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的「王心術」,來自於康熙的「帝心術」,合拍符節的學以致.用」之下,帝王心術,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用康熙的原話來說,「反正是一樁大丟皇家和朝廷顏面的醜聞,在丟臉的同時,何不也讓這醜聞醜得有些作用?!」
歷史與真相,是隻供勝利者和強權者享用的婊子!於是乎,當晚,刑部這個國家最高法司之地,就燃起了焚燒部分供詞的黑煙,而黑煙下的各房之中響起的,是常理下招供後便應該不會再受刑的官員們的慘叫。不打昏他們,凌嘯那些新炮製出來的「供認狀」,豈不是少了犯官們的手指印?!
三月二十二中午,泄密案的案情彙總明折,甫一遞達上書房,立刻就把陳廷敬張廷玉等宰相給驚呆了。宰相們所看到的案情版本,和凌嘯所稟報給康熙的版本,那是截然不同的。正是這一不同的版本,把王漁洋所暗中組織的「聖道詩會」,定義成了「黨」,不僅是授意申信望策動泄密案的「黨」,而且是勾連反賊文膽們加入挑撥造謠的「黨」……這樣一個黨的性質,隨着隨即印發天下的邸報,立刻就傳遍了京師的犄角旮旯,哪怕是一個稍微讀過大清律的人都會知道,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果然,在康熙皇帝「覽奏劇怒」之下,西城的菜市口,連續三天所上演的,都是讓「窺刑癬」們大飽眼福的紅差。
八十幾個直接涉及到泄密操作和殺人滅口的官員、太監和嘍羅,沒能等到秋決的時候,便在快審快決的體制下,腰斬地腰斬,梟首的梟首。而申信望和潘來兩人。則在成千上萬的百姓面前,被千刀萬剮的凌遲所處死,只不過,他們的區別在於,在凌嘯地授意之下。沒幾刀潘來便得了超生,而那申信望,則是受足了三千多刀方纔斃命!至於立刻接踵而至,波及到百多名罪官及上千其家屬的抄家、徒刑、流刑、官賣和來刑等等。更是哭嚎聲一浪高過一浪,引得整個京師街道上,觀者人山人海。
而這,卻僅僅還只是開始。廟堂之高處,在牆倒衆人推的形勢之下。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司,正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追查王漁洋那本是政見組合地「聖道黨」,相信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之內,至少會有五六百科甲官員會獲罪丟官!而江湖之遠。已然背離凌嘯懷柔保全之道,淪爲社會不穩定因素的天地會,以及其周邊所簇擁的一干在野文人,也將不可避免地要承受朝廷的打擊!
死者地鮮血嘀嘀嗒嗒,觸目驚心,家屬的悽悽慘慘慼戚之相。更是賺足了同情,讓世人真正意識到了,得罪超親王后的下場,絕對不會是玩家家,而是需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但作爲當事人的凌嘯。卻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他不是不同情那些被無辜牽連地人,即使是真正罪犯的家屬被流放、被官賣。凌嘯也抱着深深的憐憫。可是,株連原則是自古已傳的政治需要,縱使到了二十一世紀,這種原則也不過是進化到不殺身不侵財的地步而已,凌嘯真的如康熙所點撥地那樣,無能爲力,又無可奈何!而從康熙教授他帝王心術之後,凌嘯就真正理解了一句話: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康熙三十八年三月二十五凌晨,凌嘯在新打造的精鋼小轎中向紫禁城趕去,耳聞現在還在忙活的衙役們猶在抄家抓人,唯有嘆一口氣,但願中華民族這些內耗中血的代價,能付出的有收穫!
當然,中華民族歷朝歷代地內耗成千上萬,而想要收穫,則是需要付出努力,也需要憑藉智慧和條件的。凌嘯,在泄密案已經暴露了他地意圖,再也不可能東一榔頭西一錘了,在學習康熙「低呼劉鐵成」以「何患無辭」之後,他便開始學習康熙「爆喝劉鐵成」以「正天下視聽」了。改革嘛,又不是偷人,不讓偷偷摸摸潛移默化,那就明刀明槍疾風驟雨吧……今天,在恢復後的金鑾殿大朝之上,當着王公勳貴和文武百官的面,他將公開而且強勢地宣稱,自己將要奉旨變法革新!
