都是好事。”
“你不說朕差點忘了。”
原本除夕宮宴這樣的好日子,皇上定要宣佈些好消息來增添喜氣的。
而一年到底,也是皇上最容易想到晉封宮嬪的時候。
偏偏被惠妃攪局未能說出,這會兒蘇幼儀提醒了,皇上纔想起還有這回事。
“那就依你的意思,十五燈節之時宣旨,也算雙喜。”
……
祭拜完畢出了寶華殿,風吹散了香菸濃重的檀香氣。
蘇幼儀倒覺得,天氣似乎和暖了些。
原以爲從秋日到冬日一直格外寒冷的天氣,春日的溫暖也不會太早來,沒想到大年初一就覺得和暖許多了。
真是稀奇。
高奇壽侯在寶華殿外,見帝后二人出來,忙迎上去道:“皇上,皇后娘娘,出事了。”
“什麼事?”
高奇壽猶豫了片刻,實在不想稟告這麼晦氣的消息,“季府剛剛傳來的消息,季夫人上吊自縊了!”
“什麼?!”
蘇幼儀一夜未眠,方纔在寶華殿又跪拜了一番,身子正有些虛弱,聽到這個消息身形一晃。
幸好皇上眼疾手快,一下子將她扶住了。
高奇壽自悔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早知道他就不該這個時候來稟告,晦氣就罷了,要是驚了蘇幼儀肚子裡的胎,他在宮裡半輩子的辛苦就都完了!
皇上忙道:“你怎麼樣?覺得哪裡不舒服?”
蘇幼儀搖搖頭,強撐着站直了身子,“只是覺得太意外了,季夫人是個那麼溫柔良善的人,怎麼會忽然出這樣的事呢?”
溫柔良善是真,在她面前喊着恨她也是真。
明知道她恨自己,蘇幼儀還是不希望她死,大約是因爲太過同情她了吧……
皇上見她無事,才問高奇壽,“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奇壽道:“聽來人說,昨夜首輔大人回去後就回了東院,季夫人一直在西院,府裡沒有一起吃年夜飯,也沒有一起守歲。”
“好像是跟首輔大人進宮的下人在府裡議論宮宴的事,被季夫人聽見了,季夫人就把門關上在屋裡悶了一夜。”
“今日一早丫鬟進去伺候洗漱,才發現季夫人的屍首吊在樑上,早就已經冰冷了。府裡下人都說,季夫人是覺得她自己給首輔大人添了麻煩,差點害死了首輔大人,所以懸樑自盡……”
皇上聞言沉默不語。
到底是李梓月自愧所以懸樑自盡,還是季玉深爲了保護他自己和蘇幼儀,所以選擇了害死李梓月,還是個未知數。
不過這都不要緊。
不管李梓月是怎麼死的,總歸從此以後少了個隱藏的麻煩,皇上心中是稱意的。
他點點頭,“朕知道了,既然人已經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皇上沒有命人撫卹季玉深,也沒有讓人去代奠李梓月,只說一句知道了。
朝中大臣都嗅到了風向,竟少有去季府看望祭奠的。
理由太多了。
比如李梓月是大年初一自盡而死,實在死得晦氣,這大過年的誰願意主動去惹晦氣?皇上都嫌晦氣沒派人去代奠,朝臣們更懶得湊熱鬧了。
再比如大家都知道季玉深和李梓月夫妻並不和睦,李梓月又是李閣老的女兒,這身份更加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