這無疑是一次堂堂正正的宣戰。
即使是康凌在炮製了一次巨大冤案之後,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反對力會不會如期望的那樣大爲削弱,儘管他倆也都明白政令離不開官僚階層去執行的道理,但他們兩個已經豁出去了,寧可學武則天殺掉萬餘官,寧肯暫時降低整體官僚的水準,也誓不低頭。不過,康熙和凌嘯都是智人,又是國之首長,對整個官僚隊伍,自然不可能做出不教而誅的蠢事。今天的大朝會,他們之所以大集京師百官,就是要想和官員們舉行一次大辯論,即使不能統一思想,也得要拉攏一部分追隨者,以文克文,以士治士!
啪啪啪!凌晨破曉時分的魚肚白裡,三聲靜鞭抽響天街。
品級山前久久無語的文官們,不僅難聞往日的交頭接耳,甚至還有些木訥,悶悶然魚貫而入,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好候駕,康熙皇帝駕到之後,他們連跪拜和山呼都顯得很是機械。看來,鮮血的警醒和同僚的獲罪,還是頗有些作用的,尤其是康熙乾綱獨斷,做出的「緩審聖道黨案」的決定,更是讓這些人心存了受牽連的畏懼,惴惴不安之下,很多官員甚至都在平身的時候,比武官們都慢上了一拍,直到先期起身的武官們低聲驚呼,他們才知道有了奇怪的事情。
事情,豈止是奇怪而已。只見康熙的御座之東側,居然還立有一個空空如也的座位,和有時候康熙也會賜予一些老王爺們的春凳不同,這個座位,不僅是正規正矩的太師椅,而且還是鋪設了明黃綾緞的!
衆皆駭異之時,御前內監已然率先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一等公文英殿大學士內大臣國維逝後,上書房大臣中國族表率亟缺,着理親王胤着超親王凌嘯,以總理事務王大臣入上書房,內統六部九卿,外理九州萬方!欽此。」
旨意宣讀完畢,太和殿上,立刻就好比是一鍋沸油,汨汨直翻滾,卻寂然無聲。
該有的齊聲山呼遵旨,除了爲數不多的人之外,濟濟一堂的臣子們,卻沒有幾個人欣然叫出。一下子有三個阿哥進入上書房,這不難接受,凌嘯當上總理事務王大臣,這也吹過風,可是,聯繫到眼前龍椅東側的椅子,大家就有些難以接受了!要知道,從這把椅子上的黃綾來說,不是君主礙難承受;而從方向上說,自古以東爲儲君之位,方有東宮之說,而偏偏廢太子當了二十年的儲君,卻是從來連春凳都沒有坐過一次的,這張逾越了《禮記》中禮制的第二把交椅,豈不是專門給凌嘯坐的?!如此君不君、臣不臣的,莫要說本來就對凌嘯敢怒不敢言的漢族文官了,便是那些武官和滿人,也心中大呼不妥……本,絕然不可動!
國本,在封建王朝,就如同是憲法一樣不可撼動,比祖墳還要祖墳。
不過,康熙既然還沒有明說椅子是給凌嘯準備的,自然是不好明言反對的,只得通過這種冷處理來提示康熙勿要太過分,但很可惜的是,康熙已經笑吟吟地望向了凌嘯。這一來,產生了聯想的王公貴族、宰相亞相和六部九卿,刷地一下,立刻全都看向了超親王凌嘯,無論是與他交好的,還是交惡的,無不希望凌嘯懂事點,自己出言推脫一下,免得康熙接下來就把他往椅子上按去。
凌嘯卻很不識趣,一個標準的叩謝禮下去,深孚衆望,渾不把那椅子的事情放在心裡,毫不猶豫欣然接受,並喋喋不休地表了老長一段的忠心和誓言,「……歸來,大部分的經歷見聞,已經拜摺奏上呈送御覽。而兒臣們西洋一旅,深感西夷諸國正處於一日千里的突飛猛進之中,其兵鋒所指,已能抵達我大清海域,其國力蒸蒸日上,定將在幾十年間超越我泱泱中華,而皇阿瑪亦嘗深知洋夷貪婪之心,有『恐數十年後爲禍我國』的斷語!爲大清國祚計,爲子孫未來計,爲黎民福計,兒臣懇請陛下,頒發國詔,下旨變法求新務強!」
「兒臣也懇請陛下,頒發變法國詔!」他的提議一開口,老十三和老十四立刻爭相附和,兩位少年親王極其瀟灑地一撩王袍跪下,卻昂首朗聲奏道。三個最得康熙喜愛的親王,一唱一和,分量之重,不容小覷,立刻就轉移了大家對黃椅的注意力。
太和殿上,好比是一鍋沸油裡面倒入了冷水,嗡地一聲,炸炸然議論起來。